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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叶似火      更新:2022-06-21 14:37      字数:9390
  “生了吗?”岑卫东一口气冲进医院, 正好看到郭若君,抓住她就问。
  郭若君头一回看到岑卫东如此失态的模样, 知道这会儿不能开他的玩笑, 收起了平时的戏谑,扯了扯被他抓住的袖子:“福香发动了?你放开我的袖子,我是外科医生, 不是妇产科医生, 我哪儿知道啊。跟我来,我带你去产房。”
  岑卫东松开了手:“抱歉!”
  “多大点事。”郭若君白了他一眼, “走吧。”
  郭若君把他带到二楼的产房外, 徐嫂子和于青青都在。
  岑卫东看了一眼紧闭的产房门, 无心寒暄, 问徐嫂子:“都进去多久了?还没生吗?”
  徐嫂子说:“送进去半个多小时了, 还没呢, 女人生孩子哪那么快。”
  岑卫东又望了一眼紧闭的产房门,侧头问郭若君:“能让我进去看看吗?”
  郭若君哪做得了妇产科医生的主,她劝岑卫东:“没事的, 你再等等, 女人生孩子没几个、十几个小时, 生不下来。你就别进去了, 你身上有细菌, 又什么都不懂, 进去帮不上忙, 搞不好还要给医生添乱。”
  岑卫东一听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差点崩溃:“怎么要这么久?”
  郭若君斜了他一眼:“你以为当妈那么容易?还有生了十几个小时生不下来,没办法只能剖腹产的!”
  徐嫂子看到岑卫东这幅快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有点不忍, 劝道:“郭医生,你别说了,你看卫东都吓得要晕倒了。”
  郭若君没好气地嗤了一声:“出息!”她说的都是事实。
  岑卫东恐慌得很,没心情跟她抬杠,双目紧紧盯着产房的门,感觉度日如年,隔几秒又忍不住低头看一眼时间。
  因为产房里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走廊上的气氛都些沉闷。
  “到底还要多久?”过了半个小时,岑卫东忍不住暴躁地踢了一下墙。
  徐嫂子侧头看了他一眼:“再等等吧。”
  除了等,好像也没其他办法了。郭若君扫了几人一眼,没做声,转身下了楼,这会儿也没人留意她去干嘛了。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个饭盒回来,走到病房前,敲了敲门,很快一个穿白衣服的护士拉开了门:“郭医生,你有事吗?”
  “开几指了?”郭若君问道。
  护士说:“五指。”
  “那还早,我让食堂做了几个荷包蛋,你拿进去,让产妇吃了,补充点体力。”郭若君把饭盒塞给了护士。
  护士笑着接过,点点头,关上了门。
  岑卫东立即迎上前:“到底怎么样了?还有多久才会生?”
  郭若君睨他:“早着呢,等着吧。”
  徐嫂子听了护士的话也说:“才开到五指,还有得等,卫东,你耐心点。”
  他怎么耐心得起来。岑卫东扒了扒头发,对三个女人说:“你们去忙吧,有我在这里看着就行了。”
  于青青没动,福香现在这情况,她怎么放心走。
  倒是郭医生,很洒脱地挥了挥手:“我下去上班了。”
  徐嫂子比较有经验,知道大家守在这儿也没用,想了想说:“青青,有卫东在这里守着就行了,咱们回去把生产要用的东西给带过来,免得孩子生了连尿布都没有。”
  这倒是,陈福香发动得突然,待产的东西都搁在家里。于青青帮着陈福香准备过这些东西,心里有数,点了点头:“嗯。”
  徐嫂子从岑卫东那儿拿了他家的钥匙,就带着于青青回去了,只剩下岑卫东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像一尊石像一样,站在门口,目光死死盯着产房的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忽然传来了陈福香痛苦的呻吟。岑卫东手捏得紧紧的,很是紧张,他咬住下唇,盯着产房门看了许久,实在忍不住了,他走到产房门口,贴在门上。
  “你干什么呢?你不能进去。”一个小护士过来,看到岑卫东的手按在门上,立即叫住了他。
  岑卫东稍稍退后了一步,抿唇说:“我爱人很痛苦,有什么办法吗?”
