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虞戚生 jile2 .c om
作者:卷又青      更新:2025-01-02 16:44      字数:4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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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都在这里了。”
  “司马呢?”
  “还……还在车上睡。”
  “不理他。”虞戚生摸一把腰间的弯刀,嚯地起身。
  “尔等,大逆不道!”声音有力传入众人耳中——“你们不光滋扰生事,还挪用朝中脏银。更有包庇罪人潜逃之罪。我奉令追踪至此,人若是跑了……”
  火照映在他眉骨上,那里有一道横下的长疤,“小孩儿卖走充奴,老的送去矿洞,女的放一块,送往军中……”
  流民们一听,挤挤攘攘跪下:“官爷饶命啊!”,“我们真的没有您要找的人!”,“这不是冤枉我们吗!”……
  “不说实话?”
  虞戚生目光如虎豹般锐利,随手指一人,副手领命将人拖到他面前。
  他俯首看去,“那个尼子如何姓甚名谁?”
  那人颤颤巍巍:“是容……”
  听到这个“容”字,虞戚生的眉心动了,他紧紧盯住那人,直到那人露出惶恐的面色。
  “既然不肯说,”刀架在他脖子上又徐徐往下移,“不能杀,剁你一只手吧。”看更多好书就到:jile di an.co m
  眼见手起刀落,一女声响起——“虞戚生!”
  虞戚生蓦地笑了。
  只见一人自人群走出,以面衣裹着半张脸,是他熟悉的身姿。
  虞戚生仍笑:“你可算出来了,让我好找啊。”
  女子冷睇着他:“你又在作孽。”
  虞戚生大步踱到她面前。
  “作孽也好,报应也罢。”他仔细瞧那面衣之上那道细长黧黑的眉,伸手揉弄眉心一粒嫣红的朱砂,好声好气:“乖乖跟我回去吧,之前的事情,我都可以不计较。”
  容娘不动:“我已皈依。”
  虞戚生眯眼:“哪座庙,我替你拆了!”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随你走。”
  虞戚生眼中含着愠怒,“你以为不敢杀你?是你悔婚在先,又假死脱罪,你以为躲这儿我就找不到你了?这桩桩件件,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跟你算!我就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回去?”
  “杀了我吧。”容娘盯着他手中的刀,“若你觉得杀了我能解决一切,那便杀吧。”
  “好,好得很……我怎么舍得你死呢。我猜猜,那个剑客还会来救你?这次你还靠什么,爬他床吗?”
  虞戚生面带嘲讽:“是不是啊,穆大小姐。”
  穆雁蓉面色终于有了一丝缝隙,“与他无关。你不要牵扯他进来。”
  虞戚生用力呸一口,“当初姬九原给了我这么一道疤,你觉得我会放过他?我告诉你,就算是那姓姬的来了也没用。他不过是个弃子,死在这里,他爹也不会知道。”
  他想起了什么,“穆亭人在哪儿。”
  穆雁蓉仍不愿吭声,只是眼中含着盈盈的泪光,他心一软,“蓉蓉,跟我回去吧,我不同你计较之前的事。我们再要一个孩子。”
  穆雁蓉蓦地凄绝笑了,“孩子没了,是上天对你的惩罚,也是对我的。”
  “你放屁!”虞戚生大怒,将她扯到人群中央,“过来!”
  流民中有人忍不住:“你要对容娘怎样!”
  副手伸臂一拦,一面自怀中掏出一卷纸。
  虞戚生单手展开,是一张讣告。
  他眼睛微眯,露出一抹诡笑,道:“这讣告之上写的是就是穆亭,也就是你们州长之女,穆雁蓉。穆雁蓉于五月十八病故,那么我们面前这位,又是何人?”
  “你们还不知道吧,若非穆家私吞官银,迫铜供给,要你们日以继夜劳作,挖山补税。又怕暴乱东窗事发,瞒灾不报,才令你们流离失所……他们这一家子才是罪魁祸首!”
  “如今穆亭畏罪潜逃,她却在此处,安什么心呢?”他将穆雁蓉的脸掰过去朝向大众,“不信?你们自己问她。”
  众人一听,顿时炸了锅,“这是真的吗!”、“怎么会!”……
  一老妇从人群里步履蹒跚地走出,站定在穆雁蓉面前,“容姑娘?他说的可是实话?”
