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作者:红叶似火      更新:2022-06-21 14:36      字数:9357
  把陈老三接回来后, 梅芸芳就一直等着陈阳上门。亲爹都摔成这样了,儿子不说一天到晚在跟前伺候, 总得来看看, 关心关心吧。
  但没有,陈阳除了当天清晨露了那么一次面,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
  梅芸芳等了三天, 陈阳兄妹一个都没过来, 更别提给钱给东西了。她气得重重地把碗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没好气地说:“看看你的好儿子, 明明知道你摔成了这样, 连看都没来看你一下, 我看你这儿子是白生了。”
  陈老三闷不吭声。
  这样的话, 梅芸芳已经说过好几遍了。其实他心里也不舒服, 都说养儿防老, 他还没老呢,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儿子却不管他, 既不给医药费, 也没提点啥好东西来看看他。
  这样的儿子还靠得住吗?
  见他不说话, 梅芸芳心里一阵烦躁, 指着碗说:“吃东西, 老的小的都要我伺候。”
  陈老三拿起碗, 看到里面都是南瓜, 几乎找不出米饭。他有点反胃,现在吃的南瓜都是今年新种的,并没有很黄就摘下来了, 水分重, 也不怎么甜,吃起来跟啃老棉絮一样,味道本来就不怎么好,更何况他又连续吃了好几天了。
  拿起筷子又放下,陈老三实在没什么胃口,叹了口气说:“你给我炒点豆子吧。”
  医生说的要多补钙,肉、骨头、鱼是别指望了。
  陈老三如今上个茅房都要搀扶,方体会到能跑能走,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他现在只想快点恢复。
  “没有,找你儿子去。”梅芸芳没好气地说,还挑食了,也不看看她现在多累,天天要上工,回家还要伺候老的小的,就没一刻消停的。
  她也没骗陈老三,今年的豆子还在地里,没成熟,去年的已经吃了卖了,哪里还有。
  陈老三不说话了,闭着眼,靠在了昏暗的墙头。
  梅芸芳看他这样,气不打一处:“不吃是吧?行,你不吃节约粮食。”
  她恼火地把碗端了出去,重重地搁在灶台上,看着乱翻翻的灶房,心里一阵烦躁:“燕红,燕红,洗碗……”
  喊了两声都没人应。
  “人死哪儿去了?”梅芸芳火大地丢下抹布,走出灶房,问蹲在屋檐下玩蚂蚱的陈小鹏,“你姐呢?”
  陈小鹏头也没抬:“出去了吧。”
  “又出去了?这死丫头肯定是出去躲懒了。”梅芸芳气得咬牙切齿。男人不争气,女儿也不贴心。
  自打陈老三出事后,这几天,一逮着机会,陈燕红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去哪儿野了。有时候连工都不上,一不见就是半天。
  梅芸芳倒是没往旁的地方想,只以为女儿是不想干活,所以藏起来偷懒了。
  这个闺女也是个养不熟的,不过好在这么大了,要说亲了,等嫁出去就好了。
  因为打定了主意要把陈燕红嫁出去,梅芸芳也没像往常一样破口大骂,免得女儿懒惰的名声传出去,男方家里不满意,婚事告吹,不但拿不到彩礼钱,家里还要多一口人吃饭。
  不过陈燕红的不听话和偷懒,让她坚定了早点将女儿嫁出去的决心。收拾好家里,梅芸芳就出门去找了媒人。
  村子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遍。
  这不,下午陈向上过来就跟福香提起了这事:“你听说了吗?陈燕红要嫁人了,梅芸芳已经跟媒人在商量彩礼的事了。”
  陈福香歪头看着他:“这么快?不等冬天吗?”
