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岑之豌赶到尼泊尔军用机场, 杨家的运输飞机将在这里起航。
晚上六点半,岑晓秋局长并没有去送女儿。
她身着便装,短暂漫步在主城区街头, 排遣内心不断涌动而上的不安定。
再看时间,六点三十五分。
已经起飞了。
夜灯四处点亮,拥挤的人流中, 不乏奇装异服之辈。
如果刚从大城市来到尼泊尔, 会鲜明感到, 现代社会的氛围与这里格格不入。
这里的人, 即使西装革履, 也自带一种流浪, 一种漂泊。
岑晓秋很想岑之豌, 也想着楚幼清。
可恋人之间的事情,还得两个人自己去面对,去挣扎,去解决。
哆, 哆。
哆, 哆。
一个老婆婆,拄着木杖,做神婆巫医样的打扮, 胸前挂着不知何种兽类的骨头, 戳戳打打, 缓缓向岑晓秋迎面走来,又缓缓擦肩而过。
很平常的一幕。
在尼泊尔, 甚至整个东南亚。
岑晓秋望着老婆婆远去的身影, 颤巍巍消失于大路转角的雪风中, 直到一盏车灯划过她的脸庞, 她才回过神来,继续向长街的另一头走去……
一盏车灯划过谢雪梨的脸庞,缅甸丛林边缘,那时她们还很年轻,岑之豌还很幼小。
岑之豌细胳膊,抱住谢雪梨的脖子,差点从她怀里跳了出去,“……是岑警长!”
这个孩子眼神真好,确实是岑晓秋没错……
谢雪梨熟悉岑晓秋的身体……
哪怕是一道灯影……
谢雪梨紧紧搂住岑之豌小朋友,生怕惊险的解救过程中,只剩最后的几步路,出现什么意外。
她们走近,不等岑晓秋开口,岑之豌机灵地首先唤道,低低的,轻轻的,“岑阿姨,你来接我回家吗?我是枇杷呀,你还认得我吗,我妈妈是你警局的烧饭女工……”
岑之豌虽然只有七八岁,却没有在任何陌生人面前,泄露自己的身份。
即使谢雪梨从毒贩手中救出了她,可她不认识谢雪梨,怎么可以直白地告诉人家,自己是岑晓秋警长的亲闺女,是嫌去黄泉的路走得不够快,还是嫌亲娘的麻烦不够多?
总之,岑晓秋也没有告诉谢雪梨,这个最先被救出的孩子,就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她冷肃着脸,脸色发白,像暗夜里的女神,缠绕着温柔令人心动的风,“枇杷?你没事太好了,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
她缺乏感情地,向岑之豌伸出手,牵得很紧,使得岑之豌不得不皱了一下眉头。
然后,更加没有情绪地对谢雪梨道:“谢谢。”
谢雪梨怔怔地看了一下岑晓秋,又侧眸看了一下岑之豌小朋友,即使配合夜晚密林的深邃可怕气息,她们一大一小,站在一起的画面,却异常和谐。
谢雪梨几乎产生错觉。
好像是岑晓秋牵着她们俩的宝贝,站在这里等自己回家。
……然而,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谢雪梨收含起桃花状的眼眸,轻笑道,掩饰尴尬,和某种深情与遗憾,“……应该的。”
岑晓秋看了看地面,少顷,对岑之豌说:“枇杷,你先去车上,大人有话要说。”
岑之豌点点头,捏了一会儿岑晓秋的手心,对谢雪梨绽开一个细嫩的微笑,“你跑得真快。你应该去当警察。”
谢雪梨柔声说:“你真乖,回家以后,要好好听妈妈的话。”
“嗯。”岑之豌小朋友自己跑去打开厚重的车门,又非常努力地爬上了高高的越野车。
谢雪梨望着车的方向,浅笑道:“这么多孩子里,我最喜欢这个孩子,好像和她很亲近,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每说一句话,岑晓秋心里像刀割一样,这不就是谢雪梨的孩子吗,是她们俩的孩子,眼眶发着热,“你在缅甸。”