  穆雁蓉嗡动嘴唇,“是,”她双膝跪地,“是穆家,对不起铜乡百姓……”
  老妇伸手“啪”一下搧她脸上。
  无比清清脆的一声,所有人都倒吸口气。
  虞戚生浓黑的眉毛一竖,气急了地把那老妇往边上一掼,“你个臭婆娘,谁让你动手的!除了我,没人可以动她。”
  “虞戚生,你别这样。”
  有人躲过兵卫冲出,指着穆雁蓉口中念到:“叛乱和我们可都没关系,州长害我们无路可走,楚兵又赶我们到此处,再被关进大牢里吗,说什么严查!都是她的错!……”
  然后被虞戚生一刀割了脖子。
  血溅当场,一时众人噤声不敢再动。
  虞戚生冷冷站在一侧,眼神里分明是满满的奚落,“你看到了?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你还不如……”他俯身在穆雁蓉耳边,“乖乖告诉我剩下的钱款去了哪里,兴许你爹还能留条命……”
  ——咻!
  一道流光隔开二人,穆雁蓉跌到地上,垂首默默不动。虞戚生错愕自耳后揩过,摸到一手猩红。
  他盯着地上的箭身,勃然大怒,“哪个不要命的!”
  良芷张弓对着他:“你要是再动,我就会射穿你的脑袋。”
  虞戚生看清来人,面上凛凛的神气,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他不屑,“小姑娘,你可知伤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良芷笑笑,反问:“是吗?”说着手边松开,箭飞出去,险些割破他脸皮,幸而他眼快,旋身躲过。
  虞戚生瞧着钉在门柱上的铁箭,气极反笑,“去,给我活捉了!”
  公主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我看谁敢!”
  她身子一偏,有一男子从后默默走出。
  十七八九的年纪,清瘦白皙,生的极俊。
  看着弱不禁风,目光却幽深非凡。
  虞戚生与他对视。
  只一瞬,他便得以窥见他眼底蕴藏着无形的气息——危险。
  他身经百战,竟也生几分胆寒。
  “等等。”虞戚生喊住手下,“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你姑奶奶。”良芷铁了心要杠上去,掌心摊开向等,要姚咸递箭。
  粗粝的箭身方触到她掌心,又远离了。
  良芷抓了个空,不耐回头,“给我。”
  “最后一支了。”温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公主不可。”
  指腹的温度虚虚圈在手腕处,她怔了怔,“那你说怎么办?”
  姚咸只远远看一眼他的腰牌,开口:“虞上士,有话好说。”
  “本官也是奉命行事。”
  “上士为官之道,难道是绕过律例擅自作主?”姚咸温和一笑,“事关流民的诸多事宜,应由长官定夺才是。”
  良芷奇怪看他一眼,“你同他叽歪什么。”
  “没猜错的话,有公主的熟人,如此便好办事多了。”
  姚咸自身侧同她耳语一番。
  “司刑监的人?”良芷眼珠一转,轻蔑勾起嘴角,“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步文驰呢,叫他滚出来见我!”
  虞戚生倒退一步,“有意思。”
  部下投来征询的目光,他低声道:“冒领士族宗亲是死罪,她应该不是说假的。”
  “去,让那家伙过来!要说话客气些的‘请’,是‘请’我们的大司马过来。”
  三匹健马驮着一辆马车,帘子“刷”地一下从里撩开。
  “作何吵闹?”男子掏着耳打哈欠,“大晚上的怎么干事儿的,这点事儿也要烦我?”
  “呸。”不客气的一声啐。
  “谁呸我?!”步文驰睁眼,随即一瞪:“你怎么跑这儿了?!”
  良芷横他一眼,“你干的好事!”
  步文驰满头雾水,他瞧一眼虞戚生,又瞧这良芷地上的箭头,蹙眉,“怎么回事。”
  姚咸站出来,“此处为安置署,本就是为安置流民所设,还请长官明察。”
  步文驰难得正经,“本司马也的确奉国公之命处理流民,渊君既在世子门下,应当知晓原委,作何与公……”他咳嗽一声,“与他人阻挠办事啊。”
  “今年的雨水,铜乡早已不堪重负,问题就出在那批兵器上。”
  “兵器为何出问题。”
  “因铜的质量不够。”
  “为何不堪重负。”
  “因为……每年亏空万两以上。”
  虞戚生迸发出一声突兀的嗤笑,说:“薛御史为官时,为弥补亏空,计亩征税,每一亩田地,要征五十钱。承相位后,莅任八年,侵吞盐田与铜矿的钱数,计赃不下五十余万。若非铜乡事发,这一丘之貉怎会被扒出来?”
