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朝生暮死(下)
作者:纸扎的新郎      更新:2020-07-31 10:07      字数:2645
  潭水中央的巨树熊熊燃烧着,火焰已经完全将整颗树木覆盖,而这片空间,也迎来了一日的正午时分。
  茅屋前的火堆早已熄灭,姬浚生背对着火焰巨树,坐在草地上,在他视野的前方,一位三十出头的粉衣女人,正提着一个粗糙的篮子,在那灌木中采集着花瓣。
  这一个多时辰来,姬浚生的眼睛就没有从前方女人的身上离开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见到了一个近十岁的女孩,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长成了眼前三十左右的模样,而她身上的那件粉色衣服,也随着女孩身体的增长而变化。
  对面采花的女人,见姬浚生正瞧着她,当即一咧嘴,提着篮子开心的跑了过来。
  经过不久前的烤火事件后,女人也慢慢不怎么怕他了,反倒是开始对着少年讨好起来。
  女人唇缝夹着一片花瓣,来到姬浚生面前坐下,她一面将花瓣吸入嘴中,一面至篮子里抓出几片来,递到到了姬浚生面前,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似乎是让少年吃的意思。
  姬浚生冷眼看着对方,只是对方那饱含期待的眼睛让他心头莫名一动。
  “尿多多,尿多多……”
  少年那裸露的右脸,显得有些阴沉,先前烤火的时候,他为了测试对方不会不会说话,就说了这么一句“你比我小,得叫我哥哥。”
  结果倒好,那时还只有十来岁的女孩,是这样回复他的“喔嗯嘎,里阿里阿打,尿多多”
  “我说叫我哥哥!”姬浚生神色冷了一分。
  “尿多多……”女孩有些委屈的重复着。
  “是哥哥!”
  “涕多多”
  “哥哥”
  “多多”
  ……
  然后,女孩就开始以“尿多多”来称呼姬浚生了,少年则是一脸阴沉。
  “尿多多……”女人的声音有些委屈,那伸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发颤,似乎这般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让她有些吃不消。
  “尿多多……”
  女人满脸失望的收回手,手心中的花瓣娇艳欲滴。
  忽然,一只白皙的手掌出现在女人眼前,带走了她手中的粉嫩。
  女人的视线随着那只手移动,直到看见手的主人,将花瓣放入嘴中后,这才喜笑颜开起来“多多,尿多多……”
  姬浚生平静的咀嚼着花瓣,待他将其咽入腹中不久,竟然传来了一阵饱腹感,他倒是没有想到,区区的几片花瓣,竟然还有这般效果。
  少年环视了这片空间,只见那远处的灌木林里,百花争艳,色彩缤纷,看来,日后生活的食物有着落了。
  两只蝴蝶飞过,女人眼里闪烁着小星星,飞快朝它们扑了过去,可蝴蝶哪里能让她得逞,一个闪身,躲过攻击后,就飞走了。
  女人咿咿呀呀的在后面追着,满脸尽是笑意。
  ……
  寒潭中,大树的火焰耀眼夺目,而树下躯干处的火焰,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向上方收缩。
  那追逐蝴蝶的女人,也不知是不是累了,正弯着身子喘着气。待她喘过气来,这才恋恋不舍的朝着茅屋前的少年走去。
  姬浚生平静的看着视野里走近的女人,对方的眼窝深了一些,眼角处,淡淡的鱼尾纹浮现。
  “尿多多……”女人冲着少年笑,只是笑容后面,却是无法掩盖的疲惫。
  女人走到姬浚生身旁坐下,然后在少年那阴沉的脸色中,躺下身来,将自己的头,枕在了少年人的大腿上。
  “尿多多,尿多多,多……”眼皮子缓缓合上,看她模样,似乎是累了。
  直到女人均匀的呼吸声在少年耳畔响起,姬浚生那阴沉的脸色,这才缓和起来,他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调皮的风儿,正撩着她的鬓角的发丝。
