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作者:
江沐林 更新:2022-01-02 14:21 字数:2000
第一百八十七章
对于季显的提问,墨轩不假思索地道:“屠夫和燕霜舅舅目无纲常法纪,买卖人口并于孝期强行婚配,燕霜被迫伤人他们难辞其咎,是罪魁祸首。燕霜守礼仪顾廉耻才伤人自保,其情可悯其罪可恕!此案若交由我审,定将燕霜无罪开释,判那孝期强娶的屠夫和卖良为妻的舅舅流放,还燕霜一个清净。”
季显点头道:“理当如此。可惜当时朝中不乏要将燕霜明正典刑者,究其根源,不过是因为提出减刑者为异党,便深文周纳、舞文弄法,誓用一个无辜女孩的性命践行他们的党同伐异。
此案卷入的人原来越多,大多出于自身立场要求减刑或者处以极刑,激得本就各不相让的两党势同水火。最终燕霜得沐天恩,免了死罪,后遇大赦重获自由,嫁为人妇,继而为人母。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将儿女抚养长大,看着他们成家,看着孙辈出生,享受平淡无波的一生。可是有人还记得两党之争败北的耻辱,又将处死燕霜作为一雪前耻的手段。他得势后,下令将燕霜捉回处死。燕霜本罪不至死,又遇大赦得脱,但他依仗权势,打着维护纲常法度的幌子将燕霜重新定罪为十恶不赦的谋杀亲夫,再以一句十恶不赦非在宽宥之列,要了燕霜的性命。燕霜终究没能逃过一死,沦为两党意气之争的牺牲品。有时候,人维护的并非对错,而是不容置疑的骄傲,尤其在对手面前,愈发如此。争强好胜之心一旦受了挫,势必激发出睚眦必报的恒心来,锲而不舍地等着秋后算账。”
墨轩冷声问道:“究竟是谁如此颠倒黑白、欺公罔法?”
季显苦笑道:“那是前朝旧案,前尘往事不可追,青鸾又何必在意。”
墨轩道:“十恶不赦之罪为本朝初创,谋杀亲夫被纳入不赦之罪亦始于本朝,如何来的前朝之说?”
季显苦笑道:“不过就是编了个故事,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你拆穿了。我虽是胡诌,但理还是这个理。你若冒然对草场进行赈济,便是公开指责草场官吏办事不力。不说颜面有损,只怕是仕途亦是有碍,他们如何肯干休。拿你无法,难道不能拿连累了他们的那些孩子撒气?你缓解他们困境一时,却给他们埋下了被秋后算账的隐患。
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官场最是忌讳越庖代俎,再是位高权重,也不该沾染分外之事。哪怕你辅佐太子治国理政,要亲身处置仓州赈灾事宜,还得加个宣抚使的差遣。而草场非在赈济之列,亦即非你职责所在,你执意插手,只能被视为对他人职事横加干涉,甚至是挟私报复。
你素来没有沾染仓州之事,更不用说仓州草场,你的挟私报复究竟挟谁的私便有的是文章可做。往轻里说,是为旧识撑腰,往重里说就是为前朝余孽或是当朝反贼报复。若真如此,你该如何自证清白?如何维护墨府不受牵连?如何力保太子无恙?
那些孩子也不是真的就活不下去了。姜刺史的初衷虽是敛财,但他也保全了一些孩子的性命。既然有了解决之道,纵然不尽如人意,但总归是个办法。青鸾,你莫要节外生枝,给他们招来祸患。”
墨轩心知季显所言非虚,愈发愤懑不乐。
季显见他神情,又说道:“青鸾,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你是墨相嫡长子,又是太子伴读和东宫属官,朝中多少人盯着你,想藉由扳倒你向墨相和太子发难,即便是为了他们考虑,你也得谨言慎行,戒急用忍。朝政积弊由来已久,根治顽疾非一朝一夕之功。无论是移政东宫还是揭发国师,都不可操之过急。”
墨轩对于季显反对移政东宫,始终有所疑虑,但事涉国本,他又是太子依仗的心腹,追究起来倒显得他想揽政夺权,故而一直未问,不意今日季显竟然提起此事,当即屏气凝神,仔细听说来。
“以当下的局势来说,东宫全面接手国政还不是时候。太子是国之储君,君之前加上意为积蓄备用的储字,亦即他日之君,而非当下。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有陛下在,太子不宜独断朝纲。”
季显这话一出,墨轩倒把心底的忧虑去了个干净。他心道:“看来反对移政东宫的确并非是陛下授意,而是季显不知内情,自作主张行事,可惜当时我太过谨慎,坏了陛下与太子的大计。”墨轩懊恼不已,打定主意定要将功折罪,竭力助太子将枢衡转于东宫。
墨轩不好说移政东宫是陛下的亲自交代,只说道:“晨光,你这是杞人忧天。太子不仅为东宫嫡出,也是陛下唯一的子嗣,太子之位稳如磐石。且陛下沉疴难愈,一直盼着太子承接大统以稳定局势。于公于私,太子都该尽早正式接手国政,为陛下分忧。”
季显眼中充满悲悯,“世人常以为自己掌控全局,可事实上不过是身在他人棋局,为他人执子。”
墨轩听他意有所指,追问道:“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季显欲言又止,摇头道:“只是随感而发,不过还是请青鸾多作思量,有时耳听眼见并不为实。”
墨轩知他话犹未尽,遂道:“不知何事让晨光心生此等感慨,可否说上一说?”
季显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事,只是想起了外祖家的败落,感慨人生变动不居、福祸无常,不由得心生畏惧、杞人忧天。”
墨远重从来不与墨轩谈及世家往事,墨夫人更未与他说道各家的家长里短,而其他人又很少与他谈论世家秘闻,故而墨轩只知当初季显外祖家因抵御外敌的战事获罪,内情究竟如何,却是不知。季显不管他是否知道,自己说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