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婚成(完)
作者:
湖青 更新:2021-04-21 15:23 字数:14446
婚期前半个月,萧知秋带着昭日昭月去大昭寺祈福,接下来的日子,整个靖远侯府都会忙碌得不可开交。
舅舅范家还千里迢迢地让人为她送来了一百零八抬嫁妆,那嫁妆之丰厚,直把府里的姨娘姐妹们都看得呆了眼,再加上祖母为她备好的,宫里赏赐的,可以想象那十里红妆让所有人都羡慕热闹惊叹的场景。
昭日昭月整日兴奋得在她耳边嚷嚷,知荷几个妹妹也总过来找她拿主意,说是决定不了那天她们该穿什么,在这种气氛中,她的心情也越来越觉紧张了。
祈完福,刚从大殿里出来,萧知秋就听见有人在叫她。
她回头去看,原来是唐寂,他正缓缓地向着她走来,她不由微微一笑:“这么巧,你今天也来祈福。”
见到唐寂,她的心情还是颇有些感慨的,她曾与唐寂一起共患难过,而这些天里,京中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谣言不曾中断,可不管是唐寂还是她,都没有对这些谣言辩过一句。
谁能够相信,她和他,是真正交心的朋友,在晋国的那段日子,他们两人相互支持关心,那段经历虽然很苦但也很难得,不仅让她肯定了唐寂的为人,唐寂也因此而对老一辈那些过去的往事放宽怀了不少。
听柳易说,凌殊还打算等她和柳易的婚事完了后,就和唐寂一起结伴出游,想象着那种策马出游的情景,当真让人觉得前事恍若如梦。
“嗯,带个人出来散心。”
唐寂双手负在身后,唇角微扬地看着她:“果然快是当新娘子的人了,看着越发沉稳娴静了,想起当初初见你时,还是在去年的深秋时节,那天的江边天还没亮,你和你那些表哥表妹的乌压压在岸上站了一堆的人,你说,我那时候怎么就那么没眼光呢?”
萧知秋微微笑着,听了这话,她并没有说什么,与他熟了之后,她也知道他这人总爱跟她说些这样的玩笑话,以前是因为柳易的原因,现在或许是调侃也成了习惯了。
但唐寂却这样凝视了她良久,然后笑着摆手道:“算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跟你介绍个人,”他侧身转头,指着后面一个姑娘说道:
“这个是阿善,我们回程时见过的,今天主要就是带着她到寺庙里走走。”
见到阿善,萧知秋倒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个阿善,那天夜里柳易说起原因时,也曾与她说起过,就是因为她们的到来,才让柳易的祖母对他们的婚事改变了态度,可她,又怎么会跟唐寂在一起呢?
只见阿善有些情绪低沉地站在他们后头一段距离,看着他们说话,神色有些像跟谁赌气的样子。
“阿善……怎么会和你一起?”
唐寂知道她的讶异奇怪,毕竟这事情连他自己也很想不明白。
他的神情显出几分可笑,带着常有的讥诮口吻说道:“我也很奇怪呀,你说这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可有人就非要我带着她出来转,人又单纯问题又多,你说像我这样的哪来那么多闲心带她到处去逛?真不知道她们都在想些什么。”
萧知秋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口中的“她们”指的都是谁,但他虽然看起来不是很愿意的样子,似乎也不怎么讨厌呀,不然也不会真的带阿善出来了。
便微微笑了笑:“既是出来散心的,就该高兴一点呀。”
唐寂亦是笑,神色颇有几分无奈的样子。
反倒是阿善在那头觉得有些委屈,轻咬着唇角她朝他们走过来,想生唐寂的气却又不敢的模样。
这个人,明明是奉了两个姑姑的命,带她来大昭寺走一走,可还没等到她拜完佛祖,他就自己先走了,她怕跟丢了他,急忙拜了佛,追出来,却看见他已经走了老远,她在后头一遍遍地叫他,他也不肯回头理她一理。
阿善生性有些敏感,觉得自己是不是哪儿话多,被他嫌弃了。
她自小就生活在山谷里,因为人长得温柔漂亮,性格又很喜欢与人亲近,所以山谷下的那些村民们不管老的小的都很喜欢她,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到被人冷落的滋味。
这个男子,不管是长相还是身上的贵气,都与其他人有着很大的区别,所以阿善受了冷落,心里的感觉也很是有些难受。
“你为什么一个人先走了?”阿善虽然不敢发脾气,但她还是想问明白了。
如果他说他是真的不喜欢带着她,那她回去就主动跟姑姑说,她不要跟他出来了,她也知道,他是颂国的王爷,一个王爷肯带她出来散心,不过是看在两个姑姑的面上,否则她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唐寂勾唇轻笑,看向她,语气轻浮地说:“没看见吗?我遇见了个熟人呀。”
阿善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子,好半晌才低声说道:“那你也该跟我说一声,等我一下又不会耽误你很久。”
“你也可以不用追出来呀,觉得委屈,就不要跟着我,马车在那边,自己坐上去,自然有人会带着你回去了。”
“你……”阿善不惯与人争吵,一时瞪着他竟不知能说什么。
“你这人怎么这样呀!”