  女人的嘴皮子动了动,似乎在咀嚼着什么,少年人看在眼里,神色不知觉柔和了些许。
  白皙的手指拨开女人的发丝,露出了那张俏生生的脸蛋儿,只是对方的面容,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开始失去光泽。
  潭水中央大树的火焰正一点点向上收缩,周遭的光线也越来越暗,而枕着姬浚生大腿的女人,发丝逐渐干枯花白,原本俏丽的容颜,也起了一道道褶子。
  “多,尿多多……”
  声音苍老中带着些许的沙哑。
  怀中的女人缓缓睁开眸子,她有些艰难的坐起身子,那原本水润的眼珠子,此时却有些浑浊。
  “尿多多?”女人似乎正纳闷身子为何没有睡前灵活了,她看向身旁的少年人,表情依旧是那般清纯。
  姬浚生只是替女人拨开那黏在脸颊上的头发,没有任何其它言语。
  女人的表情有些失望,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双眼巡视一周,然后艰难站起身子,捡起了不远处那倾倒的简陋花篮,篮子里,只沾着一片花瓣。
  女人颤巍巍拾起花瓣,刚想将其送入嘴中,可当她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少年后,竟将花瓣托在手心里,讨好的递了过去,只是那干瘦的手臂怎么也打不直。
  姬浚生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动作,他只记得,记忆力那只手是白皙粉嫩的,而且如今已然经脉突兀。
  同样的动作,对方却是多加了一只手来,左手托着右手,右手托着花瓣,好似那鸿毛般的重量,就要耗尽她的全身气力一般。
  “多,多多……尿多多……尿多多……”
  声音似乎有些沙哑,好似喉头有一股东西,阻扰着她的发音。
  “多……”
  女人还没有来得及说出第二个“多”字,那伸着的双手,却是因为支撑不住,落了下去。
  粉嫩的花瓣在空中打着转,女人睁着一双凹陷的眼睛看着,只是那浑浊的眸子里,似乎还夹杂着不解。
  “多多……”
  粉嫩的衣服,包裹着一具苍老的身躯,女人将那张褶皱越来越多的脸转向少年,鲜艳的色彩衬托着相貌,似乎有着那么一丝违和感。
  即将落地的花瓣被姬浚生接在了手心里,他抬起手,将花送到了女人那乌色的唇边“你吃,我不饿!”
  “糯……糯?”女人眨巴着眼睛,歪着头看向少年。
  少年人嘴皮子一颤,然后微微翘起“吃。”
  “西……”女人笑了,她听话的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将少年递过来的花瓣抿入嘴中。
  潭水中的大树上,火焰已经浓缩成细小的一朵,就在那树的顶端燃烧着,而周围的空间,已经被染上了夕阳红。
  两道身影在火焰的光芒里,被拉长了影子,女人躺在地上,似乎行动都艰难了。
  “多……尿多多……糯……”
  女人嘴里含着那片花瓣,却是怎么也嚼不动了,她看向姬浚生,只是视野里的少年越来越模糊。
  叮……
  寒潭火树上的那点光,自树上脱落,坠入潭水中,溅起一阵涟漪。
  四周空间彻底黑暗了下来,忽然间,那坠入潭水中的火光渐渐浮出水面,原地旋转着,而那火焰每转一圈,便会吸纳一分寒潭的水,不一会儿,那旋转的火焰被潭水掩盖了火光,两者结合下,竟化作了一个幽兰色的花包。
  花苞散发出明月般的光芒,缓缓的随着潭水飘动。
  而在这柔和光线的照亮下,姬浚生身旁的女人已经彻底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她的整具身子随着衣服,散成花瓣,风一吹,便是化作漫天花雨,飘入碧水寒潭里,散在山石灌木间。
  姬浚生坐在原地没有动,他只是平静的看着潭水中的花包,就这么静静的坐了一夜。
  某一刻,潭中大树的火焰,平白无故自树根着了起来,天色也有些亮堂起来,而那飘了一夜的花苞,这时才来到潭水的细流入口,花苞绽放,异香四溢,那是一朵幽兰色的莲花,里面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