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迷茫。
  曾经的陈燃，哪怕只是远远地站在远处，柏崎安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精气神。不屈不挠，眼神坚毅无比。可是现在的陈燃却如同掉入泥沼一般……她摸索前行，似乎找不到方向。
  这样子的陈燃，柏崎安怎么放心留她一个人？
  他看着萧林默，观察着他眼里闪过的痛苦。
  “你还有什么顾虑？”
  柏崎安的声音像是能够穿透人心，在他对面的人缓缓抬头，柏崎安怔了下。只见萧林默眼睛通红一片，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萧林默，你是想我死不瞑目吗？黎昕心机深沉，另有所图，现在的陈燃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知道！”萧林默猛地颤了下肩头，他嘴角弥漫开苦涩的笑：“我当然知道，如果可以，我愿意带她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角落，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是，你觉得陈燃愿意吗？”
  “她走到了现在，为的是什么？”萧林默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她的自尊，不容任何人践踏。她不会选择黎昕，也不会选择我。”
  萧林默的视线穿过柏崎安的肩头，定在远处：“……我大哥离婚了。”
  柏崎安楞了下，没再吭声。
  都是七窍玲珑心的人，柏崎安自然知道萧林默在说什么。
  “就因为这个，陈燃给我判了‘死刑’……当然，这样的事情实在不适合宣之于口，可是柏崎安，你是真正希望陈燃过的好的人。”
  “我也是一个快要死的人。”柏崎安忍不住笑了，笑的苍凉，笑的无奈。他轻抬手，在萧林默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下，“我是一个没有任何束缚的人，却已经失去了机会。萧林默，就像你说的那样，等待，然后带她去世界上的任何角落吧。”
  因为她同你一样，热爱自由，不喜欢被束缚。可是这样真正的陈燃，却是不能让别人轻易看透。
  萧林默笑：“若是我真能等来这一天，那就谢谢你了。”
  “谢我，到那时就去我墓前放一束花吧。”柏崎安眼里带了些许疲惫，“小雏菊。”这是她喜欢的。他还记得有一次，他推开门，就看到陈燃在茶几前，俯身低头，轻轻嗅着那束雏菊。她的脸庞白皙，富有朝气，而他，已经是缓缓落下的太阳。
  “对了。”柏崎安叹出一口气，“我有些事情还想拜托你。”他缓缓说道，“我在这个圈子里多年，虽然比不上你，但还算是投资有道。”
  萧林默看着柏崎安，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我留下的东西，要是直接给她，她不会要的。所以，我要你帮个忙。”柏崎安笑了，眼里似乎都是星光，“她喜欢演戏，以后就把我的钱投资到她拍的戏，不要太多，她那么聪明，会发现的。”
  柏崎安缓缓地说着，讲到关于她的事情的时候，他脸上带着奇异的温柔，仿佛被风吹过的向日葵，让人看了都是满心的欢喜。
  “柏崎安，要是她先遇上你……”
  “千万不要说这话。”柏崎安的手差点从床沿滑落，看着萧林默，摇头，“我不会去想这个假设。”
  如果……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如果。他只看现实，只看未来。不是因为他有多大的格局观，是因为他害怕。如果真有如果，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拥有一切了。
  柏崎安摇头：“萧林默，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你走吧，我累了。”
  “谢谢你。”萧林默站起来，想要扶着他躺下，却被柏崎安拒绝，“除了她和医生，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这样。”
  萧林默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弯腰，朝他鞠了一躬。
  柏崎安看着他走出去，关上门。
  轻轻的一声，他的身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道，重重栽倒在床上。
  他嘴角一扯。
  这一见，应该是永别了。
  他柏崎安这辈子无牵无挂，反倒是到了现在这一刻，才明白了牵挂的滋味。他抬手，手掌覆盖在眼上。似乎这样，他就能欺骗自己，这个默默流泪的男人不是自己。
  **
  “医生。”
  陈燃低头，将眼泪憋了回去。
  “他想回去。”
  坐在陈燃对面的医生静静地看着她。她微微低头，一缕黑色的发丝垂在右边脸颊侧，下巴微微收敛，紧绷紧张。
  “带他回去吧。”医生叹了一口气，“到了这一步，虽然能预料的到，但是我仍然觉得心痛。抱歉，陈小姐。”
  这么多日的担忧害怕，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他很努力，可是人的努力是有极限的，柏崎安已经到了这个极限。他瘦的不成样子，和当初陈燃见到的那个柏崎安判若两人。
  陈燃不敢让他照镜子，只是在旁边默默帮他收拾东西。
  “让其他人来收拾就好，你不用自己动手。”柏崎安抬手，陈燃走过来，看着他，说，“我来就好。”
  她把手放入柏崎安的手心中，不出所料，柏崎安的手冰凉一片。
  “等回去，我们一起好好看影片。”
  后期的剪辑柏崎安并没能完成。他现在就像是挂在树枝上的枯叶，风一吹，就摇摇欲坠。
  “好。”柏崎安拉住她的手，轻轻晃了下。
  ……
  室内灯光很暗。
  陈燃轻轻走过来，身后是柔软的毯子。窗外下起了小雨，屋内都是潮湿的。柏崎安身上盖了条毯子，陈燃朝他靠近些，伸手，按住他的。
  “好了。”
  她轻声说着，就听到他微微的喘气声。背景音乐展开，陈燃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说：“……老师，我想拿这个短片去参加评比，你觉得好不好？这样的作品，不该只是在这里，你说对吗？”
  她看着眼前的自己，充满灵气，在他的镜头下，陈燃更加自由，更加自我。她在镜头里自由地奔跑……
  “咳咳。”柏崎安缓了缓，轻声道，“陈燃，我不想，就让它留在这里，好吗？”这份独属于他和她的记忆，他希望能带走，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柏崎安都舍不得忘记。
  “我一直都是个自私的人。”柏崎安用尽最后的力气，“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几乎不会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做错过很多事，陈燃，你说，现在是不是我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