阿善眼眶被气红了,她长这么大,就从来没遇到过这样说话毫不客气毫不顾虑他人感受的人。
唐寂轻轻笑了笑,神色带着明显的讥讽,毫无怜惜之情。
他转眼看着知秋,挑眉说道:“看见没有,就没有哪一个姑娘家能够像你一样谈得来的,我没说两句,人就哭哭啼啼起来,就好像我对她做了什么一样!”
阿善的神色一下子听怔了,看着他而连哭都仿佛忘记了。
看着阿善被唐寂气哭的样子萧知秋也有些头疼,唐寂的性情,毕竟真不是初认识的人所能理解的,就像当初她和他一样,也一度以为唐寂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但其实他这人,就是话不肯好好说,心地却不坏。
萧知秋跟阿善友善地一笑:“你别跟他计较,其实他这人很热心的,不然也不会带你出来玩了。”
唐寂听了嗤地一下摇头失笑起来,认真地看她,疑惑这“热心”二字怎么就能跟他联系上来了?
可他仔细想想,却又可以理解,要不是她是这样耐心、遇事就想化干戈为玉帛的性子,他也不会对她刮目三看,对她有了更深一层接触的兴趣。
阿善呆呆的,一会儿看着唐寂,一会儿又看看萧知秋,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唐寂的朋友,那天他们好几个男子一路护着她到京城的,她看着她,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有些失落。
这个女子很美很和善,听姑姑说,她要和府里的那个世子成亲了,等婚礼以后,姑姑和她就会回去山谷。
她觉得他们很相配,本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嫉妒的情绪的,可她看唐向寂这个王爷,似是对她也有些什么,那天的那两个公子,对她也很好,所以这让她如今觉得,她与她,就像一个是云端上的,一个是地上的。
她不过是个从小在山谷里长大,毫无见识的乡野姑娘,难怪唐寂会故意冷落她了,她微垂着眉头,因为分得清好歹,她并没有说什么。
萧知秋看着这情形,似乎也不需要她,便微微笑了笑,跟唐寂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就先回府了。”
唐寂微点了个头,看着她转身离去,唇角微微带着点儿笑。
然后他转身对阿善看了看,说道:“寺庙呢,我带你来了,佛祖呢,你也拜过了,天底下的寺庙都大同小异,风景也没什么两样,那没什么事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了,毕竟我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忙呢。”
阿善听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唐寂却不理她,转身先行了。
阿善想起他刚才说她爱哭的那话,便吸了吸鼻子,轻轻抹去了眼眶里的湿润,委屈郁郁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还未走到车马停放的地方,便听到了一阵打斗声,唐寂眉头一蹙,然后不等阿善反应过来,他就像箭支射出一般飞快地疾奔出去。
阿善不由一怔,见他跑得没影了,连忙提着裙摆也跟着他去的方向跑。
唐寂冲了出来,只见外面两方八九个人打斗在了一起。
而萧知秋站在马车的一边,昭日昭月伸手护在她身前,三人面上惧是紧张之色,她们刚刚出来,想上马车的时候就突然从四面八方冲出了几个人想要袭击她们,但幸好,自从出了上一次的事情后,柳世子就已经暗中加派了护卫保护她们。
唐寂看见她们安然无恙,便先松了口气,然后再去看那敌人时,不由皱了皱眉,他下意识地与马车旁的知秋对看了一眼,两人认得这些来敌,这是苏达永的人,当初在晋国时,他和秋知都曾被这个秦哲的人看守过一段日子。
唐寂冷笑一声,拔剑出鞘加入了打斗之中。
秦哲身边从晋国逃到颂国的就只剩了这么四五个人,一路逃亡,可想而知,打斗的精力自是不如他们,而柳易的护卫加上唐寂的身手都是不俗的,因此没过多久,秦哲就被唐寂擒住了。
秦哲昂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唐寂轻蔑地笑了声,眼神却有些欣赏地看着他,他道:“我说苏达永都死了,你秦哲怎么还想为他卖命呢?”
秦哲也笑了一声,声音里有种愿赌服输:“要杀就杀,说那么多废话干嘛!我秦哲是侯爷的人,侯爷死了,还有我呢!只要我在一天,我就每一天都会想杀了你们!”
唐寂听了这话,眼神冷厉射出寒光,这人一日不除,就会留下很多隐患,真没想到,像苏达永那样自私自利的人,身边居然会有这样一群真正为他效忠卖命的人。
他冷笑道:“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秦哲!”
就在唐寂眯着眼将剑移向秦哲脖子时,阿善刚好跑了出来,看见这一幕,她大吃一惊,顾不上什么,连忙喊了一声,快跑了过来。
秦哲听了这声叫,原来还一脸你要杀就杀的傲气转而变得神色大惊,他回头去看,心惊胆战地竟认出了这是他一年多未见的阿善。
可是阿善怎么会在这儿?!
