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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叶似火      更新:2022-06-21 14:36      字数:9264
  岑卫东感觉自己躺在柔软、洁白的云朵上, 整个人都被软绵绵的白云包裹着,说不出的舒适, 让人忍不住想沉溺其中。又像是徜徉在无边的碧海波涛中, 鼻端是沁人心脾的芬芳,让人沉醉其中无可自拔。
  忽然,他的耳朵边响起一阵轻轻的啜泣声。
  “哥哥, 卫东哥怎么啦?他不会有事吧?”
  少女的声音清脆带着哭腔, 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担忧,而且特别熟悉。她是谁?她为什么哭?是在为他哭吗?
  他竭力想找到声音的源头, 眼前却像是笼罩着一层迷雾一样, 让人找不到出口和方向。他想告诉少女, 他很好, 特别舒服自在, 可张开嘴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岑卫东急了, 拔腿就跑,速度越来越快,他一往无前地冲去, 但树林像是没有尽头, 不管他怎么跑前面都是一望无际的高大树木。
  少女的低泣声还一直萦绕在耳朵边, 似乎就在前面一点点, 但又永远差那么一点点。
  岑卫东跑得筋疲力竭,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拎起来的一样, 还是找不到人, 面前的一切如梦似幻,仿若不是真的。
  忽地,一滴温热的雨滴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 天上白云袅袅, 完全没下雨的迹象,这是什么?
  他伸手摸了一下,雨滴温热,似乎还带着体温,灼得他的心都痛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竭力往前冲,嘴巴大张:你在哪儿?
  下一刻,一个漩涡将他卷了进去。
  他猛地睁开眼了,入目是陈福香低泣的小脸。
  “哥哥,是我害的卫东哥晕过去,他不会有事吧。”
  陈阳轻轻拍着她的手:“没事的,我把房爷爷请过来了,让房爷爷看看……卫东,你醒了?”
  陈阳看到突然睁开眼的岑卫东,吓了一跳,惊喜地喊道。
  这一句令陈福香猛地抬起头:“卫东哥,你哪里不舒服?”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目光里充满了担忧。
  岑卫东这才如梦初醒,昏迷前的一幕也出现在了眼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苦苦追寻的能治好他的病的源头,原来竟一直在他身边,却被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像是从未受过伤一样,精力极其充沛,比他身体最好的时候的感觉都还要好。
  他真的好了!
  见他只是发呆,陈阳担心他还有什么后遗症,赶紧拉着陈福香侧开身,对房老爷子说:“麻烦你了。”
  “应该的。”房老爷子走到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去抓岑卫东的手腕。
  刚要碰到,岑卫东却飞快地移开了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客气有礼地说:“谢谢房老爷子,麻烦你跑这一趟了,我没事,就是大悲大喜,加上中午没吃饭,有点低血糖,所以晕了过去,让你们大家担心了。”
  现在绝不能让房老爷子把脉。否则一个前几天还病恹恹的人,几天时间内,突然就不治而愈了,房老爷子会怎么想?
  岑卫东垂下眼睑,他绝不能泄露了这个秘密,甚至他病好了的事都不能让村里的人知道,以免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房老爷子没动。他以为是岑卫东不信任他。
  其实提起这个事,他也很挫败。治了岑卫东几个月,结果对方的病却一点起色都没有。
  陈阳不知内情,见陈福香小脸皱成一团,目光还是难掩担忧,便劝道:“卫东,你让房爷爷给你看看吧,你这突然晕倒,把我和福香都给吓坏了。”
  岑卫东苦笑了一下,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不用看了,老毛病,就这样了,何必浪费老爷子的时间呢。今天辛苦老爷子跑这一趟了,你请回吧。”
  被人这么直白地下逐客令,房老爷子的脸刷地拉了下来,他好歹是远近闻名的名医,只有别人求着他看病的份儿,何时轮到病人来挑剔他了?
