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作者:素衣渡江      更新:2024-06-25 03:41      字数:8241
  一行人回到使馆内, 王黼当庭被高铭指责为细作,其他人则以责怪、埋怨、狐疑等各种眼神他, 没一个敢跟他说话的, 毕竟贴上了跟金国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谁敢亲近他。
  王黼想连拉个人喝闷酒都没人选, 只能跟自己从东京带来的随从坐在自己屋内生闷气。
  因为他一出门就能听到窃窃私语的谈论。
  “难怪那么快就跟那个叫韩珠儿的住到了一起,原来早认识。”
  “被绑到岁币车上, 叫花将军去追, 再叫女真人趁机将高大人掳走, 啧啧,怎么能这样?这不是叛国投敌么。”
  “不能吧, 王大人在大宋已位极人臣,何必顺从女真人呢。”
  “谁知道呢, 唉, 男人啊。”
  “反正他现在说不清了。不过, 幸好高大人揭穿了这个诡计, 要不然这仗不就打起来了么, 宋辽百年修好, 险些这么被破坏了。”
  “差点引来兵祸啊, 真是太险了,天佑我大宋。”
  与此同时,耶律延禧周围的大臣也在劝他。
  “陛下,如今女真起兵,我们应付起来已经吃力, 万不可再得罪南朝宋国,两线作战,万万不可。”
  对于皇帝在朝堂上放出的狠话,脑袋清醒的大臣都觉得实在不可取。
  耶律大石再次重申他看出的疑点,“陛下,宋国使臣态度强硬,就算没在女真部达成某种协定,但肯定也受了拉拢,如果强征岁币,就怕宋朝一怒之下,当真投向女真,致使辽国腹背受敌。”
  耶律延禧听着周围一个个反对的声音,不由得去看萧奉先,但此时萧奉先因为沾上“中了女真圈套”的嫌疑,不好再开口,选择沉默应对。
  耶律延禧见萧奉先不说话,自己听得头都大了,连连摆手,“算了,那就不加!”看着耶律大石,“你去探探宋国使臣的口风,问问他们想怎么办?咱们可以不加,但是他们的岁币不能减!最差也要维持现状,如果他们答应,朕就放他们南回,如果不答应,就在辽国先住着吧。”
  很明显,耶律延禧的底线是维持现状。
  耶律大石虽然心里没底,但皇命吩咐到他头上,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是,陛下。”
  傍晚时分,耶律大石来到了宋国使馆,点名想约高铭到自己府中吃饭。
  耶律大石亲自来请,高铭不好拒绝,便同意了。
  耶律大石的府邸就在皇宫附近,也算是黄金地段了,高铭不知道辽国上京的房价贵不贵,但估计没有东京贵。
  两人都有一肚子的话,但路上都没说,只简单聊一些风土人情,重要的话,都等着留到饭桌上再说。
  高铭见酒桌上有不少汉人的菜肴,晓得可能是耶律大石考虑到他的口味,特意找汉人厨子做的,便笑道:“耶律兄真是有心了,实在太客气了。”
  耶律大石笑道:“尽地主之谊,自然要招待好客人,快坐罢,等一会菜都凉了。”
  两人坐下,彼此先敬酒一杯,高铭先道:“不知耶律兄请我过来,所为何事?是不是那个马植查清楚了?”
  耶律大石道:“确实有这么个人不假,也失踪得莫名其妙。对了,女真人盘问你的时候,没透露他们派马植去东京找你为什么吗?”
  高铭低头,嘴唇搭在杯沿儿上,微微摇头,“没有。”
  “怎么可能?!他们原本派马植去宋国,就是为了见你,向你传递消息,你才是他们想要的人,结果你到了他们跟前,他们岂会不透露真正的目的?”耶律大石道:“明人不该说暗话,你就直接告诉我吧,女真人是不是要拉拢宋国?”
  高铭不说话。
  耶律大石苦口婆心的劝道:“其实我早猜到了,你没必要装假。我就是想劝你们,请务必三思,女真狡猾残忍,不可为盟友。但是辽国是怎么样的,这一百年下来,你们很清楚我们的为人。”
  高铭牵起嘴角,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在宋国灾年厄月时增加岁币这种为人吗?”
  耶律大石语气亦不善,“你们何尝不是趁火打劫?适逢辽国剿灭女真,就提出减免岁币?”
