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严重？
  严重，岂止是严重两个字那么简单！
  治安署外面，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平日里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狱，这时候竟是根本镇不住这些人。人们举着鬼画符似的各种牌子，不停地嚷嚷，乱乱哄哄地闹成了一片。
  “刽子手滚出去！”
  “屠夫！”
  “弃船镇不欢迎杀人狂医生。”
  蓉姐坐在一把高脚太师椅上，她披了件黑色大氅，整个人裹在里面。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前，治安署主任，正滔滔不绝地唠叨着，跟所有人解释。
  可哪有人听他的，人们的呼声是一声比一声高，阵阵高呼，就象海潮般一浪更比一浪高。
  “诸位，诸位，请静一静，事情不象大家想的那样，而且真相还在调查，请大家相信我们。”主任推着鼻梁上的镜框，额头上的汗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他心里不住地暗骂，要搁往常，敢有人在这儿闹事，他能扒了他们的皮。
  可现在动不得！什么事，他都得忍着。
  发不得火，生不了气，就连措词，都有小心翼翼，生怕哪个字眼儿犯了忌，就惹出一场轩然大波。
  他心里这个骂啊！
  都怪前一阵子，舰楼那档子事，两百名治安署卫兵参与了叛乱，事后治安署重组，那些贵族老爷们对治安署是指手划脚，硬是掺了不少沙子进来。损失的卫兵一个没被不说，还要大幅裁员，这一下子，治安署力量十不存一。
  事，都赶一块儿了。折腾死老子啊！
  他偷眼瞧了下不远处稳稳坐着的蓉姐，心里稍微静了些。还好，有这尊大神在，怎么着也不会落到泥里去。只是现下这麻烦，他还得挡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叫骂声越来越高，参与的人越来越多，把治安署前面的几条街都堵的泄不通，看样子，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这些人，都吃了什么药？”陆石躲在一根石柱后面，扫了广场两眼，就有些头疼，这平时，也没见镇上有这么多人啊！
  还记得六年前，爆发过一次小规模兽潮，当时治安署重金悬赏勇士，守卫小镇，可前后应征的人，也不及眼前这架势。
  老刀努了努嘴，“有那些人，怎么会不热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陆石留了心，顺着老刀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墙角里躲着几个人，缩头缩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
  有情况？
  怪不得？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诡计阴谋的字样。
  几个罩着黑斗篷的家伙，正缩在墙角商量着，他们对眼前的情况很满意，人们被充分发动起来了，照这架势，再有两天，治安署就绝对承受不住压力，向所有人妥协。
  只要一两天，他们就能完成任务，然后在稷城午后的时光里，喝一杯上品的咖啡，悠闲地听旧时代的轻音乐了。
  “我说，差不多行了，咱们该散了，再呆下去，一会儿出了娄子，就不好收场了。”一个小个子，瞧着眼前愈来愈乱的人群，心里有些担心，吞吞吐吐地说道。
  其他几个人也连声附和，纷纷建议见好就收。
  “懂什么，老管事说了，姓陆的早滚一天，就加一倍的钱。这才哪儿到哪儿，再加一把火。”
  一个青瘦的中年人，戴着黑色骷髅面具，看起来象是带头儿的，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
  他心里早有算计，这件事情若成，不仅能大赚一笔，重要的是搭上这条线，那以后的日子，可当真是前滋润了，吴家管事可是放了话，只要好好干，准保在吴家的商队里，给他谋个差事。
  吴家，若能进了吴家的商队，这刀尖上挣命的日子，也能轻松不少。
  想到这儿，他的嘴角就翘了起来，心中泛起一丝得意。
  他又吩咐了几句，嘱咐手下人继续挑拨是非，他则一个人悄悄溜了出来，打算向他的主子去交差。
  拐出墙角，过了三条街，他闪身进了一座小院，回身关上院门。刚转过身，眼前一黑，后脑就重重地挨了一记，整个人软了下去。