  他二话不说站了起来,拿着自己的医药箱就走。
  陈阳看他生气了,连忙拉住他:“房爷爷,房爷爷,不好意思,卫东他心情不大好,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是我的错,我这个庸医没本事。”房老爷子气冲冲地丢下这话,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凭陈阳怎么留都留不住。
  平白无故得罪了村里的医生,陈阳恼火地走了回去。
  却看到罪魁祸首跟没事人一样,竟还抬起手,在擦他妹妹眼角的眼泪,声音温柔得腻死人:“别哭了,福香,你看,卫东哥不是没事了吗?放心吧,我很好。”
  “可是你刚才晕倒了。”陈福香委屈地皱着鼻子,声音很低,很难过,“奶奶就是突然晕倒,然后就走了。”
  岑卫东这才恍然明白,为什么他的突然晕倒让小姑娘这么慌,原来是有过去的心理阴影。
  他轻轻把她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声音柔和地说:“放心吧,卫东哥会长命百岁,一直都好好的。”
  “你要真想让福香安心,就应该让房爷爷给你检查一下。你说什么有他的检查更有说服力吗?”陈阳见不得他这幅诱拐小姑娘的口吻,不爽地吐槽。
  岑卫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凉凉地说:“你想让他发现,我这个他想尽办法都没治好的病秧子突然就不医而愈了?你说凭他对医学的追根探底,他会不会天天跟着我跑,寻找我突然好了的原因?”
  陈阳吓了一跳:“你……你好了?全好了?”
  岑卫东意有所指地说:“我以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陈阳沉默了。他只知道自己妹妹有种神秘的能力,但他不知道这股能力还能轻飘飘地就治好岑卫东的病啊,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也太玄乎了。
  他侧头看着陈福香。
  岑卫东也抬头盯着陈福香。
  陈福香被他们俩这诡异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摸了摸小脸,声音有点虚:“哥哥,卫东哥,你们这是干什么?”
  看到这一幕,岑卫东马上明白了,陈阳应该是知道一些,但又不是特别清楚。
  他拿起放在床头的鞋垫,发现上面的花纹全部裂开了。虽然不知道上面绣了什么,但他记得,似乎是一副很复杂的图案,但现在这东西变得毛毛乎乎的,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他把鞋垫拍在陈阳面前:“她送我这个,你知道吗?”
  陈阳点头:“福香跟我提过。”
  “你就没拦着她?”岑卫东不高兴地问。
  陈阳不吭声。
  陈福香见了,赶紧给自己哥哥解围:“卫东哥,哥哥劝过我的,他说过好几次,让我不要送你,是我自己想送的。”
  岑卫东没理会她这话,直直盯着陈阳:“你就由着她这么乱来?”
  今天得亏是他,要是遇到个居心叵测的人,他们兄妹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陈福香不懂就算了,陈阳怎么也这样糊涂,这种能让一个重病的人瞬间恢复的能力,要是传了出去,以后福香也别想有自由了。
  陈阳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我不是看你对福香很好,生了病又这么可怜,而且人品看起来也还好吗?”
  他没拦着福香难道还错了?要是他死活不同意福香帮岑卫东,这家伙能坐在这里教训他?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以后你的战友,跟你有过命的交情,你也觉得人品可靠,那是不是也要让福香去救?”岑卫东冷冷地盯着他,“以后你会认识很多的人,还会有妻子、孩子,要是你岳父母得了重病,你妻子天天以泪洗面,你是不是又会不忍心,答应让福香去救?陈阳,连我这样一个外人,你都能同意,那以后这些亲人呢,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出事,然后不管吗?”
  陈阳想说,他能。
  但他说不出口,他连福香要救岑卫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以后呢?那些对他来说远远比岑卫东更重要的人,他明知道福香有能力,他真的能做到什么都不管吗?
  陈福香看他们吵起来了,赶紧劝道:“卫东哥,你别担心,我不会的,你说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要是看到你哥哥天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你能做到不管闲事吗?”岑卫东板着脸问她。
  陈福香不说话了。哥哥是她最重要的人,她怎么忍心让哥哥难过呢!
  岑卫东看着兄妹俩这幅垂头丧气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许是他太严厉了。
  但他醒来之后,除了高兴自己身体好了之外,第一个担忧的就是福香这种神奇的能力问题。世人对自己所不了解,不能拥有的能力,总是心怀戒备,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要么利用,要么铲除。
  别看陈阳平时跟只刺猬一样不好说话,其实他跟陈福香是一类人,比较单纯、热血,而且仗义,有恩必报。这样的性格做朋友,做亲人都很好。但怕就怕他将来遇到居心叵测之人,很多时候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
  今天他就做这个恶人吧。
  岑卫东问陈阳:“说说福香的能力。”
  陈阳摸了摸鼻子,嘟囔:“其实我也不大清楚。”
  岑卫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可真够糊涂的。”
  陈阳无奈:“我这不是想着,少一个知道,福香就少一分暴露的风险吗?我怕我万一哪天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岑卫东这话听不出是夸奖还是嘲讽。
  他没理陈阳,而是问陈福香:“今天新……张家的那些蛇都是你引来的?”
