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情海余波
作者:忆文      更新:2024-05-08 07:34      字数:7876
  柳二呆笑道:“如此急着赶程,不知为了什么?”
  “这也不坏。”沈小蝶道:“如此清秋夜色,月如镰钩,你不觉得这情调很美?”
  “嗯,慧心人别有怀抱。”柳二呆笑道:“我却是个凡夫俗子,只想睡觉。”
  “好哇!”沈小蝶星眸一闪:“你在笑我?”
  “不不,我说的是实话。”柳二呆道:“金陵城里谁都知道,柳二呆是有名的睡神仙。
  “真的这样?”
  “怎么不是?”柳二呆道:“我经常就在那间简陋的书斋里,白日高卧。”
  “这不是成了卧龙岗上的诸葛先生?”
  “倒也蛮像。”柳二呆道:“我会在一觉醒来之后,吟一首诗。”
  “诗?什么诗?”
  “你听我念。”柳二呆清了清嗓子,念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他带着梦呓般的声调,就像刚刚睡醒的样子。
  “瞧你,真的不成诸葛亮先生来了。”
  “是啊,我等了好几年,就是没人三顾茅芦。”柳二呆笑道:“终于耐不住寂寞,只好自己出山啦。”
  沈小蝶咯咯的笑了。
  一片浮云掩月,夜色更朦胧,柳二呆目光一转,忽然发现左侧一派苍茫林木中,隐隐露出飞檐一角。
  “大概是座庙宇。”
  “也好。”沈小蝶道:“没有客栈,就住庙吧。”
  “住庙?”
  “这一带人烟稀少,想要找家客栈只怕很难,而且你又是位睡仙。”沈小蝶笑道:“我看不如就跟这里的和尚打个商量。”
  “说不定是尼姑。”
  “还说不定是道士呢!”
  “好吧。”柳二呆道:“如果是尼姑,就由你出面交涉,若是和尚道士就由我来”
  “我倒希望是尼姑。”
  “为什么?”
  “对我来说比较方便。”沈小蝶道:“至少我可以好好的洗个澡。”
  “这我可惨了。”
  “惨了,惨什么?”沈小蝶抿嘴一笑:“难道你还怕尼姑?”
  “对。”柳二呆道:“只有尼姑怕我。”
  于是两人在朦胧月色下,寻到了一条羊肠小径,离开大路,双双穿林而入。
  林木幽深,野草萋萋,似是久已无人行走。
  片刻间已到庙前,只见断垣残壁,触景荒凉,原来是座满目疮痍的破庙。
  这座庙失修必已多年。
  “看来不但没有和尚尼姑,只怕连菩萨都已逃难去了。”柳二呆望了望那连门都没有了的,空荡荡,黑黝黝的庙门。
  “这倒也好。”沈小蝶说。
  “好?”
  “有道是风月无古今,林泉孰主宾?”沈小蝶笑道:“没有尼姑和尚,我们就是现成的主人。”
  “做个破庙的主人有什么意思?”
