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发芽的情
作者:苏荻      更新:2024-04-17 23:27      字数:8029
  在众家神医们不眠不休、日以继夜、倾尽全力地治疗下,波塞顿的身躯终于慢慢地接缝完成。
  屈荻亚留在海神堡内未曾离开,但她显得落落寡欢,总是面无表情,没有太多的喜怒哀乐;可是每当看到波塞顿的满身伤痕,一种微妙的心情变化就在心底不断发酵着。
  此外,她向塞瑞图求得一席土地,供她种植珂蒂马若花的种子。在她细心照料下,不到三天,种子便开出一个白色小花苞。花苞看来脆弱而娇嫩,但却没有夭折之虞,因为屈荻亚触摸过花苞,令她惊愕的是,此花坚硬如金石,丝毫不受水流与压力的影响。
  此时此刻,屈荻亚待在波塞顿的房里,照着神医的交代,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为他敷药。
  这些天来,他始终没有醒过,原本粗壮的体格一寸寸消瘦下去。
  虽是神人之躯,但复原的速度还是慢如老牛。屈荻亚一方面着急,一方面不安,总觉得波塞顿身上那些如蜈蚣般难看的伤疤与缝线,似乎永远都不会平复;或许等他醒来,他会抓狂地勒住她的脖子大声叫骂吧?
  突然,有人开了门进来,屈荻亚回头一瞧,看到塞瑞图领着一个不知名的男人进入。
  “你不相信就自己进来瞧吧,并非我故意挡着你,实在是波塞顿他根本没办法见客。”
  塞瑞图紧绷着一张脸,让东风神欧鲁斯进来看个清楚。
  欧鲁斯一脸不信地来到床榻边,在瞥了一眼屈荻亚后,接着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波塞顿。
  “什么?他”欧鲁斯震惊极了,难以置信地后退数步。
  “海神他从数百丈高的火山上摔至地面,能捡回一命已是大幸,如今你要我请他去赴亚奥勒斯的约,岂不是强人所难?”
  “但是”欧鲁斯仍旧无法从这样的惊慌中回神。
  “你再仔细瞧瞧吧,打从他受重创那天至今,他就没醒过,即使天神们都派了人来帮忙,可他还是这个样。好吧,假设今天他醒了,但就凭他现在这种状况,你又怎能叫他去和亚奥勒斯单挑?分明就是叫他去送死。”塞瑞图愈说愈生气,还不时地瞪屈荻亚几眼。
  “塞瑞图,我很能体会你的为难,可是可是亚奥勒斯这人是不能惹的,倘若三天后波塞顿不去赴他的约,那么我实在不能保证那个女孩还会不会有命活着。”
  “关于这个问题,你应该去求助尼罗斯,因为她是他的女儿,他肯定会去解救她的。”塞瑞图不得不硬起心肠说。
  尼罗斯?这时,屈荻亚心头一愕,忍不住岔了句诂。
  “对不起,请问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问塞瑞图。
  塞瑞图这才恍然想起。
  “对哦,你也是“尼罗妲”之一,那么由你去传话最方便了。”
  “她也是美人鱼?”欧鲁斯赶紧问。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说话的样子让屈荻亚不由得皱起眉头。
  “伊南娜你该知道吧?她是”
  欧鲁斯的话未完,屈荻亚就反应激烈地从椅子站起。
  “伊南娜?伊南娜她怎么了?”
  欧鲁斯被她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呆愕了几秒一时答不出话。
  “伊南娜她到底怎么了?你快点说啊。”屈荻亚气急败坏道。
  “你你不要那么激动好不好?我的心脏禁不起这样的频率。”
  “拜托别说废话了行不行?伊南娜去风岛作客,难道出了什么问题吗?”
  “你跟她很要好?”
  “我们是姊妹,感情一向也最好,你究竟说不说?”屈荻亚凶神恶煞地道。
  “我说我说,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呢。”欧鲁斯润润喉咙,带点心惊胆跳地说了:“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风王亚奥勒斯,在数百年前开天辟地之时,一直是海神的内定人选,不过,由于波塞顿是宙斯的兄弟,在分配世界控制权时,凭着他特殊的身分得到海洋权。不用说,亚奥勒斯当然不爽啦,尤其他到最后只落得一个掌风权,对波塞顿更是有一股强大的怨气在。
  “这股怨气郁积了这么多年还是久久不散,不巧的是,伊南娜到风岛上作客被他知道,他当下便决定要以此威胁波塞顿与他单挑,分出个高下,好让他心服口服”
  “那他把伊南娜怎么样了?”屈荻亚紧张地逼问。
  “关于这点你倒是可以稍加安心,提格拉兹尽他所能地保护着她。她的处境暂时不成问题,可是,倘若波塞顿在三天后无法赴约,那么连我都不敢保证亚奥勒斯不会抓狂。”
  屈荻亚只觉脑子里鸡飞狗跳,疼痛得教她忍不住低叫。
  “不!不可以这样,伊南娜是无辜的,这样的事情不该发生在她身上!”她慌张失措地转而抓住欧鲁斯。“虽然他只是个风王,但是他好歹是个天神啊,怎么可以做出这种违背常理的事情?难道奥林帕斯没人可以插手管这件事吗?”她再望向塞瑞图。
  塞瑞图无奈地摇头。“天神也是人,同样都有喜怒哀乐,恩怨、仇恨、嫉妒是在所难免的事,谁想插手,谁就倒楣。你想,谁愿意?这种浑水?”
