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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叶似火      更新:2022-06-21 14:37      字数:9227
  部队服装厂的人觉得陈福香简直是疯了, 于青青在厂子里干得不顺,非要离职就算了, 她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好好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了。
  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徐嫂子了,她真心实意地劝陈福香:“福香,这卫东的调令还没下来, 你这么早辞职干什么?孩子又上学了, 你在家多无聊啊。”而且调令这种事,没有落到实处, 谁知道中途会不会发生变化。
  陈福香笑了笑:“本来就要辞的, 早一点晚一点都一样。”
  “这哪能一样。你别是为青青不平才做如此糊涂的事啊!”徐嫂子嗔怪地看着她, “你们这些小姑娘啊, 都不听劝, 就说青青吧, 让她找个部队里的嫁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那些人不就是仗着她没有男人,好欺负吗?”
  “没有, 不是的, 嫂子, 我跟青青都不是因为这个。你放心吧, 我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陈福香澄清道。
  话是这样说, 但徐嫂子也知道厂子里人越来越多, 心思也就越来越多, 大家都不痛快,陈福香提前辞职多半也与这有关。她长叹了口气:“哎,真怀念咱们厂子刚成立的时候。”
  那时候虽然穷了一点, 苦了一点, 工资也不高,但大家齐心协力建设厂子,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想着如何让厂子活下去,哪有今天这些破事。
  陈福香如今也成熟了许多,安慰徐嫂子:“想开点,要还是刚建厂子那会儿,那点工资咱们吃饭都困难。”
  “也是,不管怎么说,日子总是越来越好了。”徐嫂子想到这里也笑了,她现在一个月也有一百多块,只比老徐少几十块钱,也正是有了这份收入,他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都买了电视机,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说起电视机,徐嫂子问陈福香:“你家咋不买电视呢?”
  陈福香笑着说:“岑榆不喜欢看电视,我跟卫东又忙,就索性没买。”
  “不买也好,买了我们家那两个小子成天都只知道看电视,放学回家就是开电视,作业也不做。”提起两个儿子,徐嫂子就头痛。
  陈福香想起大虎今年正好高二,有心提点徐嫂子:“那个,嫂子,我听说前不久教育部在首都召开了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大虎要是喜欢念书,就好好念吧,抓紧时间。”
  徐嫂子文化水平低,只来部队后上过扫盲班,勉强认识几个字,对这信息并不敏感,她望着陈福香:“你这意思是?”
  正式的消息毕竟还没出来,陈福香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便说:“你回去问问徐政委吧,我也是听说的,具体的也不清楚。”
  事关孩子,每个母亲都很重视。徐嫂子回去后就把这话说给了徐政委听:“老徐,你说福香这是啥意思?”
  徐政委干了一辈子的思想政治工作,比徐嫂子敏感得多。他马上意识到可能要有新的变化了,其实从去年开始,就出现过很多变化,恢复高考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百废待兴的国家需要人才。而考试是目前最公平公正的选拔人才的方式。
  “这段时间把电视关了,别天天放电视了,让大虎回家好好学习,认真念书。”徐政委立马做了决定,“这段时间咱们家的伙食开好一点,给大虎补补脑子。”
  徐嫂子一听他这么郑重,也意识到事情很重要,马上答应了,又问:“这个事要叮嘱大虎不要说出去吗?”
  她是怕给陈福香带来麻烦。
  徐政委想了一下说:“你先别跟大虎透露风声,我回头打听打听具体是什么情况。”
  “诶。”徐嫂子忙应下。
  ***
  这厢,岑卫东为了让陈福香好好复习,下班就回家做饭。
  吃过饭后,他问陈福香:“有不会的吗?可以问我。”
  “上次妈妈问你,你也不懂啊。”岑榆在一旁吐槽。
  岑卫东摸了摸鼻子:“你个小兔崽子,这么喜欢拆台,那你来给你妈妈讲题啊?还有,不会怎么啦?我跟你妈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七岁的岑榆长得眉清目秀,皮肤非常白,很细腻,用岑卫东的话说就是没男子气概。但岑榆很开心,他觉得自己跟妈妈长得很像,母子俩的肤色都一个样,他爸这么说,肯定是羡慕嫉妒他。
  “你都忘光光了,还共同进步呢,你就别耽误我妈学习了。”岑榆撇嘴,疯狂吐槽。
  岑卫东气结:“小子,想不想比比?”
