叶泓湛端起茶碗，“那我以茶代酒，再向你赔罪。”
  “甭跟我来这一套。”沈桐茳手一挥，“只要往后，你别再以身犯险就好。”
  这个要求，恐怕……
  叶泓湛没接这话茬，却将手中那大半碗茶，尽数灌了下去。
  这是不肯答应她的意思吧？
  沈桐茳也没言语。
  她又何必要逼叶泓湛承诺什么呢？
  左右叶泓湛迟早都要杀回南昭，面对那终将到来的一役。
  或许明年今日，他们未必再有机会，这样同桌吃饭。
  但只要后年，或者再往后的日子，他们还有机会重聚就好。
  “那是什么？”沈桐茳正有些晃神，眼光忽然被桌角，叶泓湛手边的一个香囊所吸引。
  叶泓湛闻言，就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匆忙将东西收进了怀里。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瞧叶泓湛有些心虚的样子，沈桐茳心里就更好奇了。
  若她没看错，方才那香囊上绣的，是比翼双飞的图样。赤裸裸的定情信物啊，怎么可能没有什么呢。
  尽管只是匆匆瞧了一眼，但沈桐茳看的仔细，那香囊的边，已经有些毛了。
  所以，能够断定，这香囊应该是个旧物。
  除夕之夜，拿着一个定情的旧香囊看。
  叶泓湛这是在思念远在南昭的心上人吗？
  而这个心上人，会莫不就是与叶泓湛有婚约在身的那个女子？
  沈桐茳的好奇心，瞬间就被挑弄起来，真想押着叶泓湛，一一问清楚。
  只是瞧叶泓湛这般紧张的样子，仿佛并不愿与人分享这些心事。
  或许有时，生离比死别更加凄凉。
  除夕之夜，又何必惹他伤心呢。
  沈桐茳也无心追问下去，只是朗声喊了一句，“永兴，酒呢？”
  “来了。”沈桐茳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应了一声，只是这声音过于的温润动听，不像是永兴，倒像是——
  沈桐茳与叶泓湛一齐回身，正见七皇子手提着酒壶，款款向他们走来。
  七爷怎么来了？
  沈桐茳惊喜不已，立刻扶着桌子，站起身，“怎么过来了？”
  “见你半天没回席上，又不在偏殿，便知道，你一准儿是来这儿了。”七皇子上前，将酒壶稳稳的放在桌上，又扶着沈桐茳入了坐。
  “叶兄，对不住，本该在宫宴上，为你设一席的。”
  叶泓湛摆手，“光住在宫里，就已经够叨扰的，哪好再给你们两口子招麻烦。”
  “叶兄这样说，便是生分了。亲人之间，是不论这些的。”七皇子说着，端起酒壶，“来，我给叶兄添酒，敬叶兄一杯。”
  叶泓湛闻言，却有些迟疑，“这个时辰，华阳宫宴还未散，你们两口不回去，真的好吗？”
  七皇子笑笑，微微向前探身，将叶泓湛的酒杯添满，“除夕佳节，我自然要陪大舅子喝一杯。”
  得了这话，叶泓湛也没再迟疑，爽快的饮尽杯中酒，又反过来将七皇子的酒杯添满。
  七皇子一样，干的痛快。
  两人互斟互饮，连喝三杯，当要再斟第四杯时，沈桐茳适时的按住了七皇子的手，“方才在席上，已经喝的不少，这会儿就别再贪杯了。”
  闻言，七皇子却表现的异常无辜，“宫宴上的酒，都被你兑了水，不醉人的。”
  呃，她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沈桐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松开手，“那点到为止就好。”
  见叶泓湛已经有些微醺，似乎也喝不了多少了，七皇子便答应说，“就喝三杯。”
  三杯就三杯，沈桐茳点点头，表示可以。
  酒过三巡之后，七皇子没再喝，叶泓湛也跟着停了杯。
  可见两人仍是意犹未尽的样子，沈桐茳却端起酒壶，将两人的酒杯又添满了。
  叶泓湛见此，忍不住打趣说，“方才明明是你说的，只叫咱们再喝三杯，眼下，怎么又许喝第四杯了？”
  “有的喝，就喝呗，表兄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七皇子捧起被斟满的酒杯，“这杯酒，有什么说头吗？”
  “自然。”沈桐茳端起茶碗，分别与七皇子和叶泓湛一人碰了一下杯，“我在这儿，祝二位，马到功成。”
  “什么？”叶泓湛没听懂，但七皇子却听明白了，淡淡一笑，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叶泓湛瞧七皇子与沈桐茳心照不宣的默契样，大约也明白过来。
  便跟着端起酒杯，将杯中酒饮尽。
  南昭的江山，叶泓湛一定会夺回来的。沈桐茳对此深信不疑。
  同时，沈桐茳也知道，七爷明里暗里，一直都在帮叶泓湛筹谋此事。
  她只盼着，他们两位，能用最最温柔的方式，收复南昭。
  毕竟，连年的战火，已经闹得南昭国内民不聊生。
  南昭，再也经不起一场大战了。
  这杯酒，是敬七爷和叶泓湛，也是敬在战火中，无辜丧命的生灵们。
