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外室 第95节
作者:月悸      更新:2022-09-06 00:43      字数:3938
  不多会儿,谢凤池便回来了,洛棠赶忙又将盖头重新盖上。
  他酒量不高,仗着位高权重,倒也没人敢灌他,他便早早地回了院中。
  礼服嫣红,衬得新人姿态风流,洛棠被掀开盖头后,比起以往更觉今日的谢凤池俊美无俦。
  下人送来合卺酒,夫妻双方执手相挽,并非第一次贴近彼此,却比任何一次更叫人心头悸动。
  洛棠甚至忍不住有几分想落泪。
  谢凤池笑出来,轻轻凑到她耳边:“怎得还未做什么,夫人便要哭了。”
  洛棠当即红了脸蛋,甚至想将酒杯砸到这人脸上。
  可她又知道,今日是要守规矩的,她已经守了一整日,因从下了花轿,踏入侯府的那一刻起,她便在心中告诉自己,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外室了,
  她是如今这座府邸的女主人,她是谢凤池的正妻,
  从前诸多错误皆不可追,她只能努力弥补,可往后的每一日,她都要活成自己想象中那个威仪慈善的模样。
  倒是谢凤池,平日上朝惯作君子模样,到了此夜竟叫洛棠认清了男子行这事时究竟有多流氓,多不顾忌颜面。
  她不知道,究竟是因这男人因为命途多舛,素了二十多年还是缘何,竟如此不知收敛!
  直到谢凤池在情动中吻她的唇,同她说,他便是爱她恣意骄纵,爱她边需要他、边流着泪的模样,
  她是侯府的主母,更是他最喜爱的女子,她无需为这府邸拘束起她的性子。
  他一声声唤她的名,采撷她的耳尖与红唇,更摘山巅硕果,更取林间清泉,叫想守规矩的洛棠终于守不住,将自己遗失在这抹红浪中。
  他爱她任何模样,不论山高水远,岁月漫长,都会不管不顾拼了性命地守护她,那她就要活成自己最喜欢最开心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崔大人的番外【以及完结】
  第八十五章
  玉山书斋重新开张, 崔绍再进书屋,也不避着人了。
  左右玄铁宝剑一事后,京中也无人不知,他就是这书书斋背后的东家, 幸而先帝与当今圣上都不细究此事, 书斋便也继续开张。
  他是寒门里走出来的官, 自然也得尽心尽力,为寒门学子们铺垫些惠利。
  可唯一不好的是, 这处安静的地点被公开后,隔三差五便会来些烦人的人。
  这日休沐,崔绍清晨便在书斋门口捡到了个醉倒的霍光。
  不是他妇人之仁, 实在是, 这人怕是已在书斋门口靠睡一夜了,如今已是深冬,虽未下雪, 但待久了终归于身体不好。
  崔绍叹了口气,转身吩咐书童去将军府叫人,不了霍光眼睛一瞪, 一把抱住他的腿:“不回,不回, 我有事儿, 和你说……”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见醉酒赖人的行径不是第一次了。
  崔绍额角抽了抽,叹了口气,叫书童熬些姜汤送进来, 提溜起霍光进了书斋。
  霍光搓鼻子揉眼, 热姜汤佐着书童一道买回来的热乎乎的包子油饼, 囫囵下了肚,才仿佛清醒过来,慢吞吞地同对面坐着的崔绍说起话来。
  他今日是来同崔绍告别的,西边边境又有胡人在作乱了,他家老头子上次带病回京,圣上体恤,便也没想再叫他出征,于是乎霍光便径自请缨了。
  “西边苦寒,小将军高义。”崔绍沉声点了点头。
  霍光笑了下,倒没想着高义不高义的,也许是热姜汤喝得熏人,叫他哑了嗓子道,前半辈子都是借着老头子的光,耀武扬威的,直到正要自己扛事儿的时候,才知道他什么都扛不住,什么都理不清。
  崔绍眼眸垂着,将小炉上烧着的热茶取下来,缓缓斟了一杯,给霍光推过去。
  霍光握住茶杯,忽而笑了下,感叹,他当时真以为六皇子是天命所归,一头脑热地听他哭诉,为他做事,甚至于东窗事发之前,他都以为,赵彬是被谢凤池陷害了。
  霍光抹了把脸,委屈地骂崔绍:“你们这些文人,心眼真是坏,你既然也早就看穿了六皇子不是明君,行事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呗,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崔绍也笑,回道:“你若知道了,必定藏不住,这戏还怎么演?”