  高铭瞅着耶律大石,半晌才道:“谁也别说谁了,一个味儿。”然后一手扶额,一手喝酒。
  耶律大石无奈地长叹,“太-祖立国时,雄图霸业,如何就走到这一步了?”说罢,也端起酒杯大喝了一口。
  他对高铭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和他一样,都为了一个轻佻昏庸的国君奔波。
  其中的不容易,他感同身受。
  两人沉默的喝酒,不多时,耶律大石竟然听到低头扶额喝酒的高铭那边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一瞧,果见高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真的在哭。
  耶律大石惊讶之余,彻底愣了,因为他从没见过男人哭,活这么大,一个都没有。就连他自己,似乎从记事起,就再没有过了。
  毕竟若是掉眼泪,不禁会被同龄人嘲笑,还会被长辈一个耳光抽来,打得原地旋转。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景的耶律大石,呆呆地看着高铭,良久才挤出一句,“你、你是怎么了?”
  就见高铭抚了一把眼眶处,哑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耶律大石没听过这句话,使劲点头,“对!”所以,你哭个什么?
  接着,便听高铭话锋一转,“只因未到伤心处。”
  耶律大石心里狠狠被触动,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高铭此时转头看他,眼眶微微发红,“何为伤心处?家国有难,亡国在即,你觉得算吗?”
  “这个自然算。”耶律大石深吸一口气,若是为了天下兴亡伤感,怎样难过都不为过。
  看来,高铭的确是个忠君爱国之人,耶律大石心中感慨。
  却不想高铭接下来说道:“兄弟之国,即将覆灭,你觉得算吗?我是哭大辽。”
  耶律大石惊讶之后,愤愤然地道:“辽国未亡,如何哭辽?”
  高铭含泪怅然一笑,“辽国病入膏肓,行将就木,难道你没看出来吗?病在骨髓,大厦将倾。”
  耶律大石自然不愿意听别人贬损自己的国家,但是他也知道忠言逆耳的道理,尤其高铭还为大辽掉泪,便道:“继续说。”
  “我去见了女真人,你猜最大的感触是什么?是他们的心,真是太齐了!阿骨打一声令下,他的儿子们带着猛安谋克指哪儿打哪儿!遇到军国大事,所有人坐在一个炕上,没有尊卑地共同商量。他们心里明白为什么而战,永不后退,勇往直前。而辽国呢,一盘散沙,上层内斗,底下的将士不知为何而战。恐怕一跟女真人碰面,连自己都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个战场上,还能有不败的吗?”
  耶律大石骇异,原来宋国人已经将辽国看穿了,强行嘴硬,“那么你们宋国呢?”
  高铭伸出手,拍了拍耶律大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现在不是比烂的时候。当然如果想比烂,咱们也可比一比。至少我们宋国有一点比你们强,我们的储君之争,再怎么争,也不会有你们这么激烈。
  太子也好,诸王也好,母家都没势力,你们呢,萧奉先就是国舅爷吧,他是皇子耶律定的舅舅,他会拥立谁上位?而你们最有人望的皇子耶律敖卢斡的姨父,叫耶律余睹吧,可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
  皇储之争,最后必然流血。可怜啊,幅员辽阔的大辽,从外面杀是杀不死的,内部自杀自灭,则一败涂地。”
  历史上,就是萧奉先进谗言,叫耶律延禧杀了得人心的皇长子耶律敖卢斡,致使人心散尽,辽国崩成散沙,而耶律敖卢斡的姨父南军统帅耶律余睹,直接投降了金国,成为金军先锋。
  耶律大石没法反驳,高铭说得都是真的,耶律延禧不得人心,大臣其实已经暗中各自支持皇子们,但是因为萧奉先口碑不佳,并不支持耶律定,多数人支持耶律敖卢斡,明显萧奉先不会坐以待毙,必然引发各种问题。
  高铭哭丧着脸看耶律大石,“我原本不相信女真能够做强,但是他们如今占据了辽阳府,有人口和钱粮支持,必然会进一步壮大,一盘散沙的大辽,如何抵得过同心协力的女真铁骑?我看到了辽国的未来,特此为兄弟之国落泪。”
  这说了这么多,意在打压辽国的自信,他们才能更加抓住宋国。
  耶律大石内心愁苦,却不能承认高铭说得是正确的,“未来有无数的变数!如果宋国能够支持辽国共同灭金,等待我们大辽调整过来……”
  “调整?”高铭嘴角下压,摇头道:“救一个垂死的病人吗?还是省下一笔钱去交新朋友?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何必白烧钱救一个绝症病人?”