  幼稚,那么大个人了,还欺负他一个小孩子。岑榆才不跟他比呢,别人家的爸爸都会让儿子,但他爸从不会,而且嘴里还特别义正言辞,说是战场无父子,没人情,只有敌人。歪理,岑榆不服气,又说不过他厚脸皮的老父亲,干脆站了起来:“栗子,走,咱们出去玩。”
  小时候岑榆可以说有一半的时间是栗子带大的。从他一岁多,能走路,不愿安分地呆在木床里开始,父母去上班后,就是栗子在家里陪他玩,照顾他,一直持续到他四五岁上幼儿园。现在都上小学了,别的小朋友要么是自己回家,要么是家里的大人来接,而来接他的是一只猴子,一人一猴形影不离,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栗子这几年跟小主人的时间最多,一听到小主人召唤,立即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跟着出去了。
  岑卫东郁闷:“这小子,才几岁就要翻天了。哎,还是小姑娘可爱,皮小子实在太烦了。”
  隔壁周营长回家,他们家的小姑娘就穿着花裙子开开心心地迎上来,摇着两只胖嘟嘟像藕一样的胳膊,甜腻腻地喊道,“爸爸,抱抱”。
  岑卫东特别羡慕,他掰过陈福香的脸,啪叽亲了一口:“岑榆长大了,咱们什么时候生个女儿?”
  陈福香打开他的手:“你别打扰我看书。”
  岑卫东悻悻然地站了起来,自从知道能高考后,他媳妇儿就跟入了魔一样,除了中午给他和儿子做饭,平时都不搭理他们了。
  哎,算了,她想念就念吧。
  岑卫东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出去了,将空间留给了陈福香。
  岑榆在外面跟小伙伴儿们玩皮球,才玩几分钟,就听到小虎哥说:“岑榆,你爸来了。”
  “他才不会呢,他在家里黏我妈。”岑榆撇嘴,不相信小虎的话,结果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栗子。
  他回头,看到他爸笑眯眯地站在身后:“臭小子,说我啥坏话呢?”
  岑榆赶紧捂住头:“没有。”
  小虎几个马上冲了上来,拉着岑卫东说:“岑叔叔,我们一起玩球。”
  岑卫东很爽快地答应了:“好啊。”
  “那你跟岑榆一队,我们三个人一队。”小虎赶紧分组,岑叔叔是大人,就该配个最小的,人数也应该少一点。
  岑卫东点头:“没问题!”
  两队比了起来,比的是看谁投中的次数最多,一人一次,轮着来。小虎很奸猾,他们人多,每一轮有三次机会,而岑卫东父子只有两次,岑榆还是个矮矮的小豆丁,就是岑卫东再厉害,一轮也只能投中一次,只要他们三个人能投中两次就问道赢啦。
  岑卫东看破不说破,反正是陪小孩玩,没必要太计较。
  五个人在操场上玩得火热,后来又陆续有吃过饭的小孩过来凑热闹,人越来越多,岑卫东干脆退了下来,将位置让给了孩子们。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看不清楚了,孩子们才意犹未尽地散了场。
  岑榆小脸红扑扑,满头大汗,嘴里喘着粗气,两只像极了陈福香的眼睛格外的明亮,他兴奋地跑到岑卫东面前,举起两只手:“爸爸,我一共投中了18次,比上个星期多了2次。”
  岑卫东蹲下身,抬起宽厚的手掌碰了一下他的小手:“不错,有进步。”
  岑榆咧嘴一笑,露出漏风的门牙。笑完,他似乎才想到自己掉了牙齿还没长起来,赶紧捂住嘴,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转移话题:“哎呀,好困。”
  小小年纪,包袱不轻。岑卫东没戳穿他,蹲下身,背对着他。
  岑榆没反应过来:“干嘛?”