  “可是波塞顿他现在重病在床,没办法去赴亚奥勒斯的约,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伊南娜任他宰割吧?”
  “我也不希望海神的名声受损啊,问题是根本没别的办法啊;更何况,波塞顿会变成这样该怪谁呢?”说到这里,塞瑞图心里就有气。
  “根本就是你不想帮吧?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你对“尼罗妲”也没有好感,更不会想帮忙拯救了,对不对?”她大声咆哮。
  “不要对我吼!”塞瑞图的脸色难看到谷底。“我已经说过我没办法,今天就算你叫得我耳膜破掉,我也帮不了忙。”
  “一定有办法让波塞顿尽快复原的。他是海神,奥林帕斯的天神们难道忍心不救他?”
  “他们已经救了,不然波塞顿不会完整地躺在这。”塞瑞图忿怒道。
  “既然救了就要救到底,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救醒过来?”
  “能不能醒过来要靠波塞顿他自己,问题是──你到底闹够了没有?”塞瑞图真想抓只水母塞进她嘴里,免得她在这儿吵死人。
  屈荻亚硬生生地将到口的忿怒与不满吞回肚里。她知道这一切只能怪她自己,若不是她坚持要波塞顿去找海中花,他不会爬上伊利普罗达火山;若她没有要求波塞顿不许使用法力,他不会从火山上摔下来而体无完肤。
  她黯然地坐回椅子上,不发一语地凝视波塞顿,心中百转千回,纠葛的思绪缠绕在一块,根本无从整理。
  欧鲁斯站在一边显得既尴尬又无地自容,虽然找麻烦的不是他而是亚奥勒斯,可是他好歹也是风神一员,怎么说都难辞其咎。
  “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吗?”尽管不想插手管这件事,但塞瑞图又不想让波塞顿的名声蒙羞。“可不可以请亚奥勒斯延长期限?波塞顿是一定会赴约的,只不过现在的健康状况实在不允许。”
  “老实说,连我都不太肯定亚奥勒斯的人品如何,如果让他知道波塞顿受重伤卧病在床,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塞瑞图的火气直往上冒,说话的嗓门立即上扬。“难不成他敢直接篡位不成?”
  “我不知道,我不敢说。”欧鲁斯赶紧摇头。
  “可恶,竟然在这个时候找碴,而且是用这种卑劣的方式,实在太过分了。”塞瑞图气得浑身发抖,在原地踱来踱去。
  “那现在怎么办?”欧鲁斯一张苦瓜脸,想到回去无法交差,还得面对提格拉兹那张哀怨的脸,他就想哭。
  塞瑞图背过身。
  如果她的手上有重物,屈荻亚一定毫不犹豫往塞瑞图的头上砸,可惜她两手空空,只能跟着生气与着急。
  “说不定波塞顿这一、两天就会醒过来了,不是吗?”欧鲁斯突然乐观地说。
  “休想!”塞瑞图粗鲁地打断他。“刚复原就去和人单挑,这我绝对不允许。”
  欧鲁斯被他这么一喝,吓得再也不敢说话了。倒楣如他,看着同样无助与呆滞的屈荻亚,心想这个烂摊子该怎么收拾?看来,还是先去通报尼罗斯比较实在吧。
  夜半时分,倦意早爬上眼睑,肿胀的眼袋黑黑一层,但伊南娜却瑟缩着无法入睡。
  尽管闭着眼,但她可以知道提格拉兹静静地凝视她,用他温柔的眸子、认真的感情、不安的思绪。
  她的心似被太阳照得暖烘烘的,甜意流窜体内,先前被掳的不安一扫而空。
  还是放弃了入睡,她睁开眼睛,迎视提格拉兹充满怜惜的眼神。
  “睡不着?”他待在床边,始终不曾离去。
  “你呢?”她坐起身,仔仔细细地望着他。
  他没有回答,伊南娜感觉到她的手被一双厚实有力的大手覆住。
  “对不起,无端让你受罪。”
  她微笑,鼓起勇气用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脸。“又不是你害的,而且我没吃到苦头啊。”
  “可是你还是受到了惊吓。”
  “没事啦,反正都过了,我这人很健忘的,已经不觉得恐惧了。”她天真地说。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这里的。”他信誓旦旦地说。
  “不要冒险,好不好?我愿意待在你身边。”她将身子偎紧他一点。
  “我也不想冒险,可是你待在这里不是办法,我很怕亚奥勒斯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我当然会。”
  “那就好啦,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我想海神波塞顿一定会赴约的,他那么厉害,应该不至于连风王都对付不了吧?”
