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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青拿天鹅      更新:2020-08-06 09:05      字数:5460
  暮春之令最新章节!
  皇帝话没说完,徽妍已经扑过来,按住他的双肩不让他动。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陛……陛下……”确认他果真醒来,忽然,她的眼底涨满泪光,簌簌落下。
  众人皆大喜,刘珣立刻大声喊御医。
  徽妍望着皇帝,又哭又笑,双手紧紧攥着他不放。
  “哭甚……”皇帝看着她,面上没好气,语气却柔软,“朕……朕又未死……”说罢,想抬手给她拭泪,徽妍却一把握住,紧紧贴在颊边。
  御医们赶过来,看到皇帝清醒,皆庆幸,忙上前为皇帝诊脉,问他可还有何处不适。
  “无甚不适……”皇帝说着,费劲地看看左右,问徽妍,“……朕睡了多久?”
  “一个日夜。”徽妍刚答话,见他皱着眉又要坐起来,面色一变,“陛下不可乱动!”说罢,不由分说地将他再按住。
  皇帝被她唬住,拗她不过,只得乖乖躺着。
  众人见皇帝安然,皆喜极而泣,向他伏拜庆贺。
  “区区毒物,有甚了不得……”皇帝的声音仍透着虚弱,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徽妍唯恐他说得太多累着,忙让宫人取水来,用汤匙慢慢喂他喝下。皇帝确实渴了,清水下肚,苦涩的喉咙终于舒服了些。他一连喝了两碗,徽妍再要喂,皇帝摇摇头,徽妍只好收起。
  宫人按徐恩吩咐取来褥子,徽妍扶着皇帝,让他垫着坐起些来。皇帝靠着,躺得发僵的四肢也终于得了缓解,喘了两口气,看向一直立在榻旁的刘珣。
  刘珣望着皇帝,眼睛红红的,脸上却带着笑。
  “过来。”皇帝道。
  刘珣忙依言走到他面前。
  “你救了朕……”皇帝道,“是么?”他声音低低,有些无力,目光却温和,带着笑意。
  刘珣望着他,眼圈忽而又是一红,突然忍不住,伏在他身上大哭起来。
  皇帝微笑,没说话,抚抚他的头,片刻,将手臂环在他的背上。抬头,徽妍在一旁看着,疲倦的面上,双眸亦泛着红,眼角还有未拭净的泪光。
  虽不言语,却知晓各自经历过的煎熬。
  劫后余生,二人对视,唇边皆弯起深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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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忙碌了整个日夜,宫人和内侍们还可换班歇息,徽妍和刘珣等人却是一直守在皇帝榻前,身上的衣服都是昨日的,用膳也是草草对付。
  如今皇帝安然无恙,徐恩令宫人将备好的膳食都呈上来,王萦和刘珣都觉得饿了,吃得香甜。徽妍也用了膳,回到榻前,见刘珣的眼睑下已经有了少许的青黑之色,便劝他去歇息。
  “陛下已转危为安,殿下昨日至今一直未合眼,还是去歇一歇吧。”她说。
  刘珣看着她,又看看皇帝。
  “去吧。”皇帝莞尔。
  刘珣抿唇笑笑,向他一礼,告退而去。徽妍又让王萦回去,自己却在皇帝榻前坐下。
  皇帝看着她,讶然。
  “你怎不去歇息?”他问。
  “妾过会就去。”徽妍道,说着,从宫人手中接过一碗粥来。她用汤匙搅了搅,舀起,轻轻吹气,过了会,送到皇帝嘴边。
  皇帝看着她,亦不多言,微笑,张口吞下。
  徐恩在一旁看着,朝宫人们招招手,悄无声息地退下。
  室中只剩二人,谁也没说话,只有些微的食器相碰之声和进食之声。皇帝凝视着徽妍,只见她方才似乎梳洗过,头发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一丝不苟。但毕竟许久不曾合眼,那脸上的倦容掩饰不住。
  皇帝知晓她经受了多少折磨,心中不禁愧疚,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
  “陛下此时还不可乱动。”徽妍却道,把他的手拉下,放回去。
  “朕又不是小儿……”皇帝不满道,说着,忽而闻到什么异味,低头看去,只见衣襟上有些黄褐色的污渍。他低头闻了闻,嫌弃地皱皱眉。
  徽妍见状,解释道,“陛下昨日昏迷,汤药喂了总吐出来,亦是难免。”
  “朕先前的模样……十分难看么?”皇帝脸色仍有些不好。
  徽妍哭笑不得,好不容易从黄泉道口回来,他竟有心思关心这个。
  “不难看。”徽妍道,又将一口粥递过来。
  皇帝看着她,目光忽而一闪。
  “朕总把汤药吐出来,那汤药是如何喂的?”
