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者:
孙小千 更新:2024-04-08 19:03 字数:6299
吃过晚饭,庄薰一个人躲在院子里抽菸。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情太混乱了,真的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自从老爸去世,他回来接下“天堂林场”的经营,他一直都很享受纯朴的山林生活,毕竟这里是他从小生长的故乡。
在台北求学、工作了那么多年,他最喜欢的地方还是这里,他以为他会满足于这种恬淡闲静的日子,就这样过一辈子。
事实上,他并没有埋怨父亲的遗嘱将他捆绑在这里,相反地,他本来就打算回来继承父亲一手打下的木材事业,把他所学的回馈笔里。
可是,她却无预警地闯进他平静的生活。
她既伶牙利齿又倔强,脾气又臭又硬,不肯服输,老爱跟他斗嘴,实在没有一点女人味;但是她单纯率真、直来直往的个性却深深吸引着他,让他忍不住想逗弄她。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她的美丽。小小的鹅蛋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最大的作用是拿来瞪他,得理不饶人的小嘴巴,是用来和他抬杠的;而被他唬得一愣一愣、说不出话的表情也很可爱。
该怎么办呢?她和他是不同世界的人,他不想和她有所牵扯。
她终究是要回台北的,她的家人、朋友、工作都在那儿,何况她还有男朋友,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顺手”把她救回来的人而已,而且还讨厌得要命,老是和她过去,只会惹她生气
他苦笑着。他只能用嘻笑怒骂的方式伪装自己对她的好感,和越来越多的特殊感觉,他绝不能说出来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样一来,当她要离开的时候,他才会好过一点。
她是个好女人,实在不适合埋没在这里。她值得更好的男人,他配不上她,就当作他们没有缘分吧!
人生,总是必须舍弃些什么来成就些什么的。
哇!实在太舒服了。
住在这里的好处之一是天然温泉就像自来水一样,只要打开水龙头就源源不绝地涌出,不用舟车劳顿,在家就能泡好汤。
温泉盛装在桧木作成的大浴桶里,散发着木头的清香,比什么昂贵的精油更能纾压,消除疲劳,放松身心。
程若兰躺在澡盆里几乎要睡着了突然,不知是什么东西一直拍着她的脸,起先是轻轻地,接着越来越用力,害她痛得张开眼睛--
“啊!”她现在可是一丝不挂耶!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这下全被他看光了啦!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她连忙拉来大浴巾遮住自己的重点部位。
“你没锁门。”庄薰把脸转开。
“乱讲!我明明有锁。”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确定“就算我没锁,你也应该敲门啊!”“我敲了,是你睡死了没听见。”
“我才没有,”她在水中缩成一团“你快出去啦!”
正当庄薰闪到门外,才带上门,被程若兰高分贝的尖叫声吸引过来的路妈正好出现。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路妈急急忙忙地赶来“我听见程小姐”
“没事,她没事。”庄薰拍拍路妈的肩,要她放心。
“可是”
程若兰穿好浴袍拉开门,却差点昏倒。
“哎呀,程小姐,你怎么了?”路妈关心地问道。
“大概是泡太久了,头好晕。”她困难地挤出一个笑脸,此刻的她全身没力,感觉快虚脱了。
庄薰眼明手快地一把就抱起她。
“你在干嘛?”她有气无力地问。
“抱你回房。不然你走得动吗?”
“我”
“不要和我再来一场辩论大赛,这种事没什么好争的。”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
“少爷,你快抱程小姐回房,我去煮姜汤,山上天气凉,一不小心很容易感冒的。”
庄薰抱着程若兰回房,将她放在床上,又强迫她喝下一大杯热水。
程若兰这才觉得好多了。她拉紧身上的浴袍,真是超尴尬的,她竟然连洗澡也洗到要人家来救。
“不用拉了,我全都看过了。”庄薰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非礼勿视你懂不懂?老师没教你吗?你这**,居然趁我睡着偷看我洗澡!”现在她有力气骂人了。
“谁偷看了?我敲了半天门,你也不应一声,我还以为你死在里头才冲进去救你的,我也很牺牲耶!”他找来一条大毛巾丢给她“快把头发擦干,感冒了我可不管你。”
“牺牲?”她抓着毛巾,想像那是他的脖子,好想用力把它拧断。“吃亏的是我耶!”
