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山上，似乎和山连接在一起，又比山还高那么一些。
  清冷的风吹着他的白发，苍苍的颜色随风飘荡到心灵最深沉处的地方，那不知道是否存在过的角落。
  风中还有草与树与泥土的气息，属于自然的纯粹，又是心念的明静透彻。
  他乘风而下，身形至湖畔，站在坐着的她的身边。
  “师傅哥哥，以前，这里是不是有这样一座山和一个湖呀？”小七问李裕宸，“小七觉得是这样的呢。”
  “山在湖畔，湖畔有山。”李裕宸微笑。
  天空有细小的雨点落下，只落在湖中，弥散的雾气却氤氲了整个湖泊。
  朦胧的光芒在雾气里似花朵般盛放着，醇美的浅淡香味四下传递，漫过了生长的草，到那吹来自然清风的山上。
  湖面有白雾，但湖水映着山，好像山一直都在湖中。
  湖水里有两个人，像是倒影。
  湖水里的两个人，像是幻影。
  “哥哥，湖水是什么味道？”
  “不苦。”
  “为什么是不苦？”
  “想起了一个人。”
  “哥哥想起了谁？”
  “苦儿。”李裕宸道，“苦儿的苦，就是不苦的苦。”
  小七点头，之后摇头：“不苦的苦，不也还是苦吗？”
  “不苦的苦，确实也苦。”
  小七“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缭绕的轻烟，到那很亮的天空。
  或许是因为阳光太刺眼，又或许是内心的浅淡开心，让她喜欢眯着眼睛享受，在这最平静安宁的时光里，在他身边。
  天空中有一个湖，湖水里有一座山。
  “师傅，我想去天上。”
  “那就去吧。”
  小七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便感觉一股柔和的力量从脚底升起，带着身形不断变高，很快便出现在天空之中。
  于高空看地面，湖泊还在那里，山也还在湖畔。
  湖泊变得小了，山还是那么高，高得不见顶端。
  小七看了湖又看山。
  她感觉山和湖不同。
  山和湖又好像相似。
  山是山。
  湖是湖。
  “小七想到山上看看。”小七说道，“是去到山顶上。”
  如她所愿，温柔的力量带着她靠近山。
  很近的距离，好像很遥远，在很短的时间里漫长，似乎中间隔着难以衡量的时光。
  最终，她还是来到了山上。
  他已经站在了山上，好像刚到，又好像一直都在。
  “师傅哥哥。”她喊一声。
  他回头，对她微笑，依旧是温柔。
  站在山顶，和飞在空中不一样，有一种踏实的感觉，更是有一种可以自主的感觉。
  可以站着，可以坐着，也可以躺着。
  风景还是那样的风景，空旷的视线一直延续到不能看清楚的远方，被有又或者没有的烟雾给遮掩了，朦朦胧胧的，看着不清楚。
  “山顶，好像也没什么呀！”
  “有沙，有石，有草……还会有很多会有的东西，比如说记忆。”
  “记忆里的山，依旧是山，和很那边的山差不多。”
  “每座山都差不多。”
  “有时候又差很多。”
  “因为心。”
  “因为心？”
  “嗯。”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被衣服挡住，被皮肉挡住，还被很多东西挡住。
  她看着他摸着自己的胸口，感觉他像是想抓住什么。
  他没有心，或者说心不在。
  心不在了，并不是不存在，而是不在身体里边。
  他的手摸着的地方，在深沉处，空荡。
  她就那么看着他，却总觉得心疼。
  时间变得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吹着散乱的风，天地都似陷入安眠状态，柔和的感觉清幽着。
  他的手中出现一根竹箫。
  他摸了摸竹箫，接着轻轻吹响。
  没有特别的吹气方式，手指头的游走也十分随意，在七个孔上间断停歇时吹出一些低沉的声音。
  很轻、很浅。
  很淡、很柔。
  并不悠扬的箫音在山顶来来回回，像是被禁锢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袅袅的音符里透出了岁月的漫长。
  好像很久，确是很久。
  许久前的声音，如今听闻，又能想起或模糊想起曾经发生的事情。
  “好好听的，而且很熟悉呢。”小七轻声说着，蹙起了好看的眉，“就是忘记在哪里听过了。”
  “梦中，现实。”李裕宸说。
  是梦里的声音还是现实里的声音呢？小七默默想着，没有得出确切的答案。
  或许，既是在梦中，也是在现实里吧。
  或许，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能够听到这样轻柔的声音，便拥有一切。
  快乐的时间也许真的有一个“快”字，好像才过了一会儿那么短，却在悄然间一下子就过去大半天。
  太阳到了西边，光芒变得柔和，不再带着耀眼。
  “平静的时光，没有极尽的璀璨，没有凄迷的梦幻，简简单单的。”李裕宸轻声说道。
  “这样挺好的。”小七点点头，“可是，又好像差了什么似的，总觉得还不够完整。”
  真的像是差了什么，因为这样的话实在太过突兀，就在事情没有开始的时候，却已经是在总结。
  时光，总会是漫长。
  有些感想，总在经历之后，也只有在经历过许多事情后，感想也才能够称之为感想，才有感想的必要。
  小七感觉这个说法是对的，知道之后应该接上怎样的话语，可那样会很无趣。
  习惯了平静，可生活总需要一些不平静。
  “不完整，的确是不完整。”李裕宸平静的笑容带上丝丝苦涩，“本来就不是完整的。”
  小七不明白，好像脑袋里少了很多东西。
  似乎少了些，或许根本就没有过，只是感觉应该有着。
  “以前，山上的夜晚，有一片夜空，只要轻轻伸手，便能碰触星星。”
  “现在，那些星星都不在了，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会有。”
  “就只有那孤独的几颗星星，也就只要那么几个人。”
  “将来，或许只是一种奢望。”
  小七仔细听着，脑海里浮出一些朦朦胧胧的片段，无法联系起来的片段不断闪烁，把思绪扰乱。
  是应该想些什么，可是，能够想到的东西太少了，什么都不真切。
  她望向山下，眼睛里出现了视线里不应该有的湖。
  湖里，有着星空，很美好的星星闪烁璀璨而又清净的光。
  “师傅哥哥，我们下去吧，看看湖，也看看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