“对。”谢雪梨应道。
“以后一直在缅甸?”岑晓秋又问。
“我不知道。”谢雪梨移开目光,就是无可奉告的意思。
岑晓秋突然有点心软,望了望她,“谢婉,别死了。我很快会调职回国,保重。”
谢雪梨咬住唇,目送岑晓秋的背影,“姐姐!……”
“什么事……”岑晓秋居然轻轻地回过身。
谢雪梨突然发现,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岑晓秋的了。
她们已经无话可说。
“再见。”
岑晓秋听罢,淡笑了一下,温柔地说:“不会再见面了。”
谢雪梨哦了一声,如同回忆起之前分手时,相互丢过去的话,顿时释放出一如既往,散漫的气息,“我看着你上车。”
岑晓秋转身离去,就在谢雪梨以为她要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听见岑晓秋焦急地喊道:“……枇杷,枇杷?!……”
岑之豌小朋友躺在后座上,缩倦着细纤的身子,晕了过去。
一摸额头,发起了很烫的高烧,一会儿,哭了,一会儿,喃喃低语,不晓得在诉说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
谢雪梨吓了一跳,告诉岑晓秋,“晓秋,毒.贩虐.杀.了她的小狗。吓唬她,想让她开口。”
岑晓秋闻言,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抱起岑之豌,泪珠哗哗往下砸。
岑晓秋想留住谢婉,让她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才有了这个孩子。
可是,有了这个孩子,也没能留住谢婉。
“缅甸计划”失败后,谢婉的人生,永远被捆绑住。同期都不在了,消失于这个计划当中,从此,这不再只是公务,更是一场私仇。
不如放她走。
岑晓秋告诉谢婉,孩子没了,我们分手吧。
谢婉从病床上坐起身,纱布上的血迹斑斑点点,快有一个小时之后,夕阳浸泡在如同眼泪的海水里,谢婉平静地说,好。
谢婉对岑晓秋怀孕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在某次追缉途中,受伤躺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
就是这么几天里,岑晓秋擅自做主,提取了谢婉的某些东西。
待岑晓秋对谢婉说,婉婉,我有了。你高不高兴。
谢婉垂死病中惊坐起,岑晓秋!你疯了!
“婉婉,我们该结婚了,该有孩子,该安定下来,有什么不对?”
“……岑晓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和你说了,你会同意吗。”
“不会。岑晓秋,你不要逼我!我不能一个人活着,还活得好好的,你懂不懂!”
谢婉从来性格散漫,独来独往,没想到,在乎这些。
岑晓秋一向守规中矩,没想到,能做出一般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不欢而散。
两人隔着病房一道单薄的门,彼此都在掉眼泪。
后来,谢婉想通了,如果晓秋把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她就不去追了,她要调岗,去做文职,她要陪着晓秋。
岑晓秋那边,也看通透了。
留住谢婉,又怎么样,谢婉不会真正快乐,还蹉跎了时光,全都耽误。
岑晓秋揉揉谢婉的头发,“婉婉,孩子没保住。这是你的归队通知,自己小心点。”
谢婉拉住岑晓秋皓白的手腕,“……你说什么?”
