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作者:红叶似火      更新:2022-06-21 14:35      字数:9233
  “吱吱……”
  岑卫东拖着竹子回来就见到院子里多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他把竹子放地上,了然地说:“这就是栗子吧。”
  他听陈福香和陈向上提起过栗子, 听说这只猴子特别灵性, 特别聪明。
  “嗯,栗子,这是卫东哥, 认识一下。”陈福香抱起了栗子。
  栗子转着圆溜溜的小眼睛, 瞅了岑卫东两眼,学着人的样子, 举起右爪, 挥了挥, 小模样很是滑稽可爱, 跟它的主人一样。
  岑卫东抬手去摸它的爪子。
  傲娇的栗子别开了头, 一个翻身, 爬到了陈福香的肩膀上,冲岑卫东“吱”了两声。
  陈福香笑着解释:“栗子不喜欢不熟的人碰它。”
  栗子到底是只动物,天生就不愿意亲近人, 除了陈福香, 也就偶尔搭理一下陈阳和陈向上, 其他人它都不理会的。
  岑卫东表示理解:“挺聪明的小东西, 它对你倒是挺亲近的。”
  “那是的, 栗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小猴, 阳哥救了它, 让它陪福香,它就乖乖陪福香,可聪明了。”陈向上与有荣焉地说道。
  岑卫东有些诧异:“它是陈阳救的?”
  可看这只猴子分明跟陈福香更亲近, 有两次他远远的看到陈阳兄妹和这只猴子, 它都是跟在陈福香身边的。
  陈向上点头:“对啊,有次阳哥上山碰到了踩中捕兽夹的栗子,救了它,给它取名栗子。这个事,咱们全村的老少都知道。”
  为了让大家接受栗子经常出没陈家,陈阳没少费苦心,陈向上也花了不少大力气宣传。现在一提起栗子,大家就会说“哦,陈阳救的那只猴子啊”。
  “那它运气蛮好的。”岑卫东笑了笑,剃干净竹节上的枝桠,将陈向上找出来的绳子绑在了竹子的顶端,然后招呼两个孩子,“走,出发了。”
  “福香,等等,戴顶帽子,别把你给晒伤了。”四奶奶放下了鞋垫,找了一顶草帽出来,递给陈福香。
  岑卫东看着她白嫩得像豆腐一样的小脸蛋,含笑道:“对,戴顶帽子吧,你皮肤嫩,晒脱皮了难受。”
  陈福香接过草帽戴在头上,拿着水瓶跟着他们出了门。
  三个人直接去了河边。
  这个时间,小孩子们很多还在家里玩,大人都上工去了,河边没什么人。
  岑卫东观察了一下地形,最终选了一座小石拱桥:“这边比较高,我们站在这里试试。”
  看着桥下游过的野鸭,陈向上跃跃欲试:“卫东哥,让我先试一下吧。”
  “好,你来吧,抓住竹竿,用顶端的绳子去套住鸭子,往桥边拉。”岑卫东给他简单讲了一下办法。
  听起来似乎挺容易的,陈向上接过竹竿:“好,我明白了。”
  岑卫东把位置让给他,然后退后几步,靠在了桥墩边,问陈福香:“热不热?”