  “上来,不是喊困吗?”岑卫东冲他点了点下巴。
  有人背,不用走路,谁不乐意,岑榆马上跳到了岑卫东的背上,抓住他的脖子,嘿嘿直乐。
  岑卫东也不管这个傻儿子了,托着他的小屁股赶紧回家。秋天来了,早晚温差大,而且还经常刮秋风,别把这小子吹感冒了。
  操场离家并不远,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就到了,但背上的小子却没有动静。
  “岑榆,小子?”岑卫东叫了两声,没人应。
  倒是出来上厕所的陈福香听到声音,凑过来一看:“睡着了,玩什么去了,出了这么多汗。”
  “皮球。”岑卫东把他背回了房,放在床上。
  陈福香打来了一盆温水:“他睡着就别叫醒他了,给他擦擦脸,洗洗脚,让他继续睡吧,明早起来再洗澡。”
  岑卫东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我来,你去复习吧,要是累了就洗澡睡觉,别熬夜。”
  陈福香由他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嗯。”
  日子就这样平淡幸福地滑过,转眼间,金秋十月来临,树叶由绿变黄,秋风萧瑟,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到了10月21日这天,广播里忽然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恢复高考,接下来,报纸上也刊登了这则消息。
  这个消息宛如一颗陨石砸在湖里,惊起千层浪。所有的人都奔走相告,兴奋地传递着这个消息,新华书店里但凡跟教辅、高中扯得到边的书,一夜之间全售光了,甚至还有不甘心的人在书店外彻夜守候,排起长龙,就为了买一纸资料。
  陈福香和于青青准备得早,两人买了一些书,而且岑母在北京听说陈福香有意参加高考后,也寄了一些最新的资料回来。她倒是不缺书,但她的知识面相比较那些正儿八经从小学念到高中的还是要差一些。
  毕竟夜校都是利用业余时间学习,时间短,对学习的要求也没正规的中学高,而陈福香满打满算就只在学校里呆过半年,她的文凭都是靠夜校得来的,基础知识不牢固。尤其是政治、英语这些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的科目,跟不少学生差距挺大的。
  岑卫东想了个补救办法,就是让她多看报纸。他将近一年的人民日报全找了出来,给她看这一年的时政变化,上面的各项方针政策,这样有助于她理解学习政治。
  光这还不够,第一届高考,可是积累了过去整整十年的中学生,如此多的人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要想从中脱颖而出,谈何容易。
  不光陈福香心里没底,于青青心里也很忐忑。
  她来找到陈福香,邀请她一起去高中旁听。
  陈福香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们毕竟没有高考的经验,去了学校,有老师系统的指导,同学们的相互交流,肯定比他们在家这样独自学习的强。毕竟学习这个事也不是闭门造车就行的。
  两人也没舍近求远,就去了离部队最近的高中,家属院里的孩子上高中也在这儿,里面还有些孩子是附近村子、镇子的。
  除了她们,还有些附近公社的知青也一块儿过来学习,这个学习氛围确实比在家里单独学习好多了。
  家属院没什么秘密,大家听说陈福香和于青青都去学校跟着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一块儿学习后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辞职。
  不过为了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成的高考,就放弃手里一个月一百多工资的工作,也未免太傻了。但也有少部分人觉得她们目光长远,这个选择没错。
  众说纷纭,但都影响不了所有期待高考的学子。
  除了复习,他们还要时时刻刻关注具体的高考时间。第一届高考,时间在一个月后,也就是11月21日后,具体的时间由各个省自己决定,题目也由每个省自己出,所以哪怕已经通知了高考,但具体的时间也还没定下来。
  直到11月初,这天他们在复习的时候,一个知青忽然兴奋地拿着报纸冲了进来,大声喊道:“定下来了,定下来了,定在了12月2号。”
  也就是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所有的人既兴奋,又紧张,恨不得一天能有48个小时。
  陈福香的时间安排得更紧了,她现在除了学习什么活都被岑卫东父子包揽了。
  但饶是如此,她的计划还是被打乱了。
  这天在学校食堂吃饭。今天食堂的菜很丰盛,竟然多了一份鱼。这是附近一个村子水库放水,打捞了不少鱼,食堂买了几十斤给备考的学生补补身体。
  听说有鱼吃,而且只要钱,不要肉票,大家都很高兴,赶紧准备好粮票和钱去打饭。
  就连一直闷头学习的于青青也拉住了陈福香说:“走,今天去早点,食堂有鱼,不然去晚了就没了。”
  “嗯。”陈福香收拾好东西就跟着她去了食堂。
  一进食堂,闻到桌子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鱼腥味,陈福香就觉得恶心,一种想呕的冲动涌上来,她赶紧捂住嘴巴冲了出去。
  于青青赶紧追了出去:“福香,福香,你怎么啦?”
