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学校超市遇到黎颂的第二天中午,吃完午饭的乔稚宁和秦筱在学校散步消食。
  不巧，两人在超市附近又遇到了黎颂等人。
  黎颂手里拎着一袋吃的送给乔稚宁，再次为之前的事道了歉。
  乔稚宁也没有和他客气,收了下来。
  黎颂学理,和乔稚宁的班级距离很远。
  除了偶尔从同学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外,乔稚宁在学校很少会遇到他。
  上学期的校园生活在平静中过了大半的时候，学校里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乔稚宁高一时的同班同学应贞从宜和一中退学了。
  这件事在高二年级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应贞和校外的一个男人谈恋爱被父母发现了。应贞的恋爱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宜和旁边书店的老板。
  应贞父母知道后很生气,责骂过应贞后去书店大闹了一场。
  后来，应贞父母来学校办了转学，听说要将人送到县中读书。
  应贞没有来学校,课本都是父母来收拾的。
  这些都是通过各种小道消息传播的,具体事情是怎么样谁也不清楚。
  但是在消息传开的当天，高二的所有班主任都在班会上再次宣告了不许早恋、不要和校外不熟悉人士来往的注意事项。
  晚自习放学，乔稚宁和程越之路过书店。
  书店大门紧闭，卷帘门拉着。大门旁边的墙面贴着一张“此房出租”的单子。
  乔稚宁停下脚步，怔怔看着书店发呆。
  她恍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和程越之看到应贞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走在应贞旁边的人就是书店老板吧？
  还有暑假时自己在书店遇到应贞,她脸红无措的样子也有了理由。
  乔稚宁的心脏怦怦直跳，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乔稚宁。”程越之忽然开口。
  乔稚宁：“什么？”
  程越之蹙眉盯着她，表情严肃地警告：“乔稚宁，你可不要因为外边男人给你随便买点东西就跟人走了。”
  “我才不会！”乔稚宁瞪大了眼睛反驳。
  “不会就好。”
  程越之顿了顿，继续道：“你如果有想要的可以和我说。”
  乔稚宁一怔。
  程越之别开眼：“我就是提醒你别被人骗走。”
  他抬脚离开，示意乔稚宁跟上。
  “一个成年人想和还是学生的小姑娘好，就是耍流氓。肯定是他同龄的女孩子都看不上他，只能骗骗你们年轻小女生。”
  乔稚宁：“……知道,我不会的。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不要再喜欢谁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们老师都没你说得多。”
  但乔稚宁想错了，学校对此事的反应并没有结束。
  周四下午，高二年级忽然发布紧急通知，下午将在体育馆举办一个演讲活动，要求高一高二所有班级参加。
  演讲人是一位有名的青少年心理专家，而这演讲，说白了就是一节关于早恋的心理辅导课。
  专家年轻风趣，仪表堂堂，语言平实又不乏幽默，大大拉进了和学生们的距离。
  他站在同学的角度，对“高中恋爱”这件事进行了分析和劝导。
  总而言之一句话，希望大家有学习意识、安全意识，高中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到适合的年纪再做适合的事。
  “可能有的同学要提反对意见了，说哎老师你胡说！我就不会因为恋爱影响学习！”老师顿了顿，看着大家微微一笑，“是不是啊？”
  还真有不怕死的男生答了个“是——”
  一阵大笑。
  老师：“那我就要问问你了，你不会被影响学习，你喜欢的人会不会？你的父母不骂你，对方的父母会不会骂她/他？”
  “你都不为对方考虑还敢说喜欢人家？”
  老师的语气夸张，又是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原本严肃的教育课因为老师的幽默风趣变成了妙趣横生的会场。所有人听得津津有味。
  “到高考结束，你们迈出独立的第一步。哎，你有前程我有自由。这时就是你们迎接爱情最好的时候了……”