  “打个盹儿也是好的。”
  “这得先进去瞧瞧,”柳二呆道:“是不是能找到一个干净的地方?”当先举步而入。
  沈小蝶也随后跟了进来。
  这座庙宇久经风雨剥蚀,门框上看不出任何字迹,也没有匾额,不知是什么庙宇。
  想来建在这山林之地,不是山神庙就是灵宫庙。
  这庙上之墙裙已大半倾塌,正殿之上还差可容身,地面零零落落,有几只发了霉的破蒲团。
  “还可以打个盹儿。”柳二呆目光一扫。
  于是他捡了两个破蒲团,弹去了上面的灰尘,一人一个,就在大殿上东西相对,背倚墙壁,像老僧入定般盘膝坐了下来。
  大凡练武之人,打坐是最好的休憩之法,行功一周天,精神自然会为之一振。
  柳二呆双目微阖,正待屏去杂念,忽然觉出不对。
  原来他刚才目光一转,发现神殿之上还有好几尊缺腿残肢的神像,其中一尊,好像显得特别。
  只因初入大殿,眼目迷离,不曾仔细辨认。
  此刻心中一动,觉得实有蹊跷,当下双目一张,直向神殿之上望去。
  神像大约七八尊之多,大小恰与真人相等。
  这七八尊神像,有的少了手臂,有的断了头颅,歪歪斜斜积满了尘垢。
  唯有正中一尊,不但形体完整,状貌如生,一袭黄衫居然还十分鲜艳。
  这那里是神像,分明是一个人。不过这人虬髯如戟,面如金纸,眼似铜铃,的确很像一尊神像。
  柳二呆怔了怔,猛的一跳而起。
  沈小蝶经此一扰,不禁霍然睁目,目光一转,立刻脸色大变。
  “我们走吧!”她向柳二呆使了个眼色。
  “走?”柳二呆茫然。
  他不解沈小蝶为什么说“走”他相信沈小蝶必然已经发现了这尊假冒的神像。
  难道竟被这尊假冒的神像吓倒?
  这是不可能的,他深深知道,沈小蝶胆大心细,几乎比自己的胆子还大。
  有时甚至还敢险中弄险,怎么会怕了这尊神像?
  因此,他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盯着沈小蝶。
  “是啊!”沈小蝶脸色仓皇的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换个地方。”
  这话好像不伦不类。
  不过她的口气很明显,的的确确已经发现了那尊假冒的神像。
  想必她已知道,这个假充神像的是谁?
  “换个地方?为什么?”柳二呆偏偏不肯信邪,反而笑道:“只要没作亏心事,怕什么神明?”
  “你”沈小蝶怔住了。
  “聪明正直者为神。”柳二呆居然发了骡子脾气,大笑说道:“像这般装模作样算那门子神明,只能算妖,妖由人兴”
  他越说越响,沈小蝶却急得抓耳弄腮。
  “哼。”神殿上忽然传来个冷森森的声音,声音低沉而雄浑,就像闷雷之声。
  不说话,只哼一声。
  “哈哈,果然不错,中气充沛,内功深厚。”柳二呆身子一转,面向神殿:“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沈小蝶无法阻止,只有张口结舌。
  神像依然不响,但那袭黄衫一抖,无风自动,突然鼓涨起来。
  看来不但内功深厚,甚至怀有某种奇功异能。
  柳二呆怔了一下,抓住了剑靶。
  他当然知道,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接下来的必是雷霆万钧的一击。
  但这委实出人意外:居然在这里荒郊古庙之中,碰到了这样一个怪人。
  他又是谁?
  至少在武林中应该颇有名气。
  柳二呆忽然想起一宗事来,他记得沈小蝶曾经说过“遇黄莫斗,遇红莫闯”
  这八个字有解释,所说的黄,就是一位黄衫怪客。
  没想到如今果然遇上了。
  沈小蝶不是怕事的人,但她居然如此慎重,而且先期提出警告,足见此人来头不小。
  可惜的是当初没有仔细的追问,多多了解一下此人的身份和武功。
  此刻当然为时已晚。
  但饶是如此,柳二呆仍然不信这位黄衫怪客有什么鬼哭神惊之能,尤其是看了沈小蝶那种惶恐之状,更激发了他一份潜在的傲气。
  他不想欺压任何人.也绝不肯慑服在任何人的唬吓和威力之下。
  沈小蝶本来落落大方,理事从容,此刻却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怎么忽然变成了弱女子?
  柳二呆看她这付副畏缩的神情,几乎有点生气。
  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好勇斗狠的人,但此刻一种男性的骄傲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要保护这个弱女子。
  当下真气猛提,立刻弥漫周身四肢,五指一紧,长剑嗡嗡作响。
  破落的殿堂之上,立刻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黄衫怪客的那袭黄衫鼓涨如球,忽然发出了丝丝之声,像是要爆裂开来。
  “退,快退。”沈小蝶禁不住叫道:“别傻,你挡不住你的‘霹雳神功’。”
  “霹雳神功”?这是那门子功夫?