秦哲感到全身都仿佛坠入了冰窖中,神色刹时变得毫无血色。
自从他跟阿贵去李家牧场拿马匹却遭了赵术安排的兵马埋伏后,他闯出埋伏圈后曾经去过一次山谷,因为侯爷的命令他不能违抗,可是等他去到山谷时,山谷已经多日没人了,桌子上生了一层灰,阿善和那位姑姑早已不知所踪。
找不到阿善,后来他便带着逃出来的人打算去救侯爷,但在半道上,却传来了侯爷战死的死讯。
他们一路上被兵马追杀,所剩不多的人亦死的死冲散的冲散,晋国是没有他的立身之地了,可他的一家人的性命都是侯爷给的,他不能不为侯爷报仇。
但他想杀赵术谈何容易,他混不进宫去,自然也杀不了赵术,后来他想想,若不是有柳易,赵晋两国也不会联起手来除掉侯爷,所以他带着剩下的人来到了颂国。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阿善竟然在这里!
他赤红着眼喝住要冲过来的阿善:“你别过来!!”
阿善听了他这一声大喝,奔跑的脚步就这么生生地停在那儿。
此时的秦哲神色像是要吃人的猛兽,她有些不知所措,一双无辜的眼眸频频地眨着望着他,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看向拿着剑同样阴冷着神色的唐寂,她不知道,为什么秦哲跟唐寂是认识的,为什么唐寂又要杀秦哲?
秦哲喝住了这一声后,看着阿善,他想起了侯爷最后的嘱托,这是侯爷唯一留下来的血脉,他可以不要他的性命,可是阿善,阿善怎么办呢?
“你怎么会在这儿?”
秦哲双手握紧成拳,他神色变幻,强自镇定问道。
阿善虽然不清楚情况,可也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不对劲,所以她看向唐寂,有些慌地说道:“你……你放了他,他认识我的,他也认识我姑姑的,如果你杀了他,我姑姑会很难过的。”
阿善早就敏感地感觉到了,唐寂和两位姑姑之间有些渊源,她的话或许不能使唐寂改变主意,所以她搬出了姑姑来,希望唐寂可以看在姑姑一面上,放过秦哲一命。
唐寂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地睨着秦哲:“你知道这人是谁吗?他在晋国,也同样想要了我的命!”
阿善一怔,可怔过后,她仍是不能看着秦哲死,她在山谷那些年里,每一年的生辰时秦哲都会带着很多礼物过来看望她和姑姑,他就像她的哥哥一样,她不能不管秦哲。
“可你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你就放他一次吧,我保证,他不会再杀你了!”
“呵,”唐寂讥声一声,睨向她:“你真的是天真,你要是知道他是什么人,就会知道,他是我见一次,就会想杀了我一次的!”
秦哲看着阿善这般哀求着唐寂,心里真是恨不得现在就能一剑刺死了这唐寂。
他的神色隐忍中带着悲怆,他真想跟阿善说,不要去求这唐寂,唐寂也是害死她父亲的凶手之一!但他却一个字也不能透露。
“阿善,你不要求他,秦哲现在,死了才是最痛快的。”
说着一扬脖子,秦哲同样轻蔑地看着唐寂:“你要杀就痛快点,但男人之间的事情,跟一个弱女子无关,阿善虽然是我的朋友,但她什么也不知道,也希望你们,别为难她。”
唐寂轻笑了一声,这话倒是有些硬骨头,他玩味地将剑在秦哲的脖子上移动,锋利的剑刃立时便见了血。
阿善面色一紧,她不能就这么看着事情发生,她向着他们走过去。
秦哲一脸的英勇赴死。
阿善走到他们面前时,秦哲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有着复杂的情绪,他张了张嘴,却又决定不再多说。
唐寂冷笑着,剑很锋利,他玩弄似的在秦哲的脖子上移动了半圈后,然后对上他的心口。
阿善眼里红红的,她知道她的意见唐寂并不在乎,但她不能就这么看着秦哲死。所以她握上了唐寂以宝石装饰的剑柄,语气带着恳求地跟唐寂说:
“求求你,不要杀他,你把他带回府里去,即使是要杀,你也让他见我姑姑一面吧。”
萧知秋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有些侧隐之心。
对于苏达永,她虽然不认同他的做法,可是毕竟一路上苏达永的人对她和唐寂都没有做出更过份的事情来,现在苏达永已经死了,阿善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看着她恳求唐寂的可怜样子,她便没法狠得下心来。
“宁王。”
唐寂转头看她,阿善也转眼看着她,眼里带着希冀。
“带他去见阿善的姑姑吧,都是在镇国公府里,让他们见上一面,再做决定。”
杀或不杀,就交由镇国公府老夫人做决定,因为不管是柳易,还是唐寂,还是镇国公老夫人或是阿善叫的那个“姑姑”,他们跟苏达永的渊源都是交织纠缠在一起的。
镇国公府里,当再一次听到萧知秋这种已经不足为奇的遇险消息时,齐君兰正在水池边里拿着鱼食颇有闲情雅意地喂着鱼。
“你说这易儿,跟这知秋,都是些什么缘份呀?”她叹了一声,语气中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跟在她身边的时妈妈已经是多年的老仆人了,也知道夫人向来是不喜欢这位将来的世子妃的。
可是毕竟都赐婚了,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有可能再次退婚,所以时妈妈懂规矩,也就不敢随意造次地评论这位萧姑娘了。
她微微抬头打量了一下夫人的神色,夫人的神色很是柔和平静,与之前说起这位萧姑娘时一脸寒冷的神色可不大一样。
她便斟酌着说:“这萧姑娘和世子的缘份,老奴也说不清楚,只是前前后后都三次了,三次都是因为世子爷才遇的险,许是,真欠了这萧姑娘罢?”
