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作者:红叶似火      更新:2022-06-21 14:37      字数:9207
  于青青一口气冲进屋子里, 将前一阵子精心绘制的几张服装图抓起来就撕。
  正在屋子里写作业的于红雁惊呆了,赶紧站起来去拦于青青:“姐, 你好好的, 干嘛撕图纸,画了好多天呢,多可惜啊!”
  “让开!”于青青低垂着头, 一把推开了她。
  于红雁没辙, 看到陈福香过来,赶紧跑过去, 拉着她道:“福香姐, 我姐回来就跟发了疯一样, 把前一阵费了老大功夫弄的图纸给撕了, 你快去劝劝她。”
  谁料, 陈福香却拉住她说:“算了, 由你姐姐去吧。”
  于红雁怔了,似是不相信陈福香也会这么说,惊讶地望着她:“可是, 可是这是我姐要做衣服的, 没了图纸她怎么做新衣服, 过几天未来姐夫就要回来了, 她穿什么去见未来姐夫嘛!”
  于青青一口气将图纸撕成了碎片, 团成一团, 丢进了垃圾桶, 语气决绝,还带着一丝哭腔:“没有未来姐夫,红雁, 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了。”
  “啊?”于红雁抿唇, 稚气未脱的小脸挤作一团,很是苦恼,犹豫了半天,吞吞吐吐地问道,“姐,姐夫是嫌你带着我吗?我念完初中就可以下乡的,你们别为了我吵架!”
  前几天两人都还好好的,于红雁想来想去,问题多半出在她身上。她爹妈都乐得把她丢给姐姐,其他不相干的外人又怎么愿意结婚后养这么个拖油瓶呢!
  于青青猛地抬起头,凶巴巴地瞪着她:“什么姐夫,都告诉你了,没有姐夫,听不进去是吧?不关你的事,好好给我念书,考不上高中,我打断你的腿!”
  陈福香拽了拽又难过又懵逼的于红雁,轻声说:“走吧,到我那边写作业,让你姐姐安静地呆一会儿!”
  于红雁看了看一身愤怒,坐在椅子上,胸口不停欺负的于青青,迟疑了片刻,慢吞吞地跟着陈福香出了门。
  进了宿舍,陈福香给她倒了一杯水。
  于红雁捏着搪瓷缸子,也没喝水的心情,迫不及待地问道:“福香姐,我姐姐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跟我未来姐夫吵架了吗?”
  陈福香叹了口气,摇头:“不是,刚才我跟你姐在楼下碰到了秋志明的母亲,她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陈福香捡了几句,说给于红雁听。
  于红雁听完后,眼圈立马红了:“她,她也太坏了,这么说我姐姐。我姐姐做啥啦?不就给秋明志写了几封信,他可以不回的啊。这个老太婆,她不找她儿子,跑来羞辱我姐,还不是看我们姐妹俩好欺负!”
  确实是这个理。秋母既然能找到这儿来,肯定是将于青青的情况调查清楚了。要是于青青还跟父母住在一块儿,估计秋母肯定要掂量掂量了,于母的战斗力也不是盖的。顾忌着于母她说话至少不会这么难听刺耳。
  陈福香对于红雁说:“你姐很难过,这个事你知道就算了,不要在她面前提起秋明志了。”
  “那,那就真的这么算了啊?我姐很喜欢秋明志的,从上学那会儿就很喜欢他,其实以前机械厂家属院里有好几个哥哥都喜欢我姐,可我姐不理他们,一根筋儿地惦记着秋明志。”于红雁苦恼地说。
  陈福香也知道于青青很喜欢秋明志。她那么节省,为了去秋明志家,硬是买了布准备做新衣服,怕做的款式不好看,给秋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几乎把市面上卖的衣服都看了个遍,自己摸索,画了好几款服装图,又怕自己野路子搞出来的服装图比照着做出来的衣服没法穿,还去请教了服装厂的师傅各种比例尺寸。
  可现在,还没见面,她的美梦就破碎了,还遭人羞辱嗤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于青青的自尊心肯定受不了。
  忽然,隔壁传来了压抑的哭声,一声一声,孤寂又绝望。
  于红雁吓得站了起来,拔腿就跑,想过去看看。
  陈福香赶紧拉住了她:“别去,让你姐一个人哭会儿,咱们就装不知道。你姐自尊心强,肯定不希望咱们看到她哭。”
  于红雁想想也有道理,恹恹地坐了下来,咬唇撇嘴说:“要是能考大学就好了,我也要考个比秋明志更好的大学,让秋明志他妈狗眼看人低!不就念了个大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也许以后会有呢,考试总是潮流,千百年来都是这样。”陈福香想了想说。
  以前的科举考试不就跟现在的考大学差不多吗?既然能流行上千年,说明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现在这种选拔方式肯定没考试公平公正。
  于红雁泄气地趴在桌子上:“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能考试。哎,我为什么不早生个七八年!”