  “呕!”陈福香跑到路边的草丛里,扶着一棵树,一阵干呕,因为早上吃的已经消化完了,她没吐出什么东西来,就是不停的干呕,好一阵才停歇。
  于青青见状,赶紧去食堂打了一杯水过来,递给她:“福香,你漱漱口。”
  陈福香漱了漱口,扶着树干喘气,脸色苍白,精神似乎有些憔悴。
  于青青担忧地看着她:“福香,你胃不舒服吗?下午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陈福香摇头,停歇了几秒,抿唇说:“青青,我月经好像快一个月没来了。”
  最近这段时间忙着复习,她几乎都快忘了这件事。还是刚才闻到鱼腥味,她突然很想吐,才记起了这个事。
  于青青傻眼,惊诧的目光落到陈福香的小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又怀孕了?”
  陈福香颔首:“很可能,我这反应跟怀岑榆的时候很像,也是闻不得腥味。”
  于青青不知该说什么好。福香早不怀孕,晚不怀孕,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岑榆都七岁了,她怀孕本来是件很高兴的事,可马上就要考试了,她的身体行吗?
  “我送你回家吧,你跟岑卫东同志好好商量商量。”于青青顿了下说道。
  陈福香站直身,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轻轻摇头:“不用了,晚上回去再说。青青,麻烦你给我打饭,我就不进食堂了,不要荤的,就打点素菜就行了。”
  于青青应好:“行,你等我。”
  她进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两个饭盒出来:“走吧,咱们去教室里吃。”
  陈福香吸了吸鼻子,没闻到鱼腥味,便知道于青青肯定也没打鱼,难得碰上吃鱼,她推了推于青青:“你去食堂吃吧,我回教室就行了。”
  于青青扯了扯嘴角:“说什么傻话呢,这鱼做得不好吃,我不想吃,赶紧回去吃饭,吃过了咱们好继续学习。”
  “嗯。”见她不听劝,陈福香也没再多言,现在时间紧迫,每一秒都很珍贵,回教室吃饭还能边吃边看书。
  到了傍晚,放学了,除了本校的住校生,其他来借读的学生和知青都陆续离开了学校回去。
  陈福香跟于青青赶在天黑之前出了学校。
  一出大门,于青青就用胳膊肘顶了顶陈福香:“你们家岑卫东同志来接你了。”
  陈福香跟于青青摆了摆手,赶紧跑了过去,惊喜地望着他:“你今天怎么有空来?”
  “今天事情少,早一点下班,做好饭看你还没回来,我就来接你。上来吧,咱们回家。”岑卫东坐上了自行车。
  陈福香赶紧抓住车子,坐了上去,然后问道:“小榆呢?”
  “跟栗子在家里玩呢。”岑卫东笑着说。
  有栗子陪着,陈福香放心了。她心里装不住事,尤其是在岑卫东面前,更是有什么说什么,现在心里存了这么大个事,她有些憋不住,忍不住在路上就想告诉她。
  察觉到背后的安静,岑卫东有点担忧:“学习太累了吗?”
  “不是,卫东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陈福香神神秘秘地说。
  岑卫东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是两眼弯弯,带着甜甜的笑容,樱桃小嘴微抿,眼珠子不停地转,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分享好消息。
  他笑着说:“什么好事,说来听听,是福香今天随堂测试得了高分吗?”
  “讨厌,卫东哥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福香轻轻掐了他一下,明知道今天测试政治,她的政治最弱了,这人还说这种话。
  岑卫东赶紧改口:“我的错,什么好事,你快说,我听着呢!”
  一听就很不走心的样子,不过嘛,她这个消息肯定会吓他一大跳。陈福香抱住他的背,耳朵贴了上去,依恋地靠着他,轻声说:“我好像怀孕了!”
  滋的一声,轮胎跟刹车急速摩擦,自行车陡然停了下来。
  陈福香吓了一跳,赶紧搂住岑卫东的腰,嗔怒道:“你干嘛,差点摔到我。”
  “对不起,福香,你没事吧,我,我只是太吃惊了。”岑卫东飞快地跳下车子,抓住她,上下打量了一圈,见她没事,悬起的心放下了,记起了她刚才那句话,眼睛火热地盯着她的小腹,“你怀孕了?”