  徽妍一愣,想起当初,耳根发热。
  “喂多些,自然便喂进去了。”徽妍含糊道。
  皇帝神色狡黠:“朕不信,你示范。”
  徽妍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一红。她不禁朝别处看去,正巧,徐恩在殿门外露出半个头,见得她目光对过来,立刻缩回去。
  “与他无干。”皇帝笑笑,就着她手中的汤匙把粥吃了,缓缓道,“尔等做了甚,朕都知晓。”
  徽妍狐疑地看他。
  “可陛下那时怎么唤也唤不醒。”她说。
  “唤不醒是中毒之故,朕魂魄可仍在。”皇帝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徽妍将信将疑,好奇地问,“那陛下还记得何事?”
  “记得多了。”皇帝想了想,不紧不慢,“朕本来就要见到大司命生得何等模样了,可朕似乎听到有人直呼朕名讳,还说什么崔公子赵屠户的,朕一怒之下,又返了回来……”
  徽妍啼笑皆非,想到当时自己的模样,不禁赧然。
  皇帝却饶有兴味,看着她,“朕总觉得你唤‘陛下’疏离得很,唤‘重光’却是好听。”说着,他又把手换上徽妍的腰,低低笑道,“再唤一次听听,如何?”
  徽妍面红耳赤,正不知如何是好,徐恩在殿外禀报,说光禄勋求见。
  皇帝一脸扫兴。
  徽妍却得以解脱,将最后一口粥喂进他嘴里,道,“妾去歇息歇息,陛下好好将养。”说罢,笑盈盈地拿着碗,起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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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真的十分累了,徽妍躺下之后,沾枕即眠。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待得醒来,已经是午后了。她揉揉眼睛,忽然想起了皇帝,惺忪全消。
  待得再赶到非常室,只见三公和光禄勋等人都来了,刘珣也在。
  皇帝看上去比初醒的时候有精神多了,虽仍靠在榻上,说话的声音却已经恢复了些中气。
  见到徽妍来,史衡杜焘等人皆行礼。徽妍头一次被三公齐齐行礼,不禁窘然,连忙还礼。瞅向皇帝,却见他面带笑意,让她在自己榻旁坐下。
  史衡等人这两日来,按商定之策,各自坐镇维持,以防生乱。虽不在宫中,可两日来,亦是着急得不曾合过眼。一直到晨早,闻知了皇帝脱险之事,才终于得解脱。如今皇帝恢复些精神,史衡等人前来,将这两日的各方之事禀报。
  其中,最让人关切的,是廷尉的消息。
  他首先禀报了怀恩侯一家之事。侯女窦芸行刺之后,服毒身亡。窦诚、纪氏夫妇被关入牢狱,如何处置,还待皇帝示下。
  皇帝沉吟,没有回答,却问,“侯女行刺之事,查得如何?”
  廷尉道:“已有些眉目。”
  据廷尉说,怀恩侯夫妇终日哭泣,审问时,对于窦芸所为之事,皆称一无所知。廷尉审了两日,也未问出什么来。不过,他们当初他们搜检窦芸尸身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藏毒的锦囊,模样普通。可细查之后,结果颇有意外。
  “会稽?”皇帝神色一凛。
  “正是。”廷尉禀道,“臣等查问过,此锦囊所用布料,乃会稽特产,其绦绳亦扬州样式。还有其中所纳毒物,经御医查验,乃扬州边鄙之地的东瓯夷人所有,以山沼毒虫淬炼而成,以凶猛闻名,一旦沾染,可顷刻毙命。”
  众人听着,神色皆凝重,面面相觑。
  扬州会稽,能让人想到的,只有会稽王。这些年,会稽王一直不安分。就在前年,皇帝闻知他在会稽私蓄府兵,还开采金矿,大为震怒,遣使者责问,并撤换了王国的丞相和长史。而后,会稽王收敛些,却依旧对朝廷阳奉阴违。但纵然如此,众人也知晓,有朝廷制约,包括会稽王在内的诸侯王,手上都已经没有了多少实权,封地不过食邑之利,再无可能像景帝时一般掀起诸侯兵乱。
  可强夺不成,另辟蹊径也并无不可。
  四皇子幼年早夭,皇帝无子嗣,排在他后面的就是会稽王。皇帝暴毙,得利最大的是谁,一想便知。
  杜焘皱眉道,“陛下,是否即刻召会稽王入京?”
  皇帝思索了一会,摇头。
  “此事仍有疑点。”他对廷尉说,“侯女如何得此锦囊,再细查。事情未明之前,怀恩侯夫妇且收押,侯府亦严密监管。”
  刘珣站在一旁听着,目光微微闪动。
  廷尉应下。
  皇帝又看向光禄勋樊振:“朕苏醒之事,可曾传出去?”
