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哈、哈……”
  有些低矮的管道间，孔怒靠在微微发热的导明管道上，因为皮下脂肪一路的冲击，他身上的标准防护服已经皱皱巴巴。
  孔怒不断喘着粗气。
  已经在管道内爬出很长一段距离的他，现在需要恢复体力。
  嗡、嗡。
  熟悉的震动声。
  孔怒将公文包打开，从一堆纸质文件中拿出了自己的联络器。
  这个联络器与他的家人无关，并不是他老婆孩子在报平安。
  孔怒觉得，他已经为自己家人做的足够多，仁至义尽了。——都已经让他们逃去了82号堡垒，他还能怎么样？
  孔怒当然知道，有庄教授背后帮忙，那条路径大概率是安全的。
  因为庄教授骨子里就是个灵能科学界的滥好人。
  那后面呢？
  对于上面这些大人物而言，他孔怒已经没了正面价值，只是他们交锋的筹码，去82号堡垒依旧只是进入军方的囚笼。
  都是囚笼。
  这些堡垒都是囚笼！
  只有进入灵能之都！
  只要让他进入灵能之都，抵达真正的灵能研究中心，他才有机会去成为这些大人物的一员！
  孔怒手指颤抖着摁开联络器的屏幕。
  【李老：t921出风口已经停转，这片区域的管道监控系统已经关闭。你出来后往左走，那里有等着你的车，能直飞灵能之都的军机已经备好。速度快！战区那边随时可能下令，让执政官干掉你！】
  【孔怒：谢谢李老。】
  【李老：你手里那些东西，什么时候销毁。】
  【孔怒：很快，只要我抵达灵能之都，那些东西就会因为失去我的脑波感应信号而自动销毁。如果我的脉搏信号中途消失，那些东西会自动发送给战区指挥中心。】
  【李老：你最好老实点，我已经一把年纪，其实并不在乎你的威胁，只是在顾及我好友们的名誉。】
  【孔怒：是的李老，您一贯高风亮节。】
  孔怒收起联络器，嘴角多了几分冷笑。
  他在公文包的边包中拿出了一支针剂，咬着牙，给自己脖子上扎了一针。
  后面这段路需要不断上坡，其他风口涌过来的气流也会阻碍他前进，他需要压榨出更多的体力。
  孔怒还记得，他第一次挖通这条逃生路线时，累得气喘吁吁的狼狈模样。
  他稍微等了两分钟，静静听灵能之家那边的动静。
  他留下的警报器还没响，暂时没人进入他的办公室。
  这很棒。
  那个做事畏首畏尾的执政官是这样的，想必周峥德与他的那個灵能者肯定急坏了。
  孔怒吸了口气。
  他颤抖着站起身来，浑身迸发出了新的力量，朝前路矮身攀爬。
  左拐、左拐、爬坡、前进……
  孔怒不断接近自己的生路。
  前方渐渐出现了一些折射过几次的自然光源。
  他浑身都在冒汗，这件防护服让他感觉气闷，但这些都不算什么问题。
  再有几个拐角，他就要逃出这囚笼了。
  孔怒嘴角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这次事件的发展有太多超出他预料的部分——周峥德的身份、战区派来的珍贵战力机械姬、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灵能者。
  但现在，他即将离开这里，去到更广阔的世界。
  虽然有点狼狈；
  虽然很僵硬。
  那个突然出现的e级灵能者，就是一个很好的课题，他要用这家伙做文章，在灵能之都争取站稳第一步！
  ‘拐过这个拐角，走大概十五步，右拐就能看到那个风口。’
  他已经闻到了，那种干燥土壤的味道！
  孔怒略有些浮肿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病态的微笑。
  咻！
  背后远处有破空声，
  “嗯？”
  孔怒扭头看向来路。
  幻听吗？
  是风口过滤网坏了吸进来了石子吗？
  孔怒喉结颤抖了几下，因为突然顿住脚步，让他左小腿隐隐有些抽筋。
  他不敢停下来，那针药剂是有时效的，出口前还有一小段爬坡。
  孔怒快步向前。
  咻！
  真的是破空声！
  就在他身后！
  孔怒左腿腿弯突然一麻，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扶着一旁发烫的管道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只螺帽落在金属地面，发出了轻微声响。
  螺、螺帽？
  孔怒那张满是汗水的浮肿面孔变得无比苍白。
  他喉结不断颤动，拖着发麻的左腿拼命向前，咬着牙关扭头看向了身后。
  是他！
  黑色的作战服，带着几道划痕的圆滑头盔！
  穆良！
  那个导致黑火帮突然覆灭，杀掉了他手下几个灵能者的穆良！他正冲向自己！
  咻！
  “啊！”
  孔怒右腿猛弯，重重地跪在拐角前。
  这里的空间相对宽敞，已经能容两个人并肩前行，导光通路的管道也变得有些发烫。
  “伱不要！不要过来！饶了我！”
  咻。
  这次的破空声并不急促，但螺帽精准地打在孔怒的喉结上，让他痛苦地捂着脖子不断咳嗽。
  头盔后传来了那人的嗓音。
  孔怒也没想到，对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叶子在哪？”
  孔怒还在咳嗽，身体蜷缩着，根本无法回答。
  头盔后，王机玄的眉头略微皱了下。
  王道长仔细感应周围情形，倒也不敢在这个地界多留。
  他俯身一把将孔怒拽起，左拳掏在孔怒腹部，一缕气息侵入了孔怒双腿，让孔怒面对墙壁站好。
  周峥德的叮嘱，王机玄自然是记得的。
  【高级研究员死亡时，该研究员所看到的最后画面，会被脑部芯片传送给灵能之都。】
  所以，王机玄提前画好了一张摄魂符。
