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后事
作者:芳尘去      更新:2020-09-29 03:17      字数:3188
  许久不见皇贵妃与六殿下和和气气的在一处说笑,叫安梓纯颇有隔世之感。皇上今儿也是极好的兴致,并未将大把的光阴消磨在勤政殿里批阅奏章,而是应了九殿下的请求,一道过来俪坤宫。
  原本冷清许久的宫室,总算添了些许人情味。
  因知道六殿下明日要前往绥州,晚膳毕,皇贵妃就催着六殿下出宫回府,安梓纯自请相送,也叫皇上能与皇贵妃多说两句话。
  安梓纯厌恶离别,却常常要面对离别。
  诸人都清楚,此次一别,若事成,皆大欢喜,若是不成,只怕不是永隔天涯便是来世再见了。
  安梓纯自问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可当见含玉转身上马时,还是上前,倔强的将人拉住,抿着唇,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代真见此,忙上前安抚,“在耽搁,宫门便要落锁了。”
  安梓纯不理,依旧望着含玉不松手。
  对于安梓纯的不舍,含玉自是感同身受,也回握住安梓纯的手,两个人虽都静默不语,可单从眼中流露出的柔光,亦分外叫人动容。
  六殿下见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于是上前分别挽过她二人的手,“分别只是暂时的,我答应你,一定与含玉平平安安的回来。”
  “那我等着六哥凯旋归来。”
  安梓纯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许久,若非代真提醒一句,不知何时才能回过神来。
  “回吧,若是迟了,皇贵妃该挂心了。”
  安梓纯点头,与代真结伴往回走。
  夜风微凉,安梓纯仰头望着空中圆月,或许等月亮再圆两回或是三回,六哥和含玉便能回来了。
  想到这里,安梓纯又回身望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宫门处。
  临睡前,安梓纯才忆起一桩事,便翻身起来问代真说,“今儿傍晌的时候,见姐姐与六哥在廊后说了好一阵子话,都说什么了?”
  代真闻此,轻抚安梓纯的额头,“正如你所想的,殿下他原谅我了。”
  盼着六殿下能与代真和好如初,这是折磨了安梓纯许久的心愿。看来今儿不单是个离别的伤感日子,亦是个化解误会的好日子。
  六殿下前往绥州,无疑预示着皇上的计划日益临近。此刻的安梓纯有些手足无措,手中明明握着有关遗旨的要紧讯息,却不能宣之于口。只因代真嘱咐她,无论如何不能扰了母亲地下安宁,挖墓掘坟的事绝对不能做。
  安梓纯也可以肯定,若是皇上得悉那道遗旨是随母亲长埋于底下,也断然不会下启坟的旨意。
  只是日子一天天临近,皇上一方并不见任何压倒性的优势。
  但越是如此,便越要全心全意的信赖皇上。日子不到,依旧要按部就班的过。
  六殿下的谅解终究没能缓和皇贵妃的病情,在六殿下离都的第五日傍晚,皇贵妃握着九殿下的手安详的离开了人世。
  安梓纯前去勤政殿报丧,并未表露太多悲戚,也未在皇上跟前落泪,只是平和的将皇贵妃已经过世的消息传达给了皇上。
  皇上初闻此事后,沉默了很久,方才叹了口气,眼角似泛有泪光。
  安梓纯知道,皇上与皇贵妃相识于少年,是彼此倾心过的。
  皇上从前曾亲口与她说,内宫之中,唯有与皇贵妃还能说上几句体己话,眼下皇贵妃离世,皇上的余生怕是都要在寂寞中度过。这是多么可怕的滋味。
  望着身为一国之君的亲舅舅,安梓纯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曾在心里想象过多回,皇贵妃去世之后皇上的反应,不想皇上却选择了最沉默的一种。
  有时候想哭便该哭出来,否则伤神更伤身。
  这话是安梓纯走出勤政殿时与徐德贵说的。
  “总管最懂皇上的心思,得费心劝着点儿。”
  徐德贵与皇贵妃也是数十年的交情,自是难过,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就连说话都难掩哽咽。到是个性情中人。
  如皇上一般,九殿下也表现的相当坚强,自始至终都不曾掉一滴泪。
  只是在尚宫局来人料理皇贵妃后事的时候,一个人呆呆的站在明月轩前的空地上愣神。
  安梓纯原不想打扰他,却怕他在夜风里站久了,再吹伤了身子,于是上前,“时辰不早,殿下该回东宫了。”
  “今夜,我想陪陪母妃。”九殿下声音十分消沉,叫人听后,揪心不已。
  “那与臣女进屋去吧,何苦站在这风口上,都一个多时辰了,您不累吗?”
