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
  吃下毒蘑菇的巴瑞发出了不属于人类的可怕声音，扭曲的五官挤在一处，满脸都是痴狂之色。在哈夫曼愤怒而不解的目光下，这头满身是血的野兽又再次站起，径直朝哈夫曼大步走去。
  哈夫曼毅然迎上，疾风骤雨的拳头照着巴瑞的头脸一通招呼，每一拳都用上了十成的力道。
  巴瑞毫无反应，微微歪头硬吃下十几次攻击，突然暴喝着反击一拳，拳头砸在哈夫曼正脸，后者顿时就有了眩晕的迹象，脚步歪歪斜斜如同醉酒，两道鼻血顺嘴流下。
  “告诉你了，”巴瑞厉声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
  “去你妈的！”哈夫曼再次凝聚气势，抬脚踢向巴瑞裆部，然而还未发力，就被巴瑞伸来的大手捏住了脖子。哈夫曼拼命挣扎，两人滚倒在地，雨点般的拳头在两人身上各自爆裂，这已经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了。
  杰森想要帮忙，刚刚举起陌刀，巴瑞就将哈夫曼转到上面。他的力量远胜于哈夫曼，在上在下完全由他说了算。但哈夫曼也已进入癫狂，只要自己身体在上，就不要命地猛砸巴瑞的脑袋。
  杰森的陌刀晃动了许久，因为怕伤了哈夫曼，始终没有落下，然而眼看哈夫曼处于绝对劣势，多耽搁一秒都有可能毙命，杰森最后干脆丢开武器，赤手加入搏斗之中。
  手臂遏制脖颈、额头撞击后脑、指尖抓挠脸颊、膝盖顶撞下腹……三人的动作狼狈不堪，已经毫无辗转空间。巴瑞鼓胀的肌肉如同钢铁，满身伤口丝毫不能限制他的行动，哈夫曼几次被他钢钳般的双手捏住脖子，都是杰森以后背顶地的方式强行掰开。
  “咔嚓！”突然间一声脆响，哈夫曼如杀猪般惨叫起来，杰森透过巴瑞的肩头看去，发现哈夫曼的右臂正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弯曲着，手肘处鲜血淋漓，有什么东西从那伤口里支出来，那是一截断骨——他的手臂，竟被巴瑞掰折了！
  巴瑞哈哈大笑起来，猛然发起怪力。失去一支手臂的支撑，杰森和哈夫曼被对方像抡链球一样甩起来，后背分别砸在两棵树上，一时半会难以站起。
  “告诉你们，告诉你们……”巴瑞浑身上下都被鲜血覆盖，红色的身躯傲然挺立，淤青的脸上满是得意。那是蘑菇的力量，在卢森堡的战斗中，每个人都见证过狂战士不惧痛楚的可怕威力，巴瑞一定很后悔当时没有吃下，所以事后随身常备这种具有麻醉效果的毒物。
  “绝对的……额……”他的表情突然僵住了，脖颈上的青筋高高鼓起，本就拧在一起的五官变得更加扭曲，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了几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
  杰森戒备地看着他，旁边的哈夫曼也挣扎着站起，这几乎令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巴瑞似乎还在发愣，并将脖子缓缓朝前探去，杰森不明白这又是什么花样。
  “呕！”
  一大股秽物从巴瑞口中喷溅而出，背着阳光，那具魁梧的身躯几乎弯成了马蹄铁的形状，凝聚起的杀意在一瞬间消散。
  哈夫曼捂着手臂走上去，巴瑞的身体微微缩着，眼神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表情，那是恐惧。
  “毒蘑菇……不能乱吃！”哈夫曼一脚踢在巴瑞脸上，尽管他疼得浑身冒虚汗，杰森却可以感受他的快乐。
  巴瑞倒在地上，胃里的东西依旧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他伸出手掌摇摆着，那只手被哈夫曼狠狠地踩住，这居然没能令他发出叫声。
  有什么声音从林子里传来，哈夫曼没有察觉，依旧一脚一脚跺着巴瑞的手，似乎并不满意巴瑞这种麻木不知疼痛的状态。
  那声音更近了，杰森有所触动，开口道：“哈夫曼！”
  一脚又一脚，巴瑞只是抽搐，呕吐物弄脏了哈夫曼的裤子，这令后者更加恼怒。
  “哈夫曼，安静！”杰森猛然拉住了他，几乎在同一时间，林中的声响已经到了近前，那是奔腾的马蹄声，听起来至少有五匹战马。
  两人伏在灌木里，听见人声隐约传来：“搜索四周，动静就从这附近发出的。”
  马蹄声放缓，一阵窸窣之声响起，那几个骑兵在用剑刃拨打着草丛。哈夫曼喘着粗气，顺手摸起一块石头，朝着巴瑞的方向爬近两步。
  “你干什么？”杰森问。
  “要是被发现，我先结果他！”哈夫曼悄声道，斗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
  巴瑞的眼神闪烁两下，突然猛吸一口长气，哈夫曼想要冲上去，杰森赶在前面扑上，一记直拳捶在巴瑞的喉结上，让他已经赶到嘴边的呼救声哑掉。
  “没有啊。”另一个骑兵说道。
  “那边看看。”先前下命令的骑兵说道。
  “那边是悬崖。”
  骑兵又在周围徘徊一阵，终于渐行渐远，杰森松了口气，再看哈夫曼时，发现他的脸色已经苍白，骨折的疼痛每一秒都折磨着他。
  “赶紧解决。”杰森走向他的陌刀，口中说道。看起来敌人借着骑兵多的优势，在夏比堡附近撒下了不少斥候，难保何时会有另一队斥候出现在附近。
