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忌摊手，“你现在不作死，又不是没机会，道个歉，闭眼睡觉吧，一会儿就到码头了。”
  “直接坐船去？不乘飞机？”
  “码头那儿也有飞机，到时候是坐船还是乘飞机，在说。”
  秦致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
  忘忧岛。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赤着脚从沙滩上拎着一只螃蟹走到海边的小木屋中，木屋里，同样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笑着看他，“又去捉螃蟹了？还想吃海鲜粥？”
  两个老人，正好是秦酒想要找到的外公外婆。
  在岛上，物资匮乏，而前来送物资的人也只会一个月一次。
  他们不能跟外界联系，也不能独自离开岛屿，这里完全没有信号，与世隔绝。
  好就在于安静，两个老人相伴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
  整个小岛就只有两个老人相依为命，他们也习惯了，秦或将螃蟹放在一边的小桶里，扶着老伴的手。
  “怎么了？”
  “对不起。”秦或看着老伴花白的头发，内心煎熬，虽然这里日子不算难过，一年四季如春，但是跟囚禁绝对没有差别。
  林琼看着眼前的秦或，她从十几岁就认识他，然后二十岁嫁给他，终其一生，都跟这个人绑在一起。
  从动荡的那些年，还有最后的放逐囚禁，他们都一直在一起。
  秦或对她极好，疼着宠着，就担心对她不够好，而且总是觉得自己愧对她。
  机几乎是每隔几天，自己就会收到一句抱歉，可是，抱歉什么呢？
  当年在教堂结婚的时候，她的誓言，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无论平穷富贵，生死与共，不嫌弃不放弃。
  他在哪儿，她自然就在哪儿。
  林琼是个温柔的人，年轻时候，秦或脾气暴躁，林琼总是会耐心的开导他，迁就和教育他。
  然后他变成了她喜欢的样子，在有自己意识情况下，去贴近她的喜欢变化。
  两人越来越默契，即便最后经历了秦家的巨大动荡，他们都不曾放弃对方，因为女儿的死亡，秦或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林琼握住了他的手，“我没怪你，我只是觉得时代不对，如果女儿早来一些，或者晚来一些，都不会遇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已经尽力了，但是她……意外跟明天，我们真的没办法预料，哪一个先来，所以不是你的错，你不必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怪罪。”
  秦或还是忍受不了自己当年那些决定，伤害了自己的家人，他很不想那样，但是没办法，似乎也躲不掉。
  秦或眼底还是精明的样子，可是却失去了光彩。
  林琼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还是吃海鲜粥吗？就用你抓来的大螃蟹，炖？”
  “好。”
  林琼转身，剧烈的咳嗽传来，秦或皱眉，上去扶着她，“上次感冒之后，就一直没好，要不，我联系他们请医生？”
  林琼摇头，“别费那个事，他们根本不会让我们离开这里，何必求人。”
  “不行，你身体最重要，不存在求不求人的。”
  林琼却抓住了他，“不许。“
  “但是……”
  林琼坚持，“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需不需要看医生，我自己也清楚，不必去做那些多余的事情，人家将我们囚禁在这里，就没打算让我们出去，何必去看脸色；
  如果我们两人死在这里，人家才开心呢。”
  秦或无言以对，扶着林琼往里走，“那你歇着，我来煮粥。”
  “你会吗？”
  秦或点头，“看你做了那么多遍，怎么可能不会呢？我会的。”
  林琼笑得很温暖，“我还是不放心，你动手，我在一边陪着你。”
  “那好，你不能动手，最多指导一下。”
  “好。”
  秦或捉起来的螃蟹还是蛮大的，他将蟹肉全都剔出来，然后放在一边备用，在林琼的指导下，这才去准备米饭。
  两人年纪都大了，不适合吃一些硬的食物，都喜欢软一些，而且螃蟹性寒，他们也极少吃海蟹粥，更喜欢去吃一些海鱼。
  海鱼的营养物质更高一些。
  偶尔吃一次海蟹粥，还是挺不错的。
  两人的生活几乎每天都是一样的重叠，可奇怪的是，两人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过不下去，而是特别喜欢这样的平静。
  每次送物资上来，蔬菜都是两人的首选。
  而且用到蔬菜的地方也多，屋子里的冰箱中，还存着不少肉类，都冻了很久的那种。
  两人牙不好，都不爱吃。
  最多拿出来熬制一下鲜肉周，可冻久的鲜肉也有些柴，两人也不喜欢。
  生活日复一日，两人最开始的时候，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后来渐渐的也不想了。
  因为没有任何意义，想不想的，也不能离开。
  只能在这里等着老死。
  秦或当年作出的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只是没想到自己姑娘会这么脆弱，而那个女婿也不是个好东西，想他秦或，活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居然看走了眼。
  对于闺女，他内心绝对是抱歉的，因为自己的关系，将她陷入了危险之中，但是对于闺女的软弱，他也是抗拒怒其不争的。
  小时候多么溺爱，就多后悔。
  而大儿子虽然明白，可到底没有就回来小闺女。
  还有孙女，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两人用过早餐，沿着海边散步，近几年，秦或想到以前的事情越来越多，心情也越来越沉重，偶尔林琼会说他，这些都会过去的。
  再者，他们两人来这里的时候，就没想过有回去的一天，即便以后真的没办法见到孙女和孙子们了，那也没办法。
  林琼任由他牵着自己在海边漫步，一步一个脚印的在海岸线上挪动，林琼跟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多余的也就不要想了，想了也没用，帮不上什么忙。”
  心底虽然明白，但是不想，似乎依然缺点什么。
  秦或笑笑，“没想。”
  林琼笑，“你啊，我还能不知道你？肯定在想孙女吧，孩子也不多，你最放心不下的，应该就是她了，担心她个性跟她母亲一样，软弱。”
  成不了大事，更担心的是，不能自保，在自己父亲手底下，是不是能做到独善其身？
