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茳只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精心养胎。
  但孩子们却闲不住，一天之中，几乎有一多半的时间，在外头玩雪。
  男孩子嘛，不必太娇贵，只要拿捏好分寸，不要染上风寒就好。
  而晔儿虽然贪玩，却是难得的孝顺。
  因为知道他娘亲腹中怀着孩子，不方便出门踏雪，必定会觉得闷。
  于是便叫上阿岱和睿儿，在沈桐茳寝殿的大窗前，堆了一个雪人，给他娘亲看着解闷。
  眼看着孩子们白嫩嫩的小手，为堆这个雪人，都冻得通红，沈桐茳既心疼又欣慰。
  终究没有白疼这些小灵精。
  ……
  尽管不能出门的日子，的确有那么点苦闷。
  但沈桐茳却很豁达，更懂得自娱自乐。
  既然咱不能去看真的红梅，那画个红梅来看看也好。
  奈何沈桐茳的字是极美，却在画画上没什么天分。
  忙活了大半天，也不太能看出来，她画的究竟是什么。
  然而沈桐茳却依旧乐此不疲，每天都要伏在案前，画上一阵子。
  有一回，七皇子过来，无意翻看到了沈桐茳的墨宝。
  隐约能辨认出，他妻子画的，这是梅花。
  原来，桐茳是想看梅花呀。
  七皇子既猜到了沈桐茳的心思，就势必要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光折了好看的梅花来插屏哪里够，要看就看个全的。
  于是，七皇子便吩咐内侍监的人，选了几株不算高大，却长势喜人的梅树，移栽入大花盆中，然后直接搬进沈桐茳的寝殿内种养。
  叫沈桐茳足不出户，就能赏到梅花。
  其实，沈桐茳也不是多喜欢梅花。孕妇嘛，就像一时兴起，突然想吃什么似得，想看梅花，也是一时的兴致。
  只是她没想到，七爷对她的一时兴起，竟然如此上心，不但记得，还立刻就命人这么办了。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贴心，也太宠她了……
  冬日苦寒，万物凋零，难得梅花能傲立于霜雪之中，给这冷寂又漫长的冬日，增添一份生机。
  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七爷，也能看到他为她移栽的梅花，欣欣向荣的绽放。
  这就是幸福的模样吧。
  ……
  忙碌的腊月，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天。
  除夕这日，帝后二人，会在华阳宫设宴。
  除夕的宫宴，也是家宴，所以列席在座的，除了皇上皇后和皇嗣嫔妃以外，宗室贵亲也在受邀之列。
  只是眼下，七皇子的后宫中，就只有沈桐茳这一位皇后，皇嗣也只有晔儿一个。
  这个阵容，完全没法与先帝在时相比。
  但过年嘛，未必要人多才好。
  只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就行。
  而作为新晋的宗室代表，二皇子顺王，六皇子僖王，八皇子温王和九皇子，都尽数到场。
  除了几位王爷以外，自然也少不了宗室德高望重的长辈们。
  犹记得先帝在世时，除夕家宴，能列席伴驾的妃嫔，少说也有十几位。
  那时，大皇子弘王，三皇子庄王和五皇子怡王也都还在。
  只是眼下，与六宫无妃相比，三位王爷，死的死，远走的远走，才更叫人唏嘘。
  尽管，今年除夕宫宴的人数，比往年少了很多，但奇怪的是，场面却并不叫人觉得冷清。
  除了沈桐茳在助兴节目上，多添巧思之外，也多亏顺王和僖王帮着活络气氛。
  六爷是一贯的爱热闹，推杯换盏间，说几句助兴的话，也是寻常。
  但顺王这个人，一向不太会说话，但是今夜，却十分卖力的说笑敬酒。沈桐茳想，若她没猜错，顺王大概是想借用这种方式，有意向七爷示好。
  而比起顺王，坐在一众宗妇中的顺王妃，却显得格外沉默。
  老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顺王妃是天生好事健谈的人，若说她是突然转了性子，爱好文静，沈桐茳头一个就不信。
  据沈桐茳观察，顺王妃不是不想找人说话，而是因为周遭，没人愿意与她搭话。
  眼下，这殿中坐着的，谁不知道，顺王曾经谋反过。
  皇上不杀顺王，那是皇上仁慈，但谁又敢保，咱们皇上日后不会再翻旧账。
  到了那个时候，谁之前与顺王过从亲密，谁就是顺王的同谋。
  所以眼下，不光是宗亲和朝臣们，都对顺王敬而远之。
  就连宗妇臣妇们，也不敢再与顺王妃往来。