  “我不知道,如果真如你所说,事情或许会简化许多。”
  此刻的感觉就像作梦一样,伊南娜一直看着他,直到她发现他的脸离她愈来愈近,她不自禁地闭上眼
  提格拉兹总是温柔如棉絮,他的吻又轻又淡,伊南娜忍不住环住他的肩头,用力地回吻他。
  他好像被她的举止给吓了一跳,但他又好像很高兴,把她抱得更紧、吻得更热切,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干脆就滑到了床上去。
  伊南娜暗自责怪自己的上围过于庞大,以至于提格拉兹压住她时,她几乎要断气了,于是翻转个身,换她压在他上头。
  结果这么一换,她看到了提格拉兹充血的眼睛与渴望的眼神。
  她有些害臊,虽然早听闻这种事是人之常情,可是,没有经验的她仍旧羞怯地面红耳赤,全靠他半生疏的动作指引着。
  “你会嫁给我吧?”
  在火热中,他在她耳边吹着气。
  “嗯。”她点头,把身上多余的衣物褪去。
  提格拉兹急促地手忙脚乱,眼睛也不大敢乱瞄;可是伊南娜有些不依,她最骄傲的就是她的上围,他怎么可以连正眼都没瞧一眼?
  “我是不是很热情?”伊南娜抓他的手到她起伏的胸前。
  他不说话,用吻堵住她的问题,掀起云被覆盖住两人蠕动不停的身躯。
  温热的触碰中,不时传来他们逗闹的笑声。
  伊南娜怕痒,提格拉兹更怕痒,两人想尽办法避开敏感地带,免得从头笑到尾。
  “你爱我吗?”在快到达爱的边界时,她娇喘地问。
  他重重吻她鼻尖。“我爱你,爱得想把你一口吞进肚子里。”
  缱绻的两人,停留在幸福的山峰,永远永远不想下来了。
  屈荻亚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再三确认了这朵珂蒂马若花是真的开花了。
  在水波晃动中,它的枝身与叶瓣也跟着左右晃动,但它坚韧刚强得没有一丝损伤,在水中亦不会因过度的水压而凋零。
  真的很神奇,不是吗?
  她蹲跪在这朵花前,身心仿佛都受到强烈的撼动。
  连一朵小花都活得如此认真,她又怎能马虎?
  想着波塞顿,想到伊南娜,生命的无常与无奈,比一朵花的生死还难捉摸。
  她精神恍惚地起身,踱步回波塞顿的寝宫,神医正好收拾完医具准备离开。他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叹口气便走了。
  屈荻亚什么都没问。望向波塞顿,他面容愈来愈难看,枯黄肌瘦,黯淡有如干枯的沙漠。
  她静静地坐回椅子上,专注地看他,用手仔细触摸他额骨上缝合的伤口。虽是小小的凹凸起伏,她却能感觉到那分痛楚。
  从百丈高的山上摔至地面,是多么可怕的经历。她就像个刽子手,无情地间接推落他。
  无意识的,一颗晶莹剔透的泪迸出眼眶,下滑成一条泪痕,弄湿了脸颊,滴到他的手臂上。
  她的思绪在天人交战中。
  她希望他赶快苏醒过来,但又不忍心要他拖着受伤未愈的身子去与亚奥勒斯打斗。可是,伊南娜需要人去救她,她不确定父亲尼罗斯是否有办法。
  想了一个晚上,在黎明初升之际,她才趴在床头沉沉地睡去。几天下来的不眠不休,她的体力早已透支。
  一只虚弱的手,就在此时循着她的红色发丝,颤抖地、屏息地抚上她细柔的发顶。
  他用她的发丝缠绕自己的指尖,真实感受她的存在。在她紧闭的眼睑上,睫毛又黑又长,哭肿的眼袋也有着残余的泪迹。
  她是在担心他?还是担心她的姊妹?他微眯着眼睛注视她、想着她。
  从他昏迷到现在,对于外界的干扰他是有知觉的,但却没有余力立即清醒过来回应。
  这些天来发生哪些事、哪些人来了又去,他心知肚明、一清二楚,也正如塞瑞图所言,他根本无能为力。
  以他现在的体力去和亚奥勒斯单挑,太冒险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打胜仗;再者,能不能全身而退都还是个问题。
  他伤得太重,重得超出他的预期,未曾想过连他这样的神躯也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痛,每一处伤口严重疼痛,但他用意志力对抗所有的痛楚。
  就像现在,牵一发动全身,刚缝合的伤口稍一不慎就会裂开,体内的器官比瓷器还要易碎,他再禁不起一点重击。
  可是,他是多么高兴她肯待在他床榻边照顾他,不管她是出于内疚还是补偿。