  农村夏天忙,而且经过差不多一年的消耗,大部分人家里也没啥钱和余粮了,手头紧,办不起喜事。所以很多人娶亲都喜欢安排在秋收分粮以后,一则是刚分了粮,手里有钱,二则是冬天相对比较闲,有空办婚事。
  陈向上挠了挠头:“不清楚,应该等不了那么久吧,都在商量彩礼了。”
  “好了,别打扰福香学习,自己玩去。”岑卫东曲起食指,敲了敲他的脑袋。
  陈向上抱着头躲开:“一天到晚都只知道学习,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啊。”
  他有点坐不住了。
  岑卫东不想他在这里打扰福香,但也不能让他走,不然回头被村里人看到他跟福香单独呆在屋子里,保不齐会怎么乱传。
  “没事干是吧,去把菜地里的杂草拔了,正好可以给你的猪当猪草,一举两得。”岑卫东给他安排了一个活。
  陈阳家的自留地就在门口,这样一来,也不算他跟福香单独相处了,还能踢掉陈向上这个话痨。
  陈向上宁肯干活也不想这么干坐着,他蹭地爬了起来,找了个背篓就出去了。
  福香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眨了眨眼:“还挺热的,卫东哥,井里有一只西瓜,你提起来跟向上吃吧,等会儿我就做完了。”
  “暂时不用,向上不怕晒,赶紧做题。”岑卫东敲了敲桌子,“专心,我也不打扰你了。”
  他拿出一本选集,坐在一边,翻了起来,没再看福香。
  福香很快进入状态,不多时就把作业做完了,她将本子推给岑卫东:“卫东哥,你看看,我都做对了吗?”
  岑卫东检查了一遍:“很好,福香都做对了,考试肯定没问题。”
  得到肯定,福香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那就好。”
  不过只高兴就几分钟,她的脸就垮了下来。
  岑卫东见了,眉梢微微挑起:“不开心?为什么,说来听听,多个人多个办法。”
  福香想了想说:“我有点担心哥哥的考试。”
  这次不光她要考,哥哥也要一起考试,只不过一个是初一期末考,另外一个小学毕业考。
  陈阳其实挺努力的,但他既要训练,又要上工,还要操心家里,每天能学习的时间太少了,而且他底子也差,只念到了小学二年级,要在短短半年内,跨过三个年级的课程,通过小学五年级的毕业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最近,每天晚上陈阳都会学到很晚。有好几次,陈福香都要睡觉了,他屋子里的灯还亮着。
  虽然陈阳没说,但陈福香还是能察觉到哥哥心里的焦躁。也是,他那么大个人了,进教室,要是还考不过一群萝卜头,连小学毕业证都拿不到,他肯定会觉得很丢脸。
  陈福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帮助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毕竟学习这种事,主要还是考自己,旁人使不上劲儿。
  “他都学到哪儿了?”岑卫东听完陈福香的烦恼后,放下了书,问道。
  陈福香说:“最近在看五年级的课本。主要是认生字,背课文,做一些数学课本上的题。”
  这个也未免太笼统了,更没办法根据这个来准确地判断出陈阳的文化水平。
  其实最直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拿一套五年级的试卷给陈阳做一做,就能知道他到底行不行。
  可惜现在别说乡下,就是城里教辅类的资料书也少得可怜,就更别提针对小学五年级的试卷了,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
  岑卫东以前上学那会儿,倒是做过不少试卷,他对试卷的设置也有所了解,每次期末考,基本上都会涵盖这一学期所学的主要内容。但小学五年级的毕业考,估计会涵盖整个小学所学。
  岑卫东弄不出这样的试卷,但他想了个办法,可以将四五年级的内容拆开,各弄一份试卷,虽然没学校的严谨,但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反应陈阳的文化水平。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福香有小学三四五年级的课本吗?给我看看,我出几道题给你哥哥做一做。”
  “我没有,向上有,我让他回去拿。”陈福香蹬蹬蹬地跑了出去,跟陈向上说了这件事。
  陈向上一听是用来考陈阳,当即乐不可支地跑回家将他以前用的课本都带了过来,而且里面还夹杂了两张四年级的期末考试卷。
  看到这个,岑卫东更有信心了。
  他观察了一下四年级的期末考试卷设置,依葫芦画瓢,弄了两张五年级的试卷,然后让福香将四年级的试卷标题誊抄了下来。
  “晚上陈阳回来,你让他把这两张卷子做了,大致就成看出他的文化水平在什么程度了。”陈阳等福香抄完,就把书和试卷收了起来,笑着叮嘱她,“可不许你哥翻书哦。”
  陈福香眨了眨眼:“做完也不可以吗?那谁给他批改试卷?”
  岑卫东说:“做完可以,你给他改卷子就行。”
  “好吧。”陈福香兴致勃勃地点了头。
  等晚上吃过饭,她就把陈阳拉回了屋子:“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陈阳侧头看她,心想,今天不过节,也不是他的生日吧,妹妹怎么想起送他东西了。这多不好意思,他都没给妹妹准备啥,当哥哥的,总是收妹妹的礼物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福香打算送我什……你就给我这个?”陈阳看到摊在桌子上的习题册,脑袋都大了。
  陈福香把他按到椅子,笑嘻嘻地说:“对啊,这分别是小学四年级和五年级的试卷,我誊抄了两张,还有两张是卫东哥出的,哥哥你做一做试试。”
  陈阳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今天下午在家里就折腾出了这玩意儿?”
