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兄，还有空船再弄十艘火船，一会儿要用。”
  钱师国饮了一壶昆仑觞，头脑冷静，思维清晰，精力源源不断，能更全面的思考。
  空船，当然有，不比顺流而下援襄阳、接应援兵，逆流而上杀回襄阳，可是要许多人用桨、篙等物撑船的，如今陷入了包围圈，这些人都成了元兵远程武器的活靶子，伤亡惨重。
  “木灵子前辈，请您给武敦儒搭把手，能多一分力量便是一分力量。”
  木灵子点头称是，纵身跃上敌船，跟武敦儒合力，与十个“科尔沁”神射手搏杀，武敦儒用掌，木灵子用拳，偏偏把怯薛歹禁卫打的难以招架。
  钱师国排空了思想，感应着前方涛涛江水，盯上他的二十怯薛歹不是沉了江便是被缠住，没人管他。
  弩机声、弓弦声、火药爆炸声、金铁交击声、蒙古语、回纥语、北方官话、荆湖方言交织的厮杀喝骂声，初时还在回响，后来便远去，似有似无。
  只剩下涛涛江水声。
  钱师国感应着江水，引导着江水，推动着江水，十艘船在混乱的战场中诡异的缓缓前进，没有人划，逆流而上，钻进元兵阵中之后主动分散开，均匀的排布。
  有人看见了，看见了诡异的船，满船的火药、干草、柴木、油瓶，发一声喊，叫人注意准头，别把火星子溅到那些船上。
  可是已经晚了。
  “起！”
  钱师国猛地睁开眼睛，一团火从船上升起，这火不是空中火、石中火、三昧火，是煮汤用的文火，吞吞吐吐，摇摇晃晃，让人担心随时会灭。
  但再加上一船的燃料，就不会灭了。
  十艘船现在是十条火龙，在元兵阵中到处乱窜，点燃了一艘又一艘战船，漫天大火，比岸上的火炬还要明亮。
  火是烧不了那么多船的，也烧不死那么多兵，但元兵见船上火起，一个个慌了神，有的慌不择路，跳水逃生，这一下子，就引起了连锁反应。
  元兵但见四周是火，上下皆烟，看见有人往下跳，好像开了窍一样纷纷跳下水，跳的时候还在想呢，到了水里总算烧不着了吧？
  刘整的部将跳水逃生，那是人家有逃生的本事，但其他被差来帮忙的元兵跳水，那就纯粹是盲从了——你又不会水，被烧死和被淹死有什么区别吗？
  刘整、怯薛歹都不在，没人弹压，成千上万元兵轰然做鱼鳖，有的是江底活鳖，有的是船上烤鱼。
  钱师国借着昆仑觞最后一点儿酒劲儿，聚齐精气神，往水面奋力射出一箭，恍若二郎分水，龙王开河，江水把两侧着了火的敌船排开，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来。
  “萧兄弟，弄点儿干粮。”钱师国慢慢爬上船去，昆仑觞的效力一过，他连踏水而行的力气都没有了。
  旁边有士卒递过来一张干饼，半条咸鱼，钱师国踅摸了一件陶盆，几根干木，手一指，陶盆里充满了水，就在船上生火，准备煲汤。
  这些，都是彭祖血脉赋予钱师国的本事。
  彭祖的能力，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烹饪疗养，一类是房中采战，这两者都可以归为一类，那就是养生术。
  房中采战之术且不提，钱师国也没地方实践去，烹饪食疗方面，主要表现在一双眼，两道气。
  一双眼，是甄别食物中有无害处、有无毒素。吃鱼脍，能看出有没有寄生虫；吃禽兽，能看出有没有流感病毒；吃河豚、毒蛇，能看出毒素有没有处理干净。
  两道气，就是水火二气，彭祖那个年代烹饪技术不发达，煎炒烹炸醋溜熬炖里，只有一样煮，能凭空造水、凭空生火，就能弄出一顿饭来。
  造水有上限，一次不能超过体重的七成，也就是人体内的水含量，就是把一万个钱师国的精气神榨干了，也弄不出水淹七军来——犒赏七军还差不多。
  生火也有上限，只是一个小火苗，点燃粮草、火药库倒是做得，但钱师国扔火球的愿望是落了空，给人点烟还差不多。
  冲破了元兵的包围圈，萧义和木灵子凑了上来，一人舀了一碗汤，把面饼泡里面吃。
  钱师国这一盆咸鱼汤，回复体力，却并不能恢复精神，过了一阵才发现，“怎么就你们两个？”
  “武兄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回去见浑家，一心求死，和那十个鞑子高手同归于尽了。”木灵子喝了口汤，感叹道。
  萧义则从腰里抽出一段木头来，扔在船板上，仔细看时，却是半截断枪。
  “无常鬼前辈的尸首没找到，这半截断枪，还是刘整投到船上的。”
  “好一个赛存孝！”钱师国咬牙切齿，似乎把嘴里的鱼肉当成了刘整，“废了他一只耳朵，还能杀了张都统，无常鬼，好本事啊！”
  二人默然，饮尽了碗中汤，两口吃光了饼，复去前后警戒去了。
  临走之前，萧义回头问了一句，“还能腾出二十条空船，都按照你的吩咐弄上了，这一次要烧谁？”
  钱师国手一抖，把鱼骨头抛到江里，吟了两句诗，“王睿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我明白了。”
  就在他们赶回襄阳的时候，只与襄阳一江之隔的樊城，迎来了五年以来最猛烈的攻打。
  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襄阳有山川之险，樊城没有。但两座城池互为犄角，丢了哪一座，剩下的孤城再想守就难了。
  曹仁一生的高光时刻，就是在丢了襄阳的情况下，在樊城挡住了关二爷的兵锋。
  五年围城里，两座互相接应，打襄阳樊城动，打樊城襄阳动，汉江上一搭浮桥，三五千人就过去了。
  但现在，水军总管张禧靠着铁索暗桩，带着大量舰队封锁了汉江，兀良哈、史天泽、忽剌攻打樊城，最近色目人阿里海牙、亦思马因献上西域炮，能发一百五十斤巨石，落地能陷七尺。
  这下子，樊城真成纸糊的了。
  炮火准备了一个晚上，鹿门山挖掉了一座山头才供应上了炮弹，换来的是樊城城墙四处坍塌。
  天亮了，东方的日出带给樊城守军的，只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