  虽然因她而重伤至此,但是,他心中反而无比畅快。
  因为他完成了她的考验,他成功了。
  他感到兴奋、愉悦、满足,没想到全心全意去为一个人付出,是这样幸福的事。
  心中仿佛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告诉他:波塞顿,你做得真好,爱就是这样,你总算明白啦。
  本来扯动嘴角想笑,但一笑又痛得想哭,他不得不保持平静,试着调养身体作息,让伤口快些好起来。
  不过现在的他还不知道亚奥勒斯这件事要怎么解决比较妥当。他老早就明白亚奥勒斯对他的不满与怨恨,只是他没想到,他竟会选择这种方式与他抗争,实在太卑鄙也太下流了,亏他还是一介风王
  “哎哟!”
  一不小心,他不慎扭到自己的手肘,牵动的痛楚让他禁不住叫了声。
  屈荻亚在这一瞬间猛地惊醒。她霍然抬起头,紧张地直视他。
  醒了?他醒了?
  她欣喜若狂地盯瞧着他,呼气吐气再三确认自己并非处在梦中。
  “你你醒了?”她又是开心又是惶恐地颤声问。
  波塞顿的表情显得尴尬,他的另一只手还抓着她的头发,便赶紧放开。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急促地起身,检视他身上各处伤口。“要不要我去找人来”
  “不、不用了。”
  “还是你”“我说了我没事。”他大声说。
  她一愣,睁着无辜的眼睛,杵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别误会,我不是在对你凶,只是你可不可以坐下来,不要那么紧张?”他缓和了口气。
  她温驯地点点头,就着椅子坐下。
  “你没睡好?”他看到她憔悴的脸庞,不由得一阵心疼。
  “对不起”她抿唇别过脸,不敢面对他。“让你伤得这么严重。”
  “是我自找的嘛。”他故作轻松地傻笑,尽管面目神经抽搐疼痛。“你不必自责。”
  “那朵珂蒂马若花真的在海底发芽开花了。”
  “真的?”他喜上眉梢。
  “嗯。”“那么我通过了你的考验,对不对?”
  她很缓慢地点头。
  “你开心吗?”
  听到这个问话,她怔了又怔,迎视着他询问的目光。她内心波涛摆荡,掀起翻天巨浪。
  她认真地与他四目对望,认真地点头,认真地回他一个恬静的笑容。
  “我很开心,谢谢你。”
  他也不管脸部神经痛得都快裂开,只是一迳地笑,开心的程度有如小孩要到糖吃般快乐。
  “开心就好,我真怕你无动于衷。”
  “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我感动得都快痛哭流涕了。”
  波塞顿高兴极了,在她莞尔的语气里,他知道他多少打动了她的心。
  “对了,有关于你那位姊姊”
  “你知道这件事?”她错愕道。
  “我虽然昏迷,可是外界的一举一动我清楚得很,所以你们那天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你听见了?”
  “嗯,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她叫伊南娜。”
  “你跟她很要好?”
  她轻轻点头。“在所有姊妹当中,我跟她最好。”
  “那她怎么会到风岛上去?”
  “她是受西风神提格拉兹的邀请而去的。”她耸耸肩。“事实上,她很喜欢提格拉兹。”
  “这可真是糟糕。”他的语调有些不稳,气息也稍弱。“现在我这个样子,说实在也没办法去救她呀。”
  “我知道,你这样的身体是断不能勉强的。”
  “可是你一定很希望我去吧?”他反问她。
  她一时语塞又摇头,心慌意乱地作不出回答。
  “不用担心,我会另想办法的。亚奥勒斯违背了天理,总有人治得了他,至少他想取代我的这个宏愿,是不可能实现的。”停了半晌,他又说了:“知道吗?你肯来照顾我,我很意外。”
  “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
  “你想太多了,这朵海中花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去摘的,你不该有愧意才是。”
  她怔忡,满心疑惑。“你你不后悔?”
