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能量毫不留情地窜向了伊芙洛拉，后者毫无闪躲之意，只是静静站着。这个画面惹得亚岱尔内心一惊，但下一个瞬间，佐恩已经闪逝到了伊芙洛拉面前，白金色的墙面挡住了黑色能量的犯进。
  见状，莉莉薇格皱起了眉头。
  伊芙洛拉错愕地望着佐恩。「你……」
  「……莱儿，你快走吧。」佐恩低哑地说。他面前的魔法墙，几乎已经抵挡不了黑色能量的侵蚀，逐渐不稳定地变形。「带着绍尔离开，这里我可以搞定。」
  伊芙洛拉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动作。
  「我是毁灭之子。我存在的目的，是守护。」佐恩说下去。「我们都很清楚……绍尔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必须离开。」
  佐恩没有回头，但他能感受到身后绽出的光芒，冷风再次骤起，由上而下狂乱捲起。佐恩眼角的馀光见到了，净白的翅膀，展翼的瞬间。
  长啸而起，白色的巨龙展翅而飞。
  风吹得令人无法睁眼，然而，佐恩只能全神贯注盯紧着眼前的女人。
  天边的云海退散，金橘的阳光暖意四散，将柔软的白云渲染成带紫的橘红。高处的天景是如此辽阔，宽广的视野中，天边一处有一条龙随风飞翔。
  龙带走了亚岱尔与克洛普，现在，他终于能放下警戒。
  面对眼前这个，他怎么也无法理解，却无法反抗的女人。
  ※※※※※※※※※※
  浓重的血腥味佔据了鼻腔，眼前的白色墙面宛如绽放着一大片嫣红的花丛，她眼里倒映着一副躯体，扎实地被牢固在那花丛之上。
  而她面不改色，仔细地端详这片光景。
  「……沙连，你在看什么？」
  身边低沉的男声唤了她，她才回过神来，向他身旁的少年一个微笑。「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结束了。」
  「嗯，是呢。」少年的侧脸溅上了鲜血，他却毫不避讳，也没有擦去。「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令人开心的了。」
  少年的话落，沙连像是感受到什么地抬起了头，望着雕刻华丽的天花板数秒，她轻松地微微一笑，愉快地说着。
  「希望之子，觉醒了。」
  少年带着笑意却没有温度的眼神，回到了墙面悽惨的死尸上，血肉模糊的画面，他竟感到满意。「……预言就要完成了。父亲，请不要怨我，这本就是您冒充无常之子的下场。」
  「真可怕。虽然并非真实，但你对莱须泽一点父子之情都没有吗？」
  少年偏头思考了数秒，露出了一道阴险的笑容。「没有欸。」
  「真不愧是银榭教团里唯一的男人。洛伦。」
  「注意一下你的称呼吧。」少年的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该怎么叫我才对呢？」
  沙连冷笑一声，彷彿嘲笑着少年的幼稚。虽然容貌是少年，但事实上年龄比她还大上许多。「啊，是啊……是该改改称呼了……」
  「安德烈德.伊诺泽.阿芙海特皇帝陛下。」
  少年满意地一笑，牵起沙连的手，两人转瞬消逝。
  ※※※※※※※※※※
  风起了又落。
  绿茵的草地上，小草随风摇摆，如浪一般，一波波的吹动。
  天色微暮，海面上染成了暗橘色，天边的云快速漂流，如同被风划开成为一缕缕丝线，延伸向远方。
  降落时，上涌的风吹过亚岱尔的侧脸，海面的平静与跃动的云彩，他从未见过这般风起云涌、变化万千的景色。
  即使在海边流连这么久，也不曾见过。
  他曾在诗歌中阅读过、曾在乐曲中感受过，但是……当天置身其中，才发现，他的想像不过是沧海一粟，无法构思世界的伟大。
  亚岱尔缓缓趴下，依偎着广大的龙背。
  这一刻，来得过于虚幻。
  一声低鸣，一个震动，他们降落了。降落在临海的山崖上，青绿的草原围绕他们身侧。
  这一直、一直是他很想与伊芙洛拉一起欣赏的景色。
  这里很像猎巫地。不，很像……萨切西尔内海。那里还没被黑魔法侵蚀之前，也是那么地、那么地美丽。
  亚岱尔背着克洛普跃下了龙背。他将克洛普轻放在草地上，克洛普已经睡去，呼吸平稳而祥和。
  身上满布着伤痕的克洛普，这让亚岱尔有点心疼。真的很难想像自己与他有相同的面貌，也很难相信这分开的这几年，他都经歷了什么。