  陈福香重重点头:“对啊,哥哥好多年没参加过考试,我怕你没经验嘛,卫东哥就说,可以给你弄几张试卷做一做。哥哥,你快写卷子,不会地先空着。碗我洗,洗澡水我烧,母鸡我喂,写好了,你叫我,我给你检查。”
  陈阳苦笑。得,这下又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行吧,哥哥做卷子,家里的事就辛苦咱们福香了,需要帮忙就叫我。”陈阳摸了摸她的头,有无奈,但更多的是感动。他的傻妹妹真是越来越懂事,也越来越体贴了,别说让他做四张卷子,就是让他做四十张都行。
  陈阳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辜负妹妹的期望。
  可才做了十分钟,他的雄心壮志就丢到爪哇国去了。
  太难了,这什么应用题跟绕口令一样,还有写作文,什么中秋节,他也不会啊,只能干瘪瘪地写中秋节,月亮又大又圆,还能月饼,其他的他就想不出来了。
  陈阳苦恼得揪头发,打了个哈欠,强忍着想睡觉的欲望,使劲儿捏了捏鼻子,清醒一下,继续。
  陈福香收拾完家里,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她亮晶晶的眸子有些暗淡了下来,这个好像对哥哥而言,真的太难了点。是她要求太过分了吗?
  “福香,弄完了,去吃点西瓜早点睡觉吧,我可能还要做一会儿。”陈阳发现她站在门口,抬头说了一声。
  看样子是打算整夜奋战了。
  陈福香没有打扰他,悄悄出了屋子,却并没有睡,而是坐在院子里纳凉。
  她等啊等,等到瞌睡都爬了上来,扭头一看,陈阳屋子里的油灯还亮着。
  这一晚,兄妹俩都睡得很晚。
  次日,岑卫东过来就发现陈福香的精神不大好,小脸无精打采的,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原本总是像宝石一样闪耀着光彩的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光。
  她的生活简单,烦恼也只有那么两三件,略一想,岑卫东大概就就明白了原因,想来是陈阳的测试不大理想。
  其实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成年人事情多,心思复杂,精力分散,鲜少能专注学习的,尤其是短期内来看,读书识字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好处,他就更没动力了。
  据岑卫东这段时间的观察,陈阳愿意下工后回家继续念书,更多的是为了满足妹妹的心愿。
  要解决这个事还得知道陈阳的具体水平。岑卫东伸出手:“习题本呢?”
  陈福香咬了咬唇,打开抽屉,拿出了本子,递给岑卫东。
  岑卫东翻开大致扫了一遍,心里有底了,陈阳的基础太差了,字词大多都认识,但书写和用法有不少的问题,错别字、张冠李戴层出不穷。尤其是作文,怎么也要有三五百字吧,但他只憋了了两句话,加起来几十个字,里面还有好几个错别字和用错的成语。
  再看数学,基础的运算没问题,但在几何、应用题之类的需要理解的地方,就完全无从下笔了,空了不少。
  岑卫东估了一下分,判宽松点,陈阳这卷子也就三四十分,显然及不了格。就他目前的水平,怕是拿不到小学毕业证,也难怪陈福香这么愁了。
  见岑卫东一直盯着本子不说话,陈福香坐在旁边撑着下巴,苦恼地说:“卫东哥,我是不是不应该要求哥哥念书,参加考试?”
  岑卫东放下本子,侧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循循善导:“你为什么这么说?”
  陈福香丢了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给他:“哥哥很辛苦啊,他每天要在外面干十几个小时的活,回家吃过晚饭后,已经很累了,只想倒到床上就睡觉,可我还让他念书。”
  顿了片刻,她低落地说:“有好几次,哥哥都累得手酸,眼皮子打架了,可还是跟着我认字,写字。我知道,他真的已经尽力了。是我没用,我拖累了他,要是没有我,哥哥不用这么辛苦的。”
  说到最后,她鼻子发酸,眼睛都湿了。
  岑卫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心里跟着泛起细细密密的疼,这个傻姑娘,看似天真单纯,实则心里也藏了不少心事,说不定昨晚还躲在被窝里哭呢,难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没有安慰陈福香,而是问了一个问题:“福香当初为什么想让哥哥念书识字?”