  陈福香摇头:“桥上有风,不热。”
  “热的话,你去旁边的树荫下等我们。”岑卫东指了指河边的柳树。
  陈福香点头,但人却没动。她第一次看人套野鸭子呢,她也想看看陈向上究竟能不能套上野鸭子。
  陈向上靠在桥墩上,小心翼翼地将竹竿伸了出去,凑近桥斜下方的那只野鸭,但他的动作太大了,野鸭受惊,扑通一声,钻进水里,飞快地旁边的芦苇丛里游去。旁边一只见了,也跟着跑了。
  出师不利,陈向上泄气地收回了竹竿:“这些家伙还挺精的。”
  “这边还有一只。”岑卫东指了指桥的另一侧。
  陈向上拿着竹竿换了个方向,这次他倍加小心,从鸭子的背后悄悄将竹竿伸了过去,绳子往鸭子的脖子上一勾,套住了鸭子的脖子,他赶紧收竹竿。
  鸭子被套住了半个身体,不停地挣扎。
  “嘿嘿,这下看你往哪里跑!”陈向上兴奋极了,但没高兴两秒,鸭子就挣脱了绳子,扑通一声掉进水里,飞快地游走了。
  “靠,就差一点点!”陈向上有些泄气。
  这边的野鸭子都被吓到了,全跑了。他们只得换了个地方继续。
  但陈向上不知是技巧不到家,还是运气用光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一只野鸭子都没套到。
  频繁的伸竿收竿也是个力气活,陈向上手都酸了,他把竹竿放下,说:“算了,我不来了,这些野鸭子太狡猾了。”
  岑卫东没有勉强,扭头问陈福香:“你要不要试试。”
  “不试,不试,福香走,咱们下河,凉快凉快!”陈向上赶紧拉着陈福香就跑。让福香去套,那肯定一套一个准啊。
  岑卫东不知他心里所想,只觉得陈向上聒噪得很。跟他比起来,陈福香真的是太乖了。
  两人也没走远,就在旁边,脱了鞋子,赤脚踩进水里,陈向上直呼:“好凉快,好凉快!”
  一边的岑卫东看着陈福香小巧白皙的脚丫子踩进水里,水面立即变得浑浊,遮住了她的脚丫,只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不禁蹙了蹙眉:“福香,你小心点,别划伤了脚。”
  河里有尖锐的石子,断裂的树枝,破碎的瓶子,轻轻一划,就会刺破她的皮肤。
  “没事的,卫东哥,你太大惊小怪了,咱们从小在河边玩呢。福香,这里,我把石头搬开,你看看下面有没有螃蟹啊!”陈向上弯腰使出吃奶的劲儿,搬开了一块大石头。
  “有,在这里。”陈福香激动地伸手去抓螃蟹,她捏住螃蟹的背,将它提了起来。
  陈向上乐了:“哈哈哈,果然抓到了,我就知道这石头下面肯定藏了螃蟹。栗子,栗子,把水桶拿过来。”
  栗子抓住垂落下来的柳树枝,荡来荡去,像荡秋千一样,听到陈向上的话,理都不理他。
  陈向上只好求助陈福香:“栗子不听我的,福香,你叫它。”
  “栗子,水桶提过来!”陈福香一招手,栗子立即跳了下来,抓起水桶,跳到河边,将水桶递给了陈福香。
  但它没走,手摸了摸水,往陈向上的身上浇去。
  陈向上冷不防被泼了一脸,气得大叫:“好你个栗子,看我的!”
  他捧起水往栗子身上泼去。但狡猾的栗子已经跳到了岸上,抓住柳树枝,三两下就爬上了树,坐在树上,冲陈向上吱吱地叫。
  “你有种的下来,遇到事就躲树上算什么好猴!”陈向上那个气啊。
  偏偏栗子还冲他做鬼脸。
  看得陈福香哈哈大笑。
  就连一旁准备套野鸭子的岑卫东见了也觉得好笑,真是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跟他们在一起,他的心情都意外的平和了许多。
  收回目光,岑卫东将绳子缩短了一些,对准游过来的一只鸭子,悄悄将竹竿伸了过去,然后绳子一低,套在鸭子的脖子上,他利落地将竹竿往岸边拽,速度极快,野鸭反应不过来,嘎嘎嘎地叫了起来。
  “卫东哥这是套到了野鸭子!”陈向上激动地站了起来,连水桶都不要了,兴奋地跑了过去。
  陈福香只好跟了过去。
  两个人走过去时,岑卫东已经把鸭子拽上了岸。
  野鸭子不停的在地上扇动翅膀,想脱离绳子的束缚。
  岑卫东蹲下身,抓起它的两只翅膀,将它提了起来,然后扯了一把水草,将它的两只翅膀和双脚分别捆绑起来。这下野鸭子就动弹不得了。
  陈向上星星眼:“卫东哥,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想学?”岑卫东蹲在河边,洗了洗手,站了起来,目光往后挪,落到陈福香身上。
  陈福香没有留意,凑了过来,蹲下身,盯着野鸭子看了看,嘟囔:“这跟家里养的差不多嘛。”
  “差别大了,野鸭会飞,还能进行长途迁徙。”岑卫东淡笑着解释。
  “哎呀,别管它会不会飞了,卫东哥,你快来教教我。”陈向上迫不及待地想再试试。
  岑卫东头一回觉得陈向上太聒噪了,叽叽喳喳,一个人比一群麻雀都热闹。
  他站了起来,重新给陈向上讲要领,不外乎眼要利,速度要快,不要给野鸭喘气的机会。
  学完了要领,陈向上兴冲冲地跑去前面找野鸭子了。
  岑卫东摇了摇头,回头看陈福香,她还蹲在那只野鸭子面前,似乎在区分野鸭子和家鸭的区别。
  岑卫东走过去,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和额头上沁出的汗渍,温声说:“累了吧,歇一会儿,喝口水。”
  他把水瓶子拧开,递给了陈福香。
  陈福香找了个干净的草地坐下,将瓶盖翻过来,倒了些水在里面,然后将瓶子给了岑卫东:“你喝吗?”