  但愿此战以后，世上再无杀戮。
  ……
  在叶泓湛处稍坐以后，七皇子与沈桐茳便结伴回了华阳宫。
  殿中依旧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的热闹样子。
  但沈桐茳的心，却静的躁动不起来。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下雪了。
  沈桐茳这才回神，放眼望去，殿外大雪纷飞，簌簌而下，如此静谧，与殿内的喧嚣，格格不入。
  造物神秀，仿佛用一道雪帘，将世界一分为二。
  瑞雪送吉祥。
  新年伊始，就得此祥瑞之兆，沈桐茳相信，许多许多年后，当有人翻开天启国的国史，上头一定会有记载，景和元年，就是盛世的开始。
  ……
  宫宴散尽，七皇子与沈桐茳一道回凤仪宫守岁。
  因先帝新丧，除夕宫宴已经简办再简办，而今夜，也不会燃放欢庆的烟花。
  除夕夜，不见烟花，总觉的像是少了什么。
  不过好在有雪花作伴，也不觉得冷清。
  孩子们玩闹了整天，早就累了，明明前一刻才说，要一同守岁，眨眼工夫，就都趴着睡着了。
  沈桐茳便赶紧吩咐，将孩子们抱回偏殿，好好睡。
  其实，照理来说，沈桐茳忙活了一整天，到这会儿，应该早就困了乏了才对。
  但奇怪的是，今夜，沈桐茳却觉得自己精神特别好，守岁什么的，完全没压力。
  而七皇子，成日在勤政殿处理政务，通常都要忙到很晚，熬夜也都熬习惯了，区区守岁，更不在话下。
  夫妻俩便一边看雪，一边说笑，时光也是过的飞快。
  眼看子时已过，新年到来。
  夫妻俩互道了吉祥话，便预备安置了。
  毕竟，年初一这天，七爷还要在华阳宫接受百官朝拜，那可是个费神又费体力的活。
  而沈桐茳也要接受命妇们的拜见。
  总之，明儿一整天，夫妻二人都不会得闲。
  甚至，整个正月，也都别想消停了。
  ……
  这厢，七皇子才拥着沈桐茳躺下，沈桐茳却忽然觉得肚子有点儿疼。
  这个疼法，很熟悉。
  沈桐茳一紧张，便死死的抓住了七皇子的手臂，“芮安，我觉得我有点儿不对劲儿，我怕是，怕是要生了。”
  一听这话，七皇子一个激灵，就翻身坐了起来。
  若他没记错，距离桐茳预定的临盆之期，应该还有半个月才对，怎么会……
  但眼下，哪还顾得上这些。
  七皇子便立刻下旨，赶紧去把接生嬷嬷叫来。
  这个时辰，长公主和李姑姑尚未安置，一得到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
  凑上前一瞧，果然是要生了，因为羊水已经破了。
  外屋，七皇子急的团团转，仍对桐茳生晔儿时的情形，记忆犹新。
  尽管接生嬷嬷说没事，但桐茳到底是早产，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而正在里屋拼命生孩子的沈桐茳，明显比七皇子要淡定许多。
  其实，方才突然觉得自己要生了的时候，沈桐茳是有点被吓到。
  但她，却很快冷静下来。
  因为，沈桐茳一早就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来迎接她与七爷的第二个孩子。
  为心爱的男人生下孩子，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
  况且，她又不是没生过。
  有了生晔儿的经验在先，这回，沈桐茳已然知道，该如何用劲儿了。
  就这么一鼓作气，从阵痛到顺利生下孩子，统共就用了一个时辰不到的工夫。
  生孩子，就没有不疼的，但这回，的确是比生晔儿的时候，少遭了不少罪。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生下了一位小皇子。”接生嬷嬷喜气洋洋的出来报喜。
  与她一同出来的，还有李姑姑。
  “姑姑，桐茳她好吗？”
  “母子平安。”此刻，李姑姑显然还有些小激动，正预备再说些什么，七皇子却按捺不住，径自进了里间。
  因为才生过孩子，此刻，里间是一片狼藉。
  记得桐茳生晔儿的时候，七皇子也是这么不顾劝阻，就闯进了产房，长公主早已习以为常，但接生嬷嬷们，却都惊着了。
  “赶快过来好好看看，这个拼了命，为你生下孩子的女人。”长公主颇为威严的冲七皇子说。
  七皇子立刻扑到床边，轻轻的唤了一声，“桐茳。”
  因劳累过度的缘故，沈桐茳微微有些晃神，“再也，再也不生了。”
  七皇子立马挽过沈桐茳的手，轻轻的在她手心里一吻，“嗯，再也不生了。”
  两口子正温存，接生嬷嬷便将才包好的老二抱上前，“小皇子给皇上皇后问安。”
  “快，快让我看看。”母性使然，沈桐茳赶紧张罗说。
  七皇子又忙起身，从嬷嬷手里，将孩子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