  小护士瞥了他一眼,无奈地说:“女人生孩子都这样,你别捣乱了,耐心地等吧。”
  岑卫东只能点头。
  小护士看了他一眼,不放心地叮嘱:“你可千万别进去啊,里面不止你爱人一个产妇呢,你别影响到其他人了。再等等,你要相信咱们医生。”
  “我知道了。”岑卫东捏紧了拳头说道。
  小护士见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没再多言,转身离开,走了几步,迎面遇上了另外一个护士。那人说:“哎呀,甜甜好像要下雨了,我早上走的时候,把衣服晾在外面了,晚上回去肯定要淋湿了。”
  叫甜甜的女护士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狐疑地皱起了眉说:“早上那会儿还有太阳呢,怎么突然要阴云密布了,这天气变得也太突然了,你也别急,小思今晚值夜班,她在宿舍,看到下雨会帮你把衣服收起来的。”
  “希望她睡醒了吧!”
  ……
  无意中听到两人的对话,岑卫东扭头一看,还真的是,他从部队赶到医院的时候都还万里无云的晴空这会儿多出了一团乌云,太阳不知被挤到哪个旮旯里了。
  现在还是春夏交替之际,又不是夏天,暴雨说来就来,天气变化理应没这么突然才对。
  正在岑卫东出神之际,一个饭盒递到了她面前:“吃饭了。”
  岑卫东抬头,看到郭若君站在自己面前,递了一个饭盒过来。想到她先前还给福香准备了吃的,岑卫东接过饭盒,动了动干裂的唇说:“谢谢!”
  郭若君掏了掏耳朵:“真稀奇啊,你还有跟我说谢谢的这天,换小时候,我肯定万万想不到。”
  岑卫东懒得跟她抬杠,捏着饭盒没动,问道:“福香还要再吃点东西吗?”
  郭若君无语地看着他:“我给你打的白菜炒肉,这种就算了。她现在消耗大,要吃就得吃那种能快速补充体力,又好消化的。”
  “那要吃什么,我去准备。”岑卫东马上请教。
  郭若君没理他,上前敲了敲产房门,小护士拉开了门:“郭医生,还有事吗?”
  “产妇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郭若君问道。
  小护士笑着说:“宫口快全开了,应该很快就会生了,这个产妇算快的了。”
  这还叫快吗?都好几个小时了,岑卫东吐了一口浊气,焦虑地望着又重新关上的门。
  郭若君退到他身边,劝慰他说:“福香现在的情况良好,宫口开得很快,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生了,目前不用再吃饭了,你赶紧吃吧,回头还要照顾产妇和孩子呢!”
  “谢谢。”岑卫东抿了抿唇说。
  郭若君将手插在兜里:“行了,听你说一次谢谢是新鲜,你一直道谢,我不习惯,赶紧吃饭。不用觉得欠我人情,我又不是因为你。”
  岑卫东听懂了她的意思,顿了一下说:“一码归一码,今天的情我记下了,但我不会帮你说情的。”
  郭若君白了他一眼:“谁让你记人情了?我自己乐意的,关你屁事,我也不要你帮我说情,这是我跟陈阳的事,你瞎掺和什么?”
  “那最好不过。”岑卫东说。
  郭若君神色自若地说:“不会麻烦你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不行是我没本事。你多吃饭,少管闲事。”
  岑卫东气笑了,她以为他想管?要不是她死心眼地看上了他大舅子,他才懒得多说一句呢!
  两人话不投机,扯了两句,都没了说话的心情,纷纷闭上了嘴。
  岑卫东打开饭盒,食不下咽地吃了一口,饭刚放到嘴里还不没来得及咽下去,忽然,产房里传来了陈福香的痛呼声,比先前大多了,一声高过一声。
  岑卫东吓得手里的筷子和饭盒啪地掉到了地上,饭菜泼在他的鞋子上,他也无暇他顾,紧张地跑到产房门口:“福香,福香她怎么了?”
  郭若君上前把他拉了回来:“应该是要开始生了,你别过去添乱了,耐心地等吧。”
  “什么叫才开始?那前面几个小时干嘛去了?”岑卫东焦虑不已,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怎么办?到底还要多久?”
  郭若君被他绕得头晕:“你坐一会儿,生孩子没那么快。”
  “没那么快是什么意思?到底要多久?”岑卫东怕打扰产房里的医生和护士,只能逮着郭若君问。
  郭若君很无奈:“每个女人生孩子的时间都不一定,第一胎大部分人都会难一些,从几个小时到十几个小时,甚至几十个小时不等。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这个谁说得清楚?”
  “几十个小时?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岑卫东很暴躁。
  郭若君翻了个白眼:“这种是极少数。你当生孩子那么容易?真这么容易,怎么有老话说,女人生孩子就跟闯鬼门关一样?”