  学校时真的很重视这件事，大方地拿出了足足两节自习课的时间对大家进行思想教育。
  在演讲之后，各班主任也在班里重申：学校禁止早恋，劝告有情况的同学主动分手。如果被举报，可能会找家长一起来处理。
  叫家长这一招效果显著。
  很多校园小情侣都表示分手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经过这件事，乔稚宁更加坚定了“好好学习，不问风月”的想法。
  几个朋友之中，受此影响最大的是秦筱。
  ——她和戚淮被人举报了。
  教室办公室里，秦筱和戚淮谁都不承认早恋，一点没松口。
  老师没法子，只能放两人回去，暗暗观察。
  17岁的女孩子，在意的东西很简单。
  脸上突然冒出的痘痘，成绩单上的分数，或许还有一个偷偷藏在心里的少年。
  对于乔稚宁来说是前者，而对秦筱来说则是后者。
  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的那一天，秦筱顶不住压力，在乔稚宁面前哭了出来。
  她哽咽着说自己绝对不能让父母知道的，不然他们可能会打断戚淮的腿。
  在秦筱父母眼里，女儿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娇娇女，一直懂事乖巧，是不可能早恋的，更不要说是和家境一般的戚淮了。
  这是乔稚宁第一次看见秦筱的眼泪。
  她抱了抱秦筱，轻声安慰。
  “筱筱，不会有事的。”
  好在秦筱和戚淮一文一理，平时离得很远，加之两人的成绩都很优异。一段时间后，老师暂时放过了两人。
  2009年的冬天，宜和一中因为应贞的事掀起了一股小风浪。有人顶不住压力分了手；有人则因为小风暴更加坚定了感情；而有的人决定把情愫留在心里，集中精力好好学习。
  比如乔稚宁。
  也比如——程越之。
  又一个新年的一月，程越之17岁生日。
  乔稚宁带上生日礼物去程越之家一起庆祝。
  程越之闭上眼睛对着蜡烛许了愿。
  “许了什么愿呀？”乔稚宁好奇。
  程越之睨她一眼：“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乔稚宁脸上笑咪咪的：“前两个可以说吧？”
  “不说，都是一样的。”程越之低头，吹灭了蜡烛。
  乔稚宁愣怔，点了点头：“那好吧，祝你梦想成真啦。”
  三个一样的愿望，那一定是很期盼的心愿了。
  乔稚宁不知道，17岁的程越之许了和16岁的乔稚宁同样的生日愿望。
  “在健康的前提下，希望乔稚宁如她想要的那样，变瘦一点。”
  *
  繁忙的课业中，时间仿佛被按了加速器，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2011年的6月，大家同时迎来了高考。
  学生时期最重要的考试结束，大家一下放松起来。
  乔稚宁今天约秦筱，明天约何倩，忙得不亦乐乎。
  同时，她和程越之因为高考而搁置的跑步活动也再次恢复了。
  乔稚宁发现，最近夜跑时的程越之显得沉默了许多。
  以为是程越之高考没有发挥好，乔稚宁怕触碰他伤口，一直不敢在他面前提起高考和志愿的话题。
  直到这天下午，程越之忽然地说要请乔稚宁吃饭。
  6月的下午，天空湛蓝无风。
  两人一起骑着自行车去了一家新开的川菜馆。
  饭店古蜀气息浓厚，招牌上红彤彤的辣椒瞩目诱人，惹人垂涎。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按服务员的推荐点好了菜。
  等菜期间，程越之垂下眼，慢条斯理地涮起杯筷。
  神情无悲无喜，看上去兴致不高的样子。
  乔稚宁憋了几天，这会儿实在忍不住。
  她打量着程越之，小心翼翼地开口：“程程，你是不是高考没有发挥好啊？”
  程越之涮筷子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乔稚宁。
  乔稚宁咽了咽口水，试图安慰：“其实……现在成绩没出来，也不一定就没考好。如果你真的没发挥好，以后可以再考研呀，或者实在不甘心，还可以复读……”
  “谁告诉你我没考好了？”程越之打断她。
  乔稚宁一愣：“那你怎么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程越之垂下眼睫，沉默地放好筷子，后背往红棕色椅子上一靠。
  他定定看着对面的女生：“我在想志愿的事。”
  “你不是想学医吗？”乔稚宁眨了眨眼。
  她知道的，程越之想做医生。
