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报应
作者:
芳尘去 更新:2020-09-29 03:17 字数:3123
鲜血顺着弯刀徐徐淌下,映着摇曳的烛火,使得锋利的刀刃更显惨白。
屋内一片肃杀之气。
片刻,安梓纯总算将目光从太后的脸上移开,与代真说,“姐姐,还等什么?”
代真闻此,却没动,她正飞快的思量着究竟如何下刀,才能叫眼前这不共戴天的仇人生不如死。
濒死边缘,太后心却未乱,在抬头瞧了代真一眼之后,又望向安梓纯,来回打量两人几遍,眼中的惊惶更甚,口中嘀咕着,“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眼神也比一般人犀利,才瞧几眼竟就瞧出了端倪。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是你梁氏造下的孽,这天谴,还望您笑纳。”
“不可能,那孩子是哀家亲眼瞧着摔死的,没理由还活着,你——”太后话音刚落,代真便举手挥刀,刀起刀落,太后绾在头顶那丛浓密的乌发便落了地,原本还算端庄的妇人,瞬间变成了披头散发的疯妇,哪还有身为一国太后的半点威仪。
太后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惊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头顶。在一声尖利的喊叫声后,太后颓然坐倒在地,颈上仍抵着削铁如泥的弯刀,稍有不慎,便是人头落地。
即便知道终究是个死,可生死关头,人的本能还是求生,所以太后唯有选择隐忍不发,却死死盯着代真,眼中的惊疑越发强烈。
“瞧瞧,眼前落魄的疯妇,还是先帝最宠爱的俪妃吗?”安梓纯往前两步站定,“宠妃又如何,先帝是宠你敬你,可我母亲却是先帝唯一嫡亲的女儿,你心怀鬼胎,竟敢挑唆先帝弑女残杀亲外孙。纵使先帝再钟爱你,那些真心,也都毁在你的狠心上了。”
安梓纯并非有意刺激太后,事实如此,莫说是一国之君,即便是寻常人家的男子,面对挑唆自己残杀亲女的侍妾,无论用情深浅,也总会寒心的。
都说这人死到临头,会幡然悔悟,可太后却是个异类,面对安梓纯的指责,她却冷笑一声,“哀家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杀了锦阳那个贱人,她心怀叵测,为了帮皇帝争夺帝位,甚至不惜勾结定国公残杀我的孩儿,死有余辜!”
“温恭王是在前往封地途中,突染急病暴毙而死,与我母亲一点干系都没有。”安梓纯原无需与太后解释这些,却听不得任何人抹黑她娘亲。
“二十年前哀家不信,你以为二十年后,哀家就会信。安梓纯啊安梓纯,你与你那狠毒的母亲真是一个样子,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哀家恨,恨从前那么多机会,都没杀的了你。不过不怕,等哀家死后化作厉鬼,日日缠着你,叫你不得好死!”
这半晌,代真本就强压住怒火,眼下哪听得太后如此诅咒她亲妹妹,刀锋一扬,立刻在太后脸上割出一道血痕来。
安梓纯眼瞧着,实在分辩不出那口子究竟有多深,只是在太后凄厉的惨叫声中,才醒过神来。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安梓纯知道事不宜迟,便俯身蹲到太后身边,“既方才的话你不信,那最后这几句,你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促使你梁氏一族垮台的前朝遗旨如假包换,是先帝亲笔,先帝的确有过立温恭王为储君的意思。”
太后闻此,捂着血肉模糊的脸,勉强抬起头,盯视着安梓纯,眼光涣散,倒看不出太多情绪。
“只是先帝在临终前,终究没在圣旨上盖下龙印,还将这道遗旨交给了我母亲保管,叮嘱我母亲,若来日你与你梁氏一族起了异心,这道圣旨就是你们一家的催命符。”
太后显然不信,但因脸上刀口过深的缘故,她俨然说不出话来,唯有拼命摇头,来发泄心中的不忿。
“我知道你不肯相信,可事实如此。”话说到这里,安梓纯不愿再面对太后已近扭曲的脸,遂起身俯视着她,“你信不信都好,只要你记住,温恭王的性命和前途不是断在我母亲手里,亦不是断在先帝手上,而是你身为母亲太狠太毒,不为孩子积德纳福,所以王爷才会短命。”
“贱人,胡说!”太后艰难的发出两声咒骂,鲜血飞溅,沾湿了安梓纯的衣襟。
安梓纯不为所动,眼光依旧透着阴毒,“我说的是真是假,太后您心里比谁都清楚,先帝英明,怎会放心将启瑞国的百年基业,交到你这毒妇手上。”
话说到这里,安梓纯又回身望向窗口,见天边隐约泛起微光,忙收回目光,低头盯着太后,“你曾是我外祖的女人,本该给你一个好死,只是如此,却实在对不住折在你手上的那些无辜冤魂。太后,您还记得被您做成人彘又活埋的春山吗?”