  岑卫东摇头:“不用,我不渴,你喝吧。”
  陈福香小口小口的喝水,喝完了一瓶盖,又往里倒一瓶盖。
  岑卫东无所事事,手支在膝盖上,仰头望着万里晴空,阳光刺眼,看了几分钟,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遂移开了目光,从河对面茂密的芦苇上划过,掠过清澈的湖水,落到了面前这双小脚丫上。
  女孩子的脚是真的小,拇指还没有他的中指粗,脚背白皙如玉,指甲呈淡粉色,处处透着朝气和健康。两个大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绿绿的青草,俏皮可爱。
  不过拇指上的那块干涸的淤泥破坏了这双脚的美感,看起来碍眼得很,让人忍不住想把它搓干净。
  “卫东哥,你在看什么?”陈福香感觉他的视线有些奇怪,偏头问道。
  岑卫东收回了目光:“我看你脚背上有一团泥,要不要洗洗?”
  “哦。”陈福香把水瓶子拧上,爬了起来,跑到河边,踩着一块石头上,将脚打湿,两只脚相互蹭脚背,再伸到水里。
  白皙的脚丫,轻轻地拨动水面,河水荡漾,溅起细碎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一切美得就像一幅画。
  可惜这副美好的画卷很快就被打破了。
  栗子从树上蹦了下来,直接跳到陈福香身上。
  “哎呀,栗子,你吓我一跳,我差点掉进水里。”陈福香抓住栗子,身体晃动了两下,才站稳。
  岑卫东本来已经站起来了,想去扶着她,见她已经没事了,遂收回了手,笑着说:“穿上鞋子,咱们去找向上吧。”
  “嗯。”陈福香抱着栗子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穿上自己的鞋子。
  岑卫东提起水桶和鸭子,把草帽扣在她的头上:“走吧。”
  两人沿着河岸往前走,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陈向上,他在收绳子,绳子上套着一只灰扑扑的野鸭,眼看就要把野鸭子拉到岸边了,但却功亏一篑,野鸭挣脱了绳子,一溜烟地钻进了旁边的芦苇丛,只留下几片鸭毛和几声“嘎嘎嘎”。
  看到他们过来,陈向上泄气地丢下了竹竿:“又让它们给跑了。”
  “你收竿子的速度不够快。”岑卫东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问题。
  “还不快啊?我两只胳膊都快举不起来了。”陈向上摸了一把脸上的汗,喘着粗气说。
  “向上喝水。”陈福香把水瓶子给了他。
  陈向上接过,先灌了两口水,然后将瓶子还给陈福香,走到河边,捧了一把水,洗了洗脸。
  等他歇了一会儿,岑卫东问:“还要再试试吗?”