  陈福香拍了拍她的头:“不考大学也一样可以在平凡的岗位中干出傲人的业绩,你现在有空就可以想想,你将来要做什么了!你姐做这么多,就是不希望你下乡,你别辜负了她的期望。”
  于红雁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好像找不出来,她还是念书吧,先把高中考上,不让姐姐失望。
  陈福香去煮了粥,弄了点咸菜,又煮了三个咸鸭蛋,听隔壁似乎已经安静了下来,她对于红雁说:“洗洗手,准备吃饭了,我去叫你姐姐。”
  说完,她过去推开了隔壁的门。
  于青青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两张照片,已经撕成了好几片。陈福香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秋明志的。
  她装作没看见,语气如常地说:“青青,吃饭了。”
  “好。”于青青抬头冲她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手里的动作加快,几下就把照片撕成碎片,一块儿丢进了垃圾桶里。垃圾桶里还有一堆被撕毁的信纸和信封,想来应该是秋明志写给她的信。
  陈福香站了一旁,很是心疼于青青,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于青青自己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福香,辛苦你了,你先吃吧,我洗把脸就过来。”
  “好。”陈福香没有多说,退回了自己的宿舍,这个事还是得她自己想开。
  过了两分钟,于青青就来了,她洗了脸,把头发重新扎了起来,整个人显得干练精神,要不是她的眼睛和鼻头还有点红,恐怕完全想不到,这个姑娘在十几分钟前一个人窝在宿舍里哭得肝肠寸断。
  见她振作起来,陈福香松了口气,赶紧招呼她吃饭。
  吃过饭,陈福香要去上课,她对于青青说:“最近咱们的课程都以复习为主,你今天就别去了,我帮你请一天假。”
  于青青却说:“不用,我没事的。做事要有始有终,我接下了这份工作就应该认真坚持到底。红雁,你把碗筷洗干净,待会儿帮福香锁上门。我跟你福香姐先走了!”
  “好,姐,你跟福香姐就放心地去吧。”于红雁乖巧地应道。
  起初,陈福香还有些担心。后来,她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于青青今晚的表现跟以往无二。她坐在讲台上,每当有学员去问她问题,她都耐心地讲解,语气轻柔平静,大家都没看出她的反常。
  见状,陈福香松了口气,也沉下心来认真做题。岑卫东不知从哪儿搞了一份去年、前年的初二毕业考试试题给她做,等她做完了,晚上回去再让于青青给她检查讲解,这样于青青就没空想秋明志了。
  于青青真的是个很坚强的姑娘,除了当天失态躲在屋子里哭了一场,随后几天神情有时候有些恍惚,脸上的笑容少了一些外,她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刺绣厂的同事,筒子楼里的邻居们都没发现她的异样。
  眼看她就要逐渐从这段失败的恋情中走出来时,这天下午,她们下班走出工厂,却看到了一个眼生的男子。
  男子个头一米七左右,脸很白,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长相斯文,浑身充满了书卷气,有点像民国画像中走出来的那种读书人的感觉。
  见到于青青,他的眼睛陡然一亮,仿佛会说话一般,欢喜地看着于青青。
  陈福香马上意识到,这个人应该就是秋明志。原来青青喜欢这样的男生,平心而论,秋明志这幅长相确实挺讨女孩子的喜欢。
  陈福香扭头看于青青。
  于青青没有动,但她知道,陈福香在看她。
  她松开了陈福香的手说:“你先回去,我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陈福香有点不放心,可这事她确实插不进去,犹豫了一下说:“好,那咱们今晚在家里吃,我回去做饭了,你早点回来啊!要是做好饭你还没回来,我和红雁就出来找你。”
  “嗯,辛苦你了。”于青青冲陈福香笑了笑,再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了,她朝秋明志点了一下下巴,带头往另一条路走去。
  秋明志赶紧跟上,两人走到离刺绣厂最近的小公园里,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停下脚步。于青青回头冷淡地看着他:“你来找我有事吗?”