  “我想让哥哥读书有出息,不要这么辛苦。”陈福香提起她的初衷,又有些难过。以前她不懂,可上了大半年学,她已经清楚地意识到,现在就算读书,也很难有出息。因为很多人念到初中、高中毕业,还是要回家种。
  她希望哥哥能通过读书改变命运,不再种地,进城过上更好的日子,可城里读过书的年轻人都下乡种地了,他们乡下人想进城,哪那么容易!她以前太天真了。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非常浅显易懂,岑卫东倒了一杯水给她,让她先喝水,等她的情绪稍稍平复以后才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福香你并没有错,你哥哥的付出也并不是毫无意义。如果他拿到了小学毕业证,那他在民兵队伍里,文化水平会超过八成以上的人,等有了选拔的机会,同等条件下,他的机会是不是比别人更多?”
  陈福香抬起脑袋,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大根叔也说,当初他就是因为会认识几个字,还会简单的算术,才能当小队长的,他还说,他要是有个小学文凭,保不齐就去公社了。”
  岑卫东笑了:“小队长还真没瞎说,建国初,咱们国家非常缺人才,高小毕业也能去公社,甚至是去县城当干部,城里招工的时候也比旁的人更有机会。所以你看,读书并不是没有用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我相信,我们国家始终是需要人才的,这个阶段只是暂时的。”
  画这样的大饼,只能忽悠一时,并不能让她彻底安心。
  顿了一下,岑卫东又说:“当然,目前来说,我们国家的企业单位已近饱和,暂时可能不需要招工,你哥哥自学了小学课程,拿到小学毕业证,以此进城的希望并不大。不过我这里有另外一个办法,你要不要听听。”
  “要。”陈福香一听有转机,两只眼睛特别亮,渴盼地望着他,“卫东哥,你快说。”
  岑卫东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别着急,听我慢慢讲。你哥哥的身体素质很不错,在公社武装部的训练中一直表现优异,此外你们家祖上都是贫农,根正苗红,政治背景也没问题。听说他还拿了一张舍己救人的奖状,得了县里面的表扬,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你哥都是当兵的好苗子,也非常容易通过审查。”
  “当兵?”陈福香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在她的印象里,当兵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以前但凡有谁家的亲人去当了兵,他的爷娘、媳妇、甚至是兄弟姐妹子女都会来平安寺祈平安。
  但战争是残酷的,自古征战几人回,这些人好多都没等到他们的亲人。
  “会不会很危险?”陈福香有些担心。
  关于这一点,岑卫东也没瞒她:“可能会,当兵的危险系数肯定比当农民或是普通工人高多了。不过现在是和平年代,没你想的那么危险。而且假如发生了战争,那我们每个人都有守护自己国家的义务,如果人人都怕危险,那就没人反抗,我们民族就会沦为别人的奴隶和附庸,国之不存民将焉附,咱们老百姓又如何能过安生的日子,你说是不是?”
  “那,卫东哥,听说你是在战场上受的伤,你后悔吗?”陈福香小心翼翼地问道。
  岑卫东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嘴角缓缓勾起:“要说没有后悔,那肯定是假的。不过我后悔的是自己不够小心,后悔的是没有保住那些牺牲的战友的性命,而不是后悔去了越南,如果再给的一次,我仍然会去。有国才有家,没有国哪有自己的家。我小的时候,炮火连绵,敌人的飞机经常在头顶上方偷袭,有时候吃饭吃到一半,爆.炸就来了,大家赶紧丢下饭碗躲进防空洞,等飞机走了,才爬出来找亲人,运气稍微差点,可能一顿饭的功夫就是永别。那时候经常能听到绝望的哭声,也有好多次,躲在防空洞里,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四周黑乎乎的,仿佛光明永远都不会来。”
  说完,他冲陈福香笑了笑,目光格外的平和安宁:“现在的环境比起我们的先辈,真的是好太多了。”
  陈福香没经历过他所说的一切,榆树村太偏僻落后了,战火波及得少,尤其是平安寺又位于半山腰,受世俗的侵扰更少。
  但她能想到,一个才几岁的孩子生活在枪声、炮火声中,整日提心吊胆的,身边的小伙伴们可能明天就不在了,这种感受绝对很糟糕。
  她想安慰他,但又不知从何而起,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岑卫东手指动了一下,又蓦地攥紧,冲她微笑:“都过去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嗯。”陈福香重重点了点头,巴巴地瞅着他说,“哥哥真的适合当兵吗?”