  屡次受挫,极大地打击了陈向上的积极性,他摇脑袋:“不来了,这个太不好玩了。福香,走,咱们去找野鸭蛋吧。”
  “卫东哥,你去吗?”陈福香偏头问他。
  岑卫东点头:“我跟你们一起吧。”
  他这几天不针灸,提前回去也没事,还容易胡思乱想,不如跟他们一起在外面逛逛。
  “那好,卫东哥,你拿竹竿,水桶给我。”陈向上特别积极,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抓住陈福香就往前面的芦苇丛里跑。
  岑卫东在后面看了直摇头,河里野鸭子这么多,岸边的草丛里肯定有野鸭蛋。可芦苇这么茂盛,河边的草又长得旺盛,野鸭蛋哪是那么好找的。好找的也早被孩子们找到了。
  不过也不好说,陈向上可是掏鸟蛋,找野鸡蛋的一把好手,说不定在这河边,也一样厉害。
  岑卫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眼睛落在前面两个孩子的身上。
  陈向上最积极,每跑到一个一处芦苇,就会伸张脖子往里面瞅一瞅,看不见,他就问坐在陈福香肩膀上的栗子:“栗子,站起来,你最高,看看这片芦苇里有没有野鸭蛋。”
  栗子还真的踩在陈福香的肩膀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它明显不习惯直立这个动作,而且它也没有着力点,摇摇晃晃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来砸在陈福香的脑袋上。
  岑卫东看得皱眉,加快了脚步,打算上去把栗子拉下来,快走近时,栗子可能也觉得这个姿势非常吃力,它长臂以勾,抓住一根垂下来的柳枝,顺着树枝往上爬,几下就爬到了树上,抱着柳枝贼眉鼠眼地到处张望。
  陈向上兴奋了,仰头问它:“栗子,站得高看得远,你瞅见野鸭蛋没有?”
  “吱吱……”栗子挠了挠腮,毛乎乎的手往芦苇丛中的一个方向指。
  “在哪儿?”陈向上立即低着头钻了进去,在芦苇丛里摸索了好几分钟后,又钻了出去,手拎着衣服的下摆,里面兜着五只鸭蛋,全是绿色的。
  岑卫东瞠目结舌,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四处张望,就停不下来的栗子。这只猴子真的这么聪明?难怪陈向上每次上山都要叫上陈福香呢,敢情是奔着这只猴子去的。
  他就说嘛,陈向上也没看出身手有多好,丛林经验有多丰富,却隔几天就要在山上弄一堆东西回来。原来是有栗子这个“土著”帮忙。
  这只猴子真成精了。
  “栗子,你真厉害,回去让奶奶给你炒南瓜子。”陈向上兴高采烈地朝树上喊道,又说,“福香,把螃蟹扔了,弄点青草垫子在桶里,免得把咱们的鸭蛋弄坏了。”
  “螃蟹就不要了吗?”陈福香问。
  陈向上摇头:“不要了,都是壳,没有肉。”
  “我来。”岑卫东把竹竿放在一边,接过陈福香手里的水桶,把螃蟹捞出来丢了,然后在旁边扯了几把青草,摆放在水桶底,再将水桶递给了陈向上。
  陈向上赶紧将鸭蛋放进了水桶里,又兴冲冲地往前跑,还不忘叫上栗子。
  一人一猴很快就跑到前面去了。
  男孩子的精力就是旺盛。岑卫东捡起落在后面的竹竿、水桶,无奈地说:“走吧。你以前跟他在一块儿,他也是这样只顾着自己玩,就不管你了的?”
  陈福香摇头:“没有啊。”
  跟着她才有好东西,向上哪舍得离她太远啊。
  岑卫东明显不信,这陈向上自打到了河边就跟放出笼子的小鸟一样,可劲儿的撒欢,转眼就不见人影了,根本靠不住。
  “你以后别跟他上山了。”
  陈福香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啊?”
  哪天他玩兴奋了,直接把你忘在山上都有可能!