  今天的岑卫东太严肃了,陈福香有点怕他,心虚地点了点小脑袋。
  这让岑卫东联想起了以前许多没留意到的小细节。他第一感觉身体发生变化就是她跟陈向上一起打麻雀的时候,然后她又送过四奶奶一双鞋垫,还有那天晚上那场奇怪的大雨,还有通人性的栗子……
  其实早有蛛丝马迹,只是陈福香看起来太无害了,而且这个事也太荒谬了,若不是他亲自体会过,他完全无法想象世上还有这种科学无法解释的事。
  不过今天陈阳也去了张家,而且他平时总跟陈福香生活在一块儿,但他的反应却很平淡,似乎感觉不到这股力量。
  岑卫东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陈阳摇头:“没有啊,你说的这股能量,我没感觉。我也从来没觉得福香身上有什么异常的,不对,有一次福香给我捏肩,我肩上的红肿一下就散了,不过那会儿我也没感受到你说的这股力量。”
  那到底是因人而异,又或是他受了伤的缘故。
  岑卫东将手伸到陈福香面前:“你再动用一下自己的力量试试。”
  陈福香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岑卫东立即感觉一股莫名的力量窜入他的体内,让他像是在经过雪地后,突然泡进了温泉里,舒服得想呻.吟。
  “够了。”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会失态,挪开了手,“陈阳,你试试。”
  陈阳把手伸到妹妹面前,但过了两分钟,他还是没任何感觉。
  看到他这副样子,岑卫东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感受到这股力量,但只要不是人人都能发现那就是好的,这样福香也就少了暴露的风险。
  “这世上奇人异士不少,城里人口更多,福香,去兰市以后只要你自己没有生命危险,就绝不能使用这个能力。如果你很想帮一个人,也先找我商量,好吗?”岑卫东正色道。
  陈福香乖巧地点了点头:“好的,卫东哥,我听你的。”
  陈阳有点不服气了:“你不是要回首都吗?你让福香上哪儿找你?写信?等你收到信黄花菜都凉了。”
  “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我所驻扎的军区就在兰市,福香要找我很方便。”岑卫东亮出一口白牙,笑得很是得意。
  陈阳看着这笑容很是碍眼:“你上次不是说要回首都的吗?”
  “那就要谢谢陈阳你了,我的病好了,自然不用退伍,也就不用回首都了。”岑卫东大笑着说。
  陈阳感觉这笑容是在奚落自己。让他多事,要是他不同意让福香送鞋垫,岑卫东能好吗?
  敢情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身体痊愈了的岑卫东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空,甚至还有心思逗陈阳玩:“福香的肚子肯定饿了,陈阳你还不去做饭吗?”
  陈阳见不得他这副自来熟的样子:“你怎么不去?”
  “我这不是伤员吗?”岑卫东指了指自己,大言不惭地说。
  见他俩又要争起来,陈福香马上说:“你们别吵了,我去做饭。”
  “这怎么行,天气太热了,灶房油烟重,哥哥去做。福香啊,以后你找对象就要找哥哥这种会做饭的,可别找那种连饭都不会做,只会回家当甩手掌柜的大爷。”陈阳故意给岑卫东上眼药。
  陈福香没察觉到他这话是说给岑卫东听的,乖巧地点头:“嗯,哥哥说得对,我听哥哥的。”
  陈阳听到这话,简直跟吃大夏天吃了雪糕一样,通体舒畅,他朝岑卫东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回灶房做饭去了,可不能饿着他家妹子。
  岑卫东被他这个眼神给气得差点心肌梗塞。不就是做饭吗?他就不信了,难道还能比打仗都难。
  “咳咳……”岑卫东清了清嗓子,积极表态,“福香,我家以前都是我妈和我姐做饭,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参军了,部队里有食堂,所以才会这么多年都不会做饭。不过这都是暂时的,我相信,我多练几次,不会比你哥做得差。”
  陈福香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他:“卫东哥,你为什么要跟我哥比。有食堂吃,不用自己做饭多好啊,你怎么这么傻,还要自己做。我哥要有食堂吃,他肯定不会做饭。”
  被批很傻的岑卫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要不是为了在她心里拉点印象分,他至于这么说吗?
