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
作者:水布垭      更新:2020-07-28 08:29      字数:4152
  深冬的雨夜寂静而又寒冷,刚过了十点大街上就鲜少有人迹了,白日里繁华不已的都市,此刻除了在深夜里加班的公司还亮着灯光外,便只有熙熙攘攘的路灯,以及匆匆而过的车灯了。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正从盛华大街往东面的郊区驶去,因为没有行人,加之夜间的车辆也很少,这辆车的主人就将油门加到了最大码,一路匆忙,仿佛有着很急的事要处理。
  ——事实上,他也确实很着急的。
  确切地说,是担心。
  约莫一刻钟后,这辆保时捷在东郊的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随即从车上跳出一个身着深灰色羽绒服的男人,正神色匆匆地迈步进入了别墅。
  别墅内宽阔奢华,水晶吊盏并着旋转楼梯,宽大的真皮沙发以及红绒地毯,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富贵——然而此刻,本该亮堂堂的地方却是黑黢黢的一片。
  男人下意识地伸手摸向门口处的开关,可是手指还未够到墙壁,就感觉后颈处一阵痛麻,当即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之时,他正躺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炽烈的灯光逼得他无法睁开双眼,空气中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有些恶心。下意识地想动一动双手,然而随着他一个轻微动作的牵动,剧烈的疼痛就从臂膀处开始向四周蔓延。
  不难想象,他的手已经受了重伤,或者说,断了。
  “喂,醒了吗?”他听见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而后就感觉胸口挨了一脚。
  很疼。皮肉上挨的痛楚逼得他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身子,正中心窝的那一脚迫使他呼吸也滞缓了一刻,那双不愿撑开的双眼也因此猛地睁开,瞳孔扩大到了极致,彰显了此刻他有多痛苦。
  “季楠,怎么样,见到我很高兴吧?”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缓缓地在他的跟前蹲下,替他遮挡住了那片刺眼的光芒。
  终于,肺部能够正常通气了,虽然空气不新鲜,但总算是让心脏正常了起来。这个被称为季楠的男人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见是个没有人居住的废旧楼房,不由扯起了一抹冷笑,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失望与愤怒一同迸发了出来。
  不过眼前的人丝毫不被他的眼神所震慑,反而愉悦不已:“真好,你对我的确是真心一片啊!”
  说话的人正是现今娱乐圈中最炙手可热的明星秦永,不久前刚刚拍完一部由季楠负责的大戏,杀青完毕后就传言他住院了,具体情况无人知晓。
  ——不,应该说,具体情况,只有季楠知道。
  “为什么?”季楠瞪大了双眼直视着他,语气浅浅,但内心却起伏不已,“你根本就没有心脏病,是不是?你在骗我?”
  “对呀,”秦永说得毫不在乎,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得极为开心,“我在骗你,一直都在骗你。我不是个演员么,如果连这点演技都没有,那还怎么混得下去!嗬,说到演员,这些年还多亏了您这位金牌制作人对我的抬爱,使得我得以红了这么久。不过,我要的可不光是名气,最最需要的,还是你的家当,以及一颗足以拯救我心爱之人的命的心脏——而你,都不假思索地给了我。大家都说你精明,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傻子罢了!”
  对啊,他是个傻子,所以才会被秦永给骗了两年之久。
  空气的那股难闻的气味越来越浓,季楠有些止不住地想要呕吐,但最终还是给忍住了,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自己用心喜欢了两年的男人,心情异常复杂。
  原来,自己救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情人……
  秦永见他用一副淡淡的神色瞧着自己而并非想象中的那样愤怒,有些诧异地愣了片刻,旋即平静地起身,左右徘徊了一会儿后,竟毫无预兆地用力一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然后又是那双已经被铁器敲断的臂膀。
  剧痛钻心地在周身游走,季楠强自忍受着没有让自己叫出来,直到最后痛到麻痹之时,他才冷笑了一声。
  秦永被他的态度给惹恼了,最后一脚补在他的脸上后,适才蹲下,机械地笑着拍了拍那张留有自己脚印的脸:“嘿,感觉还不错吧?”
  季楠用力吐出那颗被踢断的牙齿,黏黏的血迹登时爬上秦永的脚尖。他也学着对方的样子笑了笑:“放心,我是不会死的。”
  “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力气笑!”秦永冷嘲热讽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拿你干儿子的心换给了谁?”
  谁……他不说,季楠还真的想不出究竟是谁值得秦永花这么大的精力来折腾。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个人当初接近自己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在娱乐圈保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罢了。至于真正的骗局谋划,应该是近些日子才开始的。
  秦永往前挪了挪,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迫得他把头抬起与自己对视:“ 当然是熊誉彰了,你觉得我还有机会接近谁?”
  熊誉彰,居然是他?!
  季楠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尽心尽力宠爱了他了这么久,不管他要什么自己都会竭力去满足,就连这次要用自己儿子的心去给他做换心手术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他季楠都做了,最后居然被一个小小经纪人给比了下去。
  而且还是为他人做嫁衣型的!
  这不是悲哀,又是什么?
  “你们两个真是贱到一起了。”季楠将嘴里残于的血迹仔细地整合了一下,吐在了对方的脸上后才痛痛快快地说出了这么句话来,“想起你每次在我身下叫唤的样子,更加觉得你贱了!”