齐君兰听了这话,鱼食也不喂了,侧身看着时妈妈,时妈妈心头一紧,连忙跪下请罪:“老奴说错话了,夫人别往心里去,这也是萧姑娘自己的命数,怨不得人。”
齐君兰却笑了笑,想了一会儿,方才轻声说道:“走吧,随我去老夫人那儿,看看这事情,都是怎么处理的?”
“哎。”
时妈妈见夫人这话说得轻松,也就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脸上也带了一些笑意跟随在夫人身后。
将白芷居住的院子里,将白依坐在她的左下首,阿善就站在将白依的身后,她们看着地上跪下的秦哲,一时都没有说话。
毕竟好不容易才化解开了一些以前结下的心结,将白芷将白依与左虞阳这段时日也叙旧说些前事后来,三人的心境似乎都曾回到过去,她们刚住进左神医的宅院时的时日。
可现在秦哲,却突然冒了出来,要刺杀柳易,和他心爱的那个姑娘,这叫将白依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为他求这个情了。
唐寂坐在将白芷的右下首,颇有些意思地看着立在斜对面的柳易,他真想知道,一面是他的祖母想手下留人,一面是对他来说称得上隐患的苏达永遗留下的人,这柳易会怎么做?
秦哲看向为难的将白依,又看着担心着他性命难保的阿善,然后郑重地磕了个头说道:
“姑姑,您不用为秦哲求情,侯爷死了,秦哲本就不应再活在世上,就让秦哲随了侯爷去吧。”
他这么一说,将白依便不禁摇头重叹了一声道:
“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呀!秦哲,你听姑姑一句劝,你的侯爷,是我的亲弟弟,他的结局,我又怎会不难过?可他的死其实是连他自己也早就预料到的了,怪不得别人,那样子的一个痴心图谋,这天下如何能容得了他这样的想法?我也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你又何必为了他,断送了你自己的一条性命?”
“侯爷对秦哲恩重如山,秦哲死而无怨。”
将白依神色痛惜。
这些年来,她是早拿了他和阿善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心疼了,所以此时听了他这样的话,也恨他像苏达永一样拿自己的命去复仇。
将白芷的情绪亦很是复杂,她看着现在的秦哲,就像看着当初的苏达永一样,当初是因为她的要求,苏达永才会将计就计将萧知秋与唐寂两人掳去晋国的。
若没有这一着转折,柳易也不会跑到晋国去,自然也就扯不进这赵晋两国与苏达永的事情里。
“你的侯爷,有没有对你交待些什么?”她深吸了口气,心情很是沉重。
秦哲抬眼看了一眼她,神色并没有什么不敬,只是好一会儿才道:“侯爷让秦哲,要好好照顾阿善姑娘。”
“既是如此,那你到颂国来杀人干什么?”将白芷神色微怒地瞪着他。
秦哲冷冷地看向柳易,说道:“侯爷的事情,若不是有柳世子多事送信,又怎会落得如此大败?”
柳易神色冷峻,那神态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出剑杀了他。
将白芷双手微微握紧,她是知道柳易的性子的,若是换了以前,这个秦哲,她当然不会在乎他的死活,敢图谋刺杀柳易,不说别人,她自己就会出手了。
可如今苏达永已经死了,将白依待这个秦哲又有如亲生的,阿善又不能当真看着秦哲死,她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动。
屋里侍侯的婢女都低着头,没有人说话,气氛低沉沉的,似是暴风雨的前奏。
齐君兰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走了进来的,她雍容华贵,仪态万方,看了一眼秦哲的背影,她便将眼转向了坐在下首的唐寂。
将白芷对她这个儿媳的感情是很别扭的,因此见她竟闻风过来了,神色便有些微怔。
对于齐君兰,她这二十多年来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为婆母的管束,她性情冷,她的性情亦孤傲,两人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而齐君兰对她这个婆母,亦是除了定时的过来问侯请安之外,也并没有对她作什么虚假的关怀。
或许是心里有愧,将白芷曾对柳量做了那样的事情,现在柳量被左虞阳医治可待恢复常人,所以如今将白芷见了齐君兰,心里便有些说不出的不舒适感。
齐君兰走了进去,先是给将白芷与将白依行了个礼,又对唐寂这个宁王亦微颔首不失礼数。
“哟,镇国公夫人来了。”
唐寂见了齐君兰,勾唇一笑,对她也点头回了个礼,然后与众人说道:
“我倒是有个办法,这个秦哲呢,无非是冲着柳易来的,这样吧,秦哲你以后呢,别老拿老幼妇孺来做人质达到目的,你要杀柳易,就冲着他去,他的死活,本王可不在乎,但你若是要伤害知秋的话,不说旁人,本王就第一个不放过你,你答应了,今天这事情,本王就放开不管了。”
秦哲转头看他,神色平静:“今天这事情,也是情非得已,我秦哲,若不是近不了柳世子的身边,也是不屑于拿弱女子的命去做交换的,不会有下次。”
唐寂笑笑,背往后一靠,张开两手放在椅子两旁,示意这事情他就不插手管了。
但他不想管了,其他人不理,齐君兰却是好奇了。
她转过身笑问着宁王:“宁王爷真是待我这即将过门的儿媳好生特别呀,不知道能否说一下是什么原因呢?”