  岑卫东的脸色更不好了。他不想跟郭若君说话了。
  郭若君可能也意识到这话吓到了他,改了口说:“没那么严重,现在医术在进步,实在生不下来还能剖腹产,不会有事的。”
  “我谢谢你啊,你能闭嘴吗?”岑卫东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她的“安慰”。
  郭若君摸了摸鼻子,不理解他又怎么了。她说的都是实话啊,女人生孩子本来就很不易,尤其是难产,要搁几十年前,那简直是九死一生的事,不过现在有了剖腹产,只要及时送到医院,绝大部分都能母子母女平安。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去找扫帚把地上的饭扫走了,然后回来站在一边跟岑卫东一起等着。
  过了约莫一个小时,里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岑卫东不安地看着紧闭的产房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忽地天外下起了雨,这雨来得非常急,前一刻还风平浪静,下一秒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作响。
  “怎么下雨了?”郭若君蹙眉。
  原先还很暴躁的岑卫东却突然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将手伸了出去,停顿几秒,缩了回来,然后重新走会产房前,笃定地说:“马上就要生了!”
  郭若君被他这神神叨叨的奇怪行为给搞糊涂了,怕他是急傻了眼,劝道:“这才刚开始一会儿呢,你别急,应该快了,再等……”
  话未说完,产房里就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郭若君瞪大了眼睛,诧异地望着岑卫东,还真被他瞎猫撞上死耗子,给说对了。
  岑卫东听到孩子的哭声,也是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产房。
  两分钟后,产房的门拉开了,护士将孩子抱了出来:“谁是陈福香的家属?”
  岑卫东赶紧应声:“我,护士,我爱人她没事吧?”
  “没事,你爱人身体好,生得很快,恭喜你,母子平安。”护士高兴地将孩子递给了他,“你先把孩子带回病房,一会儿我们会把你爱人送回病房。”
  岑卫东接过孩子,浑身紧绷,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总算体会到了徐政委说的那句“软趴趴、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是什么滋味了。刚出生的婴儿,好小,好脆弱,软软的,似乎一碰就会碎,让他抱着都怕碰疼了他。
  “不是你那样抱的,托住他的头和臀部,刚出生的孩子颈椎骨还没长好,支撑不起头,所以一定要托住他的脑袋,平着抱,稍微斜着点也行,千万不能竖着抱。”郭若君上前,教岑卫东抱孩子,还示范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
  岑卫东赶紧调整了一下姿势,总算稍微好些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孩子皮肤红红的,两只眼睛紧闭着,嘴里发出小兽一样低低哭声,哭得他心都要化了,这是他和福香的孩子。
  郭若君见他站在病房不动,提醒了他一句:“护士让你先抱着孩子回病房。”
  岑卫东不动:“不用,我们在这里等福香,一起回病房。”
  “腻味。”郭若君嘴上嘲笑,眼底却有些羡慕,“我去上班了,有事叫我。”
  岑卫东应了一声,目光紧紧盯着产房,没挪一下。
  郭若君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同样一起长大的,喜欢的又是一对兄妹,岑卫东这家伙运气怎么就比她好这么多呢?孩子都有了,她却连对象都还没搞定,哎!
  郭若君闷闷地下了楼,走到拐角处,正好跟急匆匆赶过来的陈阳碰上。
  四目相对,陈阳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可想着妹妹还在生孩子,他也顾不得这些了,点了点头就要走。
  郭若君忙叫住了他:“你不用担心,福香刚生了,母子平安。”
  闻言,陈阳大大地松了口气,张了张嘴说:“谢谢!”
  “谢什么?我又不是妇产科医生,帮不上忙。”郭若君摆了摆手。
  听她这么说,陈阳不知该怎么应答了。
  郭若君看他这幅浑身不自在的局促样子,心里有点难受,头一低说:“我得去忙了,你赶紧去看福香吧。”
  “诶!”陈阳赶紧侧开身,让她先下楼。
  她匆匆跑了下去,一次头也没回,陈阳看着她像风一样的背影,心里升起浓浓的愧疚感。
  到底是记挂着妹妹,陈阳也没多想,赶紧跑了上去,正好看到陈福香被推了出来,送到病房,他连忙凑过去:“福香,你没事吧?”