  这话岑卫东不好直说,只能委婉地表示:“他玩得太疯了,很多时候顾不上你。”
  大丘山跟她的后花园差不多,陈福香表示:“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用他照顾。”她不照顾向上就是好的了。
  “那就更不用跟他一起去山上了。”岑卫东试着说服她。
  陈福香瞅了他一眼:“可是哥哥没空,只有晚上偶尔回来早点,顺便去山上一趟,但那时候天黑了,他不会让我去的。别的小孩也跟我玩不到一块儿。”
  “那你叫我,我陪你上山。”说出这句话,岑卫东都有点惊讶,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主意不错。他呆在村子里,除了吃药针灸,每天去房老爷子那儿一两趟,也没事情做,整天憋在四奶奶家,反而会胡思乱想,不如找点事情做,转移转移他的注意力。
  陈福香诧异地看着他:“卫东哥不是生病了吗?爬山行吗?”
  “怎么不行?正是我因为我身体不好,才更要四处走动走动,就当锻炼身体了,你要实在担心,我可以走慢一点。”岑卫东看了一眼前方又钻进芦苇丛里的陈向上说,“而且我身手比向上更好,你说是不是?”
  这点陈福香也得承认:“对,你用石子就能打中麻雀,向上用弹弓都很难打中麻雀。还有你会套野鸭子,向上不会。”
  岑卫东借机说:“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上山?”
  这还真是没法拒绝。
  陈福香点头:“好吧。”
  在前面找野鸭蛋找得正欢的陈向上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小伙伴就这么被拐跑了。
  他还在前面不停地挥手叫喊:“福香,卫东哥快点,过来啊,我在这里看到一条鳝鱼,哎呀,太滑了,被它给跑了,可惜了,肯定有半斤重。”
  眼睁睁看着鳝鱼从身边溜走,陈向上懊恼不已。他从芦苇丛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脑子里又冒出一个点子:“福香,咱们晚上来夹鳝鱼吧!”
  初夏季节,秧田里的水稻只长到了膝盖处,这时候水田里晚上会有很多鳝鱼出没,非常好抓。农村的小孩经常三三两两提着水桶,打着手电筒,去田里找鳝鱼。
  岑卫东眉心一跳,这个陈向上真是说一出是一出,天天拐个女孩子跟他漫山遍野的跑,连晚上都不放过。他要晚上又像白天这样,只顾着自己玩,把福香丢在后面,黑灯瞎火的,福香摔进水田里怎么办?
  “可是我们没有手电筒啊。”陈福香无奈地看着他。
  陈向上嘿嘿笑了笑,目光瞅到旁边的岑卫东:“我们没有,卫东哥有啊,卫东哥,晚上把你的手电筒借给我们用一下好吗?”
  岑卫东眉心一跳,这小子竟然打上了他的主意。要是没拉上福香,他没准就同意了。
  现在嘛,是这小子自己送上门的。
  岑卫东眉毛一耷,颇有几分遗憾的样子:“你不早说,手电筒的电被我用光了。”
  “可是你昨晚不还用过吗?”陈向上不死心。
  岑卫东说:“对啊,就昨晚把电池里的电用光了,已经打不亮了。”嗯,他回去就把两只电池换一下位置,正极对着正极。
  “那你就没带备用电池吗?”陈向上巴巴地瞅着他。
  岑卫东摇头:“没有,也没电池票,买不到。”
  陈向上的肩膀垮了下来:“哦,那你的手电筒岂不是废了,哎。”
  骗个小孩,岑卫东觉得有点不自然,转移了话题:“还找野鸭蛋吗?不找咱们就回去吧。”
  “找啊,才五个,只够咱们一人一个,我看看能不能多弄几个。”提起野鸭蛋,陈向上又来劲了,往前面的芦苇丛里跑去。
  今天陈向上的运气不大好,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两窝野鸭蛋,总共11只。眼看天边红霞满天,他也跑累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福香,卫东哥,咱们回去吧。”
  陈福香和岑卫东早就想回去了。
  于是三人掉头,拎着收获回家,走到村口的时候跟从学校里回来的陈小鹏撞上了。
  陈小鹏看到他们手上拎的野鸭和野鸭蛋,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家那只鸡大半个月没下过蛋了,他好久没吃蛋了,还有那只鸭子,陈福香和陈向上家里都没养鸭子,是他们在河边捉的吗?那他们今晚肯定要吃鸭子。
  陈小鹏脑海里已经自动浮现出魔芋烧鸭、酸萝卜老鸭汤、仔姜炒鸭……
  “看什么看,想吃啊?”陈向上把装着鸭蛋的水桶凑到他面前。
  陈小鹏舔了舔嘴唇,明明知道跟陈向上不对付,却还是眼巴巴地点了点头:“你们这么多鸭蛋……”
  言下之意,是分他一个。
  陈向上收回了水桶,冲他翻了个鬼脸:“你想得美。”
  “走,福香。”他抱着水桶,神气地走了,看也不看陈小鹏一眼。
  岑卫东见了直好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听到他的笑声,陈小鹏回头说:“卫东哥,可不是我欺负他。陈小鹏最坏了,而且就会窝里横,出门就变缩头乌龟了。以前,他就欺负福香,现在又欺负他那个姐姐陈燕红,丢咱们男人的脸。”
  岑卫东被逗笑了:“你还知道男人的脸面呢!”