  财富不重要，命都没有了，财富拿来有什么用？
  最了解他莫过于自己妻子，他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确实是如此，他没办法不想。
  林琼慢慢的说道，“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长得像谁一些，千万不要跟她那父亲长得相似，这样我见到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她。”
  一些伤痛，过于沉重，并不是放下了，就能当做不存在。
  他们女儿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伤心过了，那一年，差点死在岛上，但是挺过来了。
  当然要活着，不然怎么看到那无耻之人的下场，只是现在送物资上来的人，不给她们透露任何外界消息。
  他们都不知道七八年，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们被与世隔绝，跟社会严重脱节，也担心出去后，自己死不是也不能适应外面的生活了。
  这么想着，心情就沉重了起来。
  ……
  另一边，秦酒跟顾情长几人还在码头等飞机过来，秦忌说是直升机，原先想要乘船的，但是估算了一下时间，秦酒跟顾情长说，太久了，她想见到自己的外公外婆，一刻都不相等，顾情长绝对的妻奴。
  自然是秦酒说什么，是什么。
  他就联系了另外的交通工具，反正手里有人，准备这些东西，不费事儿。
  想要换个通行工具，一个电话的事情，秦晋三人都觉得，短短时间内，股情长完全变了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不太一样。
  跟最之前的样子，真的不一样。
  秦晋压低声音问秦忌，“这段时间，顾情长干什么去了？”
  “什么意思？”
  秦忌觉得自己没听明白，“你这话是问我，这段时间，顾情长做了什么，变成现在这样是吗？”
  “嗯，有什么问题？”
  秦致，“你不要问我们，我们可不知道，因为这段时间，每间隔一段时间，顾情长就消失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那里。”
  秦晋明白了，这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他默默的站在顾情长秦酒两人身后，等待直升机的到来，然后空出一只耳朵，听前面两人的谈话，秦酒担心这么多年，她外公外婆在岛上，过得好不好。
  顾情长则是安抚她，声线柔和，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顾情长。
  可两人压根眼底看不到任何人，各自交谈，他们准备了一些物资，虽然是去接老人，可一定要吃点东西的。
  秦酒想看看自己外公外婆生活多年的岛屿上，究竟是什么样的。
  而且准备待两天，这些想法，他很清楚，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秦酒盯着顾情长的侧脸，觉得还挺好看。
  两人黏糊的样子，完全让人想象不出来，当初秦酒愿意跟顾情长谈恋爱的时候，顾情长是什么样子的？
  秦晋摸着下巴，默默思索着。
  但是想了想，没想出个理所然来，索性也不想了。
  反正现在两人都在一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而且什么锅配什么盖，彼此合适就可以了。
  旁人的观点不重要。
  秦酒昏昏欲睡，想着靠在顾情长的肩上闭眼眯一下，可人刚靠上去，就听到轰隆隆的声音。
  秦酒揉着眼睛，圈着顾情长手臂，顾情长准备弯身抱她，秦酒拍拍他的手臂，“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顾情长理所当然道，“抱你啊，抱你过去。”
  秦酒脸皮还没那么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顾情长抱着她乱走，无奈的笑了笑，“不用了，这里路程这么短，我自己可以，你抱我，我不要脸了？”
  顾情长，“他们不敢说什么。”
  秦酒哭笑不得，“这是他们不敢说什么的问题？这是我现在好不好意思的问题。”
  顾情长抿唇，“你不开心？”
  秦酒反问，“我开心什么？开心抵不过不好意思啊。”
  顾情长失笑，将她的行李拎在手里，“走吧，我给你拎着，你上去躺着睡一觉。”
  秦酒没拒绝，反正她行李箱小，海岛都四季如春，她带的都是夏天衣服，没几套，够换洗就行，她没准备在海岛待几天。
  这次去的目的，是让自己外公外婆回到龙城，回到原本的家里去。
  其他的都不是很重要。
  不过上了飞机，心情激动，反而有些睡不着，“顾情长。”
  “怎么了？”
  顾情长侧眸看着她，秦酒圈着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肩上，似乎在寻求安全感，“我不知道，就是有点紧张，我不知道见到外公外婆之后，会不会觉得生疏；
  毕竟从小就没有见过，所以有些不确定。”
  顾情长握着她的手，“不要紧张，没关系的。”
  “我心底也是这么暗示自己的，但是似乎，没什么用。”
  顾情长：“……”
  秦酒尝试着闭上眼睛睡觉，但是片刻，就嫌弃飞机螺旋桨吵得脑仁疼。
  她重新睁开眼睛，“还是不睡了吧，你陪着我说一说话。”
  “好，想说什么？”
  秦酒想了想，“其实我对我母亲的印象不是很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小时候她对我也不是太好，或许做过一个母亲的本能，守护着我；
  为我留下了很多后路，但是我对她的回忆，真的谈不上多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复杂的情绪。”
  “我懂。”
  秦酒，“所以我也担心，我外公外婆对我不喜欢，我是秦霖远的女儿，即便身上一半血是他们闺女的，但是秦霖远害死了他们的女儿，是不争的事实；
  连带罪名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我觉得，他们看到我，可能会膈应。”
  顾情长，“我在书房看到过你母亲的照片，你跟你母亲长得很相似，如果他们疼爱你母亲的话，不可能对你无动于衷，过错的人是秦霖远，不是你；
  你的降生，也不是他们或者你，能决定的，你母亲生下你，不亲近你，但，一定是爱你的。”
  秦酒愣怔，抬眸看着顾情长，不确定的眨眨眼睛，“不是安慰我吗？”
  “我会安慰人吗？”
  顾情长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