  岑卫东含笑看着她:“怎么,不相信我?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闫部长说的,你哥哥今年才19岁,年龄还不大,身体素质很不错,射击成绩在民兵里也是数一数二,他都不合适,谁合适?”
  固然,想让陈阳去当兵,有他的私心。这兄妹俩感情太好了,断然是不肯轻易分开太远的,他想跟福香在一起,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陈阳一块儿带走。
  但参军不是儿戏,如果陈阳不符合条件,进了部队只能拖后腿,那他也是断然不会提出这一点的。安置陈阳的办法有很多,又不止参军这一条路。
  上次在武装部跟闫部长聊起时,陈阳没参军,他就有些遗憾,如果这次能说通他们兄妹,那倒是一举两得。
  陈福香也被他说动了,而且她也知道,当兵是件很光荣的事,年轻小伙子们很多都想去。
  “那我跟哥哥说说,让他参加今年的选拔?”
  岑卫东觉得这个事还是先不说比较好,陈阳放不下福香,怕他走了村里人会欺负她,交给自己,陈阳目前肯定不放心。
  临近期末,两个人都要参加考试,还是先别说这个影响他们考试了。
  “再等等吧,不是要考试了吗?别让你哥哥分心了,当兵的事九月再说也不迟,不着急。”岑卫东建议。
  陈福香也觉得有道理:“不过,哥哥都要去当兵了,还要念书吗?我记得村里前几年去当兵的都没有读过多少书。”
  “当然要,不止现在要学,就是进了部队也要继续自学,去进修班提高自己。打仗也需要文化,不然怎么看得懂地图,懂得各种计谋,会用各种新式武器,你看自古以来当将军的,有谁是文盲?再说,在部队,没文化,连个入党申请书都不会写,怎么提干?你哥不但得学,而且要一直学,认真学。”岑卫东给她举例子。
  见陈福香点头,认可了他的话,岑卫东继续说:“时间不多了,所以这次你哥哥一定要拿到小学毕业证。还有你,初一的课程学得都差不多了,借初二的课本提前学习吧,争取也早点毕业拿到毕业证。”
  陈福香本来想说不急的,可哥哥要是九月真去当兵了,谁供她念书啊?这样一想,岑卫东的话很有道理,她点头应了:“好,那我明天去学校找人借初二的课本。”
  “嗯,不懂的到四奶奶家来问我。”岑卫东不想将自己的计划提前暴露,免得中间出了岔子,又叮嘱她,“咱们今天说的事,先别跟任何人说,包括你哥哥,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让你哥通过小学毕业考试,好吗?”
  这个陈福香当然要答应:“嗯,我听卫东哥的。”
  “真乖,那咱们来就你哥哥的问题,做些针对性的训练。你哥在语文上,很多字认识,但不会写,等他回来,你要负责给他听写,至于作文,我这里有本红宝书,让你哥哥带去公社,每天中午吃过饭休息的时候,就看红宝书,不会的字圈出来,晚上你再教他。”背下红宝书,以后写作文,写报告的时候至少不会犯政治错误,而且现在的中小学作文也偏向出时政命题,搞不好就会出红宝书上的内容。
  “卫东哥,你等一下,我记下来。”陈福香把比拿了下来,认真地记录了下来。
  岑卫东等她写完,继续说:“数学我给他出题,就四五年级每本书的重点知识出一道题,晚上你让他做,做错的,你认真的给他讲解,咱们第二天除了做新题,再弄几道前一天错的同类型题给他练,反复的巩固,多做几次,慢慢就会了。”
  时间来不及了,也不可能详细地讲解书本。这样做题是最快,最便捷的办法。
  陈福香一一应好,等晚上陈阳回来,她就已经把饭做好了,洗澡水也烧好了,母鸡也喂了,关进了笼子里。
  陈阳回来,见没什么他做的,笑道:“怎么不等哥哥回来做?”
  “哥哥不用做这些,哥哥有更重要的任务,你先去洗澡,洗完澡再吃饭。”陈福香把他推进了浴室。
  陈阳进去就发现,他的贴心妹子连水都给他准备好了。看来今晚不大好过啊。
  果然,吃过饭,连碗都没收拾,陈福香就把他拉进了屋子里,然后拿出一本红宝书,递给他说:“哥哥,这本你带到武装部去,中午的时候抽空背,不认识的字圈出来,晚上回家我教你。”
  他们民兵营里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可没人天天拿着本书装文化人,陈阳有点不乐意:“我晚上回家看行不行?”
