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禾把奶奶送回去了之后就自己溜达到了花园里坐着，不想回房间，也不想在客厅里坐着，总觉得哪哪儿都是往日的痕迹，而且画面都像是在眼前重现一样，她连虚幻和现实都快要分不清楚了，只能在花园里来吹吹风冷静一下。
  在安静下来之后，她才开始整理了自己的思绪，把那一团乱麻很有耐心的翻找了一次——好像爷爷奶奶都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对她的怨恨，父母也没有觉得她把这个家庭搅得不得安宁，就连那些她犯过的错都像是被抹掉了，所有人都回到了过去，唯独她跟莫千澈不可以。
  好像真的不可以了，从最开始她就想过这个答案，也曾经说过自己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也不想再感受一次那样的痛苦，可是又好像避免不了想到他时候的难过，千禾不知道是因为还活在过去所以难过，还是想到他终究不会属于自己而难受。
  习惯是比深爱还要可怕的东西，而她既深爱过，也习惯了他的存在，在莫千澈没出现之前，千禾可以筑起所有城墙，而在他出现之后，皆为泡影。
  千禾回了房间，莫千澈的话乱糟糟的脑子里面跑，完全静不下心来。
  寂静的室内只有她的呼吸声，她锁上了房门，生怕莫千澈闯入彻底崩塌了她的防线，可最后的思绪还是在他身上，现在的千禾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囚牢里面，每一根铁链上面都是她的过往，最后沉淀在了裴景的身上。
  千禾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才打开了手机，翻动了好一会儿，手指还是落在了裴景的对话框上，犹豫又纠结。
  今天裴景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可是她都没有时间回复，也不知道怎么回复。
  【裴景：之前小白他们胡说八道你别搭理他们。】
  【裴景：手头上来了新的案子，等我处理完了，再找你。】
  【裴景：你生日快到了。】
  【裴景：我想了很多，但是答案还是那一个，只是现在想知道你对莫千澈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最后一条消息，是一个半个小时之前他发来的，千禾躺着都像是胸口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让人喘不过气来，最后才坐起了身，给裴景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了起来。
  “喂。”那头的人声音有些模糊。
  “裴景……”千禾低低的叫了他一声，垂下了眼帘，犹豫着开口。
  “嗯。”裴景应了声，良久才迟疑着开口，“千禾？”
  “……”
  千禾愣了一下，“你喝酒了？”
  “嗯。”裴景说，“喝了点儿，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看来不只是喝了一点儿，已经是醉醺醺的样子了。
  “……可能还要一阵。”千禾抿唇。
  电话那头的男人忽然嗤笑了一声，“还有可能，不回来了？”
  “……”千禾默不作声，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回去是肯定会回去的，不管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她都还是会回到亭城，可是千禾现在犹豫着的，是不该拖着这一段感情，之前觉得该当面说清楚，可是那天晚上都很压抑，到后来答案都模糊了。
  现在千禾才感觉到，她不愿意说出来分手是因为裴景的举动，和妥协卑微的语气，她不愿意再伤害他，可是再继续拖下去伤害更深，而自己想过分手的感受，跟当初和莫千澈分开完全不同——
  她没有真的让这一段感情变的铭心刻骨，就连投入都是小心翼翼的，所以最后抽身离开也不会痛苦难堪，比起舍不得，她更多的是愧疚。
  越是愧疚，千禾越是觉得自己特别渣，即便是这几个月的时间她都是认真的在对待这份感情，可明知道自己心里还有另一个人，就成了玩弄。
  “千禾。”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裴景才低低的叫着她的名字，“我以为你就只是需要时间放下，但是昨天我看到你的眼神才知道……你所有的轻描淡写都只是因为没见到那个人而已，再长的时间好像都改变不了，就像是过了三年，你看他的眼神还是跟之前一样。”