  岑卫东小心翼翼地用脚踹了他一下:“别叫福香,她太累睡过去了,走吧,先回病房再说。”
  陈阳这才看清楚他怀里抱着的孩子,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看了两眼,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岑卫东咧嘴一笑:“男孩。”
  陈阳伸手想碰碰这个小外甥。
  岑卫东见了,立即往左边侧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孩子很软、很小,很脆弱,你别碰他。”
  “我不知道啊?我从小看着福香从这么一团长大的,还用你说。”陈阳撇了撇嘴。
  扯吧,福香出生的时候,他还不到两岁,那么丁点大懂什么么,怕是连福香刚出生的事都记不住了。
  岑卫东不理陈阳,抱着孩子赶紧回了病房。
  回病房后没多久,陈福香就醒了,她睁开湿漉漉的眸子望着岑卫东,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孩子呢?”
  岑卫东赶紧把孩子抱到她面前:“这里,你看,像不像你?”
  “鼻子有点像吧,眼睛和眉毛更像你。”陈福香打量了一阵后说道。
  岑卫东也很赞同:“对,嘴巴跟你一样,小巧红润,还有……”
  陈阳真看不出来这个脸红通通的小家伙跟自己妹妹哪里像了,也亏得这两人振振有词地讨论,是不是当了爹妈之后,都这么傻了。
  说话间,于青青拎着东西来了,她惊喜地说:“福香,已经生了吗?这就是宝宝,真可爱!”
  “麻烦你了,于青青同志。”岑卫东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道谢。
  于青青摆手:“没有,一点小事而已。徐嫂子在家炖鸡汤,说晚点给福香送过来。”
  已经下午三四点了,陈福香不想这么麻烦人,便说:“青青,你让徐嫂子别来了,我明天就回家了,她这跑来跑去的麻烦。”
  于青青可不好给徐嫂子做这种主,便说:“她都已经炖上了,你让她不送怎么行?天气热了,这东西可放不了一夜。”
  “可这也太麻烦徐嫂子了。”陈福香有点过意不去。
  陈阳也觉得太麻烦人了,说道:“福香,我回去拿鸡汤吧,别让徐嫂子跑来跑去了,一会儿天要黑了。我骑自行车,速度快。”
  这也行,岑卫东做主道:“那你跑一趟吧。”
  陈阳笑笑,高兴地应下了。
  旁边的于青青见陈福香一脸疲色,知道她现在刚生产完,需要好好休息,便站起来说:“厂子里还有事,福香,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嗯,哥哥,你骑自行车带轻轻一程吧。”陈福香提议,两个人都要回去,骑自行车快多了。
  于青青是特意来送东西的,理应载她一程,陈阳也说:“于青青同志一起走吧。”
  两人一起离开了病房,来到医院外面的车棚边,陈阳将自行车推了出来,骑上后,于青青抓住后座的那根铁棒,坐了上去,陈阳一踩踏板,加快了速度,自行车飞快地冲出了医院。
  医院的三楼,一个小护士端着托盘过来,偏头看了一眼站在窗户边的郭若君:“郭医生,你在看什么呢?307的家属在找你,叫了好几声了。”
  郭若君回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嗯嗯。”小护士胡乱地点了点头,回到护士台就对另一个护士说,“你有没有觉得,郭医生今天挺奇怪的?好像刚才还哭了。”
  那个护士明显不信:“你眼花了吧,郭医生这么坚强的人怎么会哭?听说上次去救灾,一块石头掉下来,差点砸到她的头,她都没哭。还有,上回送来那个人,血肉模糊,就剩一口气了,帮着打下手的护士眼睛都哭肿了,郭医生也没掉一滴眼泪。你说郭医生会哭?扯淡,她比男人都强。”
  “不是,你别不相信,我绝对没看错,她眼睛里有水花。”小护士坚持自己没错。
  “你们说什么呢?什么水花?”郭若君大步过来,偏头好奇地看了她们俩一眼。
  背后议论别人还被当事人听见了,小护士连忙摇头:“没,我,我们就是说一个电影里的女主角。”
  “这样啊。”心情不好的郭若君没有怀疑,伸出手说,“给我一卷新的纱布。”
  拿了纱布,她又匆匆回病房了。
  起头的小护士不安地小声说:“郭医生她刚才没听到我们在说她吧?”