  “当然,我看起来像有后悔的意思吗?”
  “但是”
  他迫不及待地打断她。“我这回是认真的,相信我好不好?”他紧张地口吃起来。“虽虽然我过去喜欢过那么多女人,但唯有你能让我真正用心去爱,也只有你值得我这么拼命,你知道吗?”
  他的一番告白模糊了心里的界线、弄垮了防备,屈荻亚没办法抗拒情愫在沉浮的心海里如花发芽。但她静静地不说话,也不让任何表情出现在脸上。
  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实话她不想替自己徒增困扰,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恼人的问题。
  波塞顿对于她冰冷的神情感到有些难受与挫败,他明白要真正打动她的心是件难事,只是,她就不能多给他一点希望吗?
  “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勉强你,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冒犯了你。”
  屈荻亚想告诉他;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既然我已经醒来,我想你可以不用照顾我了,等会儿我让塞瑞图派人送你回去。”
  “我”
  “至于伊南娜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保证会想办法让她平安回来。”
  “等一等,你我我不放心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不希望我来照顾你?”
  “我想你并不是真的心甘情愿来照顾我,又何必勉强你自己?更何况我不会介意这种事的。”
  “可是我介意。”她脱口而出。
  “你介意?”
  “是的,我介意,请你让我留在这里为你做些什么。”
  “有这个必要吗?”
  “至少我会比较心安。而且你现在这个样子,确实需要有个人在一旁服侍你。”
  “宫里人手很多,不一定得让你来服侍我,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怎么会委屈?我一点也不觉得啊。”
  “你是怕我弃伊南娜于不顾,因此强要待在这儿?”
  他微带讽刺的语意教屈荻亚的心陡地一沉。
  “不是的,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
  “波塞顿,你是我们海洋的灵魂领导,如果你的身体再出一次差错,我纵使有十条命都赔不起。”
  “没关系,一命抵一命就行了,还能跟你双宿双飞呢。”难得他还有这个气力开玩笑。
  屈荻亚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就在此时,波塞顿的瞳孔骤地睁大并剧烈地一咳,从喉管深处的破裂口赫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而且是惊心怵目的黑红色,他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屈荻亚恐慌地扑过去按住他的胸口,并且放声大叫:“来人啊!波塞顿吐血了,快把神医找来!”
  守在外头的卫兵听到她的声音,迅速前去通报劳瑟欧及塞瑞图。他们知情后先行找来神医,以第一速度赶至了波塞顿的寝宫。
  “怎么回事?”气喘吁吁的,塞瑞图面色凝重地瞪向屈荻亚。
  “可不可待会儿再审问我?先救人要紧。”屈荻亚求饶地喊。
  三名神医动作敏捷地控制住波塞顿的脉搏与呼吸,然后喂他喝下仙液,再彻底为他检查一次伤口。
  劳瑟欧对屈荻亚没有敌意,但他也感叹波塞顿老是喜欢一些不该喜欢的女人,虽然这个女的比以往那些女人漂亮且又仁慈了些。
  不过,单从她给予波塞顿的苦难,恐怕又是极端的残忍,真是最毒女人心啊。
  “他怎么样了?”塞瑞图着急地问。
  “无碍、无碍。”神医竟然面带笑容。“波塞顿刚刚一举将瘀积在胸口的废血全数吐出,这对于他病情的愈合相当有帮助,而且他已恢复神智,只要这些天好好调养生息,以他这样的神人之躯,不出几天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真的?”他们喜出望外。
  “不过还是得注意别让他再受到伤害,否则就算是再神勇、再坚固的神人之躯,也是会生命终了的。”
  “我知道,我绝不会再让波塞顿去做冒险的事。”塞瑞图斩钉截铁地说,眼神有意无意地扫了屈荻亚一眼。
  “那波塞顿现在是怎么了?”劳瑟欧还是一脸担忧。
  “他太累了,必须再好好休息,我想我们就别再吵他。”
  “那我们都退出去吧。”劳瑟欧顿了顿,又说:“就让她继续留下来照顾波塞顿。”
  塞瑞图皱着眉。虽然他并不觉得屈荻亚能扮演好这样的角色,但他又不想让波塞顿失望。
  “你愿意吗?”他冷淡地问她一句。
  她点了头,看起来却很忧郁。
  逃避不了的岔路,她的生命出现了好多的问号及抉择。
  宁愿是是非题,也不要是选择题。
  对错容易分,但选择题的正确答案可能不止一个。
  她迷惘地想不起任何排列组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