  以至于眼下，顺王妃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人敢接她的话茬。
  沈桐茳这厢也悄悄观察了顺王妃一阵，期间，似乎只有温王妃田氏主动与顺王妃说了两句话。
  但顺王妃这边，却有些兴意阑珊了。
  除夕之夜，辞旧迎新之际，本该高高兴兴的。
  看着顺王妃寥落苦寂的模样，再想想往日宫宴上，顺王妃对她的照顾，沈桐茳也于心不忍。
  于是，便端起酒杯，当众敬了顺王妃一杯。
  一则，为表亲近；二则，也别叫顺王妃以为，是她属意孤立她的。
  顺王妃压根就没想到，沈桐茳会如此赏她脸面，微怔之后，才诚惶诚恐的饮尽此杯。
  眼看着皇后娘娘谁都没赏脸，却独独与顺王妃碰了杯。
  在座的宗妇们，也都心里有数，尽管没对顺王妃太亲热，却也肯主动与之说话了。
  ……
  今日，是晔儿有生以来，头一次正正经经的参加宫宴。
  沈桐茳原以为这孩子顽皮，在如此枯燥的场合中，必定会坐不住。
  谁知今夜的晔儿，却出奇的老实稳重，还真有个当皇子的样。
  最后，倒是沈桐茳不愿拘束，便以要喝安胎药为借口，先行退了席。
  其实，沈桐茳之所以急着退席，还有另外的原因。
  因为叶泓湛。
  今晚除夕宫宴，七皇子和沈桐茳原本力邀叶泓湛一同赴宴。
  但叶泓湛却无论如何不肯答应。
  叶泓湛嘴上是说不喜欢人多热闹，事实上，却是怕他的身份，再给他妹妹和妹夫惹麻烦。
  除夕佳节，本该是合家欢聚的日子，叶泓湛却孤身一人……
  怎么想，都觉得心疼。
  于是，沈桐茳便叫人悄悄备了撵轿，想去看看叶泓湛。至少要敬他一杯好酒才行。
  ……
  沈桐茳到时，叶泓湛正与永兴两人，举杯对饮。
  见沈桐茳来了，两人都十分意外。
  叶泓湛赶忙放下酒杯，“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在华阳宫与妹夫同赴家宴吗？”
  “怎么，就不兴我过来，陪表兄吃几口团圆饭？”
  得了这话，没等叶泓湛开口，已经微醺的永兴便抢着应道，“倒是皇后娘娘有心惦记着，不像永夜，心里只想着桑榆姑娘。”
  她说怎么大半天都不见桑榆，原来是去见永夜了。沈桐茳不禁要叹，真是女大不中留呀。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非赶上先帝新丧，天启国上下都要为先帝守丧一年，永夜与桑榆的婚事，兴许早就办了。
  到时候夫唱妇随，想见面，也不用总这样偷偷摸摸。
  屋里头，炭火烧的正旺，许是因为热气蒸腾的缘故，使得本就浓郁的酒香，都溢散出来，闻起来，仿佛更加醇厚了几分。
  而屋内，除了酒香，菜也很香。
  沈桐茳打量着一桌丰盛的好菜，突然有些饿，“方才在华阳宫没吃好，要不我再吃点。”
  叶泓湛闻此，却没答应，“要吃回去吃，这天黑路滑的跑出来，就不怕妹夫担心。赶紧回去。”
  “哎呀，你妹夫若找不到我，一准儿就猜到，我在你这儿了，到不会怪我什么。倒是表兄你，也太狠心了。眼见我顶风冒雪又摸着黑，巴巴的过来看你，你不让我吃口热乎的也就罢了，还要撵我，我这腿……”
  只要沈桐茳一撒娇耍赖，叶泓湛就彻底没辙了，赶紧上前，小心的扶着沈桐茳入席，一并给她添了副碗筷。
  沈桐茳说她饿了，还真不是瞎说，人才坐稳，就拾起筷子，毫不客气的大口吃了起来。
  话说，今日华阳宫宴上的菜也都不错，从凉菜到汤羹，无一不是沈桐茳亲自把关的。
  菜固然是无可挑剔的，但宫宴上人多眼杂，身为端庄稳重的皇后，她总不好旁若无人的埋头猛吃吧。
  以至于沈桐茳，也仅靠方才在偏殿喝的那碗安胎药，混了个水饱。
  好在叶泓湛这儿有这么多好吃的，否则她这皇后，只怕要在除夕夜饿哭了。
  近日，为避嫌，沈桐茳与叶泓湛，也有阵子没坐在一起吃过饭了。
  见沈桐茳吃的这么香，叶泓湛也不必就着什么下酒了。
  正所谓秀色可餐，眨眼工夫，桌上的一壶酒便尽了。
  叶泓湛便摇了摇手中的酒壶，示意永兴添酒去。
  沈桐茳见状，赶紧放下筷子，“表兄已经喝得不少了，今儿可是除夕，待会儿还要守岁，可别喝醉了。”
  “今夜高兴，想再喝两杯。”
  听叶泓湛的口气，如此诚恳，沈桐茳犹豫再三，才伸出一根手指头，“就一壶。”
  叶泓湛点头，表示妥协。
  沈桐茳这才肯放永兴出去，而后又拿起筷子，继续吃。
  “能和你一起过年，我很高兴。”叶泓湛望着沈桐茳，柔声讲道。
  沈桐茳却一脸幽怨，“还好意思说，可知去年除夕，我是怎么过的。你再诈死一次试试。”
  闻此，叶泓湛既自责又无奈。
  看来诈死的仇，桐茳是要记他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