  “那是的,奶奶说了不能欺负女孩子。”陈向上说这话的时候还偷偷瞧了瞧陈福香一眼,明显是说给她听的。
  但陈福香没听出来,跟着点头:“四奶奶说得对。”
  岑卫东差点笑出声。
  三人一猴说说笑笑到了四奶奶家。
  看到他们出去一趟还真的弄了这么多吃的回来,四奶奶惊得合不拢嘴:“你们这几个孩子,也太厉害了。福香,今晚就在咱们家吃饭吧。”
  陈福香摇头:“不用了,四奶奶,哥哥今天在家,我要回去了。”
  “那把鸭蛋分一分。”四奶奶捡了五个鸭蛋给她,没提野鸭子的事。不是她抠门舍不得,而是野鸭子是岑卫东抓到的,福香跟向上都没出什么力,她做不了这个主。
  陈福香也没拒绝,收了鸭蛋,笑嘻嘻地说:“谢谢四奶奶,我回去了。”
  “嗯。”四奶奶点头,又招呼她有空过来玩。
  等她走了之后,四奶奶看着地上的野鸭子,问岑卫东:“小岑,这只鸭子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拿到公社的食堂去卖?能卖一块多钱呢!”
  岑卫东摇头:“不用卖,杀了吃吧,分一半给福香兄妹。”
  听他这么说,四奶奶自然是很惊喜,可又觉得太占他的便宜:“这怎么好意思,要不还是给你煲汤补补身体吧,你的身体要紧。”
  岑卫东脸上仍然挂着笑,但态度却很坚决:“不用,四奶奶,大家一起吃。这段时间我也没少吃向上和福香从山上找的野鸡蛋,鸟蛋。你要分这么清,那我以后都不敢吃你们家的蛋了。”
  他都这么说了,四奶奶不好再坚持:“那好吧,我替福香和阳阳谢谢你。今天太晚了,这鸭子比较老,要多炖一会儿,咱们明天再杀吧。”
  岑卫东没意见:“我不会做鸭子,你作主。”
  等到次日清晨,四奶奶一早就起来做好了早饭,然后烧了一锅热水,把鸭子杀了,将开水倒进盆里,没过鸭子,烫几分钟开始拔毛。
  拔完了毛,她端起水盆去浇菜,走到自留地的时候,她不小心踩中了一个石头,脚步一滑,差点摔倒。手里的盆子倾斜了一下,水倒了出来,把她的鞋子和裤脚都打湿了。
  鞋子湿成这样,没法穿了。四奶奶只好回家,换双鞋子。等找出鞋子,她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鞋垫了。
  虽然她是绣鞋垫的,可那是要卖钱的,哪舍得穿啊,自己都是随便糊弄过去,怎么简单方便怎么来,还只有两双,有一双坏了好几洞,补了两次,又坏了,没法穿了,她就扔了,现在就只有她脚下这双。
  不垫鞋垫,脚出汗容易把鞋子弄脏,到底是心疼鞋子,四奶奶打开柜子翻出福香给她绣的那双鞋垫。这绣工是真的好,就是图案有些奇怪,一只黑色的乌龟背上驼着一条小蛇,蛇头很大,有点圆润,看起来憨憨的,一点都不可怕,反而有几分可爱。
  当时四奶奶很好奇,问陈福香为什么要绣这个。
  陈福香说:“龟长寿,福香希望四奶奶能长命百岁。”
  这可是那孩子的一番心意,四奶奶摸了摸鞋垫上的乌龟,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容,轻轻将鞋垫塞进了干净的鞋子里,然后穿上,走了两步,不知是新鞋垫还是她自己心情好的缘故,换了鞋子后,她觉得浑身都轻盈了几分。
  带着这好心情,四奶奶出去把鸭子破腹,然后蹲在井边清洗鸭肠和鸭肝等内脏。
  她快弄完的时候,出去慢跑的岑卫东回来了。
  听到脚步声说,四奶奶回头看到他脸上都是汗,于是说:“小岑,锅里我给你留了热水,你冲点热水吧。”