  跟之前在云城办案的时候，穿过人群的那一眼一样，千禾眼里的紧绷和复杂都来不及掩饰，都展露在了他面前。
  “可是……你不是都有新的生活了么？为什么还要跟他有纠缠呢？其实我没那么大度的想要劝你回去，我知道你回去了就都结束了，把你留在身边好歹能让你犹豫一下，回去了你们的牵扯就更深了……”裴景顿了顿，“可我也知道，我留不住你。”
  他笑了一声，满是自嘲。
  他知道千禾付出的感情不及他的十分之一，她只是在用那点好感和一时的心动接受他，而他欢喜雀跃的想要加深她的感情，可几年感情容易改变，二十多年的，就都是习惯了。
  她从来就只喜欢爱那一个人。
  “对不起。”千禾声音微哑，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不想听对不起，这样听起来像是我没有机会了。”裴景的声音很闷，良久，才听到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翻了个身，声音变得清楚了些，“好歹我现在也是你男朋友。”
  “裴景——”
  千禾刚开口，裴景就害怕听到她的下文似的，打断了她的话，“什么选择，才是真的让你放过了自己？”
  新的开始，还是原谅过去？
  千禾一颗心沉了沉，原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从来都没有放过自己，一直在那个牢笼里徘徊躲避，不敢踏出来一步，怕重蹈覆辙，干脆就把自己关在了危险的边缘。
  “……我本来是想，回去了之后再跟你当面说的，但是我也不能那么自私，再让谁抱着点儿希望。”千禾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裴景的话，而是低声开口，“这一段时间我的心都很乱，或者说这几年我就没有真的平静下来过，我跟你在一起不算是一时冲动，但是如果坚持下去，才是真的头脑发热。”
  “……”
  “我想过，可能开始了新的生活就不会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了，可是很多时候我还是会因为一个背影或者一个场景而痛苦难过，我一直活在过去，没走出来，真的不值得你全心对待。”千禾顿了顿，“你根正苗红，干嘛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
  “……”
  “仔细想想，我也就只是长得好看了点儿，你一开始的偏见真的没错，我就是靠着关系人脉来的，如果不是心里带着点儿对他的恨和疯狂的叛逆，我根本就坚持不下来那样高强度和危险的工作，我特别怕死，可是又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最后咬牙坚持下来，就像是在赎罪而已。”千禾眼睛酸胀，用力的隐忍着眼泪，“我一无是处，甚至想用另一个人的感情来拯救自己，可最后连付出的都很少。”
  “……”
  “我有过未婚夫，流过产，被赶出家门……过去的日子多姿多彩，甚至是糜烂，偏偏因为救过一些人，远离了过去，就给自己塑造了一个高洁的形象。”千禾笑了一声，抹掉了刚溢出来的眼泪，“配不上的人，真的是我。”
  “你一定要这样贬低自己吗？”裴景苦笑，“就为了让我死心？”
  “……不是。”千禾捏紧了手机，“我不是因为过去而要跟你分手，只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心里真的太乱了，也做不到给你那么多的回应，我不应该浪费你的时间啊。”
  “我说了我从来没有觉得我的时间被浪费了！”裴景神经紧绷，有些颓败的告诉她：“你过去订过婚跟我没有关系，至于那个流掉了的孩子……我真的可以不在意，只要你真的能放下……我爱的人心里一直有另一个男人的话，时间长了，我可能真的坚持不下去。”
  可是到现在，裴景依旧还是在坚持着。
  千禾没忍住，还是哭出了声，一遍遍的道歉，“对不起……”
  她难过这一段感情没有一个善终，也愧疚于裴景对自己的心意，她始终还是伤害了对方，就连自己现在都掉入了旋涡之中。
  “裴景，我没有想过分手了之后要跟谁再续前缘，而是这一段感情真的对你不公平，我也没有想过这么多事情在我面前该怎么处理，我现在真的太乱了，只能这样……才能真的冷静下来，对不起。”千禾还是选择了最自私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