唐寂抬起头看她,勾唇笑道:“本王对知秋的原因,访间的传闻不是传得很广吗,难道夫人没有听说过?何须本王再唠叨重复一遍?”
柳易蹙着眉往唐寂看去,却没有出言打断,然后他看向母亲,只见听了这话以后她脸上的神色已是微微收了起来。
将白芷也同样被唐寂的话紧张得提起了一颗心。
她是很清楚齐君兰对于当初这婚事是如何的不满意的,因为她自己当初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怕她会迁怒唐寂,她连忙轻喝了一声唐寂:“你胡说什么,这种传言怎么能信?”
“怎么就不能信了?”唐寂抬眼去看她:“本王确实是爱慕萧姑娘呀,老夫人不是一向不喜欢萧姑娘吗?那不如,把这个孙媳妇,让给我这个宁王吧,我也去求个旨意,转赐给我不是顺了你们的心意?”
将白芷听了他这不知真假的话脸色都变了,赐婚的圣旨下了,岂能儿戏?而且柳易喜欢萧知秋,他又怎么还可以抱着夺柳易未婚妻这种想法?
她不由有些又急又怒:“这话以后不许你再说了!叫人听了去,不知道你是在开玩笑,还以为是当真的呢,你还嫌事情传得不够热闹?”
唐寂轻笑:“对呀,坊间的传闻就是害人不浅,老夫人以前不就是因为听信了传闻,所以才犯下了那样的大错吗?所以如果柳易真的要迎娶萧姑娘,那你们就要想清楚了,进了这个门,就不要怀疑萧姑娘的人品。”
他抬头看着齐君兰,认认真真地说道:“本王跟萧姑娘,清清白白,若是当真跟萧姑娘已经情投意合了,那回来后求娶的也该是本王才对,又怎会看着柳易跑去请了诏旨不管?”
齐君兰神色微霁,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那本有的一点点疑此刻算是也消除散了。
而将白芷也是现在才听明白,原来唐寂说这些话的用意,只是为了澄清坊间他与萧知秋的传闻,怕她像她当年对待齐君兰嫁了进来就早产的事情一样,对萧知秋也有所怀疑而加害。
他这是在警告她。
一时之间,将白芷看着唐寂,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失笑责备唐寂的多心,毕竟,她确实是曾做过这样荒唐的错事。
“宁王多虑了,”
将白芷失神的片刻,齐君兰缓缓开口了,既然是唐寂主动向她解开心虑,她也不是不知他的用意。
所以她含笑说道:“知秋既然是要嫁入我们镇国公府的世子妃,我自然会信任她,谣言止于智者,我不会因此而怪罪于她,进了门,她就是我的儿媳妇,谁要是怀疑她,就是跟我镇国公府作对。至于宁王说的这番话,我很感激,实在是用心良苦了。”
唐寂笑看着她,而齐君兰说完这番话,也就没有必要再逗留了,因此带着侍女转身步了出来。
余留下的众人,因为唐寂刚才说的一番话,牵起了各种的情绪,而一时没有人再开口。
只有阿善仍是担忧着秦哲的性命,她想了想,然后走到秦哲的身边给两位姑姑磕头:“两位姑姑,你们让王爷和世子放过秦哲吧,我保证,我一定劝好他,不让他再来找你们的麻烦的。”
说着,阿善又侧头认认真真地看着秦哲:“秦哲,你若是真的当阿善是个妹妹,你就不要再想着来报仇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冤仇,可是姑姑的话,阿善听,姑姑向来也疼你,你也听姑姑的话吧。”
众人都看着阿善那单纯善良的模样,默不作声。
这里头只有阿善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想想,阿善这样简单纯良的性子,却是最好,苏达永将她交给了将白依抚养,又何曾不是希望她能远离他的那些是非成败?让她过一个安稳无忧愁的人生。
将白芷叹了口气,看在阿善的面上,她便不能使她伤心了,所以她看向柳易,语气哀叹道:“易儿,就放了他吧,让他跟你姑姑回山谷去,有阿善劝解他,他即使不爱惜自己的命,也会顾惜阿善的这份情意的。”
柳易默了片刻,然后看向秦哲:“你怎么说?”
秦哲还没说话,阿善便急急抢答道:“他跟我和姑姑回山谷去,我会看着他,不让他乱来的。”
柳易只没说话,秦哲不开口,他便不表态。
秦哲看着阿善充满希望他能做出承诺的样子,张了好半天的嘴,他本来已经打算不要这条命的了,可他这条命是侯爷给的,侯爷最后的嘱托是让他护好阿善一辈子,阿善的话,就是侯爷的话,他不能不听令。
他转头看向柳易,一字一字郑重地说:“我不会再踏进你们颂国半步,也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了,从今往后,我秦哲,与你们,就是陌路人。”
柳易神色冷峻,盯着他半晌方才说道:“我只放过你这一次。”说着转身向祖母与将白依恭身行了个礼,便不再理会走了出去。
齐君兰走得很慢,一路上她无心欣赏湖中早开的荷花,回想起刚才唐寂的话,其实那瞬间,她是确实很在意的,但听了唐寂的话后,她却又觉得自己的心好似一块石头落了地,安心了不少。
坊间的传闻确实有很多是不可信的,就像当年,她跟王上的那段感情,在她被赐婚后,也同样引起了一阵喧哗议论,所以这也使她联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当年嫁给柳易父亲,不是出于自愿,甚至,她也从未真正放开过那颗已经关上的心,柳易父亲对她的好,她是感激的,但那种感情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感情。
这些年来,她过得安稳,但也有很多的遗撼,遗撼的其中之一便是她的感情,没有与她的才情一般圆满。
想到这儿,她便笑了笑,都这么多年了,她为什么还是放不开呢?那个人,即使真娶了她又如何?即使她当上了皇后又如何?他如今再宠爱哪个妃子,不也一样是三宫六院?