  樊振忙道:“臣谨遵陛下旨意,宫中内外如昨日一般,照旧严加封锁,不许人出入。京中执金吾巡逻,亦有增无减。”
  皇帝颔首:“此事相关所有,皆严守口风,不可外传,有泄露者,严惩不贷。”
  廷尉应下。
  众人再谈论了一番,史衡等人唯恐扰了皇帝养病,行礼告退。
  徽妍方才听着他们说话,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陛下不欲让他人得知康复之事?昨日陛下遇险,光禄勋亦封锁了消息,宫外知晓此事的人,当寥寥无几。”
  皇帝缓缓道:“侯女身后必仍有主谋,朕遇刺中毒,必也在其预料之中。”说着,他冷冷一笑,“此时,他必是也在等着消息,未查明之前,朕不想惊动了他。”
  徽妍了然,不再多言。见皇帝方才说了许多话,她端来一杯水,想喂他。
  皇帝却接过,自行喝了。见他已经不像先前那样虚弱,徽妍心中宽慰起来。
  寒暄了两句,皇帝忽然发现刘珣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定,频频望向殿外。
  “珣,可是有何事?”皇帝问。
  刘珣回神,忙道,“无事。”
  皇帝笑了笑:“若有甚事,便去吧,朕又非小儿,不必你守着。”
  刘珣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理。
  “我……我去去就回。”他说。
  皇帝颔首:“莫忘了回来用膳。”
  刘珣笑笑,向他一礼,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徽妍有些诧异。
  “六皇子似乎有些急事。”她说。
  “这般年纪有甚急事。”皇帝却莞尔,又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有急事也是因为女子。”
  徽妍讶然。
  “你未曾发现么?”皇帝意味深长,“萦女君不在殿上。”
  徽妍回过味来,有些不可置信,“陛下莫胡说,妾怎未看出来……”
  “你看不出来有何奇怪,朕当初看上你时,你也看不出来。”皇帝笑笑,一派得意之色,悠悠道,“我等男子的心思,男子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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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珣出了非常室,在宫殿的庑廊下踱着步,心情复杂而怪异。
  这两日,他思索着窦芸的事,不知不觉,却会想到鲤城侯。
  “……侯女如何得此锦囊?”
  方才皇帝的话仍回响在耳畔。
  而刘珣仍十分清楚地记得那天在高乡侯的府中,他看到鲤城侯与窦芸在一起时的情景。虽然看得模糊,但当时的直觉便已经告诉他,那绝非只是碰巧见面寒暄。
  ……殿下有君临天下之风,奈何只是个皇子……
  ……会稽王虽有野心,行事却无谋,在我看来,还不如殿下……
  疑心越来越重,刘珣面色沉沉。
  想到鲤城侯温文微笑的模样,还有自己往常对他的敬重,刘珣又觉茫然,不知所措。他怕自己错怪了人,可……
  “殿下?”这时,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刘珣回神,看去,却见是王萦。
  她似乎刚刚来到,行了礼,看着他,问,“殿下何往?”
  刘珣没有回答,看看她,却问,“女君去见女史么?”
  “正是。”王萦道,停了停,似乎觉得这么说不对,忙补充,“妾也想看看陛下。”
  刘珣唇角抿了抿,好像在微笑,好像又不是,片刻,即又消去。
  “他们就在殿上。”他简短地说,罢了,对她一颔首,转身而去。
  王萦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怪怪的,却自知不该多管,也转身走开。
  可没走两步,忽然听到刘珣唤她。
  回头,只见刘珣又走了回来。
  他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若我一个时辰之后还不曾回来,烦女君告知他们,让他们到鲤城侯府中寻我。”他说。
  王萦讶然,迟疑了一下,道,“可妾方才,听说,如今谁也不能出宫。”
  “我自有办法。”
  王萦有些踌躇:“此事……殿下何不亲自告诉陛下?告知内侍也好。”
  “不,暂不必让他们知晓。”刘珣停了停,神色严峻,“我要去问明些要紧之事,在查清之前,谁也不可告知。”
  王萦还想说什么,看着他的表情,又不禁把话吞回去。
  “殿下……殿下为何要告诉妾?”她支吾道。
  刘珣一愣,看着她,忽而有些不自在。
  “遇到你,便告诉你了……”他说着,忙又道,“女君记住了,一个时辰之后,我未回来,便去寻我。”
  王萦望着他,片刻,点点头。
  刘珣眉间稍展;“多谢女君。”说罢,再度匆匆走开。
  王萦看着他远去,仍有些愣怔,忽而想到前番在宜春苑时,陈荞对他的评价。
  ……六皇子可俊可俊了!
  ……你不知多少人夜里做梦都想着他!
  先前,王萦曾觉得,他好看是好看,不过也就那样。
  但是方才……
  王萦面颊上忽而一热。
  似乎真没说错啊……心里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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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珣没有从宫门离开。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有专为皇家子女们通行的复道,守卫们对于他也并不拦阻。
  他穿过复道,回到长乐宫。然后像往日外出一样,带着几名侍卫,乘上车,出了长乐宫,往宣明里而去。
  天上没有太阳,午后的光照,比平日暗淡些。鲤城侯的家门闭着,侍从上前去敲,里面的人应答之后,只见门闩一响,两扇光可鉴人的黑漆门缓缓开启。
  鲤城侯的府邸,一向安静,只见庭院空空,一直可望到里面的堂上,暗黝黝的。
  没多久,鲤城侯走出来,一身常服,与往日无异。
  对于刘珣来访,他似乎有些诧异,却依旧笑意温和。
  “殿下登门,敝舍蓬荜生辉。”鲤城侯向他长揖一礼,声音如沐春风,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