  九殿下摇头,“只是这儿疼。”说着抚上了心口,“打今儿起我也是没娘的孩子了。”
  “没了娘亲,还有父亲还有一众兄弟姊妹,殿下并不孤独。”
  九殿下闻此,抬眼望着安梓纯,“纯姐姐,谢谢你一直陪着母妃,送完她最后一程。其实,母妃她真的很喜欢姐姐,从前并非有意与你发火,只是常日缠绵病榻,所以脾气才急些。”
  “我都知道。”安梓纯轻叹一声,“无论怎样,皇贵妃对我的好都摆在那儿,我若心里记恨,那才是真正没了良心。转眼间尘归尘土归土,逝者已矣,咱们生者要更加珍重自己。”
  “姐姐的话我明白。”九殿下倒是懂事,“我便随姐姐去偏殿为母妃守夜吧。”
  整整一夜,安梓纯与九殿下说了许多,代真不多搭话,只是从旁听着,时不时递上温热的茶水,一则叫他俩润润喉咙,二则茶水沏的浓,也能好好提提神。
  第二日一早,皇宫里发了丧,这就预示着要正式为皇贵妃治丧了。
  一夜的功夫,灵堂便在俪坤宫的正殿搭好,皇上的意思,皇贵妃的丧礼可按皇后的规制操办,所以内宫上下,无论是宫婢还是太监都着素服,就连皇后德贵妃在内也不能穿明艳的颜色,也算是皇上对皇贵妃最后的宠眷。
  怀妃是头一个到俪坤宫的妃嫔,还是与徐德贵一道过来的,却并非自身殷勤,是因皇上下旨,将皇贵妃丧礼的一切事宜都交由怀妃与昭懿郡主一同督办,两人有商有量,务必不能出差池。
  安梓纯领旨,送走了徐德贵,才迎怀妃入灵堂。
  灵堂前,怀妃先与皇贵妃上了炷香,才与安梓纯说,“你别误会,这并非我求来的差事,是皇上怕你辛苦,才叫我来帮你。”
  “有怀妃娘娘相助,事半功倍。”安梓纯显然没兴致与怀妃饶舌,“约么再过半个时辰,各宫妃嫔便该到了,再迟一个时辰,宫外的宗亲命妇也该来了。这停灵的四十九日间,不会有一日是闲着的,怀妃娘娘不必理会我,您自个不要累到了身子才好。”
  怀妃点头,“那是自然,毕竟是抬升妃位来,皇上头一回吩咐我主事,皇贵妃的丧仪,我一定会尽心办好。”
  正如安梓纯所言,时辰一到,各宫妃嫔其聚在俪坤宫替皇贵妃守丧,其中自然少不得德贵妃。
  此刻,安梓纯最见不得的就是梁家人,所以也毫不掩饰对德贵妃的憎恶。
  除了皇后称病没有前来,就连身患腿疾的淑妃也在宫人的搀扶下前来奔丧。
  安梓纯见淑妃上香、叩头、起身,没有一刻不透着艰难,自然不忍,遂上前搀扶,一并劝道,“娘娘心意到了就好,不必守在这里,回临华宫去吧。”
  淑妃挽着安梓纯的手,也是伤心,“真没想到皇贵妃会走在我前头,没想到啊。”
  闻此,安梓纯也是辛酸,赶着劝慰两句,就吩咐宫人将淑妃送走了。
  内宫妃嫔逐一祭拜过后,宗室女眷与命妇们也相继入宫,原本冷冷清清的俪坤宫里,密密麻麻的站了几百号人,放眼望去,着实叫人眼晕。
  接下来的七七四十九日,这些人都要归安梓纯和怀妃管顾,怀妃初生牛犊到不觉的怎么,可安梓纯却略感紧张。皇上是出于无比的信任,才将皇贵妃的丧仪交由她督办,九殿下跟前巴巴的瞧着,六殿下远在绥州,心里也无比惦念着,皇贵妃在天有灵亦有所感知,她若不尽心,岂不是辜负了所有的要紧人。
  才一日折腾下来,安梓纯就感身心俱疲,殿外妃嫔和命妇轮流守夜,安梓纯也与怀妃说好轮流去休息,如此,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也总有个主事的人在。
  “姐姐听说了吗?”安梓纯边埋头烧纸边问代真说。
  “什么?”
  “傍晌的时候,徐德贵来过,说是今日早朝出了事,梁艺聪那狗贼借皇贵妃过世,皇后病重为由,又对太后回宫之事旧事重提,皇上自是一口反驳,不想这老贼勾结奸佞,当庭伏地不下十位老臣为太后请命,口口声声说皇上不应,便长跪不起,实在放肆。”安梓纯说这话时,口气虽平静,眼光却被火盆中的火映的分外怨毒。
  “这狗贼,当真是找死。那皇上的意思——”
  “皇舅舅吐血了——幸好是在下朝之后。否则就悬了。朝政事小,可我实在担心舅舅的身子。”
  “吐血。”代真低声念叨一句,也掩饰不住担忧,“要是院使还未出宫就好了,也能替皇上请个平安脉。”
  安梓纯摇头,并不想与代真提那药丸的事,“我知道皇舅舅多半是为我,才执意不许太后回宫,每每想到这儿,我总是难以心安。”
  “别想这么多,很快,这一切的一切都会有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