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诚扫了扫他，只平静地说：“你起来帮忙。”
  傅大诚又笑看傅晚，“小傅大厨今晚的主菜是什么？”
  “一共17道菜，爆炒鳝鱼、口水鸡、干煸肥肠、粉蒸排骨、蒜泥白肉……”
  傅大诚笑道：“那我给傅大厨打下手，也做几道拿手菜。”
  孟志宽此时哪里还有大厨的威风，像数年前当傅大诚学徒那边跟在后面，他看着他师父做菜的每一步，倒下去的每一次调料的份量，和之前师父教他时一模一样。
  傅大诚让学徒来盛盘，还多出一盘说道：“大家尝尝。”
  冲天香味在露天的山下坝坝里四处弥漫。
  就连来监管孟志宽的冯健几位警员也忍不住咽口水，妈呀好香啊。
  他们为了今晚的部署，其实也就下午三四点钟时用几分钟的时间草草吃了一碗泡面，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
  不过这是做给鬼吃的，他们应该吃不得吧？
  “老傅，手艺不减当年啊，当鬼也没有生疏啊。”李厨尝过后第一个打趣儿。
  孟志宽手轻颤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喂进嘴里。
  爆香的滋味在唇齿间爆开，他整个人精神都要崩溃了。
  依旧是那个滋味，依旧是无数食客记忆中傅大厨那手艺的滋味，只是……
  傅晚在一旁熟练地颠着勺，淡笑问：“我爸藏私了吗？孟志宽。”
  孟志宽很崩溃，没有藏私，只是他手艺不精……没有把傅大诚的手艺学到十足十……
  傅晚冷漠地看着孟志宽精神崩溃，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冯警官，你们要不要尝尝？”傅晚问。
  冯健他们很想吃，但一看这食客对象就强忍了下来，但傅晚这么问？
  “我们能吃？”
  傅晚指着入山口处，“我在山口施了阵法，活人也可以吃不会有伤害。”
  只是阴魂吃了补充魂力化解孟志宽在它们身上留下的邪术，活人吃了没啥用最多顶个饿，尝尝滋味而已。
  这么一说，自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上菜咯——！”
  厨师组吆喝起来。
  厨师们自然不会离开灶台，所以得让别人来上菜。
  就见一个牛头人单手扛着一块巨大的木托盘，托盘里放着一道道新鲜出炉的菜品，挨桌上菜。
  “牛头？”
  小妖咬着筷子稀罕地看着上菜人，转头一看这边的上菜人，“马面？”
  “哇，是鬼差哎！全是鬼差耶！”
  “无常都得来推餐车！”
  她们到底是新鬼，不懂太多当鬼的规矩，只觉得惊喜。
  沈家人看呆了，沈海很懵。
  本以为这次肯定搞砸了，结果——座无虚席！！
  还有不少阴魂宁可加座位也要吃这席面。
  沈老爷子毫无血色的脸此时竟红光满面，激动得不得了。那是谁啊？
  鬼差啊！
  傅大厨竟然能调动幽冥鬼差过来，只为给他的百岁冥寿？
  冥君杀猪。
  鬼差上菜。
  就连傅晚都在亲自掌厨！
  试问天底下那只鬼，有他这个顶级待遇？
  沈老爷子这只恶鬼笑得合不拢嘴。
  “哇，好好吃。”早就迫不及待的阴魂们拿起筷子就猛干，一个劲儿往嘴里塞。
  “团团，你们来这边坐不？”赵阳看见团团和一个小女孩站在一旁，招手唤道。
  刚才听说了，活人也能吃，虽然补充不了魂力，但能吃个味儿不伤身。
  都不伤身了，那还不吃？
  团团冲秋秋道：“秋秋，妈妈姥姥姥爷他们现在很忙，不能照顾我们，我们自己找座位去吃饭吧。”
  赵阳孙昌明他们会照顾他们的。
  秋秋抱着粉兔子，脚底像生了根，布满血丝的眼珠盯着前方。
  前面走来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妇人，她一双眼怔怔地看着路边的小女孩。
  “秋秋……”
  妇人穿过餐桌之间的阴雾，快步成了快跑，她几乎是在见到小女孩那一瞬间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快跑而来跪在地上把秋秋抱到怀里。