  耶律大石咬牙切齿地道:“难道你们宋国真的觉得女真人会胜过辽国?打算改换门庭?别忘了,背信弃义的人,自古以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高铭心里是认同这句话的,历史上宋国撕毁跟辽国的合约,同金灭辽,自己也没好下场。
  而且辽国灭亡后,投降金国的辽国人,对宋国的背叛恨之入骨,整天煽动完颜晟南下伐宋。
  高铭当然不会重蹈覆辙,他现在要做的是要大宋当个渣男,以分手为威胁,叫对方服软。
  他冷哼一声,道:“背信弃义?也是你们辽国逼的,我们宋国已经仁至义尽了,年年给岁币,哪一年少过一两银子,今年却还想增加岁币?我们已经做得够好了,是你们不够好,逼我们至此!”
  都是你逼我的,是你不够好。
  耶律大石忙道:“还有缓和的余地,不瞒你说,我们陛下已经说了,岁币可以不增加,维持原状就好。”
  高铭一撇嘴,“你们想过没有,到底你们还是要岁币,有的人却不朝宋国要岁币呢?”
  宋渣男之别人对我更好,你比不上。
  耶律大石哼笑道:“你终于说实话了,你果然跟女真人达成了某种协定吧?他们现在不要岁币,但若是辽国没了,你们在他的鼓掌中,怕不仅仅是岁币,怕是连国土都要被他们抢去!”
  “未来谁说得准?我们或许也能迎来百年和平。”高铭道:“况且,这也是因为辽国疾病深入骨髓,回天乏术,我们宋国也是为了自保,别无选择。”
  你踩金国也没用,我们对我们的未来有信心。而且,你要是争气,我能走吗?
  耶律大石一听,这可坏了,宋国这是去意已决,晓得不拿出点代价,留不住宋国,“你不如直说,女真人除了减免岁币外,还开出了什么条件?”
  高铭瞅着耶律大石,心想,怎么你想给双倍吗?
  “我就透露一点,那就是女真人不要岁币。”
  耶律大石心里那块悬着的“宋金是否联合的”石头终于落地了,结果砸得他生疼。
  没错了,女真果然跟宋国谈条件了。
  耶律大石闭目良久,才睁眼对高铭,恳切地道:“你既然叫我一声耶律兄,那你能不能跟再跟我直说,你们是要联合起来灭辽吗?如果是这种程度的,也好要我们有个准备,也不枉是兄弟国一场。”
  他眼神悲凉地看高铭,“或许你不用说了,刚才你为大辽哭泣,就已经是答案了,是吗?如若如此,我确实当为大辽哭一场。”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或许是他的诚意感动,就见高铭仰头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做内心斗争。
  终于,高铭朝他缓缓摇头,“我没答应。”
  耶律大石猛地一喜,看来还有回圜余地,眼睛铮亮地盯着高铭。
  高铭装作鼻子一酸的模样,红着眼圈道:“就像你说的兄弟国一场,我们岂能如此残忍?那群女真人逼着我答应条件,我最终仍然咬死了不松口,绝对不联合金国灭辽,而是保持中立!女真人对我威逼利诱,我都没应。女真人拿我没办法,逼我开马市,我没办法只好暂且答应下来,以为缓兵之计。你也看得出来,我还是支持辽宋修好的,昨天我拆穿萧奉先和王黼的阴谬谋,便是为了两国和平。虽然辽国多有令我不满的地方,且自身难保,但是我依然选择支持辽国,不做背信弃义之徒。”
  虽然辽国快不行了,但我代表大宋依然它。
  这是耶律大石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激动地拍高铭的肩膀,“你真是我耶律大石的好兄弟!我就知道没看错你!”
  以后再说以后的,只要现在没答应,还有时间慢慢来。
  原本答应跟金国做马匹买卖,是件大辽听之震怒的消息,可在更糟糕的设想下,听说只是开了马市,耶律大石一点都没往心里去,反倒有种只是如此的庆幸。
  高铭吸了吸鼻水,纠结地道:“可是就怕我回到宋国如实禀告皇帝,皇帝会觉得投靠女真人能得到的更多。女真曾开出价码,如果我们助金灭辽,可得幽云十六州。”
  一听这个条件,耶律大石脸色顿时大变,宋朝一直想要回幽云地区,辽国心知肚明。
  如果女真开出这个条件给宋国,赵佶恐怕真的难以拒绝。
  但是耶律大石目前要做的就是稳住高铭,甚至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你们不要相信女真人的谎话,如果幽州被他们占下,怎么会给你们?”