  顾名思义,必然轰然一响,直撞而来。
  柳二呆怔一怔,心念电转,暗忖:“他毕竟是个人,又不是一罐火药。”
  他不服气,存心要见识见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尊鼓涨的神像宛如一朵黄云,已从神殿之上冉冉升起。
  未见他作样作势,居然凭空飘了起来。
  飞上殿堂,飞上了横梁,轻功之高,简直到了惊世骇俗的境界。
  眼看黄云罩顶,柳二呆蓦地一震,心知不妙。
  就在这时,蓬然一声巨响,地撼天摇,满殿尘沙纷纷而落。劈啪劈啪,飞落了十几片檐瓦。
  柳二呆突然感到一股千斤重压临头盖落,力道之强,几乎非人力所能抗拒,同时也由于强劲的重压骤然而来,激荡成气,呼吸立刻为之窒息。
  幸好,他身形已起,奋力向左侧飘去。
  他身法灵活,侧身飘出,也卸去了一部分重压,终于冲破了一堵无形网幕,到了殿堂一角。
  但听身后轰隆一声,火星飞迸。
  柳二呆扭头一看,只见殿堂正中石土飞扬,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坑。
  一击之威,石破天惊,柳二呆不禁悚然色变。
  要是一个人,岂不成了肉酱?
  黄衫客落下实地,双手空空,他用的显然只是一双肉掌。
  但却是一双可怕的肉掌。
  他双目炯炯,神光逼射,紧紧的盯着殿堂一角的柳二呆。
  像在研究,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一击落空,显然失望中带着几分意外。
  “哼哼,好小子。”他怒道:“四空穷酸的那一套,你到底学会了多少?”
  “不多。”柳二呆定了定神。
  “不多是多少?”
  “少得很。”柳二呆虽然震于对方的神威,却不肯输掉了骨气:“少得刚好对付你。”
  “你能应付老夫?”
  “再多一点就能对付你了。”
  “哼,大胆小子,倒是学会了吹牛。”黄衫怪客脸色一寒:“你知道老夫是谁?”
  “你”柳二呆当然不知道。
  “我知道。”阶台下的沈小蝶立刻接口道:“前辈乃是当今武林第一耆宿,盛名赫赫,四海同钦,天下豪杰众望所归的天下圣手金”
  “哼,好甜的嘴。”黄衫怪客道:“金什么?”
  “小女子不敢说。”
  “说!”
  “金无晷。”
  “你这般奉承老夫,打的什么主意?”
  “不,不是奉承。”沈小蝶道:“是家师一再叮咛,说是万一见到了你老人家,要特别尊敬。”
  “你师父是谁?”
  “小孟。”沈小蝶道。
  “小孟?”黄衣怪客睁大了眼睛。
  “就是当年‘江东二孟’之一的天骄女孟摇红。”
  “是她?”黄衫怪客浑身一抖,沉声道:“她还记得老夫?”
  “记得,记得。”沈小蝶道:“家师”
  “小丫头,你在骗人是不是?”黄衫怪客突然叹了口气:“老夫为她刻骨相思了三十年,她,从来就没给老夫一点好颜色。”
  “这”沈小蝶道:“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家师如今”沈小蝶显然是在想尽方法圆谎:“如今突然想起前辈许多好处”
  “突然想起?”
  “不不,是慢慢想起来的。”沈小蝶道:“慢慢想起了许多往事”
  “往事?”黄衫怪客神色怆然:“提起往事,老夫一肚子窝囊气,她姊妹俩个只喜欢那四空穷酸,从来也不瞧老夫一眼。”
  情场失意,委实人生一大恨事。
  黄衫怪客似觉往事不堪回首,充满了痛苦的表情。
  “说的也是。”沈小蝶极力安慰道:“幸好前辈丢得开,放得下,抛下了儿女私情,因此这些年来在武功造诣上日益精进”
  “谁说老夫放得下?”