  亚岱尔听见一旁的龙鸣声，他抬头仰望，带着笑意。
  巨龙弯下了长颈，前额轻靠着亚岱尔，好似撒娇。亚岱尔拥抱她，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刻，就像时间静止，不再流淌。不需言语也能灵犀的想法，贯彻了一切。
  「……伊芙洛拉。」
  良久，亚岱尔抬头，打破了沉默。
  风声停止了，眼前的巨龙化作了少女，穿着翩然白裙，身姿曼妙轻盈，踩着赤脚，就如同当初见到她的那刻相同。
  「终于，见面了。」少女清甜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我等了你好久留啊。」
  「……幼稚鬼。」亚岱尔轻笑。
  「幼稚？」伊芙洛拉皱眉，一脸的疑惑。「再怎么说，你都比我……」
  「好了，你不要纠结了。」亚岱尔走近她，将她拉近身侧。「只是觉得你变得，好像比较符合自己的外表了。」
  「是吗？」伊芙洛拉思考片刻。「可能是被莱緹影响了吧。不过你……是亚岱尔吗？还是绍尔凯尔呢？」
  伊芙洛拉伸出手，轻抚过亚岱尔面容的稜角。「你是绍尔凯尔的脸，可是……说话却像亚岱尔呢。」
  「你也是啊。」亚岱尔轻笑，环抱起伊芙洛拉的腰际。「伊芙洛拉的外表，莱緹的口气。」
  「是吗？不过，我是伊芙洛拉哦。」
  「那……我能确认一下吗？」
  「确认？」
  温柔的触感无预警地落在了伊芙洛拉的脣上。亚岱尔轻啄后缓缓退开，颤动的睫毛在颊上落下一片阴影，她抬眼望着咫尺的他，鼻尖仍能触碰的距离。
  「我懂了，你确实是亚岱尔呢。」
  亚岱尔偏头，微笑。「哦？为什么这么说？」
  「绍尔凯尔不会想吃我豆腐。」
  「哈哈。」亚岱尔朗笑起来，将拥抱收得更紧。「因为我最喜欢您了啊。对人类来说，刚才的举动是在示爱，而您也没有拒绝，那就表示，我们先走是夫妻了！」
  「……」伊芙洛拉哑然片刻。「你是在骗我吧？」
  「没有。」亚岱尔的神情无比认真。
  伊芙洛拉无言了一会儿，转身就要挣脱亚岱尔的拥抱。亚岱尔立刻追了上去，再次拥抱她。
  「我爱你。」
  这次，她僵住了。
  「这个才是示爱。」亚岱尔的声音在他耳畔低沉地縈绕。「就算没有拒绝，也不会变成夫妻。刚刚是开玩笑的，也确实只是吃豆腐而已，抱歉。」
  伊芙洛拉回过了头，空灵的蓝紫色双眼，望着他。「我也是。」
  「嗯？」
  「我也爱你。」
  「呃……」
  这时，他们发现一旁的克洛普醒了过来。
  他们同时看向克洛普的方向，只见克洛普投以他们尷尬微笑。「抱歉，你们可以继续……我只是有点吓到……」
  ※※※※※※※※※※
  「……师父。」
  看着眼前的女人，如此陌生的容貌，但相同的感受却毫无保留地涌现了。
  他回想起过去的分分鐘鐘，他与师父从想见、相处，到现在。他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才会走到这一步。
  这些年，不是都好好地咬牙忍过了吗？
  「您做了什么？」
  「我？」莉莉薇格锐利的眼神瞥向了佐恩，她从天边收回的眼神参杂这一点不耐。「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佐恩也望向天边，龙飞离的方向，那是一片海洋。那个方向，天边似乎有另一条宛如飞龙的黑色生物，也翱翔而去。
  「你所追求的事物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莉莉薇格扬起了音调。「你所认为的师父蜜儿妮.緹加朵早就死了；你所珍视的女孩莱緹.亚尔格伦只是空壳；你所选择相信的沙连月因.赛拉也只是在利用你。」
  听着莉莉薇格的说法，佐恩点了头。「……您的意思，我只有你了。」
  「没错。」莉莉薇格勾起嘴角。「我是这么地真诚待你……」
  「我对您来说，是什么？玩具吗？」佐恩打断了莉莉薇格的话，语气带着一点颤抖。「……这些年来，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把我留在身边？」
  「我不会爱人，因为我没有心。」莉莉薇格的眼神闪过一丝悲伤，却又幻化成无尽的狠厉。「不过，你跟着我到这里就是为了做出刚才的事情？看来，你已经做出了决定。」