  “我来。”哈夫曼左手拿着那块石头，声音几近嘶哑。他走到巴瑞旁边，直视着他的眼睛，将石头高高举起。处理这个祸害几乎用光了他们所有的精力，杰森此刻只希望一切赶紧结束。
  巴瑞突然像案板上的鱼一样翻身跳起，歪头躲开哈夫曼的石头，然后以始料不及的速度抱住哈夫曼，拉扯着他就往悬崖下扔。
  “操了！”
  哈夫曼用一支胳膊死死缠住巴瑞的脖子，但这不足以抵消这股强大的离心力，电光火石间，他张嘴咬住巴瑞的脸皮，下半身在悬崖边上转过一圈，双足总算站回地面。
  “你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去死！”杰森挺着陌刀直冲而来，巴瑞眼看避无可避，干脆一把拉住哈夫曼，两人扭抱着，同时朝着悬崖滚落下去。
  杰森抛开陌刀，整个身体飞扑出去，伸手拉住哈夫曼的左手，山一样的冲击力将他前胸狠狠砸在地上，低头看去，却见哈夫曼的双腿正被巴瑞紧紧抱住，无论怎样都挣脱不开。他想去摸陌刀，回头发现距离不够，而两个人的重量使他的身体也开始滑向深渊。
  “踢他！”杰森吼道。
  哈夫曼摇摇头，两条腿都被抱住，他没办法踢。
  “那只手能动吗？”杰森又问。
  哈夫曼的右臂软软垂着，骨头已经断掉，又怎么能使出力气。他朝杰森咧嘴一笑，满脸因疼痛而产生的汗水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淡淡说道：“放手吧。”
  杰森没有说话，前胸与地面摩擦的疼痛传来，他甚至不能大口呼吸。
  “对了，还没对你说谢谢。”哈夫曼继续笑道，不等杰森回答，他猛地抖开杰森的手，回身直扑下方的巴瑞。
  “狗！娘！养！的！”
  在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峡谷的云雾之前，杰森看见哈夫曼扑在巴瑞身上，牙齿死死咬着巴瑞的喉咙，鲜血在半空拖出一道彩虹般的轨迹——他要在落地前完成他的复仇。
  而当沉闷的声响终于从悬崖下传来时，杰森几乎是摊坐在地上，一股长气从肺里呼出，半晌都没再有任何动作。麻雀在树冠上飞过，蜜蜂环绕在灌木丛旁，碧蓝的天空中有几丝流云。
  陌刀上，血已经干涸。
  回到强盗营地时太阳已经偏西，周围到处可见混战后的痕迹，身首异处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两个帐篷被烧得只剩几根焦木。
  福尔高坐在一堆柴火上，叉着两腿，所有强盗簇拥着他，令他看起来像个国王一样威严。
  “巴瑞死了？”他身体朝前微倾，问话时歪着头。
  杰森应了一声。
  “哈夫曼呢？”
  “他拿命完成了复仇。”
  福尔无声地笑起来，抬手指着杰森，对周围人说道：“这就是大闹白溪镇的杰森，人称黑恶魔，在老子最落魄的时候，他帮过我。”
  “然后他对老子说，老子这条命是他的了。”福尔站起来，走下“宝座”，在杰森旁边绕了一圈，“可我不这样想。”
  杰森静静地看着福尔，周围的强盗也看着他，他们大约还剩下七八十人，又恢复到福尔曾经的势力规模，此时的他应该很得意。
  “巴瑞是个牛人，这一点我们必须承认。”福尔继续说道，“但他只是个暴徒，作为强盗来说从来都不合格，我们有我们的做事风格，屠戮殆尽不是我们该做的事，定期‘剃羊毛’才能让我们长久生存下去。”
  “还有库西堡……那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们是什么？是他妈的自由！我们从来不该听命于某个大人物，我们自己想抢才抢，没有别人命令我们抢的道理！”
  福尔在杰森面前站住，死死盯着杰森的眼睛，脸上的笑容狂野不羁：“这家伙很不一般，他有胆量跟两个领主叫板。”
  “这是我的第一个命令，”他转向那些强盗，“把你们犯下的错误纠正过来，换取内心的自由。”
  “跟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把你们的命统统交给他，库西堡就是我们下一个目标！”
  强盗们暴躁地敲着武器吼叫起来，那是他们表示认同的方式。福尔笑着搂住杰森的肩膀，低声问道：“就问你吓到没有？之前你戏耍老子，现在老子也要捉弄捉弄你。”
  杰森没有搭话，甩开福尔的胳膊，没好气地说：“你知道我在找什么，赶紧的！”
  两人走到一座帐篷前，里面躺着五个衣冠不整的女子，看见有人出现，她们各自朝角落里缩去。里面的气味令人眼晕脑胀，杰森费劲地分辨着她们的长相，可她们都侧过脸躲着他，杰森不得不挨个去抓那些女人的脸，粗暴的样子就像个猴急的登徒子，这动作令福尔不禁笑出声来。
  没有一个是琴娜。
  “她在哪儿！”杰森愤怒地吼叫起来，“那个穿蓝裙子的女孩，在哪儿！”
  看见杰森血红色的眼睛，福尔赶紧收敛笑容，双手一举说道：“好吧好吧，玩笑开得够多了。”
  透过福尔的肩膀，杰森终于看见了那道天蓝色的纤细身影。女孩默默地看着杰森，千言万语在那双碧蓝的眼睛里流动，却一时踟蹰没有上前。
  杰森的怒气还挂在脸上，粗重的呼吸无法遏止，他望了琴娜一阵儿，又恶狠狠地瞪着福尔，紧握的拳头在那张山羊胡的脸上晃了晃，嘴巴却不自主地咧开，“嘿”的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