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今生
作者:
沧夷 更新:2024-04-30 18:47 字数:4128
紧闭的眸蓦然开始颤动,良久,景暖才睁开了惺忪的眼。
目光流转,入目所及的便是惨白的天花板,惨白的墙,惨白的床单被套。每一眼望去,竟都是令人无法喘息的苍白与寂静。
仰首望去,她忽然间看见了半空的吊瓶,寻着管子看了下去,接连着的,似乎是她自己的手背。她轻笑,原来是医院啊,怪不得苍白得如此触目惊心。
等等,景暖紧盯着自己手背的眼神蓦然凝结,这双手,似乎比之原先有些变小了,十指纤纤,细腻得根本与自己长满了茧子的双手毫无相似之处!不过片刻,她又释然了,她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略显无力地闭上了双眸,她这是撞上了小说中的穿越吗?又或者是重生?这究竟是黄粱一梦,还是上天给自己开的另一个天大的玩笑?过往种种,她还不够苦吗?她还不够卑微吗?她甚至每每午夜梦回都难以忘却自己曾低下的头颅,她究竟为什么还会活着?
她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生活啊,虽然这个生活中从来没有过母亲这个角色,虽然她也渴望着母亲的温暖,可她仍然幸福快乐,她爱她的父亲,爱那个待她如珠如宝的父亲。景暖甚至到了今天都还记得,爸爸他也曾用他粗糙的手掌揉搓着自己柔软的细发,还记得他说:“爸爸的暖暖,是上天给予爸爸的最好的礼物!”记得他说过,爸爸的暖暖,是上天最爱的孩子,会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她会拥有天下所有的爱与温暖。
可景暖想,那一次,一定是爸爸骗了我,上天从不爱我,更不曾善待过我,否则,暖暖的爱和温暖去了哪里?否则,暖暖的爸爸又去了哪里?
是的,爸爸死了。她从未想过,原来有一天,她的爸爸也是会死的,也未曾想过,这一天竟来得这样早,竟让自己避之不及。
爸爸是死于一场交通事故。那次事故发生在一个偏僻的小道上,那里甚至连摄像头都破烂的在电线上摇晃,而肇事司机也早已离开了事故现场,甚至,因为那场事故发生的时间太晚,竟然连一个目击者都没有!荒芜的街道,寒冷的夜里,只遗留了她的爸爸在小道间逐渐冰冷的身躯。而那年,她才五岁。
那也是平生第一次,她哭的撕心裂肺。其实,当时年仅五岁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只是模糊地从邻里的大人们那里知道,爸爸,不会再回来了…爸爸…不要暖暖了…
此后没多久,景暖家的房子就要被拆迁了,来的工人们原本是要送她去孤儿院的,只是她偷偷的逃走了。她记得的,爸爸曾经告诉过她,孤儿院是没人要的孩子才会去的,而暖暖,不是。
悄悄离开后,景暖就开始了流浪,却仍然总在家的附近徘徊,她有些害怕,怕爸爸有一天回来了却再也找不到他宝贝的暖暖了。可这段日子里,她遇见了太多想要送走她的大人,以至于她甚至不敢在白天出现,宁愿整天窝在墙角中瑟瑟发抖。而景暖这一流浪便是两个多月,她吃过别人丢掉的面包,喝过瓶中剩余的矿泉水,也曾唯唯诺诺的伸出手向别人乞讨着。
直到有一天,一个衣着华贵,装扮精致的女人来到了自己的面前。那时,凌冽的风不断的侵袭着自己瘦弱的身躯,可她仍然清楚的听见了女人说的话,原来,她是自己的妈妈。年幼的她看不清女人眼中的轻蔑,却敏锐地察觉到她对自己的厌恶。景暖很奇怪,她不是自己的妈妈吗?她不是来代替爸爸爱自己的吗?她为什么不喜欢暖暖?景暖有些不知所措的垂下了头,两只脏兮兮的手指不断在身前绕圈。