  「蜜儿妮的预言一向很准，却也是我最厌恶的一点。」莉莉薇格环起手，嘴角流露出扭曲的微笑。「临死前，她还说『虽然我无法让你失败，但毁灭之子可以。』」
  听到这里，佐恩皱起了眉头。
  「你问我把你当成什么？」莉莉薇格冷哼。「要说玩物，似乎太过简单……但我这般对待你，只有一个目的，我想折磨你，让你去死。呵呵。但是好像没有成功，你也让我感觉越来越有趣……哈哈哈！是呢，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对我惟命是从？但这样好像也不错，只是，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你做了什么！」佐恩低吼，打断了近乎发狂的莉莉薇格。
  莉莉薇格的眼中的疯狂表露无遗。
  「在巨神兵墓地、在斗技场外头……你在做什么？你在计划什么？」
  听着佐恩的质问，莉莉薇格呵呵笑了起来。「知道了又能怎样？想要追究到底的男人，很没有魅力呢……」
  莉莉薇格边说着，边转身要走。
  佐恩瞬闪来到了她面前，一束金光乍现，朝莉莉薇格窜去。后者从容的闪过了金光，一个反手，一道黑色射线朝佐恩的方向射去，将佐恩弹飞到了边缘。
  佐恩起身，一抹嘴角的伤痕。
  他知道剑伤害不了莉莉薇格，现在的魔力也不足以应付她。
  而他也终于明白了，是他太相信莉莉薇格，而莉莉薇格却处处提防着他。
  在珀哈多尔宅邸的时候，哪个恼人的、让魔法鼓噪的共鸣，是为了逼他消耗掉所有的魔力。
  现在……
  莉莉薇格手中的黑色能量再次如潮袭来，佐恩闷哼吃痛，嘴角溢出了鲜血。
  「自以为了不起的毁灭之子，不过这么年轻。还很脆弱……」
  佐恩双膝跪地，腹部的疼痛还未平息，嘴角再涌出一口鲜血，脑袋也传来剧烈的疼痛。
  ……这个情况，没错，是黑魔法。跟海露德在斗技场遇袭的黑魔法，是同一种。
  他看着眼前，莉莉薇格的高跟鞋，材质叩叩的笔直步伐，来到他面前。她抬起了脚，一脚踩上他的胸口，用力前踹，佐恩纵然从塔顶坠落……
  确实，一开始就知道，他没有办法对付莉莉薇格。
  逆着涌动的风坠落而下，佐恩闭上双眼，想起了他与沙连在出发前的最后一段对话。
  〔你知道莉莉薇格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身边吗？〕
  对于沙连最后的提问，佐恩有些讶异，但也只能摇摇头。
  〔蜜儿妮曾经规劝莉莉薇格，说毁灭之子会毁了她。所以从50年前开始，她和蜜儿妮一直在找你。最后，蜜儿妮死了，莉莉薇格获得了胜利。〕
  佐恩的眼神仍带着讶异。〔那她为什么……〕
  〔不把你杀了？〕沙连轻笑起来。〔我也不懂，但我找到你的时候，我已经确定她是不会杀你的。暂时不会，但不包括这次……〕
  〔你还是不相信预言吗？〕
  听见沙连的提问，佐恩迟疑了。〔……事实上，说毁灭什么的，我并没有信心能打败师父。〕
  〔要你赢过百年等级的魔女太难了。再加上，莉莉薇格的修炼可不只一百年。〕
  〔但我现在有点想相信这个预言了。我不想一直活在她的控制之下，我答应过海露德，要重新开始生活。〕
  〔唉，我乾脆说得明白一点吧。你除了弒印魔法外，绝对不可能打败她，意思就是，你会没命的。〕
  是啊，我会没命的。
  佐恩睁开了双眼，身后一道金光绽放，如开展的翅翼，将他从空中托起，如翅膀一般，将他带回塔面。
  他近乎虚脱地用尽了全身的魔力，踉蹌地在风中稳住步伐，眼前模糊的画面，他已经快看不清莉莉薇格的身影。
  只见她抬起了手，黑色能力再次窜出，将他完全包围。在被包围的同时，他听见莉莉薇格轻声……
  「虽然有点可惜，但是，再见了。」
  没错，再见了。
  风停后近乎寂静的高空中，传来了莉莉薇格悽惨的尖啸。
  如千万的针穿刺躯体，佐恩闭上了眼。那种近乎支离破碎的痛苦衝击，他的一切感官瞬间停滞了。
  眼前的莉莉薇格嘶声哀号，四周挥发着黑色的烟幕，如烟升空，她的尖啸在佐恩听来，只剩模糊、遥远的声响。
  高塔建筑逐渐坍塌，脚下的石块骤然掉落，佐恩顺着引力躬着背，他丝毫感受不到自己正在坠落，只有无止尽的疼痛佔据了他的一切，然后，他的意识化为虚无。
  在他消逝之前，他看见了……
  一道银光闪过，展开的翅翼，遮住了灿烂的阳光。
  「佐恩！」
  接着，黑暗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