  这句话应该是戳到了秦永的命门,只见他眸光闪烁了数次,面皮也不断地抽搐着,最后抬手僵硬地抹去了对方吐在自己脸上的血痰,才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季楠的那颗头砸向硬冷的地面。
  直到看见一滩殷红的血液从黑发中溢出,他才放声笑了出来。
  冬天的夜晚,加之外面又在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那双被鲜血浸泡过的手早已麻木得没了任何知觉,湿漉漉的羽绒服裹身,更是寒上加寒。这会儿脑袋突然受痛,可以说是在麻木的身子上又重重地敲了一铁锤,季楠终是有些承受不住,低低地呻|吟了起来。
  “哈,哈哈!”秦永笑得有些发颤,“忍受着恶心跟你好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看到了你该有的下场!季楠,告诉你,老子现在就要杀了你,别以为我要靠你才能生活,离了你,我照样可以红,甚至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开发!现在誉彰还未清醒,所以,我要在他醒来之前给他一个惊喜。”
  所谓的惊喜,不过是要了他的命罢了。
  原来,跟他在一起居然是恶心的感觉。
  而此刻,季楠总算是知道了空气中那股难闻的气味的成分是什么了。
  看来,他是真的想要了自己的命。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关头,季楠首先想到的,居然是那个被自己算计了的干儿子……
  “呵,我死了,你也逃不掉。等希然出院后,肯定会第一时间找我,就算我死了,他也会找出证据来指证你的罪名。”他说,“希然一定会帮我报仇的。”
  听到他这话,秦永先是一愣,随后便大笑了起来,眼角湿漉漉的,竟是笑哭了:“季楠呐,你可真是个人渣!柳希然被你欺骗了不说,你居然还指望他来救你?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也和誉彰一样正躺在医院不省人事?他对你怎么样你自己清楚,你对他怎样,你也应该清楚!我虽然不喜欢那个孩子,但是说真的,我挺替他感到不值的,居然有眼无珠地对你这么个人渣上心。”抬手轻轻一拍,紧闭的房门就应声而开了,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中年男人正打横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款步往这边走来。
  听到脚步声在自己的身旁顿住,季楠扭动脖子抬眼瞧了瞧黑衣男人手里的少年,顿时大惊失色,嘴唇张了张,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秦永从黑衣男人的手中接过只穿了一件病服的少年,然后放在自己的对面。
  少年的身型单薄,脸色苍白如纸,双拳虽被冻得发紫,却是紧握着,似乎是昏迷之前妄图保护自己一般。
  饶是如此,但那张俊秀的脸上的祥和之色依旧,就好像熟睡了一般。
  季楠看着少年,眉心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然而当眼神扫过胸口那处微微敞开的衣领时,他竟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久久不得返神。
  ——暴露在少年单薄病服之外的并不是大片白皙的肌肤,而是……一道巨大的手术伤痕!刚缝合不久的伤口被撕裂了,慢慢晕开的血迹染红了胸前的大块布料,叫人不寒而栗。
  柳……希然?
  季楠的眼神一刻也不离这个被自己欺骗才落到如此下场的少年,心里竟升起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歉疚之情。
  就是在片刻之前,他还指望着这个孩子替自己报仇。
  然而现在……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季楠拼命地将自己的身子往柳希然的方向挪了挪,盯着他对秦永吼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你若是敢动他,我就算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秦永冷哼:“丧心病狂?真是承让了!”躬下来拍了拍昏迷之人的脸颊,“我看他挺在乎你的,为了担心你死后他没有求生的意念,也为了你这只对我怀有恨意的鬼能够在黄泉路上不寂寞,我特意将他从医院给你带了过来。怎么样,我算不算得上是有情有义了?”
  他的意思是,会连这个孩子一起杀掉。
  季楠总算在这一刻怒了起来:“秦永你这个王八蛋,有什么就冲我来,有他什么事?他怎么说都救了熊誉彰的命,你不能这样恩将仇报,你会遭报应的!你要对付的是我,我的钱你拿去就是,干嘛还要拉他下水?你若还有一丝良知,就赶快把他送回医院救治!”
  从未离开过地面的身子已经被冻僵,双臂和后脑勺浸出的血液也早已凝固。季楠动了动还能活动的嘴唇,最终放软了态度,向那个居高临下凝视着自己的男人恳求了起来:“我求你,放过他。”
  这是他第一次放弃自己的尊严,而且还是为了一个自己曾经很不喜欢的一个孩子求自己曾经很喜欢的男人。
  他都觉得自己悲哀到了极致。也许,这就是报应。
  可是……秦永不领情啊,嘲笑了一番后,竟走过来捧着季楠的脑袋狠狠地摔向了地面。
  “嘭”地一声闷响,他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躺在地面之人的颅骨碎裂的声音,适才拍了拍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空旷的房间。
  秦永的这一下可以说是穷尽了所有的力气,所以季楠此刻才会浑身抽搐不已,连着五官都跟着溢出了道道浑浊的血沫。
  脑海里真的是一片空白了,眼前是血糊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只能凭着感觉感受着柳希然的存在,如果有可能,他一定会将自己挪过去,或者将那个孩子挪到自己身边来。
  或者,在意识丧失之前,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是奢望了。
  他,再也没有机会讨厌那个叫他“干爹”的少年了,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说“滚”了。
  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在呼吸凝滞的前一秒,他很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