  霍光沉默许久,轻声笑骂了声脏话,说就是因为这样,他到现在看谢凤池那狗贼,心里都别扭的很。
  别扭他不是个完全的狗贼,别扭他比自己聪明,也比自己更能护住想保护的人。
  霍光知道在那样的位置,如果是自己,做不出更好的选择,甚至,以他的脑子都做不出正确的选择。
  思及此处,霍光忍不住看了崔绍一眼。
  年轻的大理寺卿在休沐的时候只穿着身墨青的圆领长袍,清俊如松,执掌刑法久了,冷肃的神色如同焊在了脸上,哪怕是此等闲暇时刻,依旧是漠然的,仿若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立刻从容不迫地思考,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他深以为意,崔绍同谢凤池一样,他们都是厉害的人。
  可怎么,崔绍到最后,也没能同洛娘在一块呢?
  洛娘后来给自己写了封信,由谢凤池递来的,纸上字迹娟秀,可以想象小娘子是如何潜心实意地在同自己道歉,信的末尾,也真心地祝愿他觅得良人,岁岁年年。
  他想起此事,略显狼狈地被茶水烫了舌头,遮掩似的嘟囔了声,大清早的又是姜汤又是茶,熬碗醒酒汤也好啊。
  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崔绍看他一眼,才见冻了一宿的小将军,眼底终于发了红。
  半月前,安宁侯府与江南顾氏大婚,朝中无人不知。
  等到霍光出征那日,满城百姓夹道相送,圣上亲至城门前,敬酒祭旗,恭祝将士们旗开得胜。
  *
  近来,打听崔绍家世的人似乎又隐隐变多了起来,多是在他忙碌时,身边手下旁敲侧击、有下没下地问两句。
  到了最后,次数越来越多,饶是这方面迟钝的崔绍也反应过来,冷冷睨向在试图撬开他嘴的手下。
  手下尚未察觉危机,还在那喋喋不休:“这人呐,就是不能太孤寂了,人一孤寂,心就冷,大冬天的,心里冷,四处就不能活络……”
  说着说着,发觉眼前的大人没动静了,心里咯噔,才看到崔绍早已放下笔,好整以暇地冷笑不已。
  人,就是不能仗着别人不通人情世故,就太过分。
  崔绍审犯人那是大理寺闻名开外的,不多几句,手下哭哭啼啼知无不言全给交代了。
  原是崔绍忙于公务,一个月里连休沐都常待在大理寺,极少回府,所以想打探消息的人不得不把手悄悄摸进了大理寺。
  这些大理寺当差的便想,也不是打探什么机密,也不涉及什么案情,不过是询问下他们寺卿的私事,有什么不能告诉?
  他们寺卿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也总不能一直拘在这么个暗无天日的寺里,天天就和一帮子案犯苦大仇深的对着呀?
  人嘛,还是得趁着好时候,找个知根知底的……他们绝对不是因为寺卿总是不休沐,也拖着他们不休沐,才想着求寺卿早日成家的!