有得必有失,世间的事情哪有那样圆满得没有一丝缺撼的,她若做了皇后,必定也与他成了怨偶了,以她这样孤傲的性子,又怎能容忍得心爱的男人有那么多的女人?
当年的赐婚,不知先王是否已经有了先见之明所以才要拆散了他与她?其实这样的道理,她早该懂了,但如今懂似乎也不晚。
她转身看着朝她一步步走来的儿子。
现在的儿子,就像是当年的她,他既然与那萧姑娘情投意合,她又何必一意拆散他呢?
她的感情不圆满,难道也要儿子的感情有遗撼吗?哪怕她还是觉得靖远侯府的门第不够显贵,可是那些,正如量儿所说,又怎能比得他们的幸福更重要?
“娘。”柳易望着她,叫了一声。
齐君兰笑了笑,看着他微微点了个头。
她都已经多少年没听过他亲切地叫她一声“娘”了,自从那次她亲自在他背上打了数十板以后,他就一直叫她“母亲”,她知道,因为柳量的腿疾,因为她的好强,她也欠了他很多。
“嗯。”齐君兰缓缓转身。
柳易慢慢跟随在她身后,两人走上汉白石桥,只见石桥下金色的鲤鱼在溪水里成群地游来游去。
镇国公府平日里是很少有人敢笑笑闹闹的,但此时看着这些肥肥的鲤鱼,真是热闹可爱呀,齐君兰觉得好似府中的气氛热闹喧吵一些也不错。
“你的那个院子,娘虽然已经让人新修缉过一翻了,但毕竟不知道你们什么想法,你自己回去看看,还要添些什么,就让王总管去办吧,”齐君兰看着桥下流动的水,笑道:“这些鲤鱼看着很喜气,让人采办一些养在你那院子里头,就取个好意头,早日给娘添几个孙子吧。”
柳易看着母亲,一时有些难以相信:“娘,你不生气了?”
齐君兰侧头看他,心情难得的平静,她微微笑了笑:“不生气了,再生气下去,怕寒了你们的心。娘就只有你们三个孩子,跟你生气了,你不开心,你大哥也不高兴,再说知秋的事情,原本就没有她的什么不对,不过是我的一片执着之心,从来没看通透过。”
柳易看着这样平和的母亲,两人之间这样平静地说话,是他一直盼望的。
“娘,你放心,我和知秋,一定会好好孝顺您和爹的。”
……
大婚那天,是真正的十里红妆,范风使人千里迢迢送来的,靖远侯府用心准备的,还有宫中御赐的,从街头摆到街尾,让人大开眼界。
有宫中出来的司礼监冯公公亲自来送亲,还有帝赐的御乐,靖远侯府受皇恩浩荡,上上下下喜笑颜开忙碌不停。
看婚嫁的人是你推我挤,人山人海地簇拥着,整条长街两边围得水泄不通,而鼓乐吹打,人声喧嚣,真是热闹非凡难得一见。
萧知秋一身凤冠霞帔地坐在花轿上,喜庆的红帕下,她因为化着新娘子的妆容,往日便已经显得明艳动人的脸庞此刻更是灼灼如桃花一般地绚丽得让人挪不开眼。
她听着外面的庆贺声,听着那鼓乐笙箫震耳,还有鞭炮在打,而柳易就在前头骑着红绸骏马,想着刚才他的手接过她的手的刹那,种种往事浮上心头,她的心里便涌上颇多感触。
她微垂着头,在紧张欢喜的心情中,她想起刚才上花轿前众人千叮万嘱的一切礼仪,不由深深呼吸了一下以调整有些紧张的情绪。
而镇国公府里那是处处的张灯结彩充满喜庆,府中张筵设席,人满为患,门里门外主子下人皆着着新衣挂着笑脸,屋檐上挂着大红的喜庆灯笼,来贺喜的人无不是锦衣华服,络绎不绝,叠声连连庆贺。
看着热闹的此情此景,真真是朱碧辉煌,兰堂绮席,这样难得一见的场面使来宾们互相交耳热烈相谈,有幸一见这婚礼那日后他们出去说道说道,也是倍有荣幸之感的。
柳易和萧知秋在众人围观祝福下拜天地,谢圣恩,拜父母,然后新娘子被众多人簇拥着送入了新房中,而柳易则被众多大人们围拢着,这是婚礼上避不可免的热闹,哪怕是柳易平常不苟言笑的人,今日也推拒不得。
夜色渐深,但镇国公府灯烛辉映,庆贺的人喝多了几杯酒,今日的主角又是那难得一笑的柳世子,又有那司礼监冯公公在场,这些京中的大臣哪里会肯轻易放过他?