  陈福香有点羞涩地看了他一眼:“我怀疑是,我月经推迟了快一个月了。”
  闻言,岑卫东一把抱起了她,旋转起来,兴奋得无以言表:“福香,我又要做爸爸了,我又要做爸爸了……”
  陈福香被他这惊人的反应给搞得非常不自在,赶紧喝止他:“你快停下来,待会儿被人看到像什么话。”这可是大马路上,太不矜持了。
  岑卫东将她放下,嘴角的笑咧到了耳根,双手抓住陈福香的手:“不行,我得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走,咱们去医院。”
  陈福香赶紧拉住了他:“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医生都下班了,只有值夜班的医生在,明天再去。”
  “对,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完了再送你去学校,你以后别一个人回家了,等我,我来接你。”岑卫东回过神来,推着车子说,“来,你坐上去。”
  “你还没骑呢,等下我再上去。”陈福香站在一边说。
  岑卫东不答应:“你现在身体特殊,先坐上去,我再骑。”
  等陈福香坐上去,他才骑上车,但速度特别慢,像乌龟爬一样,但凡遇到点坡或者坑洼的地方,都要下来推着自行车走。
  眼看天就要黑了,陈福香忍不住催促他:“你快点,没事的,小榆还在家等我们呢!”
  “没事,有栗子陪他呢。”岑卫东倒是特别冷静。
  陈福香无语了,只好改口催他:“我肚子饿了,你这么慢,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吃饭啊?”
  这个催促果然有效,岑卫东稍稍加快了一点速度。
  两人回家,岑榆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爸,你怎么这么慢,走着去都比你快。”
  岑卫东心情好,懒得怼他:“以后都要慢慢的,你妈肚子里有小妹妹了。”
  岑榆蹭地站了起来,好奇地望着陈福香的肚子,眼睛里满是惊叹:“真的吗?可妈妈的肚子很平啊。刘建军他妈妈怀了妹妹肚子好大好大的。”
  岑卫东揉了揉他的脑袋:“过几个月你妈的肚子就大了,现在才刚怀孕,妹妹还很小,你要耐心地等她长大。”
  陈福香嗔了他一眼:“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呢,都还没去医院检查呢!”
  岑卫东信心十足:“我说有肯定就有,咱这闺女来得真是时候,等她生下来妈可以帮咱们带,你就不用像以前那么辛苦了。”
  陈福香懒得跟这个一门心思认定有女儿的家伙扯,究竟怀没怀,明天去医院就知道了。
  次日去医院,检查后确定,陈福香已经怀孕近两个月了,目前孩子和母亲都很健康。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夫妻俩都高兴极了。
  两人还就念书和生孩子这件事商量了一番。孩子既然来了,就是缘分,不可能不生,但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也不能错过,只能齐头并进了。
  此后岑卫东不但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儿,还每到周末把陈福香送到学校后就带着岑榆去乡下到处淘好东西回来给陈福香补身体,母鸡、鸡蛋、鱼、猪肉,家里每天晚上这一顿都少不了其中一样。
  这样一个月下来,刻苦学习的陈福香不但没瘦,小脸充满了红晕,整个人容光焕发的。让于青青都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艳羡地说:“你们家岑卫东同志到底怎么养你的,咱们整个教室里的人都瘦了,就你一个人胖了。”
  陈福香掩嘴偷笑:“羡慕啊,羡慕那你也找个对象呗。”
  于青青这次竟然没反驳她。
  陈福香吃了一惊,意识到有情况,抓住她:“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呗!”
  于青青拍开她的手:“明天都要考试了,还有心情八卦,好好考试吧。”
  这倒是,提起考试,陈福香忍不住紧张起来。这次考试可是相当于古时候考举人老爷一样啊,意义非凡,她以前从来没想过女人也能去考试。这个时代真好!
  “岑卫东同志来接你了,明天考场见。”于青青收拾好东西,抱着出了门,冲陈福香挥了挥手。
  陈福香也朝她挥手道别。
  考试的前一晚,陈福香没敢松懈,背了一晚上的课文。
  次日,岑卫东请假送她去考场。
  考场里的人不少,每个考生的表情都很肃穆。陈福香也很紧张,以至于她连水都没敢喝,因为怀孕三个月了,随着胎儿的长大,压迫着膀胱,她上厕所的频率也开始逐渐增多。不过现在还不明显,可陈福香生怕待会儿想上厕所耽搁了考试,半点不敢大意。
  两天紧张的考试一晃而过。
  下了考场,陈福香脑袋晕沉沉的,回家之后,在家睡了整整一天,精神才恢复过来。
  这时候不少人都对过答案了,她一出门,就有不少人问她考得怎么样。陈福香也不知道,考试挺难的,但能答的她都答了,也不知道答对没有。
  倒是岑卫东挺想得开的,笑着说:“考完了就收拾收拾,咱们要回首都了。”
  陈福香惊讶地望着他:“你的调令下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11月底。”岑卫东笑着说。
  陈福香嗔了他一眼:“你咋没告诉我?”
