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小半个月过去。
  出成绩这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穆青云睁开眼，被窗外一抹朝霞晃得有些晕眩，刚爬起来去做早餐，电话铃声就爆炸一样轰鸣。
  她顿了下，连忙接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来班主任颤抖的声音。
  “满分，满分，750！”
  穆青云怔了怔，也有些意外，数理化满分她有预料，但是语文，英语和政治也满分，却着实是很难得。
  张老师深吸了口气：“状元啊。”
  穆青云是桃市状元，也是冀省状元。
  “全国所有的试卷，今年咱冀省的难度最高，所以，穆同学，实质意义上的全国状元，也是你！”
  张老师高兴地简直想飞起来。
  十三中几十年中，就没出过一个状元，别说状元，榜眼，探花也没有。
  五年前换上现在这个校长以后，校长雄心壮志地狠是抓了一阵子，又是学习一中的经验，又是四处找好老师，只可惜在生源上没什么动作。
  但好歹学生们从考不上大学，到有一半都能过二本线。
  和人家一中和实验中学，重点班百分之九十九全过重点线这样的没法比，也算是成绩斐然。
  当然，学校里就没想过状元能花落他们家。
  穆青云一到学校，差点调头走人。
  一夕之间，门口挂红幅也就罢了，她穿校服，傻呵呵地站在国旗杆前头喝水的立牌，也摆在墙壁前面。
  围观者颇多。
  就是路人路过，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上两眼。
  真难为工作人员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好了这玩意。
  张老师对此也有点不忍看，咳了声，无奈道：“张校长早就让准备的。”
  最后三次模拟考试，穆同学都是跟着高三的一块儿考，全市排名。
  她两次第一，唯一没拿到的那回，还是因为考英语听力时，耳机忽然坏了，一大半都全凭阅读理解的水平硬蒙的。
  穆青云想了想，也只好当没看见。
  媒体采访的过来，她没逃避，正儿八经地学着其它状元的发言，夸老师，夸学校，讲一讲通用的学习方法。
  套路嘛，每年都一样，照猫画虎就成。
  她略有些不同的地方，便是她是高二学生，在全国各省状元里独一份，自然也更受关注。
  而且，今年公认是他们冀省的考题难度最高，尤其是数学。
  全冀省数学平均分只有73，不及格，而全国数学的平均分在96分，可见差距之大。
  省内第二名的数学成绩134，人家也是出名的数学大神，学霸。
  如此一来，穆青云这个状元的分量就变得非常重。
  没两日，媒体就推她做了全国高考状元。
  一时间，网上，电视上，都是她带着浅浅笑容，用一口标准而动听的普通话道：“数学试卷很难？我不觉得，老师出题很有水平，没有出大纲，也没有偏题怪题，只是稍稍考验大家的数学逻辑思维。”
  好些被今年的数学题气得快吐血的考生，听了穆青云如此轻松的话语，一时欲哭无泪，只能感叹，人和人虽然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可不得不承认，就是不一样。
  郭琴平时数学也还可以，偶尔能考到135分以上。
  这回却是只考了108，算是倒霉到了家。
  网上播放穆青云的采访视频时，她抽抽噎噎地擦着眼睛，盯着穆青云的脸多看了几眼，手一下子僵住——这人？
  “是她！”
  郭琴连忙拿手机翻以前的新闻报道，此时正值高考热，所有与高考有关的话题几乎都属于最新热点，很快，她就找到了考场门外的采访。
  她的考场也是一中，考完数学心情低落至极，正好撞见记者采访另一个考生。
  郭琴举起手机，打开视频。
  视频里出现一张漂亮而略带沉郁的面孔：“是，题目难，成绩恐怕不理想……所有考生全都一样。”
  她僵硬地移动脖子，一点点抬起头，再去看电脑屏幕。
  屏幕里的状元意气风发：“数学试卷很难？我不觉得……”
  郭琴一把将弟弟抓过来：“我可能脸盲了，你帮我看看，这两个是不是一个人？”
  弟弟：“肯定是，手腕上戴的考试必过牌都一样，呃，最近几天这玩意好像挺流行？反正就是一个人。”
  郭琴：“……”
  所以满分是成绩不理想，理想的是多少分？这就是所有考生都一样？
  如郭琴一样心明眼亮的网友一大堆，穆青云的采访还没结束，她之前在一中门口的‘机智言语’就被人挖了出来。
  一时间，考生们大受刺激。
  网友们倒是嘻嘻哈哈一堆玩梗的，一个个地做表情包，画图，玩得不亦乐乎。
  穆青云看着q版的自己沉着脸举着满分答卷高呼——‘成绩不理想啊不理想，它就是薛定谔的不理想！’‘一样啊一样，大家都一样！’
  “……”
  她高中状元的消息，刹那间扩散开。
  她妈妈杨玉阁已经高兴地好几天语无伦次，连话都不会说，打了好几个电话让她回村去吃席。
  杨玉阁打算大摆宴席给她庆祝。
  穆四平身为二中的老师，他对高考的事也是相当关心，第一时间就知道省高考状元是‘穆青云’。
  只是他一直认为，这是同名同姓。
  在此之前，穆青云几次市里联考，都正儿八经地得了第一名。
  穆四平早就看到过‘穆青云’的名字。
  不过他知道自己女儿的成绩究竟如何，别看‘两’个穆青云都是十三中的学生，他却从没有把榜单上的名字，和自己的女儿联系在一起过。
  有好几回，他私下里还同家里人感叹，人家叫穆青云，他那个不听话的傻闺女也叫穆青云，可人家就能当学霸，她一考试，连及格都难。
  直到这一刻，穆四平在学校被一群老师恭喜了半天，又在电视上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穆四平才吓了一跳，惊觉原来这状元居然真是他女儿！
  一连好几日，穆家的气氛僵硬又古怪。
  穆四平一回到家，屋子里脏衣服丢了一沙发，一床铺，中午的锅碗还都搁在水池，地上到处都是污垢。
  他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孙小梅，你这地也不擦，碗也不洗，饭也不做，你一天天的到底在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挣钱，你知道你闺女每年要交多少学费？要多少生活费？”
  孙小梅刚进家门，一转头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张老了二十年的脸，胸口就一堵，还没坐下，丈夫的咆孝声就灌了一耳朵。
  她登时七窍生烟，冲过去对着穆四平就一通抓挠，一边抓一遍骂，“要不是你没用，连女儿的学费都赚不出，用得着我天天出去想办法赚钱！”
  穆爱珍素白着脸坐在床上，听着外头的吵闹声，勐地把头埋在枕头下，泪流满面。
  她为什么会沦落到这地步？
  为什么她的父母是这个样子？
  她想交朋友，可学校里那些学生们谈论的话题，她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一个备用校服都买不起的人，凭什么去和人家交好？
  还有穆青云，穆青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滚出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