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军事大臣赫里斯托侯爵眉头紧皱，他陷入了犹豫中，开始思考尼克斯公爵那番话的蕴意。
  尼克斯公爵却把目光投向莱昂，完全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
  “……这么说吧。”莱昂一边在内心冲着尼克斯公爵翻白眼，一边接过话头解释道，“沃森塔国王主动引起边境摩擦，是为了向伊思施压以逼迫我们提出议和，乃至主动交出奥尔公爵领。”
  “他越是这么做，就越是说明这场战争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获胜；或者即便获胜了也会因为奥尔公爵领的回归而承受更多来自国内封臣的压力——总之，对沃森塔国王而言，开战绝非最佳选择。”
  政议厅此时相当安静，各位内阁大臣难得的都在认真听国王讲话，而不是左顾右盼乃至横加打断。
  “但他仍然要表现出游刃有余的样子，因为伊思的确很难打赢这场战争，我们最终必然会走上谈判桌与沃森塔和谈，”几乎是下意识的，莱昂把右手置于左胸前，摆出一个做担保的姿势，“在和谈的时候，伊思的态度和身份对奥尔公爵领继任者的合法性非常重要，甚至可能打乱沃森塔内阁派系的划分。”
  “如果新任奥尔公爵十分强势，那么原本处于观望状态的骑墙派封臣自然会转而支持国王；反之，他们就会选择支持王弟阿佩尔伯爵。”
  说到这里，莱昂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扫视四周一圈。
  “沃森塔国王弗朗索瓦三世目前已经五十多岁了，谁也说不清他还能再活多少年……但总归是该定下继承人的时候了。”
  “他收回奥尔公爵领所消耗的时间越久，支持国王的声音就会愈加衰弱；因为按照现行继承法，阿佩尔伯爵才是毫无疑问的正统继承人。”
  “他作为一个有领地、有军队、有党羽的成年男性继承人，不论是从合法性还是从个人实力来看都远超过现在不过九岁的艾莉西亚公主。”
  “如果沃森塔国王在一两年后去世，阿佩尔伯爵完全有能力平稳的继承沃森塔王位，并管理好这个国家。但艾莉西亚公主却很难做到这点……这是每一个站队的封臣都需要考虑的问题。”
  “对沃森塔国王而言，挑起这场战争，最好的结果便是伊思自知不敌而主动和谈奉上奥尔公爵领；最坏的结果则是陷入拉锯战中，直到他死都确定不了奥尔公爵领的最终归属权。”
  说到这里，莱昂闭上眼，迅速的再脑内又整理了一遍思路。
  ……看样子，那个计划是不必说出来了。
  “这场战争对沃森塔国王本就是一场豪赌，他绝不可能收手。没有奥尔公爵的支持，他女儿继位的事根本无从谈起。”
  “长期拉锯战的结果只可能是两败俱伤，沃森塔国王没能在生前收回奥尔公爵领，但奥尔公爵领也不会归入伊思——因为继位的会是阿佩尔伯爵，他当然还会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
  莱昂这番话确实起到了显著的效果，在座所有人都在集中注意听他分析。
  在此期间，赫里斯托侯爵多次不自觉的轻轻点头；塞林斯男爵则是拿出一个本子做起笔记来。
  “所以对伊思而言，最好的结果其实也是尽快和谈。只是，我们需要让沃森塔国王明白：伊思绝非被他握在手里随意揉捏的软柿子，若是谈不拢，我们随时可以掀桌——到时候谁也别想好过。”
  “而我之所以要率军亲临前线，则是为了向沃森塔国王表态：伊思既有与和平谈判的诚意，也有死战到底的决心。是各退一步，还是两败俱伤，就看他怎么选择了。”
  ………………………………
  发表完这通长篇大论，莱昂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好一会才意识到他此时应该坐下了。
  这一切会顺利吗？
  沃森塔国王真的会让步吗？
  合作真的能达成吗？
  甚至……
  我们对沃森塔国王真实目的的判断，真的准确吗？
  说实话，这些莱昂心理都没底。
  他所做的一切判断与计划，仅仅来源于对凯林反馈的情报分析；若是其中有一丝差池，后果将会如何，他根本无法预计。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内阁大臣，可能与这件事利益相关的其他封臣，沃森塔的各位领主们是怎么想的。
  他说沃森塔国王是在豪赌。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政议厅里鸦雀无声。
  没有人对他的分析或说明做出表态。
  这让他更加如坐针毡，在这里等待回应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比起有人站出来反对，他更害怕这种沉默。
  他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啪，啪，啪。”
  在莱昂顶着高压开始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几声节奏平稳的掌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但莱昂难得一次发自内心的感谢他打破这种沉默。
  “真是精彩的演说，”尼克斯公爵的声音仿佛永远带着笑意，“在如此短时间内做出明晰判断，陛下的决断力果然出色。”
  ……为什么每次他开口夸赞，听着总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在松了口气的同时，莱昂又忍不住腹诽起来。
  “但这样一来，王都需要处理的问题可就多了，”巴斯特摄政女公爵摇摇头，语气显得有些无奈，“国王亲征……王国的各项事务应当如何处理？”
  “当然是依照惯例，交给摄政王代为管理，”莱昂知道她在顾虑什么，“艾瓦阿姨，就有劳你了。”
  摄政女公爵并不显得高兴，反而叹了口气：“未成年君主亲征，这种情况在伊思历史上可是从未有过的……还请您务必多加保重。”
  ……这下可就真是“两权分立”了。
  不知这次事件又会使天平倾斜向何方。
  “那么，关于国王直辖军远征所需的后勤物资和装备是要……”
  也许是见到两人的表态，赫里斯托侯爵犹疑着开口问。
  “缺口都报财务部处理吧。”泽维伯爵懒洋洋的开口道，“至于有些一时半会筹不到的物资，我会联系领地那边的人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