  程越之缓缓点头，补充：“可能会去北京。”
  “那不是很棒吗？”乔稚宁不明所以。
  程越之沉默，灼灼目光对上乔稚宁的眼睛。
  少女的眼神干净、清澈，夹杂着开心和困惑，没有一点点的不舍。
  程越之别开眼，吐了口气。
  “我妈不想我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
  他找了个看起来很正当的理由。
  在宜和，大家普遍都不愿意去太远的地方，报考本省大学是大部分学生的选择。
  乔稚宁果然没有怀疑，两道眉毛蹙了起来。
  “啊，那怎么办呀？”
  她在真心实意地为程越之担心：“要不你和叔叔说说看呢。”
  周茉阿姨控制欲是挺强的，但这事关程越之的前途，她也应该会为儿子考虑才对啊。
  程越之的目光很深。
  “如果……”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
  乔稚宁挑高了眉，好奇地看他：“什么？”
  程越之的喉头重重滚动，咽下口水。
  “如果，我是说如果。”
  “嗯。”乔稚宁点头。
  “我报省里的医学院怎么样？”程越之一眨不眨地盯着乔稚宁。
  乔稚宁皱眉：“你想什么呢程程？当然是去北京呀！”
  省会的医学院虽然也不错，可是同国内顶级医学院差距还是挺大的。
  她一个不太了解医学院的外行人都知道。
  “你这么有理想，可别因为阿姨放弃了啊。不然我都要鄙视你了。”乔稚宁皱着鼻子说。
  程越之停顿半晌，扯扯嘴角。
  “嗯，我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谈话间，服务员陆续把菜上齐了。
  川菜辛鲜香，色泽鲜艳，清鲜醇浓。
  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乔稚宁嘴巴被辣得鲜红，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可这诱人鲜香的口味并没有引起程越之的胃口。
  大部分时候，他动筷子只是将菜里的辣椒和花椒挑出来。
  两人吃好，正值傍晚。
  天色将暗未暗，街边的华灯初上。
  两人骑车回家，偶尔有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
  程越之双手脱把，不紧不慢地骑行在乔稚宁旁边。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乔稚宁，你大学考虑出省读吗？”
  乔稚宁想也不想地摇头：“应该不会的。除非我考得太差省里没有合适的学校。”
  程越之点点头，心里有股早有预料的失落。
  他抿抿唇，忍不住叮嘱：“上了大学以后，你可别被傻乎乎被人用一个手机就骗走啊。”
  毕业的这一年，iphone4在年轻人中是风头最盛的手机，iphone4s也即将发布。坊间流传着各种割肾卖身买苹果的传闻，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乔稚宁瞥了眼旁边人的懒散样，忍不住大声回道：“我才不会！”
  她小声嘀咕：“都是一群臭男生。”
  程越之扯扯嘴角，乐了。
  “那要是大学里其他男生没有我对你好，你也别上钩了。”
  乔稚宁吸了口气，笑嘻嘻地侧头：“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不放心我啊？”
  程越之望过来，夜色下的眼睛闪着光。
  “是挺不放心的。”他的语气忽然正经起来。
  乔稚宁心口一暖，正要说“放心”时，只听程越之笑道：“我怕你到时候失恋又哭哭啼啼地找我。你知道吧？你哭起来傻不拉几的——”
  “程、越、之！”
  乔稚宁刚刚被激发的那点朋友之情立刻被愤慨取代。
  程越之反应飞快，在乔稚宁进一步行动前快速踩着车溜了。
  适逢一个宽阔的下坡，他撒开了手脚，得意洋洋地回头冲她做了个挑衅的表情。
  乔稚宁气得头顶冒烟。
  “程越之你给我等着！”
  “你来啊。”
  程越之回头笑，笑容肆意清朗，飞扬蓬勃的少年气十足。风鼓起他的衣摆，好像船上的帆，即将出发要去远航。
  车轮滚过地面石子，发出颠簸的声响。
  暗色下被女生怒气冲冲的声音和男生的笑声遮掩，地面很快归于了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过得很快啦~这章还有红包^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