  “这不是怕你分心吗?”岑卫东摸了摸她的头说,“你在家收拾一些轻便小巧的东西,比较笨重的不要动,搁在那儿,等我回来弄。”
  陈福香一口应下:“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以前觉得家里东西不多,但真的临到要走了,才发现住了这么多年,东西不少。首都很远,要坐火车,他们一家三口,一个小孩一个孕妇,肯定带不了多少,只能挑重要的方便轻巧的带。
  陈福香将三人的衣服收拾出来,还有些有纪念意义的物品也一块保留下来,其他的,像岑榆的玩具,还有一些书本以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准备送给临近关系比较好的嫂子们。
  还有一些不想送人的笨重物品,她准备送到城里的那套房子里。
  他们以后很可能不会回兰市了,那套房子,岑卫东暂时也没打算卖,他留给了一个瘸腿的退伍老兵住,顺便帮他们看着房子,等过些年,他们要是回了兰市,就自己住。如果他们不回来,陈阳回兰市也可以低价卖给他。
  处理好家里的东西,接下来就是跟朋友们道别了。
  岑卫东在家里请客,请相好的战友过来吃饭,今日一别,以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都很难说。
  这顿饭,徐嫂子几个知道陈福香怀孕了,闻不得油烟味,都过来帮忙做饭,大家在厨房里择菜、切菜、做饭,往昔那些小小的摩擦和矛盾都随风散了,余下的只有浓浓的不舍。
  饭后,徐嫂子留在了最后,轻轻拍着陈福香的手说:“去了首都好好照顾自个儿,以后咱们继续保持通信,等孩子们放假了,咱们还可以彼此去探望对方。”
  一起住了七八年,是邻居,也算半个亲人。陈福香也很舍得热心、善良的徐嫂子:“嗯,等暑假你带大虎小虎来首都玩,我给你们做向导。”
  “嗯,好,大虎小虎一直念叨着天安门,明年我就带他们去看看。”徐嫂子笑着应好。
  聊了一会儿,见陈福香有些疲乏了,她才起身离开。
  次日,他们一家三口启程去了火车站。
  于青青早早的在火车站等着了,见到他们,立即上前将一包东西递给了岑卫东:“我做了点吃的,你们带在路上吃。”
  “谢谢。”岑卫东点点头,带着岑榆和栗子去另一边,给她们俩留出了空间。
  于青青拉着陈福香说:“知道你可能要走了,没想到这么快,去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我有空去看你。”
  “嗯。”陈福香点头,笑眯眯地望着她说,“青青,你志愿打算填哪儿?”
  陈福香肯定是要填首都的。
  于青青神色飞扬地说:“当然是填首都了,首都发展的机会更大,我要考上了,就跟你一块儿去念书,我要没考上,没考上我也要去首都找个工作,实在不行,去首都开个裁缝店也成,我不信我的手艺还养不活自己!”
  “好啊,那我等你。”陈福香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
  于青青替她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嗯,不过我还是希望咱们都能够考上,前途似锦!”
  “祝前途似锦,平安喜乐!”陈福香抬起手。
  两人的手掌在半空中相碰,彼此相视一笑。
  临走时,陈福香送了一张绣帕给于青青:“这是我绣的,希望你事事顺心,幸福安康。”
  于青青接过,这是一张素净的白色手帕,手帕上只绣着一个红色的“福”字,像是代表着福香,又像是她深深的祝福。
  “谢谢,福香,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于青青将手帕收了起来,看着远处鸣笛来的火车,“车子来了,去吧!”
  火车停稳,陈福香跟着岑卫东上了火车,坐在窗户边,她朝于青青挥了挥手。
  火车启动,于青青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陈福香的眼眶红了,岑卫东揽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要是以后想她们了,放假咱们再回来就是。”
  陈福香想,她在兰市才呆几年啊,岑卫东在这儿呆了十几年,他的热血和汗水都撒在了这片他们所热爱的地方。他应该比她更不舍,更难受。
  她抓住他的手,仰起头冲他笑了笑。
  岑卫东握住她的手,将岑榆的小手拉了过来,一家三口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