  “不行。”陈福香难得板起小脸,严肃地说,“哥哥晚上没空。来吧,坐下,我们今天先讲数学。”
  陈福香并没有告诉他答案,只是按照岑卫东教她的办法,讲解了一遍解题思路,然后把习题本推到陈阳面前:“哥哥,你说会了,那把这道题解出来。”
  陈阳接过笔和本子,认命地算了起来,然后写了两个数字,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明明刚才妹妹讲的时候他觉得挺简单的啊。
  思考了一会儿,想不出思路,他挠了挠脸,认命地把本子推了过去:“你再给我讲一次吧。”
  这次他再也不敢分心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听完,然后按照解题思路做了一遍,果然算出了答案。
  陈阳松了口气,他翘起嘴角:“看来也没那么难嘛。”
  “哥哥最棒了,哥哥加油。”陈福香挥起小拳头,鼓励他。
  陈阳虽然嘴上说不难,但后面听课的时候,明显认真了许多。把两张数学卷子讲了一遍,陈阳又认认真真地将错题做了一遍,陈阳明显困了,打了个哈欠,感觉做题比训练都累。
  见他精神不好,陈福香收起了本子说:“今晚就到这里吧,哥哥,你睡觉吧。”
  “碗还没洗,我去洗碗。”陈阳还惦记着家务活。
  但陈福香不答应:“我去洗,就三个碗,很快的。你赶紧睡,明天早上还有任务。”
  “什么?明天早上还有?”陈阳这回是真的吓得不轻。拜托,做了一晚上的数学,他脑子都晕成浆糊了,还来。
  陈福香淡定地看着他:“对啊,你今晚只学习了数学,语文不还没学吗?听说早上刚醒来的时候,精神好,记忆力也好,你早上起来背一篇课文,再复习一遍四年级上册的生字,晚上我听写。”
  一天到晚都给安排上了,他软趴趴懂事听话可爱漂亮的妹妹怎么变成了这样?
  陈阳生无可恋地将下巴磕在木桌上,眼神无光地看着陈福香:“你怎么这么对哥哥?谁教你的。”
  陈福香眨了眨眼说:“卫东哥啊,这个学习计划是他帮你制定的,回头咱们得好好感谢感谢他。你上次不是说要去河里摸点鱼虾请他吃饭吗?算了,最近你没时间,等考完试吧。”
  卧槽,竟然是他。这小子跟他有仇是吧。
  他明明是让岑卫东来教福香念书,怎么最后竟然落到自己头上了,岑卫东谁啊,凭什么管他?
  陈阳怨念太深了,他可真是引狼入室,挖了这么大个坑给自己,害惨了自己,回头还得请对方吃饭,有他这么惨的吗?
  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可怜了,陈福香有点不忍心,可想到岑卫东的话,又坚定了决心,这是为了哥哥好。她可不要哥哥一辈子都这么辛苦,现在辛苦一时,以后幸福一辈子。
  “哥哥,你辛苦了,赶紧休息吧,明天早上我给你蒸鸡蛋羹吃。”陈福香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安抚他。
  陈阳虽然早熟,但实际也就比陈福香大了不到两岁,还是少年人心性,被妹妹这么一哄,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希冀地说:“福香,咱们打个商量,我明天能不能不要带红宝书去民兵营,怪丢人的。”
  吃过饭,大家都吞云吐雾,聊天吹牛,他一个人在旁边看书,怎么都觉得别扭,肯定会被大家笑话。
  但这次又被陈福香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不行,你的作文写得太差了,要多背文章,但你平时没时间,只有中午能抽出一会儿功夫。哥哥,加油,坚持吧,等拿到毕业证,你就不用带红宝书去民兵营了。你想,是去考试的考不过一群小屁孩丢人呢,还是拿着红宝书背丢人?背红宝书说明你思想进步啊,咱们学校人手一册呢!”
  好像也有道理。见妹妹是铁了心非要盯着他学习了,陈阳虽然不大乐意,可也不忍心让她失望,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都听你的。”
  “这就对了嘛。”陈福香摸了一下他的小平头,笑眯眯的出了门。
  靠,被妹妹当小孩子了!以前可只有他摸福香脑袋的份儿。陈阳嘴上不乐意,脸上却笑开了话。
  福香是他亲妹子,她做什么,他都不介意,那这笔帐就只能算到岑卫东身上了。哼,这家伙口才真好,把福香都拐得向着他了,回头再给他算这笔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