  “难道”
  “这三十年来老夫朝思暮索,茶不思,饭不想,只盼见她一面也是好的,但”话到此时,他又长长地吁了口气。
  爱慕之情,溢于言表,竟是老而弥坚。
  “哦。”沈小蝶立刻见风转舵:“这样说来,前辈倒是一位至情至性的人,称得上一代情圣。”
  她舌灿莲花,尽量要使对方听得舒服。
  人在舒服、满意之后,多半可以化戾气为祥和。
  “嘿嘿,小丫头,你真会说话。”黄衫怪容道:“什么一代情圣,一代傻瓜还差不多。”
  “这怎么是”
  “怎么不是?”黄衫怪客自嘲自笑的道:“老夫这里恨不得一头撞死,她却跟那个四空穷酸打得火热,这不是傻瓜是什么?”
  听来他好像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慧剑难斩情丝。
  他明知这是傻瓜的行径,但三十年来依然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再有智慧的人,一旦陷入情网,也很难以自拔。
  “前辈并不是傻瓜。”
  “不是?”
  “古有名言。”沈小蝶又鼓其如簧之舌:“精减所至,金石为开。”
  “这怎么说?”
  “也许禁不住前辈一往情深,这些年来家师的心眼儿好像有点活了。”
  “真的?”黄衫怪客眼睛一亮。
  一个迷惑在情网中的人,要想破网而出,毕竟是件难事,他的心又动了。
  “是的。”沈小蝶道:“家师家师”扯谎的话只能打打马虎,不能说得太明显,也不能太肯定,最好是模棱两可。
  “莫非”黄衫怪客自言自语的道:“是了,那四空穷酸翘了辫子之后,她太寂寞”
  沈小蝶没有接腔。
  她知道言多必失,应该适可而止。
  但她虽然信口胡诌,暂时阻遏了黄衫怪客金无晷一鼓作气对付柳二呆,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化解今夜这场危机。
  因为她无法说动金无晷离开这座破庙,也无法消除柳二呆的倔强。
  “小丫头。”黄衫怪客忽然道:“你等一等。”
  “等?”
  “等老夫除掉了这个小子。”
  “这”沈小蝶脸色一变:“为什么?”
  “老夫虚耗了三十年光阴,原指望跟四空穷酸一决雌雄,想不到他见机得早,逃到了幽冥地府,如今阴阳隔世,让老夫所望成空。”
  “前辈之意”
  “这小子是四空穷酸的唯一传人,老夫宰掉了他,虽然难消三十年积恨,至少聊胜于无。”
  “前辈。”沈小蝶道:“这聊胜于无的事”
  “怎么?”
  “就算了。”
  “胡说,这怎么算得了。”黄衫怪客厉声道:“老夫一向睚眦必报!”
  沈小蝶一呆,向殿角里的柳二呆望去。
  柳二呆却没理会,他紧盯着黄衫怪客金无晷,一袭蓝衫在微微抖动。
  显然,他真气已弥布周身,打算接受挑战。
  刚才沈小蝶和黄衫客一番对答之言,他已听得清清楚楚,他虽然没见过当年的江东二孟,但他也熟悉这一宗江湖轶闻。
  这两株武林名花,当年风靡一时,追求者车载斗量,其中不乏有名侠少、王孙公子,以至雄据一方的杰出之王,而孟氏姊妹都不屑一顾。
  如何会看得上这个貌不出众,黑炭似的金无晷?
  他不过自我陶醉了三十年,如今却把一口怨气出到自己头上,这岂非无理取闹?
  居然还敢口出大言,要找四空先生一决雌雄。
  四空先生仙逝不过短短五年,在那漫长的二十五年之中,他怎么不敢吭声?