太后哪还记得那宫女叫什么名字,可当她听到人彘二字时,身子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生前所承受的痛苦,我要你百倍体尝。”话毕,便扶住代真握刀的手,往前一送,一刀扎进了太后的肩头。随着一声惨叫,安梓纯弃了刀,半拖半拽将代真拉出了屋去。
“纯儿——”
“虽说是报仇,可杀她恐污了姐姐的手,余下的事,叫旁人来做吧。”话毕,安梓纯与随行而来的护卫首领递了颜色,“照着我先前吩咐的去办,余下的三日,我不想她有一刻是舒服的。”
那侍卫首领得令,忙躬身应下,带着两个护卫,提刀进了屋去。
屋内惨叫连连,周遭充满了血腥之气,迎着朝阳,安梓纯拉着代真去到静慈庵外的空地,拓拔吉苍没有跟随,他知道,此刻,她姊妹俩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这样干净的地方,本不该造杀孽。”安梓纯叹了一声,“若有报应,就尽数报在我身上吧。”
“纯儿。”
“对不住,没能叫那毒妇死在姐姐手上。”
“傻丫头,够了。”代真说着,将安梓纯拉进了怀里,“为我,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此时,安梓纯能清楚的感觉到,与她一般,代真并不如想象中的欢喜。积年的大仇得报,剩下的便是满心的空虚。从前的十数年,报仇是人生的全部,眼下那个重心没了,人也开始变的迷惘。
余下的日子,究竟为什么而活?
代真环着安梓纯,眼中既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又有对未来人生的迷惘,而此刻,安梓纯眼中更多的是不舍。
灭族之仇已报,或许再过不久,好不容易认回来的亲姐姐,又要与她分别了。
安梓纯说到做到,人被生生折磨了三整日才彻底咽气。面对太后残破的尸身,安梓纯并不如预料中的愉快,虽说是仇人,她却没有杀人取乐的嗜好,反倒驳回了将人弃尸荒野的提议,将太后的残躯卷在草席中,抬去后山入土。
自然,并未立碑甚至没做一个标记。
安梓纯想,等到下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野草横生,怕是就寻不到这矮矮的土堆了。不过也好,即便能寻到又如何,梁氏注定要被诛灭九族,即便知道太后葬在何处,日后也不会有人前来祭拜,如此没于山林间,倒也干净。
“着人快马加鞭回圣都禀报,太后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已自尽。”安梓纯吩咐侍卫首领说。
到此,与太后的恩怨也算彻底了结。
太后死,可与梁氏的仇仍旧没完,除非亲眼看着梁艺聪那老匹夫人头落地,否则安梓纯总是难心安。所以在静慈庵稍稍休整一日,安梓纯一行便赶回圣都。
代真和拓拔吉苍依旧暂住王院使府,临别前,代真再三嘱咐安梓纯,内宫行走,一定万事小心。安梓纯却笑笑说,眼下已经没有人再能伤害我了。
对于太后的死,皇上并没有特别的表现,甚至没有问安梓纯太后临终究竟说了什么,只关心安梓纯这一路颠簸,身子有无不适。
显然,皇上心中对太后的怨恨极深,丝毫不输安梓纯。
勤政殿复命之后,安梓纯便匆匆赶回俪坤宫,皇贵妃的丧礼仍在进行,安梓纯不在的这四日,全赖怀妃一人主事。
“可回来了,事成了吗?”没等安梓纯将香插进香炉里,怀妃就迫不及待的凑上来打听。
“你说呢?”安梓纯淡淡扫了怀妃一眼,“臣女昨儿不是着人回来递了消息,娘娘出入勤政殿,怎会没听说。”
“只有亲耳听你说了,本宫心里才踏实。”怀妃与安梓纯一笑,脸上仍扬着与德贵妃死时一样幸灾乐祸的笑意。
“大仇得报,怀妃娘娘可以欢欢喜喜的去喝两杯了。”话毕,又捧起一叠纸钱,蹲在火盆边烧了起来。
怀妃独自欢喜了一阵,似乎察觉到安梓纯有些不对劲,便俯身蹲去安梓纯身边,问道,“瞧你不怎么高兴,太后作恶多端,死一百次都嫌少,怎么,你莫不是可怜她了?”
安梓纯闻此,白了怀妃一眼,“杀人,总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得了这话,怀妃一怔,也不再言语,默不作声的陪安梓纯静静将折叠纸钱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