“柳世子,再喝一杯,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李兰可是替你高兴着呢,你不能不赏脸啊!”
“我来,李大人,听闻你的酒量最是好,可今天怎么好像喝得有些醉了,回去就不怕夫人关了你的房门?”宋楷越过几个醉酒的大人,喜笑着拉住李兰的臂膀说道。
李兰一听这话是质疑他的酒量与夫纲,哪里能容他这般猜测,连忙说道:“这怎么可能?她怎么敢?来,你怀疑我的酒量不好,那你跟我喝试试看,看我醉没醉,我就不信了,你小子今天要是没把我喝倒,明天你要上我府上去赔罪……”
柳易朝宋楷笑了笑,眼里感激之情自不必说,而宋楷在李兰的唠唠叨叨下也不忘给他挑了个眉毛得意。
于是柳易便想往内院走去,谁知又有大人寻了过来拉住他,这是御史贺大人,平日里也是尽职尽责的一个人,像这样的有些古板守规条的人今夜竟也像那些大人一样趁兴取闹,柳易倒是有些意外了。
“贺大人,您拉住我,该不会是想要在此刻此景商量些什么公中的事吧?”柳易心情好,竟也难得地调侃起他来。
但贺大人没听出来,他是喝得有些醉了,脸上眼里都红扑扑的,拉着他只是因为他今天心中很是有些感慨:“柳世子呀,你别把我贺子路想得那样不近人情,其实,我贺子路也是凡夫俗子一个,也有七情六欲,也有身不由己,也有……人情往来……家中……也有一堆杂事……”
柳易有些失笑地看着此时的贺大人,心想真是酒能误事亦能吐真情,这贺大人喝醉酒了,竟然会失礼地在这个时候拉着他这个新郎官絮絮叨叨,不知道明日他酒醒了会不会记得他现在说的这些话?
他四处看了看,只见宋楷仍被李兰几个大人围着不让走,凌殊亦是脱不开身,正想叫个人来扶贺大人到一边休息,却见唐寂含笑摇头端着酒杯,背着一只手朝他缓缓走过来。
唐寂伸手把贺大人拉了过来,然后对他笑道:“夜已深了,这里就留给本王与宋楷替你分担,你快去吧。”
柳易微笑,没有跟他客气,转身便走,刚走上回廊,背后又有一哄亮的声音叫停了他的脚步,柳易听出来人是谁,便不得不转过身去应酬。
“柳易,不急着去新房抱新娘子呀,来,你跟老夫喝一杯,然后再去不迟。”
宋楷和凌殊好不容易才替柳易挡下了那些来敬酒的大人,结果一转身,那位与送嫁的老梁将军不分秋毫的徐老将军竟端着酒杯越过众人朝着正要溜走的柳易去了。
两人隔着人群相视一眼,都颇有些无奈地笑了。
送走了这一波,又来了那一波,他们这些做为柳易兄弟的,真真是对此很是头疼了。
为了这场婚事,他和凌殊都练了三个月的酒量了,可单凭他们几人之力,根本不是众多贺喜来宾的对手。
柳易没奈何,只好停下了脚步,看着徐将军笑道:“那天的事情,还多亏了徐将军在朝堂上多言几句了,柳易理应要敬徐将军一杯酒。”
徐将军“嗯”了一声,伸手捋着胡子,微笑着点头,眼神里有赞赏:“这样才对嘛,虽然是年少有为,但更应谦虚内敛些,不要学那些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小子,你柳易的为人,还是深得老夫的心的,老夫那天不过是说了该说的几句话,算不得什么帮忙。”
柳易微笑着将酒仰头喝下,然后认真地跟徐将军作了后辈礼,说道:“日后还请徐将军不吝赐教。”
“好好,”徐将军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笑道:“老夫也不拦你了,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去吧,有老夫在这里,我看谁还敢拦着你吃酒耍酒疯。”
柳易和赶过来的宋楷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着轻松的笑意,柳易将酒杯递给了一旁的侍女,然后跟梁将军微颔了个首,便往内院走去。
起初脚步还算平稳,但到后来,便有些急切越走越快了。
徐将军和宋楷在回廊底下看着他俊逸的背影越走越快,都微微笑了笑,正好有几个大人又闯过了凌殊和唐寂的围挡,徐将军见了,正着神色看向那几个红脸的大人:“怎么,想找老夫喝酒?老夫奉陪呀!”
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大人一听这如洪钟般浑厚的声音,抬起头来,认出是身经百战的老徐将军,都禁不住酒也吓醒了两分。
谁不知道这老徐将军一板一眼的,在朝上是遇事直谏,从不询私,哪个敢去惹他?