  “应该没有,别说了,被人听到多不好。”另一个护士提醒她。
  小护士吐了吐舌头,两人赶紧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
  郭若君回去处理了病人的外伤,又查完了房,一耽搁到晚上六点了,她来到陈福香的病房,没进去就站在门口问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让食堂师傅给福香开个小灶。”
  岑卫东说:“不用了,徐嫂子炖了鸡汤,一会儿送过来,我就随便吧,食堂里有什么你给打什么,麻烦了。”
  “客气。”郭若君丢下两个字下了楼。
  陈福香偏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低声问岑卫东:“郭医生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岑卫东正在整理尿布,听到这话,头也没抬:“怎么这样说?”
  “她以前经常笑的,刚才都没笑,话也少了很多。”陈福香眨了眨眼低声说。
  岑卫东连妻子孩子都看不过来,哪有精力留意郭若君的情绪,他摇头:“没注意。”
  陈福香嗔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样,郭医生可是来帮忙的,而且她还跟你从小就认识。”
  “那又怎么样?她一个成年参加工作的人了,生活中、工作中遇到不痛快不是很正常吗?她自己会消化,会解决的,你好好养身体,就别操心这些小事了。”岑卫东把尿布叠了起来,放进袋子里。
  陈福香想,这话也有道理,便没再多言。
  过了一会儿,郭若君就打了饭菜回来。岑卫东将粮票给她,郭若君收下说:“今晚我值班,搞不定的也可以叫我。我虽然没照顾过刚出生的婴儿,但好歹学了这么多年的医,又在医院里呆了这么久,纸上谈兵还是可以的。”
  岑卫东点头:“行,有事一定找你。”
  “嗯。”郭若君将手插进白大褂,转身离开,神色果然有点冷淡。
  岑卫东虽然注意到了,但也没多说,就如他刚才所言,成年人了,有很多事自己会处理。她要实在遇到了麻烦,求助他,他能帮的就帮,她不说,他也不过问。
  郭若君走没多久,陈阳就回来了。
  他提着篮子进门,刚进屋,鸡汤的香味就窜了出来。
  “好香啊。”陈福香吸了吸鼻子。
  “好香你就多喝一点。”陈阳将篮子放在柜子上,拿出一个小碗盛了一碗鸡汤,递给陈福香,“喝吧,徐嫂子给你炖的,还留了半只,说明天炖。”
  陈福香抿了一口,有点不好意思:“这次让徐嫂子破费了。”
  岑卫东说:“没关系,回头等你满月了,咱们做一桌子好菜好饭,请帮过忙的嫂子们都过来吃饭,谢谢她们。再找机会单独送于青青和徐嫂子一份礼物。”
  陈福香琢磨了一下:“这样也行。”
  今天羊水刚破的时候,她可害怕了,多亏了嫂子们帮忙。
  “行了,这些事有我操心,你赶紧喝鸡汤,再吃点饭,吃完好好休息,我看着孩子。”岑卫东摸了一下她的头说。
  陈阳也说:“对,有我和卫东呢。今晚我也留在这里守夜吧。”
  “不用,病房地方小,有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回去吧,明天一早小李开车子过来接我们回去,你也不用来了,以后想看福香和孩子,直接到家里就行。”岑卫东赶人,刚生产完,陈福香还在排恶露,经常要处理,陈阳虽说是她的亲兄长,但到底男女有别,不方便。
  陈福香吃完了饭,放下碗筷也说:“是啊,哥哥,有卫东哥在这里就行了,要不了那么多人,你回去忙吧。”
  陈阳有点失落,可看着这一家三口,他明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才是更亲的一家人。
  深吸了一口气,掩下心底突然冒出来的低落情绪,陈阳颔首:“好吧,那我回去了,明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再去看你。”
  “嗯,哥哥,你骑自行车回去吧,明天咱们坐车子。”陈福香叮嘱他。
  陈阳摆手:“我知道啦。”
  他走后,估摸着不会有人来了,岑卫东过去将病房门从里面反锁上,然后凑到病床边,轻抚着陈福香的头,眼睛看着睡得正香的儿子,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福香,你还记得生他时的情况吗?”
  陈福香眨了眨眼:“卫东哥,你怎么问这个,是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有。岑卫东看陈福香一副没察觉的样子,绷着脸,凑到她耳边说:“这小子出生的时候,天上突然下雨了,雨水里带着你的那股力量,而且这场雨非常短暂,下了几分钟就突然停了。你说今晚,医院的病人会不会突然不医自愈?”
  这才是岑卫东最担心的,但白天病房里一直有人进进出出,他不方便说,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大家都走了,他才赶紧将这事跟陈福香通气。
  陈福香懵了,扭头看着睡得香甜的儿子,有点头痛:“我当时太痛了,没有感觉到,卫东哥,现在怎么办?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异常吧?”