  “这么不经打？”老刀摘下头顶的头套，一捅陆石的腰眼，“咱们是不是白费功夫了，早知道这么容易得少，我直接半路上就打晕拖走了。”
  陆石没功夫理他，直接动手去解面具人身上的衣服，“你有功夫闲扯，还不如帮帮我，快点儿。”
  老刀没辙，叹了口气，“瞧你这话说的，好象我很闲，屋里头那个老家伙也是我放倒的，您好，光看戏了。”
  陆石七手八脚地扯掉衣服，把斗篷往自己身上一罩，稳了稳脸上的面具，低声道：“我这样子成不成？”
  老刀点了点头，迅速拿了根麻绳，把地上的家伙捆成了粽子，往茅草堆里一扔，嘿嘿笑道：“让他们俩在这儿过一晚上，也挺凉快！”
  凉快？这见鬼的世界，在院子里呆一晚上，早就没命了。
  陆石知道他没正行，也没心情，直接给蓉姐发了条信息，让她派人把两个累赘提走。这两个家伙，还有大用处，这时候千万不能出事。
  蓉姐这时候，仍坐在广场角落里发呆，眼前乱哄哄的景像，她根本没往心里去。大风大浪见得多了，眼前这一幕，只不过让她觉得好笑。
  游行也罢、示威也罢，这些被有心人组织起来的东西，始终不过是小儿科，动摇不了什么。真正较量的，终究还是幕后的交易。这才第一天，再过两天，估计幕后的人就该出来讨价还价，大家坐下来谈一谈了。
  交易，往往就是这么谈成的，一只只无形的手，操纵着整个事件的进程。
  她现在坐在这儿，一是看戏，二来是压压场子，至少有她在这儿，那些幕后的家伙就不敢做的太过份了。至于不远处，那汹涌的人潮，在他看来，不过是些跳梁小丑。
  小丑再多，也终究是一群小丑，不足惧也。
  “嘀”地一声轻响，她皱了皱眉头，这时候，谁这么不识趣，还来扰她，明知道她心情不好，胆也忒大了。
  “咦？”她轻声嘀咕了一声，待看清内容，倒是笑了，挥手招过一个心腹，轻声嘱咐道：“你按这个地址，去提人，记住，小心些，不要惊动任何人。”
  手下人迟疑道：“提人，这时候，怕是瞒不过一双双眼睛。”
  蓉姐点了点头，“没关系，押我那儿去，关疯人院里去。”
  几个人一哆嗦，蓉姐开的那家疯人院，那儿比黑狱还恐怖几分，扔那儿去，就是横着都出不来。
  太狠了！
  蓉姐端起一杯茶，打算转身离开，这热闹看的差不多了，也没啥意思，她手头上文件一堆堆的，也没多少闲，真这么耗下去，她还真耽搁不起。
  再说，这架势，也就这样了！也翻腾不出几个水花儿，她也觉着没意思。这闹来闹去，连句新鲜词儿都没有，这还闹什么？
  “让开，让开，出人命啦！”一阵嚷嚷声响起，十几个人抬着一副担架，又哭又叫、哭天喊地的扒开人群，冲到了广场最前面，人群自觉地一分，闪出了一片空地。
  有点意思？
  蓉姐玩味地笑了笑，刚刚打算起身的她又坐回了原处，有戏看，这可得留下来。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接过心腹递过的披风，把自己又裹了一层。
  天儿，是冷了点儿。不过她心里，却着实地乐了起来。
  她一眼就瞧了出来，走在前面，抬着担架的家伙，看身形，正是陆石。
  臭小子，戴个面具，以为姐姐就不认识你了？
  吵嚷地声音已经越来越大，有些聒躁，可那几句台词，在蓉姐听来，却是可笑无比。
  “各位朋友，咱们儿初来乍到，可是没谁规定，咱们外地人的命，不是命是不是！”陆石带头吵吵道，立刻换来了一片的附和声。
  几个抬担架的和周围的人喊得最起劲儿，虽然不知道首领为什么突然改了计划，要演这么一出，可既然头儿吩咐了，那就得演下去。
  更何况，头儿可是说过，工钱再涨两倍，那儿还不得加把劲儿。
  故此，那真是一呼百应。陆石在前头儿演，十几个人在后头瞎起哄，周围的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见有人带头儿，便跟着吵吵嚷嚷，吵嚷声连成了一片。
  还真是热闹啊！
  老刀捅着陆石，低声道：“别演过了啊！小心控不住局面，再把咱们俩搭进去。这人山人海的，想逃出去，还真不容易。”
  陆石一叹气，“这事闹到这份儿上，不能收手。再说，就算咱们想收手，他们能放得了咱们？我若是逃，说不准有几个手下，能看在钱的份上，挡挡枪子儿。你，可就不好说了。”
  老刀两眼发直，仿佛见了鬼，迟疑地问道：“不会吧？你这么狠？”
  陆石点了点头，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老刀：“……”
  陆石嘻笑了两声，反正有面具遮着，也不怕露馅，只是老刀总觉得，那张面具后面，有一只恶魔，露出了不可捉摸的微笑，正呲着牙，举着刀叉，往他头顶上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