  如今四空先生一死,他就神气了。
  柳二呆想了又想,觉得自己身为四空先生的嫡传弟子,纵然不能青出于蓝,也不能任人欺凌。
  他知道沈小蝶的用意,无非想用言语绊住金无晷,好让自己逃离现场。
  但他已打定主意,绝不逃。
  他估计这个金无晷内力雄浑,的确高出自己甚远,但胜败之道,贵在机智灵巧,放眼江湖,称得上一流高手的,不一定有开碑碎石之能。
  摔角较力,多半是下驷之乘。
  因此,他渐渐定下心来,也想好了回应之道,打算以轻灵缥缈的身法,跟对方周旋一番。
  若是机缘巧凑,说不定能一剑得逞。
  “臭小子。”黄衫怪客厉声道:“老夫在杀你之前,先得问个明白。”
  “问什么?”
  “你是不是四空穷酸的门人?”
  “先师不穷不酸。”柳二呆昂然道:“还有满腹诗书。”
  “老夫只是问是不是。”
  “正是。”
  “嘿嘿,很好很好。”黄衫怪客冷笑:“这就死得不冤了。”
  “哼,可笑得很。”柳二呆眉峰微耸。
  “可笑?”黄衫怪客道:“有什么可笑?”
  “笑你大言不渐。”
  “嘿嘿,臭小子。”黄衫怪客变色叫道:“居然还敢顶撞老夫。”
  “有什么不敢?”柳二呆存心激恼他,冷冷道:“你顶多有几分力气,一条蛮牛而已。”
  蛮牛?只会犁田。
  在人类的眼里,牛也称之谓畜牲。
  “好哇!”黄衫怪客勃然震怒,大吼一声:“老夫这就劈你八块。”扬手劈出一掌,信手挥掌,掌力如霹雳行空,嘭的一声,满殿尘沙飞舞,哗啦啦震垮了一堵短墙。
  月影已斜,大殿之上本就清光不朗,尘沙迷蒙,更是难辨人影。
  忽然光华一闪,迎面飞来一剑。
  柳二呆显然已闪过一击。
  要不然那来的剑。
  “嘿嘿,臭小子。”黄衫怪客森森怪叫:“这玩意儿在老夫眼里只算狗屁。”只见他探头一反,迎着剑风抓了过来。
  这是柄青虹剑,名剑之一,吹毛断发,锋利绝伦。
  他居然敢空手入白刃。
  柳二呆大吃一惊,心想他既然敢出手,必然是有金钟罩或铁布衫横练之类的古怪功夫,当下肩头一晃,打算沉腕收招。
  哪知黄衫客出手极快,已牢牢一把抓住了剑锋。
  这柄青虹剑得来不易,柳二呆十分珍惜,不愿意轻易弃剑。
  真气猛提,奋力一夺。
  那么使尽了平生之力,竟未夺动分毫。
  黄衫怪容右手抓住剑锋,忽然左手一扬,立掌如刃照定柳二呆兜头下击。
  “臭小子,你死定了。”
  这可不死定了,被抓的剑动弹不得,而两人相距又咫尺之间,掌力一沉,准是脑浆飞花。
  忽然寒光一闪,一支剑从右胁递了过来。
  胁下是人身重穴之一,也是金钟罩和铁布衫之类的功夫,难以练到的地方。
  黄衫怪客右手抓剑,胁下正好门户大开。
  “该死的丫头,你”他猛喝一声,手臂一沉,护住了要害。
  柳二呆大喝一声,乘机夺回了长剑。
  “记住。”只听沈小蝶扬声叫道:“要攻就攻他的左右两胁。”这是在提醒柳二呆。
  毕竟她心细如发,找到了对方的破绽。
  黄衫怪客闪退了五步,愤愤叫道:“你这臭丫头,老夫险乎上了你的大当。”
  “哪里,才没有呢!”沈小蝶道:“我只不过想试试前辈的旷世奇功。”
  “哼,嘴甜心辣。”
  “前辈怪错人啦,其实我是一番好意。”
  “好意?嘿嘿。”黄衫怪客怒道:“这算哪门子的好意?”