“吃什么亏?”
“我是女人啊!这种事当然是女人比较吃亏。”她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耶!
“拜托!你以为自己的身材很好吗?你的身材跟我家那块洗衣板差不多,一点看头也没有。”他把她的身材批评得一无是处。
“你这个没风度的臭男人!我都被你看光了还说我是洗衣板,你太可恶了!”没有得到赞美就算了,还被嫌弃,她怎么那么命苦啊!
庄薰抓起被子,像包粽子似地把她包个密不透风。
刚刚他说的都是违心之论,事实上,她的身材非常好,秾纤合度,皮肤有如婴儿般白皙细嫩,小小的动人腰肢,一双修长的美腿,宛如成熟水蜜桃般娇艳欲滴的两座浑圆玉峰上,衬着两朵粉红色的蓓蕾
简直太完美了!在他的认知里,就算是美神维纳斯重现也不过如此。如果不是路妈刚好赶到,他差点就要把持不住自己了。
“干嘛把我包成这样?我又不冷。”她的火气可是大得很!
“相信我,等一下你一定冷得发抖。”
他干脆一并接手替她擦头发的工作,省得她拿毛巾出气,搅成一条麻花辫。
这太亲密了吧?他们勉强只能算是普通朋友,不知他是好心还是“顺便”?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越来越不受控制地跳得飞快。
他们靠得这么近,近得她都能闻到他身上混和烟味和木香的男人气息。虽然她很心动,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她不能任由暧昧不明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
“我自己来。”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乖乖坐好!你再动来动去,小心我打你**。”
“你敢!”她就是经不起激。
“你要不要试试看?”他盯着她,很有把握地贼笑着,料定她不敢乱来。
“你--”他总是有本事激怒她,让她恨得牙痒痒的,直想咬他。
“你这位都市小姐,你不知道在泡澡的时候睡着很危险吗?除了容易感冒、流失水分之外,也很可能因血压突然升高而中风,或是心脏负荷不了而暴毙,你连这点常识也没有吗?”
中风?!暴毙?!他根本存心诅咒她嘛!
“谁说我没常识?我只是一时忘记了嘛!”她是嘴硬第一名的。
“所以你又欠我一次了。”他很得意地笑说。
“我欠你什么?”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掉进他的陷阱,还傻傻地反问。
“你的小命啊!我好像注定要当你的救命恩人,甩都甩不掉。”
“少臭美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出来炫耀,真是无聊!
“而且还被我看光光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她的脸一下子刷红了,一直红到耳根子,这下他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该死的臭男人!这样耍人到底哪里有趣了?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她懊恼地抓下头上的毛巾丢他,他也不甘示弱地丢回去。
“你走开啦!”她索性倒回床上,把自己闷在被窝里,来个眼不见为净。
“干嘛,真的生气了?”他拉拉被子的一角。玩笑开得太过火了吗?
“不要理我!”她抓回被子,更往里面缩去。
“喂!开玩笑的嘛!”他坐上床沿,好声好气地说:“你的身材也没那么烂啦,至少也有小笼包的程度。”
他就不相信这么说她还没反应。果然,她立刻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你还真会安慰人啊!”她送给他一个超级大白眼。
“不生气了?”
“谁生气了?我才没那么小鼻子小眼睛。”
“那你休息吧!小心别着凉了。”他替她盖好被子。
“喂!”她叫住走到门边的他。
“什么事?”
“谢谢。”她躲在被窝里背对着他说着。
虽然很小声,但他还是听到了。
他微笑着走出她的房间,轻轻把门带上。
顽皮的爱神之箭同时射中了他们,躲也躲不了罗!
中午,元元给在林场辛勤工作的庄薰送便当。这是她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了,因为可以和她最爱的阿薰哥单独相处整整一个小时耶!真是超幸福的!
不过,她可没忘记要乘机刺探军情。“阿薰哥,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走啊?她的脚伤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吗?”
