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爷？”孙达弓着身子轻声问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声音有一丝沙哑,似乎是睡了好久才起来。
  “回卓爷，今天是十七。”孙达弓着身,轻声道。
  “你说说最近发生的事。”那声音有些迷蒙,似乎又有些倦怠。
  孙达微愣，却还是立马回应道：
  “前些日子杨坚被杀，然后老总和高渐飞决斗，您收了郭青为徒.........”他仔细想了下,确认没有什么遗漏,最后道：
  “已经有了泪痕剑的下落，在红花集。”然后他就没说什么了,卓东来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圣旨，就算这个问题本身奇怪也不影响什么。
  “.........................”
  一室寂静，卓东来很久都没说话，一丝冷汗从孙达额上滑下，他不禁怀疑刚刚难道说错了什么？
  “下去吧。”那声音似乎更倦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孙达甚至隐隐觉得其间还夹着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
  “是。”不过他还是没有问什么，一个合格的属下永远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
  “这几天别让任何人来打扰。”在他出门前，卓东来吩咐道。
  孙达顿了一下，埋着头问道：
  “敢问卓爷，如果老总要来........”
  “.........任何人。”
  “是。”
  紫色的纱幔，紫色的锦被，紫色的床榻...........一切都是紫色的，那么熟悉，他本该熟悉，可恍如隔世，可真的隔了一世.........
  今天是十七，他记得明天他跟司马他们一家子一起吃饭，然后吴婉又是一顿冷嘲热讽，司马又是旁边坐岸观火...........他还记得后天他和他们一家一起去看戏，回来后司马就病了...............“病了”好久，久的他一好，两人才见面，就决裂了..........
  明明还未发生的事情怎么会有人记得？可卓东来真的记得...............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记忆向来好，否则他也活不到现在。
  现在是什么回事？他狠狠闭上眼，手有一丝颤抖，是他做了个噩梦，还是..........他其实一直在做梦，现在才是梦醒了？
  那些是梦吗？他颤抖的手缓缓盖住脸庞。没有李寻欢，没有西门吹雪，没有展翔，没有阿飞，没有陆小凤..............没有.....叶孤城.........大镖局还是大镖局，可却不是他的大镖局..........有些事情何必再来一次..........为何还要再来一次？
  他平躺在床上，没有一丝表情，睁大了眼就这么看着天花板。他记得那时候司马说过他想了很多，他们认识的这二三十年，他一点一点的回忆，最后做了决定.............他发现，其实更该想一想的是他自己。
  又回到了这里，熟悉压抑的气氛，往事不受控制涌入脑海，他无从逃避，他也不是喜欢逃避的人。他可以在新的世界开始一段新的事业，建一个新的大镖局，开展一段新的.............感情..........但回来后，一切的一切又重新逼着他回顾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不堪回首......还有比这四个字更合适他的一辈子吗？他扯起一抹笑，那么讽刺那么冰冷..............
  他这时的行事远比和叶孤城在一起时要狠辣的多，他当然知道，不是那时候他就变的心慈手软了，而是叶孤城远比司马超群强百倍。他根本不用做什么额外的事来达成他的目的，尽管那时叶孤城的所求比司马超群还难得多，但那是叶孤城，他原本就有威有信，何须他多此一举................
  他也曾想过，他和司马超群间到底怎么了，是什么让原本相互扶持的兄弟朋友刀剑相向？他轻呼了一口气，疲惫的眨眨眼，这些他本来刻意埋了很久的事情，如今似乎到了不得不理清的时候..............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他这辈子笑的最真诚的一次，就是他说这句话的那一次..............
  “你若不离开这，我一定杀了你...........”他记得他的眼神很痛苦，但更多的却还是坚定..............
  “你如果承认错误，我还是会让你回到我身边，我们还是好兄弟好朋友，我会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从不说谎，那句话绝对真心实意.................
  他缓缓蜷起身子，就像婴儿在母体里的姿势一样，然后闷闷的笑起来，越小越凄厉，越笑越悲哀...............
  “哈哈哈........哈哈.........”他这一辈子啊.............
  一个人若是把全部感情全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别说这个人会如何，那个人只怕也会窒息而死吧...........司马何尝不是，可是智慧如他怎么会看不清楚？难道当局者迷，亦或是............不想看清..............
  后来看清了，也放下了。可为什么偏偏在他看清放下后，一切又再来一次？
  以前他从未得到，现在竟是得到后又失去................他的手遮住大半脸，嘴唇却可以清晰看见颤抖的幅度..............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到底有没有..........叶孤城？如果有，他在哪？以前如果真是一场梦，那是不是他卓东来真的已经罪大恶极到了这地步，要用这种玩笑惩罚他？
  “来人。”他声音哑的厉害，却偏偏听不出任何情绪。
  “卓爷。”
  “去查..............”