  女人嚎啕大哭起来：“秋秋，我这次，妈妈这次，没有看错了，你回来了。”
  秋秋迷茫的眼中滚出一滴滴血泪，她伸出被肢解的小手摸了摸。
  啊，原来她做了鬼也是能哭的。
  是真的眼泪，不是用来吓人的血泪水。
  “妈妈……”
  秋秋喃喃：“秋秋，秋秋，有，听，妈妈的话。”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妈妈，回来了，我就，把门开。”
  秋秋断断续续地哼唱着，其实她也很想唱一首完整的儿歌，只是没有办法，她是被肢解死掉的，最先失去的就是头，坏人用刀割断了她的细嫩脖子，切断了声带，把头砍了下来。
  所以秋秋说话一直是断断续续的。
  在那漫天的赞叹菜好好吃的欢声里，妇人哭得不能自已。
  “姑姑！姑姑，你来了？！”
  沈子骞看到场中的女人有些不确信，自从当年的绑架案后，姑姑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后来他渐渐明白，所谓的当年“协商一致”救他，只是他父亲爱子情切。
  儿子和外甥女，如果一定要选一个的话，无数父母只会选自己的骨肉。
  姑姑晚婚晚育，四十多岁才生下秋秋。秋秋去世后，明明保养得那般好的贵妇人一下子衰老了下来。
  这些年，每逢过节父亲就会送礼物过去，只是姑姑从来都没有收下。
  这次送去的帖子说的是，给沈老爷子办百岁冥诞寿宴，否则姑姑可能也不会来。
  他们俩表兄妹年龄差距不算大，沈子骞对秋秋小时候的长相早已经记不清了，可沈海却记得。
  沈老爷子和沈海看到沈眉来，抱着一个孩子跪在地上哭，等他们上前一看，沈老爷子还一脸不解，沈海早已神色大变。
  “秋秋？”
  秋秋，也和老爷子一样，没有去投胎吗？
  秋秋抬头看看沈海，没说话。
  沈眉抬头冷漠地从哥哥沈海身上移开，目光看到沈老爷子时又是一惊，“爸？”
  此生她唯二重要的人都已经离世十几二十年，却在今晚重逢。
  沈眉是沈老爷子的老来女，看到老父亲花白的头发一如二十年前他去时那般，她的眼泪顿时再度崩溃。
  “爸——”
  那一声呼喊饱含了这些年的所有委屈，哪怕她如今已经年过六旬，在自己父亲面前，她也依旧是小孩。
  沈老爷子大步上前，心疼地搂住沈眉：“爸爸的眉眉受委屈了，爸都知道，爸都知道了。”
  “这就是我的外孙女秋秋？原来你就是我的外孙女？”
  沈老爷子打量着小姑娘，它附身在严华身上的时候，自然去过傅晚家，看到过这小姑娘，当时只觉得有些亲切，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秋秋想着团团平时的称呼，她叫：“姥爷。”
  沈眉哭得不能自已，一只手紧紧拉着老父亲，另一只手死死搂着秋秋不愿意松开。
  “让让，上菜，上菜。”端着盛菜盘的鬼差提醒。
  团团挥挥手说：“秋秋，我们来赵阳哥哥这边坐。”
  赵阳他们这一群人一桌肯定不够，所以这边挨着坐了三桌，还有几个空位。
  沈海尴尬地插嘴：“那个，要不先入席？”
  秋秋过去，沈眉立刻跟过去。
  赵阳好奇地看着小姑娘，道：“我以前总觉得傅大厨家里很阴冷，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小姑娘？”
  团团点头。
  秋秋挨着沈眉坐在板凳上，她把粉兔子放在自己的腿上。
  满眼都是泪的沈眉看着那只兔子：“这兔兔……”
  秋秋：“我的。”
  沈眉知道秋秋生前一直很喜欢这款兔子，她每年都会去买一个，买来就烧掉。
  去年时，家里人不希望她再为十几年前的孩子一直精神不振，便不经过她同意偷偷拿了出去，不知道送给了谁。
  那时，沈眉的精神反而要再度崩溃。
  可竟不知，这只妈妈送给秋秋的兔子，几经辗转，依旧送到了秋秋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