  秋明志似乎是没料到她是这个态度,脸上的笑容垮了下去,手伸了伸,想拉于青青,又缩了回去,呐呐地问:“青青,你,你怎么啦?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
  怎么青青一点都不高兴呢!他刚开始还以为于青青是不好意思,现在看来,是他想岔了。
  于青青闭上了眼睛,惨笑了一下:“秋明志,前几天,你妈来找过我了!”
  秋明志瞪大了眼睛,眼底渐渐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湿了一般,浮起点点雾气,张了张嘴,艰难地问:“她,她说了什么?”
  于青青便明白了:“你应该知道你母亲的态度!”
  秋明志没法反驳,从小到大,母亲对他的期许他都一清二楚,这里面不光包含他的学业、工作,还有他的婚姻。
  于青青看他默认了,忽地很替自己不值:“你明明知道她不会同意你跟我的事,为什么要回我的信,给我希望?你又为什么要在完全没法抗衡家里的情况下,将我们的事告诉你家里,甚至还请我去你家拜年!我该庆幸,你妈没当着你们家亲戚的面给我难堪,而是私底下来找我吗?”
  秋明志被她说得脸色青红交加:“不,不是这样的,青青,你听我说,我,我没想到我妈这么过分。我不知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伤害了你,你原谅我这一回吧。以后,我家里面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解决,你怎么解决?”于青青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秋母敢来找她,放这些话就可以看得出来,在他们母子的相处中,秋母绝对占据了上风,秋明志恐怕拗不过他的父母。
  秋明志梗着脖子说:“跟谁结婚是我的自由,他们管不着,我想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
  真的管不着吗?要真如此,他就不会在这里朝她放狠话,而是先回去说服他的父母了。于青青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算了,是我先给你写信的,如今这一切也是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此事就到此为止吧,秋明志,以后咱们不要见面,也不要通信了!”
  “青青,青青,你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秋明志赶紧追了上去。
  于青青猛地停下来,厉声道:“不要再跟着我了,你跟着我有什么用?你要真有能耐,你去搞定你妈,你能搞得定你妈再说吧!”
  这话纯粹就是于青青的气话和推托之词,秋明志却当了真,他惊喜地问:“真的?”
  于青青甩开他的手,话都没说,直接往前走。
  母强子弱,他能说服得了他妈才怪了!
  她大步跑回了家。
  于红雁已经在拿碗盛饭了,见到她回来,非常高兴:“姐,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赶紧吃饭啦,不然一会儿你们去上课要迟到了。”
  看来陈福香没把秋明志找来这件事告诉红雁。于青青感激地冲陈福香眨了眨眼,随便扯了个借口:“一点小事耽搁了,哎呀,饿死了,吃饭吧!”
  陈福香见她神情正常,只是眼睛有点红,也没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吃饭。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夜校班考试的日子,等考完,这一年又快走到了尽头。
  陈福香走出夜校班,看着天空中的飘雪,惊讶地说:“青青,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明天去部队,你可得穿厚点,别冻着了,听说北边比咱们这里还要冷得多!”于青青拉着她,“快跑,回家吧!”
  下雪这种事,听起来浪漫,但对他们这种穿着并不是很保暖的旧棉袄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就被冻得两只手通红了。
  匆匆跑回家,洗漱完爬上床后,于青青说:“你就要走了,今晚我挨着你睡。”
  陈福香很欢迎:“好啊,青青快进来,两个人暖和。”
  两人躲在被窝里,关了灯,于青青低声说:“前两天秋明志又来找我了!”
  陈福香错愕不已:“我怎么不知道?”
  “那天你被人叫走了。他让我跟他私奔,你说扯不扯?哎,我以前只知道他才华横溢,知识渊博,长相斯文,哪哪儿都长在了我的审美上。但这一接触啊才发现,他简直不知民间疾苦,竟然连私奔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他还在上学,我跟他跑了,住哪儿,吃什么?红雁怎么办?我好好的工作不要了?他被他们家给宠坏了,完全不懂这些!”于青青说起这个特别失望。
  其实在上次告别之前,她嘴上说着不相信秋明志,但心里又何尝没有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能搞定他的家里人。
  结果,搞不定就算了,反而过来怂恿她抛下一切跟他走。他完全没想过,这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陈福香也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于青青的手:“青青,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你可别真的傻乎乎地跟着他走了!”