“元元,你的礼貌到哪里去了?”庄薰皱起了眉头“什么那个女人?她有名有姓,如果你不想叫她程姐姐,可以叫她程小姐。”
元元颇不以为然地说:“我才不想叫她姐姐,都市人那一套虚情假意我也学不会。”
“这只是一种称呼,不管都市人或是乡下人都一样,和虚情假意没有关系。”
“你就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我。”她知道他一直把她当作小丫头。想要成为一位优雅的小姐,对她来说好像很遥不可及。
“路小姐,路元元小姐,这样你满意吗?”
“嗯,很满意。”
庄薰收拾好吃完的便当盒,起身替自己泡了杯消脂解腻的茉香乌龙茶。
“对了,阿薰哥,你还没告诉我她什么时候要回台北,每次问她都说明天,结果待了快一个月,搞什么嘛!”
“应该就这几天了吧!火车票已经买好了。”庄薰淡淡地说。
她因为不想麻烦他,所以托路妈下山办事时替她买车票,路妈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所以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最后,车票是他去买的,也是他交到她手上的。
“真的?”元元开心地跳起来。“耶!她终于要回去了,我们又可以恢复平静的生活了。”她松了一口气,有种警报解除的感觉。
是吗?他们真能恢复平静的生活吗?他的心已经掀起波澜,不再平静了!
但是他们只是两条平行线,纵使有了短暂的交集,对她来说可能也没什么意义吧?台北还有大好前程等着她呢!而他虽然会有点寂寞,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像她这种在都市长大的女人,一点耐心也没有,又不能吃苦,养尊处优的,只会爱慕虚荣,享受物质生活,除了名牌,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元元批评道。
庄薰笑着捏捏元元的鼻尖“你才几岁?你又认识几个都市女人?”
“电视上都那样演的嘛!”
连续剧里的女明星们,不管扮演什么角色一律全身名牌,纤纤玉手拿不动比化妆品更重的东西,一双美腿是供人观赏用的,而不是用来走路的。
“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说的那样,都市中的女人也有很认真在工作、在为生活打拚的,不全都是拜金势利,等你长大,到了都市就会明白了。”
这是他在台北生活了十几年的体认,当一个都会女性不见得轻松容易,她们的竞争对手除了自己,还有庞大的传统包袱以及来自男性的歧视,认真的女人最美丽,但也相当辛苦。
“我才不希罕到大城市去当什么粉领族,我喜欢山上的生活,当一辈子的乡下姑娘也无所谓。”
“可是山上没有学校可以让你继续升学,我希望你到台北去把大学念完。”
元元天资聪颖,不让她念书实在太可惜了,所以他常鼓励她多充实自己。虽然她是天生属于大自然的孩子,但是他认为年轻人还是应该出去闯一闯,开开眼界。
“如果阿薰哥要我去,我就去。”只要能令他开心的事,她一定去做。
“读书是为你好,”他拍拍她的头,像宠溺一个小妹妹一样“入学测验考得怎么样?有把握吗?”
“还好啦!”
“考上台大,我有奖赏哦!”他已经准备好一套最先进的个人电脑了。
“我还是不想离你那么远。阿薰哥。”看不到他,让她觉得很不放心。
“小傻瓜,等你进了大学,就会认识很多男孩子。很快你就会忙得忘了我这个老头子了。”爱情也是大学的必修学分之一,漂亮的元元势必会让一堆男生心动。
“才不会!我才不要认识别的男生,我不要念大学了!”她干嘛认识别的男生?她只喜欢他呀!
“元元,你太任性了。”
他难得板起脸来训她,可惜效果不彰。元元兴奋地大叫:“阿薰哥,你骂人的样子好性感哦!”庄薰哭笑不得地说:“小丫头,你懂什么叫性感?”
“懂啊!阿薰哥就是全世界第一性感的男人啊!”唉--这下他完全被打败了。
今晚是待在这里的最后一晚,明天她就要搭早班车回台北了。
她居然有点舍不得这里的好山好水,好风景好空气,还有好吃的山产野味。亲切和蔼的路妈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回去之后恐怕得去减肥班报名。
当然还有他。怎么可能少得了他?住在这里的日子每天和他斗嘴磨牙,拜他所赐,现在她的功力已经更上一层楼了。
程若兰走到院子里,发现庄薰也正在那里。他一看见她,立刻把菸熄了。
“没关系,你可以继续抽,我不介意。”
他愣了一下,还以为她又要发表烟害演说,没想到
“我已经抽完了。有事吗?”