许久,她听见女人又开口了,女人冰冷着声音道:“以后你叫李暖。”瞬间,她抬起了自己脏兮兮的小脸,黝黑的瞳仁中写满了倔强:“爸爸说过,我叫景暖。”所以,她只会是景暖。
那女人没说话,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景暖说了些什么,只是嫌恶的带着她去到了那个新家。而当景暖站在那个新家前时,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误闯到了一个城堡,她曾经很开心,她以为她会和自己的妈妈开心的在这里生活。可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那是一个,就算自己穿上了华贵的裙子,打扮得高高在上也无法融入的世界。那是自己母亲曾经抛弃了夫女才走进的世界,而那个世界,从来都不属于景暖。
在巍峨的山上有一座美丽的城堡,古老的城堡中有着贤惠的妈妈,和蔼的爸爸和温柔的哥哥。当灰姑娘来到了这座城堡,一切便开始改变,她得到了所人有的疼爱,妈妈费尽心思的补偿,新爸爸的嘘寒问暖和新哥哥无微不至的照料。从此,灰姑娘变成了古堡中唯一的公主,幸福的生活着。果然童话都是用来骗小孩的,因为,那些统统都不是她所过的生活。
亲生母亲的蔑视,新父亲疏远的关怀,新哥哥从未间断的捉弄陷害,这才是她真正的生活写照,这才是她的人生。她跻身名流,她挥金如土,可那又如何?在这座古堡中从来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她,除了她的名字。
一开始,景暖也曾对母爱心怀期待,她以为爸爸走了,可他却把妈妈送了回来。虽然她知道,妈妈并不喜欢自己,可那一定是因为她从小就离开了自己,所以对自己不了解。可很久很久过去了,妈妈仍然讨厌自己,所以景暖开始想尽办法的去讨得妈妈欢心。她当然知道妈妈对名流生活的执着,她离开了爸爸和自己不就是想要这样的生活吗?所以她学礼仪,学小提琴,学很多很多名媛该学的,她用刻入骨髓的高贵去博得妈妈的欢心可以吗?
可是,当贵族气息已经印入灵魂,当她把小提琴学得尽善尽美,当她懂得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为什么妈妈还是不喜欢她呢?自己用了十三年的时间去博得她的欢心,去打造完美的自己,去跻身名流圈,去忍耐继兄的捉弄。可当自己懂的越来越多,为什么心却越来越寒?
十三年的名流生活,从来只是笑话!她的到来竟只是缘于继父的仁慈,原来,在那个女人的心里,只要自己存在,自己便永远都是她贵族身份上无法磨灭的污点。十三年啊,自己竟用了十三年的时间去接受这个令人难堪的真相。
终于,景暖对那所谓的母爱失去了所有的期盼,她开始忍不住在每个夜晚偷偷躲在被子中思念她的爸爸,如果可以,暖暖能不能不要用爸爸换妈妈?上天能不能把暖暖的爸爸和幸福还给暖暖?每每此时,她精致的眉眼都会有些许的酸痛,她好想哭,可她哭不出来,十年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的泪,她的心和眼都只剩下了麻木。
一直以来支撑着自己学习奋斗的信念全然崩塌,景暖陷入了迷惘和彷徨,五岁以前,她的存在是为了疼爱自己的父亲,那五岁以后呢?五岁后,她的存在为了谁?为了那个女人吗?开什么玩笑,那个女人怎么配!