  “他们的意思是,金宋同时发兵,他们攻打上京,我们攻打辽国南京幽州,打下来直接进我们口袋。”高铭悲哀地道:“这么优厚的条件,我怕我国皇帝会同意,如此一来,加之你们辽国自身的问题,内外夹攻,如何不灭,所以方才我才为辽国落泪。”
  耶律大石默然,宋使尚且为大辽这只草原雄鹰将要死去而伤感,皇帝本人却还沉湎于玩乐。
  如果高铭所言为真,那么辽国的灭顶之灾真的来了。
  不过,他还是看到一丝希望的,这个希望就是高铭,他对辽国还是有好感的,如果他能说服赵佶不要与金联合,还是有希望的。
  耶律大石道:“还请兄弟在中间斡旋,与宋国皇帝陛下讲清厉害,不要跌入女真人的圈套,他们茹毛饮血,野人一般,不知仁义为何物,一旦辽国灭王,则唇亡齿寒,宋国亦会覆灭。”
  高铭表现出理解耶律大石的样子,“道理我都懂,可是……唉,算了,我会尽力的!如果我们的皇帝只看中眼前的幽州利益,我也没办法。”
  耶律大石听出高铭的弦外之音,宋国能从女真那里得到幽云十六州,而辽国这边什么都没有。
  长远利益,或许是帮助辽国,但从眼前利益出发,则跟女真合作更划算。
  但那幽州是辽国的南京都城,税赋重镇,将这地方割了,辽国必然也是元气大伤。
  付出这么重大的代价,换取宋辽和平,值得吗?
  况且,这不是他能做主的。
  而根据他对他们皇帝耶律延禧的了解,他是不会答应的。
  耶律大石对高铭托底了,“幽云地区,我们绝对不可能放手,所以,你能不能……”
  高铭迅速地道:“如果辽国肯让出幽云给宋国,则是断臂求生,甚至断臂之后,宋国可以送药品粮食治疗断臂之伤,我觉得划算的。”
  耶律大石苦着脸道:“断臂之后,如何握住兵器?又如何跟臣民交代?你刚才还说辽国散沙,割去了幽云,士气岂不是更低落?”
  高铭凑近耶律大石,压低声音,“断臂求生,亦或满盘皆输?幽云地区,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女真一直臣服于强大的契丹,说是家奴并不过分,而宋国与辽国百年修好,名副其实的友邦。
  耶律大石身体一震,可见这句话确实有震撼力。
  高铭说罢,长叹道:“当然,这些事,还得两国皇帝最后敲定,我自不必说,一定竭力维护好宋辽关系,也请耶律兄努力斡旋。两国未来,都在你我肩上。”
  耶律大石爱辽国爱得深沉,不光因为他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更因为这是他生长的故土。
  耶律大石慨然道:“虽然各为其主,但某种程度来说,却是志同道合,都为本国鞠躬尽瘁。”
  高铭啜了一口酒,长长一叹,“是啊,道路是曲折的,希望前途是光明的吧。”
  该谈的都谈完了,时间也不早了,高铭离开了耶律大石的府邸,回到了宋国使馆。
  而耶律大石愁得一夜没睡,第二天便进宫面圣,将昨夜与高铭所谈,尽数说给了耶律延禧听。
  言而言之,别说岁币了,宋国甚至已经跟女真谈好要瓜分辽国了。
  听到女真果然想以幽云地区为条件,换取宋国的结盟,辽国宫廷内立刻分成了两派,一派坚决抵制,绝对不能割地,满足宋国的敲诈行为。
  另一派觉得与其宋金联盟,攻打辽国,不如幽州“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耶律延禧被吵得头疼,但他心里觉得割出幽州肯定不行。
  辽跟女真相争,竟叫宋国得了最大的便宜。
  辽国傲世宋国上百年,不能就这么放下身段。
  但是不割好像也不行,明显宋国跟女真人搭上了,真要是合力攻打辽国,他们肯定吃不消。
  一群大臣吵了几天,最后决定先免除岁币,暂时稳住宋国。
  且看高铭回去汴梁汇报,看宋国皇帝的意思,辽国再接洽细谈。
  耶律延禧口头答应了减免岁币,叫宋使先回国去,毕竟从澶渊之盟开始,岁币实行了快百年,一朝废除,需要两国礼部派人正式签订。
  等高铭知会宋国皇帝后,派正式官员和礼部书记官,在幽州重新签协约。
  而签订减免岁币条约的时候,会不会再签订别的条款,等到时候再说。
  听起来很像辽国的缓兵之计,但高铭也不着急,毕竟得给人家思考的时间不是。
  要是辽帝想都不想就答应,才奇怪了。
  但是,既然已经口头答应了减免岁币,在这点上不会再出意外,算是达成了出使辽国的基本任务。
  高铭等人这一趟出来,历经艰辛,终于可以返乡了。
  离开辽国上京的时候,耶律大石来送行,对高铭道:“希望咱们两国都拿出诚意,我自会努力,高兄也当如是。”
  想拿幽云,宋国只以跟“女真结盟”相威胁,还不够,至少还得有其他帮助辽国的条件。。
  得靠高铭跟赵佶谈。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相信高铭的,就冲他为辽国落泪,耶律大石选择相信他能在宋辽中找到一个平衡点,叫两个国家都生存下去。
  高铭重重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与耶律大石做别,跟着辽国的护送队伍离开上京,回往汴梁。
  这一路上,王黼没少给高铭溜须拍马,就差捶肩捶腿,伏低做小了,希望高铭嘴下留情,替他在官家跟前辩解几句。
  关键是,高铭是那种落井下石,趁你病要你命的人吗?