  于青青喷笑:“什么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傻福香,这是新中国了,可没有妾这个说法。”
  “我知道,我就是打个比方嘛,私奔可不是什么好事,是他想娶你,他就应该说服他父母。”陈福香讷讷地说。
  于青青低声道:“我知道,工作才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我怎么可能傻得为了他一句话就放弃工作,跑了。那以后我跟红雁吃什么,喝什么,住哪儿?”
  “算了,不提他了。你就要去岑卫东家了,做好准备了吗?”
  陈福香摸了摸鼻子:“青青,我有点害怕。你说岑卫东的爸妈会不会跟秋明志的妈一个样啊?他们会不会给我个下马威,把我赶走,不许我进门啊?”
  于青青被逗笑了,笃定地说:“不会的。”
  陈福香诧异地问:“为什么?你又不认识他们。”
  “但我认识岑卫东同志啊。”于青青慢悠悠地接话,“子女与父母之间的关系其实也很微妙。父母强势的,子女很多就很懦弱,比如秋明志,见过他妈的态度后,我就隐隐知道,我跟他完了,他拗不过父母的。相反,子女强势的,父母不说懦弱吧,但至少做不了他们的主。岑卫东同志一看就是个很有主意的人,而且他离家很多年了,有自己的工作、津贴,还买了房子,父母也管不了他,闹翻了,他窝在兰市一年都不回去两趟,难受的还是他父母。但凡聪明点的父母,都不会明着反对你们,哪怕心里不高兴,他们也只会私底下劝儿子。”
  “这么说,卫东哥的爸妈还是可能会反对我们了?”陈福香慌了。
  于青青哭笑不得:“你这重点抓得也太偏了吧!我说岑卫东主意大,而且工作的地方离父母又远,手里有钱,父母管不着他,你怎么就没记住?哎呀,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你只要相信岑卫东同志就好了。有担当的男人会解决好这个问题,不会让媳妇儿烦恼的。”
  话是这么说,陈福香还是担忧了整整一夜,没睡好,早上起来,还有两个黑眼圈。
  等第二天去了部队,她也一直悄悄地看岑卫东。
  岑卫东捕捉到她的视线,捏了捏下巴:“怎么啦?一直看我,我今天比较好看吗?”
  他理了理身上的新军装,莫非以后他也得注意点衣容?见她之前,先刮刮胡子,剪个头,换身新衣服?
  陈福香赶紧摇头,又不好说自己的担忧,嘟哝了一句:“哎呀,快走了,一会儿哥哥要等着急了。”
  “你光急着你哥,怎么不想想我也整整半个月没见到你了。”岑卫东有点不平,在福香心里,他好像一直比不上陈阳。
  陈福香没听出他语气里的醋味,边加快脚步边说:“不一样啦,今天见了哥哥我就要跟你北上了,今年不能跟哥哥一块儿过年了。而咱们俩接下来可是要天天在一起的!”
  岑卫东一想,也对啊。未来八天,福香的时间都属于他,他着什么急,先让陈阳半天!
  两人来到岑卫东的单身宿舍,刚把东西放下,陈阳就来了。
  “哥哥,你来啦!”陈福香非常高兴,赶紧跑了过去。
  陈阳把她拉进了屋:“外面冷,进屋说。”
  岑卫东拿起了饭盒:“我去打饭,你们俩先聊一会儿。”
  他在去食堂的路上,正巧遇到了徐政委。
  徐政委乐呵呵地说:“我听说你带了个漂亮的姑娘回来,是福香吧?今天中午你们俩到我家吃呗,还去什么食堂啊,天气这么冷,这打回宿舍都凉了,正巧,你嫂子也很想福香。”
  岑卫东摇头:“下次吧,福香的哥哥也在,他们兄妹俩很久不见,让他们说会儿话。等我的房子批下来,吃饭的机会多的是。”
  他跟福香就算了,再带陈阳一起去徐政委家蹭饭算什么事。回头被人看到,对陈阳也不好。
  徐政委心思比他还细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拍了一下肩:“行吧,那我就不勉强了。你现在不急着打饭吧,咱们去办公室里聊一会儿。本来我是想请福香今天去我家做客,在饭桌子上让你嫂子跟她提的,既然她今天不方便,那我就先跟你通个气吧。”
  “好吧,不过你得长话短说,我一会儿还要去打饭。”岑卫东拿着饭盒转身,跟他一起去了办公室。
  坐下后,徐政委索性直接挑明了:“是这样的,你嫂子跟几个军嫂一起刺绣吧,这活儿虽然辛苦了一点,不过拿到刺绣厂还是能卖点钱。这一个来月算下来,你嫂子她们差不多一人挣了十来块。”
  十块钱听起来不多,但可以买六七十斤大米了,省着点,够两小子的口粮了,对于经济拮据的家庭来说,改善作用明显。以前一个月都舍不得吃一次肉,现在偶尔也能打一顿牙祭了。
  岑卫东眼睛闪了闪:“然后呢?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徐政委食指点着他:“你这小子跟我装糊涂!那些没参加的军嫂,看你嫂子她们几个挣了钱,这不也心动了,也想做这个吗?”