  结果不但没感动到她,让她对他改观,反而获得了一个你好傻的评价。
  进屋拿东西的陈阳看到岑卫东吃瘪,心里乐坏了,故意附和说:“还是咱们家福香聪明,有食堂吃谁做饭啊,又不是闲得慌。”
  闲得慌的岑卫东只想自闭,不想说话。
  见他表情不大对,陈福香感觉是自己和哥哥的话让他不高兴了,赶紧说:“卫东哥,其实学做饭也不难的,你要真想学,回头我教你啊,我去年也不会,都是跟四奶奶和哥哥学的。”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岑卫东的心瞬间柔软成一片,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好。福香,你今天害怕吗?”
  他现在想起来都还一阵后怕。
  陈福香想摇头,可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这个小小的谎言始终说不出口,她眼睛里闪着泪花:“有点,他们好凶,还有他……他看着他们绑我,他都不说话,他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对比起外人来说,显然是陈老三这个父亲的出卖给她的心理伤害更大。
  这一刻,岑卫东真是恨不得弄死陈老三。这种东西就不配为人父。
  “好了,都过去了,别害怕,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去兰市,以后就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有卫东哥在,他以后不能再伤害你了。”岑卫东轻轻抚着她的背。
  陈福香想起自己能去刺绣厂了,心情好了一些:“嗯,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卫东哥,我讨厌他。”
  “好,咱们都讨厌他,不理他。”岑卫东耐心地哄她,既想让她把心里的不开心哭出来,但她真哭吧,他又看不下去,干脆转移了话题,“福香,听说过火车吗?”
  陈福香摇头:“没有。”她就只见过自行车。
  “火车是由一节一节车厢连在一块儿的,一辆火车能载几千人。咱们这次去兰市,就要从县里面坐火车,中间还要转一次车。”岑卫东向她描绘外面的世界。
  陈福香听了,惊讶地瞪大眼:“几千个人,那火车得多大啊?”
  “火车……”岑卫东继续说。
  她越听越开心,两只眼睛特别亮,眼底充满了求知欲。
  站在门外的陈阳见她心情变好,收起了眼底的阴霾,敲了敲门板:“等你亲自坐火车不就知道了?饭做好了,吃饭吧,肚子不饿吗?”
  他这么一说,大家还都饿了。
  陈福香赶紧叫岑卫东:“卫东哥,吃饭啦。”
  “好。”岑卫东跟了出去。
  走到堂屋,陈福香看到放在桌子上的瓷盆,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赶紧去把盆子端了起来:“哎呀,哥哥,我的面还没和,还能做馒头吗?”
  “没做就改天做。”岑卫东安慰她。
  陈福香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这是准备做馒头给你明天在路上吃的,现在肯定来不及了。”
  岑卫东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福香这么希望卫东哥走啊?”
  “不是啊,你自己说要走的啊。”陈福香眨了眨眼,这怎么能叫她希望他走呢。
  “哈哈哈……”陈阳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还故意起哄,“对哦,岑卫东同志,我都忘了你明天要走呢,待会儿我给你煮几颗鸡蛋啊,明天就不送你了。”
  也就他这个单纯的妹子看不出来,岑卫东病一好就跟开屏的孔雀一样,恨不得马上把她勾走,哪还舍得明天就走啊。
  岑卫东黑着脸,干脆利落地说:“我暂时不走,回头跟福香一块儿去兰市。福香,兰市离大丘县很远,有一千多公里,你还没去过,找不到路,我给你带路。”
  “这么远啊,好的,谢谢卫东哥。”陈福香的注意力全被一千多公里吸引走了。
  陈阳看了岑卫东一眼,张开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狡猾!
  也就吃定他妹子单纯,心眼少。
  岑卫东顺利拐到了送陈福香的机会,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三个人吃了一顿迟得几乎算晚饭的午饭。
  吃过饭,太阳快下山了,晚上还呆这儿,村民得说闲话了,岑卫东站了起来:“我走了,今天福香受惊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咱们再商量去兰市的事。”
  陈阳点头应好。这不是一件小事,这次去兰市,陈阳不打算让福香再回来了。他实在是厌恶极了陈老三,但又不能杀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福香远离他这个祸害。
  所以要准备的东西多,还要迁户口,肯定得花时间合计。
  他把岑卫东送到门口,见四周没人,用力捶了岑卫东一拳:“福香还小,你悠着点,别吓着了她。”
  岑卫东反省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为,好像是有点着急了,但他不着急能行吗?他要再不主动,依福香这没开窍的样子,他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但陈阳不能得罪啊,不然肯定会给他使绊子。
  “知道了,大哥。”岑卫东从善如流地说。
  “咳咳咳……”陈阳被他的称呼给吓得不轻,呛着了,大咳起来,扭头看了一眼自家院子,低声呵斥道,“你胡乱叫什么?我比你小呢!”