  当然是。
  王黼见高铭不松口,一窝火,竟然真的病了,不用安道全,张御医都说王黼是真的病了。
  病了,也得上路,在辽国更养不好。
  于是返汴梁之路的后半程,王黼都是躺着被马车拉着的。
  高铭走的时候,气候尚有几丝春寒料峭的感觉,等他们一路回到汴梁,却已经是仲夏了,白天的时候,城郊附近都是打赤膊的人。
  虽然从进入宋国开始,他们的旅途就舒服多了,但这一路走来,他也累得够呛,远远看到汴梁城北门的时候,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他算了下,他离开不过四个月,却像过了几年那么久。
  我高、高铭终于回来了。
  就见城门前有一溜的凉棚,旁边有依仗列队。
  高铭心想,不是朝廷迎接他们的队伍吧?
  “铭儿——铭儿——”
  高铭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从声音判断,不是别人,正是他父亲高俅。
  高铭循声望去,就见他爹从城门前的一个凉棚内出来,还有郓王跟几个礼部官员。
  “爹——”高铭赶紧下马,朝他爹快步走去。
  看到儿子后,高俅激动地走上前,手搭在儿子肩膀上,含泪地打量他,本想说一句:“你瘦了。”以表现儿子在塞外风餐露宿的不容易,可瞧着眼前的儿子,好像跟离开前没什么区别,于是话到嘴边,竟然噎住了,变成:“你瘦……倒是没瘦,也没胖,还那样……”
  高铭笑道:“花荣照顾得好。”
  正好花荣也走到了高俅跟前,朝他唤道:“父亲,我们回来了。”
  高俅这心里咯噔咯噔又咯噔,十分酸爽,他闭眼急促地点了几下头,“回来就好,你们平安回来就好。”
  一直站在旁边的郓王笑道:“高正使在辽国庙堂大显神威,叫辽主免除岁币的事迹,早已传回东京,父皇特命本王带人来迎接你们。”
  高俅骄傲地道:“官家听说你们成功地叫辽国取消了岁币,特意在宫内设宴犒劳你们。”
  对辽国的岁币交了几代君主了,在赵佶这里取消了,足够他死了有脸去地下见老爹和哥哥的了。
  高铭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虽然在上一个州府休息过,但身上依然有风尘,“我得回去换件衣裳。”很自然的问旁边的花荣,“我家里还有你的干净衣裳吗?都搬走了吗?”
  如果有的话,那么花荣就跟他一起回太尉府。
  高俅阵阵眩晕,他到底还是有点接受不了,怎么完美无缺的儿子偏偏就走了这条道,但泪水只能在心里流淌,“花荣啊,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老家来人了,好像是老县君都亲自来了,如今应该正在你宅上等你。”
  祖母来了?花荣眉心一蹙,看高铭,“那我先回家,你跟我回去吗?”
  高铭瞅花荣,领我登门见你家人吗?改天吧。
  花荣好像听见了高铭的心声一般的笑了,道:“那就改天也行,来日方长,我先回去,换好衣裳去找你。”说罢,拜别了高俅跟郓王,先打马走了。
  郓王勾勾嘴角,“花家来人,莫不是要给花荣谋亲事?”
  高铭抱着肩膀看花荣离去的背影,不言语。
  高俅心里不免矛盾起来,如果花家给花荣娶一房媳妇,能把他从自己儿子身边抓走,倒也不错。
  但猛地又想到,如果花荣跑了,自己儿子岂不是被抛弃了?要受情伤?
  不好不好。
  高俅仰天长叹,他真是大宋第一不容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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