  “那他们做啊,跟我说这个干嘛!”岑卫东好笑。又没人拦着她们。
  徐政委被他堵得心塞:“她们这不是不会吗?组织上的意思呢,就是先给她们做个培训……”
  岑卫东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培训这个我没意见,但福香是野路子出身,跟着家里的奶奶学的,她没有系统的知识,不会教人。她担当不了这个重任,我建议你们去刺绣厂请个有经验的老师傅回来。”
  徐政委没脾气了:“你小子能不能好好听我把话说完?我不知道你小子是什么臭脾气?我敢动你媳妇儿?我是嫌自己头上的虱子还不够多是吧?”
  岑卫东摸了摸鼻子:“成,我不打断你了,你说。”
  徐政委接着道:“组织的意思是希望能够彻底地解决咱们战士的后顾之忧。所以上面的意见是在咱们这里搞个部队办企业,主要用意是解决军嫂们的就业问题。”
  “部队办企业?”岑卫东琢磨了一下这几个字。
  徐政委说:“现在很多村、镇、学校都在搞集体企业。听说有个叫华西大队的村子前几年都搞了队办企业,他们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都能搞,咱们部队怎么就不能搞了?”
  岑卫东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要是搞起来也不错,能让军嫂们有事做,少吵架,同时还有收入,改善家里的生活,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岑卫东说:“我没意见,看上面怎么安排吧。他们打算搞什么?刺绣厂吗?”
  这小子还真是一下子直指核心,徐政委摸了摸鼻子:“其他的咱们也不懂,刺绣厂最容易上手,另外也是上面拨的资金不大多,起步资金多的不好搞,所以就想先弄这个。”
  “那你找福香干什么?”岑卫东问道。
  徐政委说:“咱们这边的军嫂都不是很懂,福香在刺绣厂上过班,知道刺绣厂的管理流程。咱们这厂子急需有管理经验的人员,福香过来可以做大师傅,也可以转管理岗,身份变为干部。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卫东,你好好想想。而且她要是能过来,以后你们也不用两地分居了,以后有了孩子什么的,你也可以搭一把手,她也不用那么辛苦。一个女人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真的很辛苦。”
  确实挺诱惑的。不过新开的厂子必然面临许多问题,既是机遇又是挑战,岑卫东不敢保证福香一定能应付得来。
  他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我得回去问问福香的意思,我尊重她的想法。”
  徐政委笑着说:“是这个理,这个事上面只是有这个意思,具体的文件和规划还没下来,我先给你透个底,你和福香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岑卫东没有拒绝:“成,我先去打饭了,不然食堂一会儿没什么好东西了。至于这个事,等我从首都回来再说吧。”
  打饭的路上,岑卫东也一直在想这个事,村办企业,镇办企业,校办企业,真的能经营起来,做好吗?
  他长期在部队,也不大了解这方面的情况,正好,这次回首都可以先了解了解。
  ***
  宿舍里,陈阳掏出了二十块钱,还有两斤全国粮票递给陈福香:“这次去岑卫东家,你多带点钱,都说穷家富路,在外面多地带点东西,不要委屈了自己。”
  陈福香诧异地看着他:“哥,你哪来的十块钱?”
  一个月前,他才给了她十块钱。他每个月的津贴也就五块。
  陈阳嘿嘿笑着说:“咱们上回卖房子的钱不还有剩吗?”
  “可是,那笔钱咱们说好攒着不动,以后买房子的。”陈福香把二十块塞给他了,“你拿回去,我发了好几个月的工资,有钱呢!”