  崔绍听着听着,竟有几分被气笑。
  殊不知,在大理寺里,私下大伙都叫崔绍铁面阎王,他一笑,小鬼都抖三抖。
  结果想当然,所有和此事有过接触、妄图游说他的人,全部去地牢里擦地板,而崔绍也恰得了诏令,匆忙进宫。
  不想,进了宫,竟还是为这事。
  赵珏继位半年,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但终归记得,父王临终前,曾心心念念想替这位可塑之才赐婚,可终归因着事情一件一件来,给耽搁了下去。
  现如今,各项事宜皆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给崔绍赐婚的事,终于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今日传唤,便是想问崔绍,心中可有钟意之人。
  一贯秉直严明的大理寺卿,闻言,难得哑口下去。
  出门忘了看黄历,今年…… 莫非真是宜,被婚配?
  崔绍沉吟许久,平静谢恩,却言忙于公务,暂未考虑婚配之事,言语中也表明了,从前不想,现如今也没想好。
  可年轻的圣上蹙眉好似没听懂似的,欲言又止了许久,开口:“崔卿觉得,七公主如何?”
  崔绍一愣。
  七公主?
  听闻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妹妹,可旁的倒是没了解过。
  可不论是否了解,现如今不想成家的心倒是真的。
  大理寺事务繁多,新帝继位后,连颁新法,不少案件都要重新审理,蓦然赐婚,他只可能两边都顾及不到,两边都怠慢下。
  他将自己的想法同圣上说完,对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也没急着再说了。
  出宫时,恰好看到一抬轿辇慢悠悠驶过眼前,内宦提醒了他才知,轿辇里坐着的就是七公主,宫里现如今唯一、也是年纪最小的长公主。
  或许是刚刚在宫里同圣上聊起婚事时,提过七公主,此刻撞见正主,崔绍难得生出了一丝微妙窘迫,忙同身旁其他人一般,低头恭送贵人离开。
  待走远了,那轿辇中才缓缓传出声松口气的声音,随即一道娇声轻微不安地问身旁宫女:“他刚刚瞧见我了吗?”
  宫女忍笑:“帘幕厚重,崔大人又是守礼之人,想必是没看见。”
  沉默许久,轿辇里的长公主不高兴地叹了口气。
  崔绍便以为这事暂且揭过了。
  没想,黄历是真的厉害,他想得过且过,可旁人却不允许,见圣上并未立刻赐婚,原本想攀亲的诸多世家大臣又陆续摸索了过来。
  不仅如此,京中局势稳定后,原本崔家的几房远亲也恰好趁着年节,进京来拜见他。
  崔绍本想,年节借口家中有人,便能不与那些馋他婚事的大人们喝酒吃饭了,也是好事。
  万万没想到,来拜见他的远亲,无一不带着几位表妹。
  放在一年前,或许他也不会想太多,只当是亲人之间熟络走动,可这一年,他险些沉湎于最甜美的温柔乡,自然明白,那些表妹含羞带怯的眼神,还有先前那么些名门贵女,是带着怎样的心意。
  这叫根本没有这方面想法的崔绍猝不及防,无奈之下只能硬撑着平静,转头请管家将众人安置好,自己则真像个无依无靠的老光棍似的,大过年的,冒着夜雪又回了大理寺。
  本想着除了守夜的,寺内不会有旁人,崔绍便脱了外袍,径直在自己办公的里间擦拭了遍身子。
  寒门子弟求学艰难,自小除了刻苦读书外,崔绍偶尔还要做些活维持生计,故而身体比寻常文人要强健些,否则在没燃碳炉的里间光膀子,也是受不住的。
  屋外的烟花已经燃了一大阵子,每年除夕,宫里宫外都会这般庆祝,处处洋溢祥和喜庆,崔绍披了件里衣,默然仰望了许久,耳畔似乎都能听见城中的欢声笑语。
  崔绍难免想到,若自己真一直孤家寡人下去,明年除夕,难道又要一个人在大理寺了吗?
  迟疑片刻,终还是摇了摇头。
  罢了。
  反正他无父无母,不急传宗接代,真若没个能两心相知的,这样也无妨,总好过会错心意,徒增烦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