“只是想再看一眼这片美丽的星空,顺便散散步,消化一下路妈那桌拿手菜。”
路妈做了一桌好菜替她饯行,这一个月她肯定胖了不少,回台北之后就没这种口福了。
庄薰淡淡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好安静哦!平常他们老是唇枪舌箭,一静下来她反而觉得奇怪。还是说点什么吧!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不会啊!”她抬头看看天空“星星好美,台北都看不到这么多又这么亮的星星。”
“城市的光害太严重,我们这边只要不下雨,每天都是星光灿烂,三不五时还有流星经过”
话才刚说完,深紫色的夜幕上立刻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彷佛在为他作见证似的。
“啊!流星!”在流星消逝前,她不能免俗地闭上眼睛、合上双手,许了一个愿。
那只是一个简单的愿望,希望林场的人们往后都身体健康,而他也能找到幸福。
“许了什么愿?”庄薰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
要是说出她许了一个和他有关的心愿,不被他笑死才怪!般不好他还以为她暗恋他呢!
“东西都整理好了吗?”庄薰换了个话题。
“嗯。”她点点头。也没什么好整理的,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服而已。
他这么说,好像急着赶她走似的。她应该还不讨人厌吧?
“回台北之后要好好保重你的脚,小心不要再扭到了,否则可能会变成习惯性脱臼。”
“我知道了,谢谢你。”
“你不用这么客气。”
“应该的,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很可能小命不保,成为报纸上一小段新闻中的无名女尸。”她还记得他这么说时她还气得要死,现在想想,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举手之劳而已。”他却不再居功。
这种情形真是奇怪,他们本来一个是牙尖嘴利,一个是反应灵敏,平常说不到三句话立刻刀光剑影,怎么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客气?
一个道谢的话说个不停,感激之情铭感五内;一个是助人为快乐之本,一副行侠仗义不欲人知。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啊?
“我应该付多少钱给你?”
“不用了。”
“那怎么行?我在这里叨扰了那么久,路妈每天都为我煮那么多好吃的补品,你还帮我请医生,我怎么可以”
他打断她的话“那没什么,不用放在心上,我虽然不富有,但也不缺钱用。”他对她的心意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我没那个意思。”她只是不想做个忘恩负义的人,也只能用有形的东西来代替谢意,不然这笔人情债什么时候才还得了?
“不要再提钱的事了,我不会收的。”他心意已决。
“可是我哈啾!”
夜凉如水,她从屋子里出来忘了拿件外衣,马上打了个喷嚏。
他脱下格子衬衫披在她身上,仔细地替她拉拢衣襟。“虽然现在是早夏,但山上的夜晚还是很凉,穿上吧!免得感冒了。”
“谢谢。”她呆呆地看着他。
看起来那么粗犷的大男人,竟然也有这么细腻的举动,他为什么这么与众不同?
庄薰抬起头,看见她对他的凝视,再也没有办法移开视线。此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极力克制住的吸引力在瞬间全面爆发,那个吻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发生了。
到底是谁先吻了谁,他们搞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现在他们只想沉醉、融化在彼此的唇舌之间,享受紧密的拥抱和交缠的躯体
一个吻仿佛可以持续到天荒地老,她温暖的唇办是他最渴望的礼物,唇和唇之间有不需培养的默契,他们都急于汲取对方的快乐泉源,乐于给予至高无上的欢愉。
这个吻烧烫了他们的心,光是亲吻已经不能满足,他们想要更多
“阿薰哥,吃点心了。”
元元的声音迅速将他们拉回现实,在被发现之前及时分开。
“你们在干嘛?”元元来回瞄着怪里怪气的两人。为什么她穿着阿薰哥的衬衫?
“没什么。”庄薰抹抹脸,有点不自然的说。
“快进来吃点心,”元元搂着庄薰的手臂“妈做了你爱吃的银耳莲子汤。”
程若兰无力地靠在花架上,无奈地苦笑。元元出现的还真是时候,否则她不敢想像自己还会做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