  “看来前辈的神功还差点火候。”沈小蝶道:“万一有所闪失,这一世英名,岂不会随之流水”
  “胡说,老夫宰掉这臭小子游刃有余。”
  “可惜现在不成啦。”
  “为什么?”
  “因为他已知道,前辈两胁之下,功力难聚,这是个大大的漏洞。”
  “哼,就凭他一支剑”
  “不止。”沈小蝶道:“我这里还有一支。”
  “你这一支?”黄衫怪客气得哇哇大叫:“臭丫头,你竟敢一再消遣老夫?”
  “不不,小女子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那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还是算了的好。”沈小蝶道:“兵凶战危,彼此图个平安。”
  “哼,老夫危在那里?”
  “这很难说。”沈小蝶道:“我们这两支剑都是经过名师指点,前辈不可大意。”
  她口气听起来很谦虚,却硬在骨干里。
  但她知道,纵然合两人之力,想要对付这位黄衫怪客,也并没十成把握。
  没把握的仗,最好是不要勉强出手。
  所以她才连唬带劝,软硬兼施。
  “哼,臭丫头,任你如何精灵古怪,就是说焦了舌头,老夫也不会放过你们。”
  “不放过?”
  “对。”黄衫怪客沉声道:“你既然敢跟这臭小子一鼻孔出气,老夫就将你一齐劈去。”说劈就劈,蓦的挥出一掌。
  只听嘭的一响,登时狂飚怒作。
  沈小蝶心头一震,正待飘身移步,忽听檐角上传来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
  “且慢。”
  真怪,这又是什么人?
  人还未见,只觉一般柔劲直袭而来,有如五月的和风,硬生生截断了黄衫怪客直冲而出的掌力。
  “是谁?”黄衫怪客扭头怒叱。
  “臭老头,你凶什么?”只见檐角之上闪出一条人影,宛如一朵红云,飘然而落。
  红云落地,带来一股香风,原来是位红衣妇人。
  这妇人年已半老,但依然涂脂抹粉,穿着一身火红,还戴了满头珠花。
  乍看起来,就像一位新嫁娘。
  “哼,原来是你。”黄衫怪客冷冷道:“老夫臭,你香,瞧你这张脸,就像猴子屁股。”
  一见面就出言不逊,想必是对头冤家。
  “你懂什么?”红衣妇人扭了扭像水桶般的腰肢:“女人本来就应该打扮打扮。”
  “这得看年纪啊,你多大了?”
  “女人四十一枝花。”红衣妇人道:“奴家要到今年十月,才满三十九。”
  “三十九?”
  “还差两个月十三天。”
  “嘿嘿,这真滑稽。”黄衫怪客大笑:“老夫记得三十年前,你拼死拼活要嫁给四空穷酸,那时候难道你才九岁不到?”
  他又提到了四空先生。
  原来这红衣妇人,在武林中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她就是杜七娘。
  由于她性喜穿红,又姓杜,还爱哭,当时江湖上就送给她一个外号:“杜鹃红”
  这隐喻“杜鹃啼血”的意思。
  这妇人在少女时代就姿色平庸,虽不顶丑,但绝对不算好看,想不到她倒蛮有野心,居然看上了当时温文儒雅的四空先生。
  可惜的是,她献尽了殷勤,也使出浑身解数,始终没得到半点回响。
  于是她恨上了“江东二孟”
  并且投过三次河,上过二次吊,奇怪的是阎王爷都没收她。
  因为她投河总是拣人多的时候,上吊绳子又不牢。
  这事情传开之后,江湖上一些好事之流又替她改了一个外号“断肠红”
  如今她就是断肠红杜七娘。
  黄衫怪客居然提起了这件事,这宗三十年前的往事,铁证如山。
  再说三十九,有谁相信?
  “臭老头。”杜七娘脸色一变:“你是存心跟老娘作对是不是?”
  “你说错了。”
  “老娘哪里错了?”
  “分明是你在跟老夫作对。”
  “臭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