  卓东来已经三天没出过紫气东来了，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司马超群一大早就心不在焉的切着他的碳烤牛肉，旁边是一碗烧刀子。以往这个时候他都很愉快，因为这是他一天最清醒精力最充沛的时候。可今天例外，因为他已经三天没见过卓东来了，别说见，连个消息都没有，以往若两人同在大镖局，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卓东来每天都要来问候他，跟他说说镖局的近况...............
  难道他除了什么事？亦或是，他察觉了自己的心思？他忽然有些愧疚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得去紫气东来看一下。
  “诶，你要上哪去？这还没吃完平日里的三分之一呢！”吴婉招呼着下人把上好的牛肉摆在案桌，见司马一身要走，忙嗔道。
  “我去看看东来，这么多天都没出门，会不会出什么事？”司马超群有些担心。
  听到卓东来的名字，吴婉霎时脸一沉，不过一瞬间又变回温婉的笑脸，像变戏法一样，让人怀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她道：
  “卓先生这么厉害，能出什么事，你肯定想多了。”
  司马超群摇摇头，仍要出去。
  吴婉面色一变，上前扯住司马超群的衣袖道：
  “才不过连三天没见，你就魂不守舍了，我从没见过你们这么好的朋友。”
  司马超群一皱眉，还是无奈叹了声：
  “婉儿，东来是我的好朋友，于情于理我去看看他又怎么了，你别多心。”有些人就是这样，以前时时管着总嫌那人束缚，现在那人不管了，他自己到浑身上下不对劲了，当然这点他是不会和吴婉说的。
  “那我跟着你一起去。”吴婉咬了下唇，终于道。
  司马超群想了想，也没有拒绝。
  “见过总镖头和夫人。”孙达在紫气东来门外朝司马超群他们行礼。
  司马超群点点头，没再多理，抬步就往里迈，没想到却被拦下来了，他眉头一皱，瞪着那不识相的人。
  “卓爷吩咐过，不见任何人。”
  司马超群眉头拧得更紧了，和吴婉对视一眼，道：
  “我都不行？”他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从未在紫气东来门前被拦下过。
  “卓爷吩咐，是任何人。”
  吴婉嗤笑一声，凉凉的讽刺道：
  “大镖局的总镖头被在自己家里拦下了，我还不知道原来大镖局还有他不能去的地方，卓爷真是好大的威严。”
  “婉儿！”司马超群轻斥道，却也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明显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孙达不为所动。
  眼看两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司马超群沉声道：
  “我若非要进去呢？”
  孙达正想回道：那就必须先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
  “卓爷请司马总镖头进去。”是郭青。
  司马超群一甩袖，看了一眼还弓着腰的孙达，哼一声走了进去。
  吴婉亦讽刺的朝他笑了笑，跟着司马超群进去了，似乎这真的是他们的家，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家。
  卓东来迎了出来，站在门口，迎着光。
  司马超群敏锐地发现他似乎脸色比平日要苍白一些，要憔悴一些，但细看之下，又好像是错觉，他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好。
  “东来，你没事吧？”
  “劳总镖头挂心，只是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已不碍事了。”
  “可有找大夫瞧过？”司马超群有些担心地问。
  卓东来摇摇头，道：
  “小病而已，何须兴师动众”
  “是啊，卓爷这一病，手下人胆子都大了，连总镖头都敢拦。”吴婉阴阳怪气的说道。
  卓东来不在意一笑，道：
  “是属下虑事不周。”
  “东来，别这么说，你我兄弟，何须在意这种小事？”
  他进屋后仔细一看，发现先前果真不是错觉，卓东来眉眼间确实透着一股憔悴，这很罕见，想来他确实是病了。他安下心，忽然又有些高兴，这真不应该，一个好朋友病了他不感到担心反而开心，这难道本是不奇怪？可他一点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
  “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真的不用请大夫？”他挂上忧心的表情。
  卓东来定定看着他，他们相交二十多年，他能从他每一个眼神的变化看出他内心的想法，他每一个表情的变化察觉他此时的心情。所以他努力隐藏的喜悦他看得一清二楚，心底缓缓涌出一股悲凉..........曾经他就算对全天下都残忍，但对他司马超群的感情绝对是最真挚的.............其实裂缝早已出现，只是一个视而不见，一个看见了，静静等它裂得更大............
