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腾身却放我向青云里(四)
作者:
没喝多 更新:2023-04-06 17:48 字数:2732
怎么会有人用这么奇怪的方式告白?
事实上,许秋白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在戳穿她的谎言之后,他竟然如此低自尊地剖白心迹,傻兮兮地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为她双手奉上再一次欺骗自己、嘲笑自己、抛弃自己的权力。
人嘛,总不能是别人说贱就贱。
他是自甘下贱。
孟朝的状况倒还要好一点,她不怎么惊讶,也看不出如何开心。她不说话,许秋白也不开口,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沉默着,只能听见从没关好的窗子里漏进来的唰唰的风雨声。
风声很乱,雨声很乱。
可都比不上他的心乱。
许秋白望着孟朝,她离他明明很近,他却觉得很远。她肯定不是第一次被人告白,那些俗套的、用鲜花、烛光晚餐和钻戒堆砌起来的告白,毕竟她还一直收着谈佳期送的钻戒。
天啊!许秋白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怎样的蠢事。
他什么都没准备,就这么冒失地告白,甚至在说出“我爱你”的前一刻,他还歇斯底里地质问孟朝。
她,会如何回应呢?
肯定会拒绝吧。
许秋白苦笑一声,想要暂时离开一会儿,可两条腿早就坐麻了,他偷摸瞧了孟朝一眼,当真是不好意思拜托她拽自己一把。
真是太尴尬了!
孟朝却先一步错开身子。
“诶,孟朝,你、你去哪儿啊?”
许秋白有点慌。
虽然猜到了她大概会拒绝,可一声不吭就走,未免伤人。
孟朝是背对着他的,许秋白却莫名觉得她是在笑。
她在笑什么呢?
是在嘲笑他吧?
也可能是在苦恼,苦恼要怎么体面地拒绝他。
许秋白还窝在床角胡思乱想,孟朝匆匆走过去关严了窗子,风声和雨声被利落地挡在了玻璃窗外。她转过身,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不冷了吧?”
她又折返回来,向他伸出一只手。
“起来吧,我怕你又生病。”
为什么?
为什么挡住风雨的是那扇窗子,可他感受到的却是孟朝的温柔。
为什么她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对他这么温柔?
“孟朝,你刚刚,没有听见吗?”
许秋白很忐忑,因为他真的没有再说一次的勇气。
孟朝一把把许秋白拽起来,顺势又给他扶到了床上。柔软的被子陷下去一块不甚规则的矩形,西装裤与棉被两种面料差别很大,挤在一堆却有种莫名的温馨。
“听见什么?”
许秋白心里咯噔一下,孟朝却笑着说:
“你爱我那句啊?我知道,我知道。”
她不答应,也不拒绝,只说她知道。
就好像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不需要浪费时间去解释,也不需要花多少心思。
许秋白呼吸一滞,他猜到孟朝不管有什么反应都会让他难受——因为总不会是他期冀得到的回应——可真没想到会这么难受。
平生不会相思。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心,不上不下,似飞絮,似游丝,轻飘飘的,无依靠。
许秋白的头垂下来,和脖颈错成一个不舒服的锐角。风雨声大半隔了出去,只留那一小片,飘飘荡荡的,绕在耳边,绕在心上,不肯离开。
孟朝的手掌就搭在他的膝上,有棱有角的骨头握在手心里,摸起来的触感却是温软的。许秋白知道自己这样很没出息,眼泪却仍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勤勤恳恳地砸在了孟朝的手背上。
“孟朝,你不能这么对我……”
别用一句话就打发我。
别把我的告白不当回事。
别像骗傻子一样玩弄我。
罕见地,孟朝手足无措起来。
她没去拿纸巾或手帕,只是手忙脚乱地用手去帮许秋白擦眼睛,可他是越哄越来劲的性子,眼泪也是越擦越多,擦着擦着孟朝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我?我怎么对你了?”
她是没答应。
可也没有拒绝。
总要给她一点时间。
许秋白却等不及。
因为,再晚一刻,那只只会在童话里出现的小鸟,那只有着金子做的翅膀、红宝石镶嵌的眼睛、钻石打造的心的小鸟,就会因那似乎永远求而不得的爱人而心碎。
这颗星球上最坚硬的材料做成的心脏,也会心碎。
“那,你总要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是继续向前,还是到此结束?
他需要这个回答。
孟朝不是不懂,可她在这方面也和许秋白一样,毫无经验。
这世上有很多可以教会的知识,爱却不在此列。
这是极端个人经验主义的,只能靠自己跌跌撞撞学会的,不能向任何人学习的那种知识。
唯一的例外是,如果你与我彼此相爱。
那么……
“我?我也不知道。”
孟朝露出抱歉的笑容,她当惯了好学生,却也有对着什么难懂的东西一筹莫展的时候。
许秋白攥紧了膝边的那一小块布料,他盯着那些堆迭的褶皱,忽然想到假如人被挖出心脏之后还能活下去,那么他现在就可以邀请孟朝一起欣赏他那颗皱皱巴巴的心了。
“孟朝,既然你也不知道,那我可以说说我知道的吗?”
她点头,洗耳恭听的模样。
“孟朝,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谈佳期以前都发生过什么?”
孟朝摇头,眼前浮现的是谈佳期的父母慈爱且欲言又止的神情。
“那你可以丢掉他送你的那枚戒指吗?要是你喜欢钻石的话,我保证,我会送给你更大更好的。”
孟朝还是摇头,那是小谈哥哥送给她的戒指,可它承载的意义却远大于一场永远不可能的婚姻。
“那,你可以对我说一句我也爱你吗?”
许秋白哭得不成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很可悲地又补上一句:
“哪怕是骗我也可以!孟朝,只要你愿意骗骗我,我们还可以像现在这样……”
她不肯对他坦白无所谓。
她想要脚踏两条船也无所谓。
只要不让他知道就好了。
只要骗骗他就好了。
可为什么他已经卑微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在摇头呢?
“许秋白,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骗过你,我也不想骗你。”
所以,她的回答是:
“我不爱你。”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怎么勉强一个不爱你的人说爱你?
这不是那种努努力就能做成的事。
今夜的雨,有这么大吗?还是窗子又被吹开了呢?
不然的话,为什么许秋白会觉得风雨声侵蚀了他的全部感官,他很快就要溺毙在这个多情也似无情的台风天了呢?
“既然如此……”
是他在说话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Dew,我们结束吧。”
他不想结束的,可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我的心太疼了,我受不了了,孟朝。”
忍一忍就好了吧,干嘛非要告诉她呢?
孟朝半跪在他身前,透着凉意的手掌滑进他的衬衫。许秋白想要躲开,却没有躲开,瘦削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她是要和他做爱吗?在这种时候?
许秋白有点恨玩世不恭的她,可更恨不仅没有躲开甚至还对此有所期待的自己。
孟朝好一阵没有碰他了吧……
然而,她的手掌却停在他的心口处,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贴在那里,融融地抚慰。
因为,她也明白许秋白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提起Dew。
那不是她在Chirp的ID,那是他和她约定好了的安全词。
在床上玩到快缺氧窒息的时候,许秋白都咬着牙不肯说出的安全词,却在他莽撞的告白之后轻易地说了出来。
看来,许秋白是真的很痛啊。
这场危险的游戏,这场会让玩家心碎的游戏,也该结束了。
“好,那就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