  陈阳摸了摸她的头:“你有钱是你的事。你到了首都还要给岑卫东的父母买点礼品,这也得花钱。记住,别省钱,买贵一点的啊,别让人瞧不起咱。”
  陈阳是既替妹妹高兴,又忍不住担忧。岑卫东特意在领证前,带她回去见父母,表明对她的重视。可自家是农村的,什么都没有,他怕岑卫东的父母嫌弃福香。
  陈福香献宝一般打开了自己的包:“哥,你不用担心,我都准备好了。给岑卫东爸爸的是这根老参,五十年份的,我在山上挖的。给他妈妈的是这件绣了福字祝福的丝绸睡衣,给他姐姐的是我自己做的手帕,比百货大楼卖的都好看。另外,还给岑卫东的小外甥做了一双虎头鞋。”
  好吧,妹妹都准备好了,而且谁都没忘,陈阳很高兴:“你安排好了就行。”
  陈福香又从包里拿出一包东西塞给他:“我还给哥哥准备了新年礼物,哥哥,你看喜不喜欢?”
  陈阳打开一看,皮鞋,布鞋各一双,鞋垫若干,另外还有一套自己做的衣服,全棉的,摸着就挺舒服。
  “这得花不少钱吧,你买啥皮鞋啊?太浪费了,我们部队里要发鞋子的。”陈阳的说辞跟岑卫东一个样。
  陈福香嘿嘿笑了笑说:“这是卫东哥让买的,也是他掏的钱,你要找麻烦就找他的去吧!”
  陈阳还能说什么?岑卫东给他买鞋子、布,还不是爱屋及乌,看在他妹妹的份上。说白了,是因为他重视福香。
  这是陈阳求之不得的。
  不过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哥哥忘了给你准备礼物。”
  最近太忙了,训练,学习,加上陈阳又不能随便出军营,就是想准备东西,也不好弄。
  陈福香拉着他的手笑呵呵地说:“不用啊,哥哥,你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好的礼物。等我去了首都,我拍照片回来给你看。下次等你有假期了,咱们一起去首都。”
  陈阳也对传说中的首都很好奇:“好啊,那你一定要去天安门给我拍张照回来。”
  “嗯,我记住啦,哥哥你就放心吧!”陈福香点头笑道。
  岑卫东进来刚好听到这一句话,笑问道:“放心什么?怎么,陈阳还不放心我啊?”
  陈福香赶紧澄清:“不是啦,是哥哥让我在天安门给他照张相片回来。”
  “这个啊,有什么难的,咱们一起去天安门,照张合照回来送你哥哥。”岑卫东乐呵呵地说。
  陈阳斜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不用,就福香一个人的照片就够了。”谁稀罕看一个抢走他妹妹的男人的照片啊。
  陈福香没听出两人话里的火药味,高兴地打开饭盒说:“吃饭啦,哥哥,卫东哥,别说话了,先吃饭,不然一会儿凉了。”
  吃过饭,收拾收拾,陈福香和岑卫东就要出发了。他们买的是今天下午五点的火车票,从兰市出发,经过三十多个小时,到达首都。
  临走时,陈福香把给陈阳带的另外一包东西拿了出来:“哥哥,我给你拿了一块腊肉,两只野兔两只野鸡,你过年的时候吃。我跟卫东哥先走了,等我给你带土特产回来啊。”
  陈阳有点无语:“我又不能开火,你给这个干嘛?”
  “拿去食堂,让食堂的师傅帮你做,就当过年那天加菜了,你们一个班的同志吃够了。”岑卫东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吧,小李会送我们去火车站。”
  陈阳点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岑卫东:“福香就托你照顾了。如果,如果你家里面实在不同意,那就算了,你好好把福香带回来就成。”
  “说什么胡话呢,我结婚报告都要批下来了!”岑卫东没好气地说。说这话的要不是他大舅子啊,他真想揍他一拳,晦气。
  陈阳稍微松了口气,好心地给了岑卫东提示:“福香好像也挺担心这点的,你注意点!”
  要是妹子先担忧,他又怎么会担心这个?毕竟在他直男的思维里,男人想娶谁,自己说了算啊,这都新时代了,还兴什么包办婚姻吗?
  岑卫东眼一沉:“谢了,我知道了。不过你放心,你的担忧完全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