  这孩子爱干净,每天早上出去跑步回来都要洗澡,四奶奶渐渐也就习惯了给他留热水。
  “好,四奶奶。”岑卫东点头,回房间拿干净的衣服,然后拎了一桶水去浴室。
  洗干净澡,举起胳膊擦身体的时候,岑卫东忽地停了下来,他用力举起右手,将右胳膊肘弯起来,还是有点痛,但似乎比前一段时间好了些。
  不是他的错觉,他的伤似乎减轻了一点,没有上次那种立竿见影的效果,但这更让他放心。因为一下子突然就好了,很不现实,一点点缓慢的恢复更符合实际情况,也更让他安心。
  但上次就闹出了一个乌龙,岑卫东今天也不着急,他打算待会儿再看看,他的身体是否真的恢复了一些。
  “卫东,向上,吃饭了。”外面传来四奶奶的声音。
  岑卫东回神:“好,这就来。”
  他快速穿好了衣服,出去将毛巾晾上。
  四奶奶已经将饭菜都摆上了桌,陈向上也坐在了桌子上,就等他一个人了。
  “四奶奶你们先吃,不用等我,我马上来。”岑卫东把脏衣服泡上水,这才进堂屋。
  四奶奶笑着说:“没事,我们也不饿,吃吧。”
  岑卫东坐在她左手边,端着碗,吃了一碗饭后,他越加觉得身体舒坦了许多,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身上的旧伤疼痛有所缓解。
  看来这真不是他的错觉。
  皇天不负有心人,吃了这么久的药,又是天天针灸,他的身体总算有起色了。
  岑卫东抑制不住兴奋,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
  看得对面的陈向上狐疑地皱起了眉,吃个南瓜稀饭,咸菜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四奶奶看到孙子奇怪的表情,扭头看了一眼岑卫东:“小岑,你今天怎么啦?”今天怎么笑得这么奇怪呢,跟往常的笑都不一样。
  “没怎么,四奶奶,我就是觉得今天浑身都舒坦了许多,可能是我的病情有所好转吧。”岑卫东高兴地说。
  四奶奶听了也替他高兴:“这可是个大喜事,咱们今天中午得好好庆祝庆祝。”
  “是该庆祝,等改天吧,有空我去县城一趟。”岑卫东含笑道。
  供销社的东西太少了,都买不到什么好东西,庆祝他可拿不出好东西。
  四奶奶听了摆手:“不用了,咱们有鸭子,还有去年的干鱼,昨天捡的鸭蛋,够做好几个菜了。”
  “嗯。那谢谢四奶奶,吃过饭我就去房老爷子那儿,让他给我看看。”岑卫东没拒绝她的好意。
  放下碗,他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四队。
  房老爷子看到他很惊讶:“这两天不用针灸。”
  岑卫东摇头:“我不是来针灸的,老爷子,你给我看看,我的身体是不是好转了一些?”
  “伸出手。”房老爷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出现了上次那种情况?你突然好了?”
  “这倒没有,就是今天早上洗完澡后突然感觉浑身轻松了很多,伤没那么痛了,像是恢复了一些,现在也这样。”岑卫东仔细描述自己的症状。
  房老爷子听说只是病情有轻微的好转,顿时来了精神:“你坐下,让我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