  “不知道,你上次是怎么做的,我去再布置一下,起个干扰作用,免得回头有人怀疑到这小子身上。”这才是岑卫东跟陈福香说这些的目的。
  陈福香有点担忧:“我丢了点东西在井里。现在井边会不会有人盯着?你这样太冒险了,还是别了吧。”
  岑卫东看了一眼儿子:“我试试吧。”
  见他没否认,陈福香就知道,井边肯定还有人盯着,连忙拒绝了他:“不要了,你这样会被人发现的,发现咱们就暴露了。只是下雨而已,没有喝进肚子里,病人也没直接接触到雨水,效果没那么好,会打折扣的。”
  岑卫东想起大榆村的那场雨,确实对他的身体有好处,但恢复并不明显,信了几分:“真的?”
  陈福香肯定地说:“没接触效果不会很明显的,你不要担心了。”
  这样他就放心了,只要不是很夸张,即便事后有人察觉到有什么异常的,但也只会怀疑到那口上次出“神泉”的井上。这会儿,一动不如一静,还是什么都不做的强。
  岑卫东有些庆幸是来医院生的孩子了,医院人多,而且还发生过不少奇怪的事,多这一桩也不多,反正只要不造成上次那种病人突然痊愈的现象,都不会太引人注目。即便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这么多人,也很难找出他们。
  “你这小子,可真会给你老子找麻烦。”岑卫东抱起孩子说了一句。
  刚说完,他的手就湿了,而且还热乎乎的,再一摸孩子的薄包被,也湿了。
  岑卫东哭笑不得:“好你个小子,老子都说不得你一句,一说你就在我手上来一泡!”
  陈福香见了,捂住嘴偷笑起来。
  岑卫东抱怨归抱怨,但活要干,他将孩子放在床边,赶紧拿起盆子倒了点热水,又掺一般冷水,试了试水温,不冷不烫,才赶紧剥开包被,给孩子洗屁股,然后擦干换上新的包被。
  ***
  这厢,陈阳出了病房,埋头直接下楼出医院,来到车棚前,准备骑车子走,忽然一个人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就看到了郭若君。
  陈阳沉默了几秒,问道:“郭医生,有事吗?”
  郭若君听到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叫,一直称呼她的职业,有点心酸,昂起头,固执地望着陈阳说:“你一直拒绝我,是不是心里有人?”
  陈阳静默了几秒后,开口说:“郭医生,我农村来的,咱们俩条件差太远了,不合适,你会找到更好更合适的人,就别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
  “你不要拿这个说事,岑卫东和你妹妹都可以,为什么我们不行?”郭若君咄咄逼人地问道。
  陈阳垂下了头,不做声。这怎么能一样呢,卫东是男人,能担负起身为丈夫、父亲的责任,他呢?他能做什么?他现在什么都没有。
  见他不吭声,郭若君苦笑了一下:“什么不合适,不过是借口罢了。其实是你有了心仪的人,就是刚才你载的那个女孩子,对吗?”
  陈阳抬头错愕地望着她:“你看见了,我……”
  郭若君期待地望着他,他是要解释吗?说两人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载她不过顺路而已……
  可惜过了许久,陈阳却说:“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想起那天晚上于青青的提议,陈阳心中一动,如果能让郭若君误会,彻底死心,也许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他不可能答应于青青荒谬的提议,耽误好好的姑娘,但郭若君既然误会了,那就随她去吧。
  郭若君难过地看着他,自嘲一笑:“难怪你一直拒绝我。我早该想到的。”
  她吸了吸鼻子,昂起头,不让往外涌的眼泪滚下来:“这样啊,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不过有个事我很抱歉,我打听到你进修结束后准备去西南边境,我也申请了,我试试能不能撤回来吧,如果不能的话,以后我们可能还会共事。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陈阳完全不知道这个事,心里震撼不已,久久才说:“你,你一个女孩子,这又是何必呢,不值得!”
  他申请的地方处于两国边境,条件艰苦不说,还时常可能发生冲突和战争。她一个女孩子去那种地方,太辛苦了。
  郭若君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甚至还能笑得出来:“就允许你们男人想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不允许咱们女人巾帼不让须眉吗?我本来就想去边疆建设祖国,跟着你申请,不过是顺带罢了。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看能不能换个地方的,你不必有心理负担,走了!”
  说罢,她洒脱地挥了挥手,大步走进了医院的白色大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