  还特意将摄魂符贴在孔怒脑后。
  一抹虚影钻入摄魂符，孔怒的身体摇摇晃晃。
  王机玄手疾眼快，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摄魂符，将一团已经虚淡到无法看清的虚影塞入孔怒身体。
  古温町的魂魄。
  “走出去。”
  王机玄在‘孔怒’耳旁轻声说着。
  ‘孔怒’的双眼满是迷茫，迷茫中带着几分空洞，他转过身，沿着孔怒此前的执念，颤巍巍地走过拐角。
  王机玄身体靠在金属墙壁上，左手拿出一只小镜子探出拐角，仔细盯着孔怒的背影，右手握住了一把带消音器的手枪。
  他来之前就发现，这条通道内的监控摄像头都被关掉了。
  这应该是孔怒的合作伙伴在帮助孔怒。
  通道尽头，四只停止旋转的巨大扇叶外，是一片久违的蔚蓝天空。
  白云倦倦、和风舒畅、日光暖暖，一片荒漠和远处的军营构成了简单的图景。
  王机玄道心泛起了浅浅的波澜，随后压住了这份波澜，继续用镜子观察，随时准备补枪。
  如果他推测没错的话；
  他是不用暴露的。
  一步步，‘孔怒’走进了一片温暖的阳光中，两只扇叶构出的三角形洞口，他只要弯腰就能通过。
  “神……”
  ‘孔怒’喃喃着。
  这具躯壳内的魂魄，已经没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最后一丝魂魄之力。
  出于对阳光的本能向往，‘孔怒’用僵硬的身体，废了很大力气，才低头钻过已被提前挪走了过滤网的风口，踩着水泥管道向外走了两步。
  “光……”
  嘣！啪！
  ‘孔怒’的太阳穴炸出脑浆和血液。
  嘣！
  嘣！
  另外两个方向传来了一远一近的狙击枪声，‘孔怒’还没完全倒下的身体立刻多了两个窟窿，无力地扑倒在地上。
  王机玄嘴角轻轻抽搐了几下。
  他看着手中的公文包，里面传来了连续震动声，带着战术手套的他，捏出联络器看了眼。
  【李老：用这种把柄就想威胁老子？老子当年都主动留把柄给上面的，你到底懂不懂政治，政治重要的是站队，而不是个人品行。】
  【李老：烂泥扶不上墙的垃圾，不研究你的灵能反而去研究人心，你能研究透什么？】
  【李老：傻逼。】
  王机玄在想，他如果现在回复一句“我死得好惨呀”，对面这个老头会不会吓出点毛病。
  他将联络器捏碎丢到一边，夹着公文包朝来路奔驰。
  摄取孔怒的魂魄只是第一步；
  趁着装甲部队还没进驻灵能者驻点，他要去试试，能不能搞走几枚，灵能之家灌注素材用的刃兽晶核。
  ‘怎么上城的灵气量还不如中城？’
  王道长对此略感不解。
  ……
  半个小时后。
  灵能者之家的办公楼突然爆出数十团火光。
  还没得到进攻命令的装甲部队，以及在各处等候检查的十多名灵能者，同时被惊动。
  刚抵达这附近的周峥德愣了下，立刻呼喊：“控制场面！”
  装甲部队几乎同时得到了指挥命令，朝前方办公楼冲去。
  周峥德心底泛起了几分不好的念想。
  他去找自己母亲和执政官时，穆良说要去盯着孔怒。
  这其实很危险，孔怒身边还有十几个灵能者，以及一小股武装力量。
  周峥德知道穆良是个很难改变主意的人，他选择了答应，并给了穆良一份第三层的监控分布地图。
  现在出现的爆炸……
  “周队，这边。”
  周峥德扭头看去，瞧见了已经摘下头盔、戴着口罩的熟悉身影。
  王机玄从一旁角落淡定地走了出来，周峥德身旁的执法队队员立刻举枪，被周峥德连忙摁住。
  “自己人！自己人！”
  “这个给你，九号门那边走了一辆物资车，上面有孔怒家人和叶子，已经离开一阵了，看能不能拦住吧。”
  王机玄眉目带着几分阴郁，将一只档案袋扔给周峥德。
  这里面是几个比较原始的‘光盘’，还有一些纸质材料。
  周峥德对身旁前队员叮嘱几句，后者立刻扭头跑走。
  随后周峥德盯着王机玄问：“穆良你怎么了？怎么有点打不起精神。”
  “没什么。”
  王机玄叹了口气：
  “也就是，刚刚跟一位品德败坏的‘兄台’简单聊了聊，领略到了什么是黑暗与邪恶，然后身体有些不适。
  “我想先回十三层休息。”
  周峥德忙道：“要不要就在上城休息？我这边也有住处。”
  “不用，”王机玄苦笑着。
  “那好，我会试着处理后面的问题，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那样。”
  周峥德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件事具体会发展成什么样，我也不好说，孔怒死了，被三支狙击枪同时打中，一些比较黑暗的资料传到了战区指挥中心那边。
  “执政官现在正焦头烂额召集部长开会。
  “我已经给外公的助手发去了信息，现在还没得到回复，接下来主要是看灵能之都的反应，现在还不太确定……穆良，你在认真听吗？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太累了。”
  王机玄叹了口气：
  “让你的队员帮我带个路吧，检查站不好通过。”
  “好……你真没事？”周峥德不无担忧地问着。
  王机玄忍着没笑出来，继续保持那种疲倦感。
  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十三层找个安静的角落，拷问孔怒，顺便……
  叮、叮叮。
  他口袋中传出了轻微的响动。
  六颗被套在合金中的菱形晶核，碰撞出了愉悦而美妙的音符。
  顺便布置聚灵之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