而就在她不断迷茫消沉的日子里,有一个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那是一个男孩儿,是继兄的挚友。那么久以来,只有他会笑着向自己打招呼,会挂着温和阳光的笑容安慰自己调笑自己。他说,他叫杨晨。
人如其名,很阳光的一个男孩儿,他就这样,没有一丝偏差的,恰恰好的出现在了自己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候。每每犹豫,她的脑海中都会清晰的倒映出他俊逸的面庞,可以的吧,她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大约是可以相信的吧。她坚信着这个人会带自己走出阴霾,所以,她毫无保留。
呵,多么愚蠢的想法,后来的景暖总是忍不住嘲笑着当初的自己。她怎么可以忘?那个人,可是她“好哥哥”的好友啊,他,又怎么会是真心的想要安慰自己?她曾为了所谓的母亲去耗费十年跻身于名流,她曾是圈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圈里浪荡的人中,有谁不想狠狠打碎她高傲的面孔?而他,也不过是被圈里的人调侃来击碎她的人罢了。
艳阳高照,微风拂面,景暖到现在都记得那天他和自己的“好哥哥”在一起,而自己的好哥哥则满脸的戏谑与疯狂:“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一个想要进入豪门的女人所带来的拖油瓶,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摆出你高傲的面孔?就算跻身了名流圈又如何?你依然摆脱不了你低贱的血液。”
刹那间,她好像感觉到了血管中的血液在逆流,心,很痛,眼中却只有麻木。不是没看见那杨晨眸中慌乱的神色,不是不知道他想解释,可是,她心目中的感情却从来容不得砂砾。她要的感情,从来都是纯粹无暇!但是,她仍然开了口:“我叫景暖。”所以,我从不认为自己进过豪门。十年前,我是景暖,十年后,我依旧只是景暖。她转身,第一次反抗了这个继兄,这个世界,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可以被辱骂践踏,唯独她的爸爸不可,她的血液,从不低贱!
情之一字向来害人,瞧瞧这个字给她带来了什么?欺骗?侮辱?不,不止这些,她失去的还是她引以为傲的高傲。离开后的她第一次去到了酒吧买醉,摇晃的酒杯,十色的灯光,疯狂的音乐,狂野的热舞,当然,还有所有人迷离的眼。恍然间,好像生活也不是那么无趣了,好像人生也并非是毫无可取之处的。她扭扭晃晃的登上了中央的舞台,跟着所有人一起狂热的舞着,她的心在沉沦,她的灵魂,也在释放。人生似乎就该是这样,狂野,放纵,原来,从来都是她自己错了。
五年间,她狂野地游走在各大游乐场所,她爱上了那种不顾一切,随心所欲的热舞,她爱ing,爱很多很多。所有人都在说,看啊,景暖沉沦了,他们嘲笑着她的沦落,讽刺着她高贵的伪装。可那又怎样?他们嘲笑她,她又何尝不在嘲笑着他们?她嘲笑着他们的虚伪和复杂。
五年了,她的母亲无数次的指责过自己,她的继父无数次的给予自己不赞同的眼神,她的继兄无数次从眸中闪现过或恼怒或愧疚的眼神。甚至,杨晨也无数次的来接近和追求自己。可是,挥霍了我的在乎和情感,你们在我眼里,究竟算作什么?
她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年纪,谁是真正的关心自己,谁是想要利用自己,与她何干?她不再强求任何人,她不再渴求任何人的关怀,合则和,不合则分,她不愿委屈自己,对别人也一样,她不愿交出自己的感情,你想来就来,你要走便走,真心与否,从来,与她无关。
只是没想到,最后,她竟是死在了杨晨的追求者手中。很老套的故事,人生七苦,求而不得最苦。说是魔怔也好,说是执迷不悟也好,那个女人竟是迁怒于景暖了。黑道千金的身份,令那女人的行动无比顺利。她被绑着去到了那女人的身前,短小精巧的枪口顶在了自己的额头。
她看见了女人眼中的冰冷,她不曾为自己辩解,却蓦然大笑。够久了,活得已经够久了,她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可她是个胆小鬼,她不敢自己结束生命,她害怕那一刹那的疼痛,害怕永久的黑暗中的孤寂,但现在,她终究是等到了这样不可抗拒的死亡的一天。心底涌出了一丝庆幸,情之于人,如蜜糖,似□□。她庆幸自己的清醒,却为眼前女人的执着感到遗憾,痴心错付,注定悲哀,似她,似父亲…
“砰!”
景暖随着巨响倒在了地上,嘴角还衔着一抹浅笑,她这一生,太过执着于情,若有来生,只愿神志清醒,生性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