  岑卫东笑看着他不说话。
  陈阳这脸皮还是不够厚啊。
  陈阳被他看得郁闷,挥了挥手:“你赶紧走。还有,除非福香自己乐意,不然,我不同意你们的事,我也不会帮你,将来会怎么样还很难说呢,你也别乱喊,坏我妹子名声。”
  这个人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想着占他妹子便宜,滚蛋吧。
  岑卫东心情好,丝毫不受他冷脸的影响:“好,你放心,我不会勉强福香的。她还没到18岁,也扯不了证,我不急。”
  不急,这话你摸着良心说说,你自己信吗?
  陈阳懒得跟他扯,挥了挥手,刚准备转身,就听到路上传来了哭哭啼啼的打闹声。
  他抬头,看到陈老三被隔壁二队的一个男人扶着回来,正好跟梅芸芳母女俩撞到了一块儿。
  陈老三还记恨梅芸芳都不扶他一把,将他丢在公社不管这个事,更恨陈燕红不学好,在外面胡来,怀了野种,牵连到他。
  一打照面,还在村口,他就急吼吼地怒骂道:“滚,梅芸芳,带着你不要脸的女儿给我滚,我们老陈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老子这辈子就没这么丢人过,我要休了你……”
  梅芸芳当然不肯走,离开了陈老三家,她能去哪儿?
  陈燕红出的这个事,现在肯定传遍公社了,她娘家应该也听到了风声,不责怪他们母女害娘家也跟着丢人就是好的了,更别提收留她们。
  但这宅基地是陈老三的,陈老三要赶她走,还真没人能拦住。
  梅芸芳只能撒泼哭诉:“陈老三,你没良心,你摔了腿,是谁伺候你?要不是我,你现在能走吗?你赶我走,你可别后悔,我看以后谁给你洗衣做饭,端茶送水,你拉屎拉在裤子里都没人管你……”
  最后一句话倒是说动了陈老三。
  他的腿还没完全好呢,陈小鹏从没干过家务活,指望不上,要是梅芸芳再走了,谁伺候他?家里的活儿谁干?
  权衡了一番,陈老三松了口:“梅芸芳,看在小鹏的面子上,你要留下可以,但她……这个不要脸的,绝对不能再留了,老子丢不起这个人,她也不是我生的,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梅芸芳犹豫不决,她本来也想把陈燕红送回去的,但小军根本不要,直接说了,她要是再把陈燕红送过去,他就上门讨要那20块钱。
  梅芸芳手里头现在连欠张家的彩礼都还不上,哪还有20块钱给他,只能将陈燕红带了回来。谁料到还没进门,就被陈老三给拦在外面。
  其实梅芸芳不怕陈老三,现在陈老三就一个废人,还不随她拿捏。但陈老三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两个堂兄弟呢,一旦闹起来,那两家肯定站陈老三那边,她一个女流之辈怎么打得过这么多人。
  陈燕红看梅芸芳沉默不语,心凉了半截。自嘲一笑,她还在盼什么?指望她妈放弃男人和儿子,站到她这边?
  如果梅芸芳有这么爱她,就不会有今天这事了。
  如果不想无家可归,她只能自救。
  陈燕红拖着刚流产还非常虚弱的身体,摊开了手:“妈,既然你们不打算认我了,就把小军给的20块钱给我,我走就是。”
  梅芸芳当然不乐意给钱,伸手拧了一记陈燕红的耳朵:“你这个死丫头,我还没说你干的不要脸的事,你倒怪起我来了!”