  然后他移开眼神，假装没看见他有些尴尬不自在的眼神，淡笑道：
  “不过做了一个梦，有些累罢了。”
  “梦？噩梦吗？”司马超群暗暗松了口气，很少有人能在卓东来的眼神下面不改色，曾经的他或许可以，但在后来卓东来越来越难以捉摸，越来越喜怒不辨，这个本事他就渐渐丧失了。
  卓东来摇摇头，笑道：
  “好梦，一个很好的梦，好的我几乎都不愿意醒过来了。”其实现在才是噩梦，一个他巴不得赶紧醒过来的噩梦............或许等他再死一次，这个梦就醒了...........
  “东来你又怎么会是会被梦困住的人，醒了就不要在意吧。”司马超群一点也不怀疑他梦里有自己，从前卓东来生命中只要是美好的东西绝无例外是和司马超群有关的。可是这次，他错了，大错特错，因为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他想都想不到的变化。
  “你们接下来要干嘛？”卓东来不在意一笑，岔开话题。
  “要去看戏，那个戏班今天是最后一场了。”吴婉笑道，她一点也不希望司马超群再继续和卓东来待下去，事实上，她自己看到卓东来都会觉得恶心。
  “哦，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卓东来似乎来了一丝兴趣。
  吴婉脸色霎时变了，强笑道：
  “还是不了吧，卓爷病还没好，还是不要出去吹风的好。”
  “呆在屋里好久了，出去走走也好，免得骨头锈了。再说，今天的戏码我也很感兴趣。”依旧是优雅的语调，似乎一点没有察觉吴婉口气中的不乐意。
  “卓爷不出门连今天演什么戏都知道？”吴婉笑的更勉强了。
  “演两个兄弟反目成仇的故事，情义纠葛，这戏一定精彩得很。”卓东来淡笑道。
  “东来若是有这个雅兴，那当然最好，婉儿你别担心这些了，东来行事很有分寸。”司马超群打断吴婉想继续说什么的。
  卓东来跟在司马超群背后，看着他高大挺直的背影，嘴角缓缓扯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兄弟反目，情义纠葛，确实精彩的很..............
  另一边：
  叶孤城疾步走进大镖局，大镖局的人一见他的身影，齐刷刷就全跪下了，卓影更是全身伏地，满室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
  “把你刚刚带进宫的消息再说一遍。”叶孤城声音很冷，此时更是冷的像是要结冰。
  卓影一咬牙，道：
  “卓爷，卓爷不见了。”
  此话一出，满堂气息霎时凝结，叶孤城脚下坚硬的青砖寸寸龟裂，他一字一顿的道：
  “大镖局这么多人，你们居然让你们的主子眼睁睁在你们面前消失，我从不知道东来找的手下竟是这种脓包。”他没有表情，只是一双寒目深黑，让人看一眼就心里发憷。
  “属下该死！但.......卓爷.......”他忍了半天，还是不知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场景。
  “他最后在哪出现？”叶孤城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找回他才是当务之急。
  “洛水边。”卓影利索道。
  “他去那干嘛？”叶孤城微微皱眉。
  “.........两日后是您三十岁寿辰......”卓影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
  叶孤城浑身一僵，他霍一下转身，足尖点地向宫里掠去。
  “我要去找他。”叶孤城直奔安定王的寝宫，开门见山就是这句话。
  “需要人手吗？”王爷心里无奈叹一口气，他也刚得到消息，那人居然失踪了，无怪叶孤城方寸大乱。
  叶孤城摇摇头，道：
  “白云城那边已经开始查了，这段时间劳烦父王了。”说着他已走到门口，唇瓣嚅嗫，却最终没说什么。能这么悄无声气掳走卓东来，居然不给他一丝留下线索的机会，这样的人绝不是善了之辈，他知道自己终归又任性了.........但他无法...........真的无法............
  一行人星夜兼程，赶到洛水畔不过花了一日半功夫，没想到居然还有比他们到的更早的。他一来就看见西门吹雪冷着张脸，万梅山庄的侍卫仆役统统挨着河边，有的甚至下了水，似乎在找什么。
  走近一看，才发现，西门吹雪的脸色也是难得的难看.............
  两个同样散发着可以冻地三尺的寒气的白衣剑客，周身一丈没有任何人胆敢靠近。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底几乎凝结的冷气，同时道：
  “卓东来/李寻欢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愿三零一事件里所有人，逝者安息，生者节哀.........
  不知道作者读者里面有没有昆明的的亲，或者是它附近的，我父母在贵阳做生意，还有同学家在昆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吓出一身冷汗，都快忘了他们一般不会到火车站去........
  唉，又看到有人在骂新疆人，觉得不是很好受，这帮人要的就是这个目的，愿更多人理智清醒，看清这帮匪徒的目的，他们要什么，偏不给，气死他们！!！祖国团结是一家，人和人其实没什么区别～??凡是看爱，凡事看温暖，就算有些悲剧源于爱，也绝不会放弃爱人的决心．……我想这是每个爱小李的人心里都有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