岑晓秋甩开她,“谢婉,孩子没了,孩子死了,你听不懂吗?!……我们分手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就当没认识过你。我弟弟傍晚来接我,爸爸让我回家,你保重。我先收拾东西。”
谢婉坐在夕阳底下,一语不发。
这难道是天意……
“晓秋,晓峰来的时候,你让他把柜子里的那瓶红酒带给你爸。”谢婉说。
“嗯。知道。”岑晓秋继续理东西。
谢婉记得,她们的分手,最后就是这样,很平静。
还是说,她只可以记住这些静态的场景,稍微有一点起伏,心就一再撕碎……
“枇杷,枇杷?!”谢婉从岑晓秋手上接过岑之豌小朋友,“这只狗是不是从小养大的?这样打击会非常大。”
岑晓秋身形不稳,扶了扶车门,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岑之豌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指望,是她与一切美好,唯一的联系。
“晓秋!你能开车吗?!”谢婉从没见过岑晓秋这样无措,心中疼痛且愧疚,晓秋喜欢孩子,没能和晓秋有一个自己的宝宝,说声对不起,也没有用了。
岑晓秋摇摇头,“我抱住她,你开车,我给你指路。”
那个时候,边境线上最好的医疗系统,根本无法处理岑之豌小朋友的情况。
她们到处打听,四处想办法。
医生和当地德高望重的长老,都来看过。
岑之豌时而发烧,时而喃喃低语,一直清醒不过来,像中了邪似的,魂都丢了。
转院回国,归途漫漫,害怕路上出事。
合计起来,有声望的老人告诉岑晓秋,去找山里的女人。
山里的女人,不就是缅甸巫医吗。
岑晓秋是亲妈,这时,反而做不了主。
谢婉熬瘦了一圈,晚上过来,拉住岑晓秋的手,桃花眼撞入岑晓秋如秋水一泓的眼眸中,“晓秋,时间不等人。现在谁来了,都没有办法。我不是说,死马当作活马医。我的意思是,枇杷如果是我的女儿,我立刻就背着她,带她去找山上的女人。”
岑晓秋问,“你会去?”
谢婉拢住她的手,“会。”
岑晓秋道:“我心里好乱。”
谢婉想抱抱她,伸出手臂,犹豫着,又收了回来,“……姐姐,别怕。”
岑晓秋已经从她掌心缓缓抽出指尖,“……谢婉,我们出发吧。”
巫医是个老婆婆,手中木杖雕刻着朴素诡异的花纹,胸前挂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她的缅甸语非常难懂,犹如吟唱,谢婉恨不得摇醒岑之豌小朋友,当个翻译,再昏迷。
“……要把记忆封印起来。”
“不是所有的记忆,只是这段记忆,在缅甸的记忆。”
“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街道……学校……熟悉的食物……所有的一切,放在盒子里,锁起来……”
谢婉搂着岑之豌,急道:“那她不就断片儿了?!”
巫医瞥了她一眼,“对……年轻的女人,你说的很对,就像喝醉了酒……”
谢婉咬咬唇,“试试吧。”
巫医举起冒着烟的燃叶瓷碟,熏了熏空气,仿佛里面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只能有一个人留在帐篷里。”
谢婉想,可能老婆婆嫌弃岑之豌太闹腾,需要一个人帮忙按着。
“好。现在开始吗?”谢婉站起来,想将岑之豌交给岑晓秋,毕竟,岑晓秋和这个孩子更熟悉一些。
岑晓秋合掌,向巫医表示感谢,从蒲团上起身,先出了门,回眸柔声道:“谢婉,你多陪陪她。”
谢婉不明所以,后来认为,是岑晓秋不忍心亲眼看小孩子受苦,便毫不推辞地答应下来,“晓秋,巫师说,要有几天的时间。”
岑晓秋先纠正道:“是巫医,不是巫师。”
谢婉巧笑了一下,“巫医,巫医。你下山,买些物资,睡袋,吃的……嗯,买点罐装咖啡给我。”
岑晓秋习惯性地说:“喝多了不好。”
谢婉脸颊轻红,“我会注意的,你买点吧。是我馋了。”
岑晓秋搭她一眼,“从来说你什么,都改不掉。”
谢婉心里饱涨的疼,像被打了一枪,子弹是蜂蜜做的,忍不住要像从前般,唤她一声,“姐姐。”
岑晓秋自知失言,“我先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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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闪到腰,本来今晚想请假一天,还是算了,哼!
什么七夕蛤蟆青蛙布谷鸟,全都收下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