  “不怪你怪谁?要不是你狮子大张口,没个三四十块钱就不答应,为了彩礼非要把我嫁给张老四,我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当我想?我沦落到今天,都是因为你,你心里只有你男人,你儿子。以前是有陈福香和陈阳在你面前招你的恨,你还对我好一点,他们一分出去,你就把火撒到我身上,成天想着怎么把我卖个好价钱,这世上最没资格说我的就是你。”陈燕红直接把自己在家里的委屈都抖了出来,而且说得越发动情。
  “婶子们,嫂子们,你们说说,张老四这种不学好,看到漂亮媳妇小姑娘就走不动的能嫁吗?咱们女人嫁错了人,毁的就是一辈子,我不同意,她就非要逼我嫁,我才想出这种馊主意。你们骂我不要脸也好,说我不学好也罢,我都不后悔,我只后悔自己命苦投胎到她的肚子里。”
  ……
  这番话引起了一些女人们的同情,看梅芸芳的眼神更不对了。
  梅芸芳气得扇了陈燕红两耳光:“我把你养这么大,还错了,让你嫁个人,哪那么多废话,谁家嫁女儿不收彩礼?我白把你养十几岁……”
  陈燕红坐在地上任她打:“你打死我吧,反正也没人管我死活……”
  母女俩闹得不可开交,陈老三却偷偷走了。
  等梅芸芳回过神来才发现,陈老三这狗东西竟然回去把门给关了,还从里面反锁了,明摆着不让她们母女回去。
  她的气又撒到了陈老三身上,坐在院子里,又是哭又是闹,好不热闹,引得不光三队,连四队五队二队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
  陈小鹏看到父母闹成这样,完全傻眼,不知道该帮谁。整个陈家一片乌烟瘴气,让邻居们看够了笑话。
  而且闹到晚上都还在哭哭啼啼怒骂,估计等明天张家人来,更有得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陈阳在家里都听到这不绝于耳的哭骂声,他嫌丢人,连门都没出,也不让陈福香出去:“福香,你不是要教哥哥念书吗?来,给我讲讲这道题。”
  陈福香见哥哥主动学习,高兴坏了,连忙说:“好,哥哥,我跟你讲,这道题应该……”
  他们关上门,没去凑热闹,村里的小孩可不会错过。眼看暮色降临了,陈向上才意犹未尽地跑回家,笑嘻嘻地说:“奶奶,奶奶,梅芸芳在砸门,她把门砸坏了,陈老三气疯了,两个人打了起来,可有意思了。要不是大根叔去拦着,我看他们要把整个家都给拆了。”
  “你这孩子,打架有什么好看的?”四奶奶嗔了他一眼,“别跟陈老三和梅芸芳两口子学,这两口子自私自利,总想走些歪门邪道,一出事就怪对方,闹得家宅不宁,成为全村的笑柄。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一家人和和睦睦,齐心协力,勤劳肯干,才能过得更好。”
  陈向上不耐烦听这些:“知道了,奶奶,你已经讲过好多次,我都会背了。”
  “嫌我啰嗦啊,那你过来摘四季豆,再不做饭,今晚也你别吃了。”四奶奶拧着他的耳朵,把他拽到灶房外。
  岑卫东听到这话,走了过来:“四奶奶,我来帮你摘吧。”
  四奶奶摆手笑道:“小岑,这个你就别做了,还是让向上来吧,你今天也累了,明天还要早起出发去县里,早点休息吧。”
  岑卫东走到他旁边蹲下,拿着一根四季豆,学着四奶奶的样子摘掉包在外面的那一圈,笑着说:“四奶奶,我暂时不走了。”
  “啊?”四奶奶先是很吃惊,然后又很开心,“你多留一阵也好,最近天气热,等凉快些再走。再过二十来天,就要收稻谷了,你还能吃上今年的新米。”
  他可等不了那么久。
  不过具体的日子还没定,他也不好说,转而问道:“四奶奶,你今天晚上炒四季豆,能教教我吗?”
  “小岑,你,你要学做饭?”四奶奶吓了一跳。这小岑同志来了这么久,帮她干过不少重活,但从未进过灶房。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也几乎不做饭,家里的洗衣做饭都是女人的事,在她的老观念里,做饭是女人的事。
  岑卫东点头。
  四奶奶见他真要学做饭,忙劝道:“小岑,灶房里闷热,油烟味又重,站在里面就会出一身的汗,你还是别学了,回头娶了媳妇,让媳妇做给你吃。”
  “四奶奶,这可不行,我要不会做饭啊,就娶不到媳妇儿了。”岑卫东笑着说。
  四奶奶惊讶地看着他:“你们家那边还有这规矩啊?”
  岑卫东只笑不说话,可不就是你们老陈家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