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明天什么时候到
  男孩轻轻点开遥控器，然后认真地看向电视。屏幕上满是雪点，信号很差，正在放的是周星驰的《赌圣》。
  看着专心致志沉浸在电视中的男孩，楚子航也安静地坐在男孩身旁。
  刚才，在听到男孩喊姐姐的时候，他好像又多想起来了一点东西。
  他的故人，是个女孩子，很可爱的女孩子。
  他们一起逛过水族馆、去过电影院，坐过摩天轮。
  没有打扰打开电视后就只记得电视的男孩，楚子航悄悄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起来。
  他沿着墙壁漫步，手指扫过满是灰尘的灶台；打开冰箱，里面只剩下一纸盒过期的酸奶。窗帘很美，是白色的蕾丝纱帘和深青色的绒帘，住在这样屋子里的人当然会很在意窗帘吧？
  她应该怕黑吧？毕竟这是整个屋子最奢侈最美的地方。楚子航想。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五斗柜前，犹豫了很久，他还是伸手打开了。
  出人意料的，这是一个满满的五斗柜，收拾得整整齐齐。叠起来的天蓝色校服，胸口有仕兰中学的标志；一叠叠白色衬衣，袖口有不同的刺绣边；码在纸盒里的头，从木质的到金属的到玳瑁的，还有闪光缎的蝴蝶结；长袜短袜袜丝袜都卷成团一个挨一个放在某个抽屉的一边，像是一窝毛茸茸的松鼠，另一边居然是五颜六色的内衣，同样叠得整整齐齐。
  楚子航从没想过女孩的内衣有那么多样。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试着触摸，满手灰尘。
  楚子航感觉自己的心，更痛了，发自肺腑的痛，来自灵魂深处的痛。
  隐约之中，他的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什么情况下，衣柜里的衣服会满是灰尘呢？
  她一定是出远门了！一定是的！
  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楚子航看了一眼丝毫没有反应的男孩，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位邻居老太，她拎着两根葱，仿佛手提双刀，满脸警惕，“你是小弥的同学么？”
  谁的同学？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听力很好的楚子航有点听不清那个名字。
  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掏出钥匙晃了晃：“帮她来收拾点东西。”
  “以后不在这里住了？”老太太略微放松了警惕。
  不住了？怎么可能啊。
  现在屋里还躺着她的弟弟呢？
  “不会回来了吧。”楚子航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
  她肯定会回来的。但是回来之后，楚子航才舍不得她继续住在这里。
  楚子航会专门买了一栋大大的房子，让她、她的弟弟、她的父母都住得舒舒服服。
  所以，她以后不会在这里住的。
  老太太双眼精光四射，“那你帮我问问她家这房子卖不卖，我孙子要结婚了，还要再买个房子，房产中介整天来她家贴广告，卖给中介公司不如卖给我，大家都是邻居，我好歹照顾她那么多年呢我，刚好这屋子已经好多天都没人住了……”
  这屋子已经好多天都没人住了？
  楚子航回头，屋子里，男孩还安安静静地半坐在床上，看着那满是雪屏的电视。
  “……说起来小弥也真是的，连台电视都不肯买，这屋子明明放得下……”
  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但楚子航已经无暇听下去了。
  他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电视，脸上没有了一丝表情。
  “这房子，不卖。”楚子航说着，毫不犹豫地把门关上。
  他转身，蹑手蹑脚地坐回床边。
  “你知道，姐姐什么时候会回家么？”楚子航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咬着牙问了出来。
  “回家？”男孩歪着脑袋，然后使劲摇头，连身体都为之颤抖。
  也是在这个时候，楚子航才注意到，男孩之所以躺在床上，也许并非是因为孩童的惫懒。
  他的双腿，也许根本无法移动？
  “姐姐……回家……”男孩想了又想，最后指了指楚子航，傻笑起来。“姐姐说过，她说明天带哥哥回家。”
  男孩用自己并不富足的记忆拼命回想着姐姐曾在自己面前说过的所有话语。
  “姐姐说，哥哥伱很照顾她。”
  “姐姐说，要让哥哥你来家里。”
  “姐姐说，等哥哥来了，会陪我一起玩。”
  “姐姐说，只要等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说着说着，男孩突然呆住了，连电视上他最喜欢的《赌圣》，他都不想看了。
  他转身，看向楚子航，没有悲伤也没有难过，只是非常疑惑地说道。
  “哥哥，明天，什么时候到啊？”
  明天，什么时候到啊？
  楚子航愣住了，就像个精雕细刻的木偶，五官格外精致，但整个人都僵硬得无法动弹。
  明天……
  明天……
  男孩有限的智商并不足以让他理解为什么明天迟迟到不了，为什么姐姐一直没有回到屋子里。
  但是楚子航知道，明天就是明天……那是永远也到不了今天的日子。
  “明天？明天很快就能到。”楚子航眼角滑落一滴泪水，但是他没有在意，只是难看的笑着。
  他麻木地伸出手，轻轻拍着男孩的头顶：“你就在这里安心的等着，明天很快就到了。”
  “到时候，姐姐会回来，我和姐姐一起陪你玩。”
  楚子航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他要去找她。
  虽然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是她现在一定在等自己。
  楚子航表情恍惚，恳求地抓着男孩的手：“你就在这里等一下，就一下，就一小会就行了。”
  “我马上带着姐姐回来。”
  “我现在就把姐姐带回来，好不好？”
  “哥哥。你怎么了？”男孩并不能理解楚子航为什么会哭泣，于是他将薯片举了起来。
  “吃薯片……开心。”
  吃薯片……开心。
  男孩举着薯片，脸上没有一丝不快。就好像他的世界里并没有哀伤。
  但是，站在床边的楚子航表情却无比木讷。
  自从刚才那位老太太说出这栋屋子里并没有人住之后，男孩的身体一直在变得越来越虚幻……
  甚至，此时此刻，已经连模糊的实体都看不见。
  “哥哥，我好像有点困了。”男孩揉了揉眼瞳，打了个哈欠。
  “哥哥，我们明天见。还有姐姐。”
  这栋许久未有人至的小屋重归寂静，只剩下楚子航呆呆地站在木屋中央。
  “……明天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