  良芷怒斥说:“胡说八道!薛相一家身正清廉,你所说之时并未证实,只不过是被有心之人做假弹劾,派你们来就是要查清此事,你如今言之凿凿,安的什么心!”
  “你……!”
  “行了。”步文驰怕再说下去要讲未查明之时都抖出来,忙道,“这样,先将穆雁蓉关起来吧。”
  虞戚生道,“是押回狱司?”
  “可以。”良芷说,“随你带走。”
  姚咸:“不可。”
  良芷无视他,“抓起来。”
  姚咸上前一步,“公主,她一个女子,若进了狱司,定会受刑,我恳请先……”
  “现在你又求我?”良芷眼里闪过一丝恼火,责怪姚咸为什么不和她说这就是穆雁蓉,质问已到了嘴边,“你明知道我在找穆家人,为何装不知。”
  姚咸:“抱歉。”
  良芷转面问流民,“你们方才不还想着要推她出来顶罪泄愤,现在呢?”
  流民们相互默不作声。
  “贵人。”流民里忽然一个妇人提着伤站出来说话,言语切切,“我们一众背井离乡,食不果腹,若不是容姑娘,我们早就被饿死荒野,公子说过,人不能忘恩负义,是吧?还请贵人,网开一面,我听说牢狱里,都是酷刑,容娘是个好人……”
  “是啊……”
  “是啊,容娘这些时日对大家伙的好是有目共睹的!”
  “请贵人,大人开恩!”
  穆雁蓉看着众人:“大家……”
  良芷若有所思。
  步文驰偷看良芷一眼,挥手,“我说不是带回去,就关这里。”
  “哼!姑且关这里,但我会留人看守。你最好别搞小动作!”
  虞戚生盯着提醒的是姚咸。
  良芷冷着脸不客气呛他:“这儿轮不到你说话。”
  虞戚生咬牙切齿。
  步文驰瞧出良芷和姚咸两人有点不对劲儿,忙道:“阿芙,我有话跟你说。”
  良芷抬眼,也正好撞上他一双沉静而温驯的眼睛看过来。
  她定定看了他片刻,头也不回随步文驰上了马车。
  一进去,步文驰就先认错——“我也是秉公办事!”
  良芷沮丧地靠着车壁,并不想理他,“我还什么都没说。”
  “那你听还是不听。”
  良芷看了他一眼,“有话快说。”
  “阿荷作为薛门之女,也是世子妃,此事你兄长自会出面,你不该擅作主张啊。”
  “那你呢?”
  “平侯意欲夺城,既定之事由不得我们求情。此举牵连甚广,有传闻说薛伯伯门下党人相约私逃,穆府作为掌铜矿之人,人去楼空,我觉得其中定有蹊跷,便寻着线索过来。趁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一为私事,二也是为了国公分忧。”
  “你分忧了?”良芷不快讽他,“你可知这些流民过的什么日子?明日赶紧派靠谱的人来好好安顿,都是楚国子民,怎厚此薄彼,让别人笑话了去。让叛兵多了由头,不反你反谁?”
  “我知道。”步文驰继续道,“你也莫操心,就今日之事,权当我没瞧见你,明儿赶紧回去。蔺相的印鉴重归,势必挑起往事,各方蠢蠢欲动,要多加小心。”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良芷还是皱着眉头,很烦躁地说:“今夜你就滚吧,带上你的人骑马走,马车留我了。”
  步文驰苦道:“不要吧,这夜里那么冷……”
  良芷眼风凉凉一扫,步文驰乖乖闭嘴,“行行行,归你,归你……”
  步文驰带着人马化作黑点消失,四下俱寂,唯有茫茫山野。
  良芷茫然抬眼。
  陷入一阵无端的迷惘。
  “哎,算了!”
  许多事未尘埃落定,何苦纠结儿女情长。她压下心头万般思绪往回走,忽闻到一股木头燃烧的味道。
  她觉蹊跷,抬眼望去,只见远处一道火光突然窜起,随即升起一阵烟雾——
  “不好了!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