不管身后有多少的热闹,柳易回想着他去靖远侯府接知秋时,人群中笑声闹声环绕着他们,他牵着知秋小心地上花轿下花轿,然后两人拜天地行礼,那样的场景,那样多的人,笑闹嘈杂声就在耳边,可他的眼里却仿佛只看见了她一个。
她虽覆着红盖头,可他知道,她心里一定紧张极了,也欢喜极了。
他的心仿佛滚烫了起来一般,想到知秋仍在新房内等着他,他便不由深吸了口气,脚步是越走越快。
萧知秋坐在新床上,新房里喜字张贴,红罗绣帐,昭日昭月就陪在她的身边。
刚才新房里进了好些人,都是来瞧新娘子热闹的,昭日昭月陪着说话,心里也是紧张极了,怕不熟悉礼数就给小姐闹了笑话,此时虽然人退出去了,可她们两人亦不敢再像平日一般私下取笑嘻闹。
但夜已渐深,听着窗外隐隐传来外院的热闹声,两人站着都不由有些担忧,这姑爷,该不会被人不识趣地灌醉了吧,不然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回来?
“昭月。”昭日轻轻碰了一下昭月的手臂,昭月侧头看着她,她低声说道:“姑娘会不会饿了?”
昭月看了一眼姑娘,摇摇头,亦是低声说道:“刚才只吃了一点糕点,自然是饿啦,可是饿又能怎么办,没歇盖头,怎么敢大胆吃东西?而且我好紧张呀,刚才那些世家夫人过来笑闹,我都差点被问傻了。”
“我也是呀,要不,我出去看看姑爷回来没有?”
昭月点点头,昭日便跟萧知秋请示了一声,萧知秋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却听见外头有人已经在喊“世子爷”了,还有喜娘在叠声说着喜话,萧知秋便没说话。
而昭日昭月亦是紧张,连忙垂下头立好了。
侍女打起了帘子,柳易脚步迈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新床上的知秋。
她穿着嫁衣,在烛光的映照下,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柳易脚步放慢了,他的额头因为赶回来已微有薄汗,他深深呼吸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房里侍侯的昭日昭月。
昭日昭月当真是紧张极了的,她们平日里见了柳易并不如何拘紧,但今天又岂能跟平日比?
有婆子见她们两人傻了似的还杵在那里,便在柳易后面向她们挤眉弄眼地招手,她们两人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什么,连忙又是躁又是急地冲柳易福了一礼,便红着脸低垂着头,随着那婆子快快出去了。
帘子放下,只听见一声轻轻的门合声。
萧知秋听着房里静静的,便知道此刻房中就只剩下她和柳易两人了。
她的两手在嫁衣的长袖子底下微微合着,而微垂着眉头,柳易回来了,她仿佛能听见自己那跳得很快的心跳声。
“知秋。”柳易低沉着嗓音叫了她一声。
“嗯。”萧知秋在盖头下也低低地应了他一句。
柳易走到床边,床上铺了桂圆花生莲子,红罗绣帐,两旁红烛辉映,他和知秋终于结为夫妻了。
柳易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拿起放在一旁喻意着“称心如意、白头偕老”的称杆,他屏着气地挑起了她的红盖头,只见知秋低垂着如灼灼桃花般的脸庞便映入了他眼中。
良久的凝视,柳易在这一刻心跳得有些乱,知秋就真真实实地坐在他的面前,坐在他们的新床上,他触手可及,他心安定。
从赐婚到迎亲,这四个月的时间也发生了的很多事情,但有惊无险,他终于是顺顺利利地将她娶过门了。
萧知秋低垂着眉端坐着,神色俨然如每一个出嫁的新娘子一般,在柳易出神的凝视下,她娇羞之态与世间女子并无不同。
“我刚才被一众同僚缠住不放,晚回了一些,”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忍耐,顿了顿又问道:“你饿不饿呀?我让人送些饭菜进来。”
深深呼吸了一下,柳易坐了下来,看着她他不禁伸过手去握她的手,想到她尚未进食,今夜就一直这么坐在新床上等着他回来揭盖头,他的心便不由有些愧疚。
萧知秋听他声音似与往日并无不同,便微微抬脸,见他面色虽有几分酒意,但双眼清醒,便知他并未被灌醉,也退了些娇羞之意,虽然她今天一天都很是紧张,没吃什么东西,但此刻却也并不如何觉饿,但他问起,她也不好说不饿,便含笑道:“还好。”
房中一时寂静,连外院的那些隐隐约约传来的闹声也都像散去了。
偶有烛火噼啪声响,烛影在芙蓉帐幔上乱晃着,新婚的洞房花烛夜,是无声胜有声的。
萧知秋看着柳易,她与柳易向来守着礼,所以此时此刻,当真是心里如小鹿一般乱跳的。
柳易屏气细细端凝着她,心情便与她是一样的。
在崔百城的范家他们初见,那江边的风与垂柳似乎此刻回想起来像能醉人一般,不然他又怎会在不知不觉间地跟着她回去胡乱编了个借口请她带路?然后回了京后,又引起后面那么多的故事?
从他与她确定心意以后,他便不疑有她,这中间无论曾经过了多少的曲折,历过了多少的惊与险,都像光影般在他脑海中晃过,而从今天起,无论发生何事,她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与他此生生死相依。
他的心口滚烫滚烫的,好似有一股躁动在他身上冲来冲去的,他克制着,但平日还管用的自制力此刻越似乎一点也不管用,在灯光的映照下,她的脸庞莹润如玉魄,他没法让自己挪开哪怕一寸的目光,今天是他们的大喜日子,洞房花烛,他亦无须再克制,他想着,便低过了头向她靠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