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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叶似火      更新:2022-06-21 14:35      字数:9235
  “哎呀, 福香,累坏了吧, 快把背篓放下。”见到陈福香, 四奶奶立即上前,接下了她肩膀上的背篓。
  陈福香提着背篓左侧的绳子,缓缓把背篓放了下来, 笑眯眯地说:“奶奶, 不重的,向上拿得多。”
  她就背了一点点野菜和一些野鸡蛋、鸟蛋, 其他的都是陈向上拿的。
  “小子皮实, 就该让他多拿一点。”四奶奶心疼地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 “看看, 都出汗了, 赶紧回屋歇歇, 饿了吧,先吃饭。”
  “嗯!”陈福香一边点头,一边悄悄好奇地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岑卫东。这个就是向上说的那个借住在他们家的大哥哥吗?长得挺好看的, 不过比哥哥还是要差一点, 哥哥在她心里最好看了, 谁都比不上。
  她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很隐秘, 但哪儿能逃过岑卫东的眼睛。
  岑卫东收起心里的震惊, 上前接过四奶奶手里的背篓说:“我来吧。”
  四奶奶已经很习惯这个热心的年轻人的帮忙了, 将背篓递给了他, 转头跟陈福香介绍:“这是在我们家借住的小岑,你跟着向上一块儿叫卫东哥。”
  陈福香乖巧地唤了一声:“卫东哥。”
  声音像百灵鸟一样清脆又带点软糯,端是乖巧, 脸上的笑容像水洗过的天空, 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丝毫不像是个有着悲惨童年的姑娘。
  岑卫东微微闪神,这样天真治愈的笑容对经历战争创伤的人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有些明白陈阳和四奶奶祖孙俩为何如此疼爱她了。
  “小岑啊,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陈阳的妹子,福香。”
  岑卫东颔首,笑得像个邻家大哥哥,和善地说:“福香你好,我是岑卫东。”
  打过招呼,大家把东西拿进了屋。四奶奶立即去打了一盆凉水过来:“福香,洗把脸,洗洗手,先喝点水,歇一歇。”
  说着,她从陈向上的背篓里拿了四个野鸡蛋,又在门口的自留地里扯了一把小葱,走进灶房,快速弄了个香葱炒蛋,端上桌。
  “小岑,福香,向上,吃饭了。”
  陈向上立即跑进灶房,看到灶台上香喷喷的炒鸡蛋,开心了:“奶奶,你真好。”
  “端出去,趁热吃。”四奶奶催促他。
  几个人把饭菜端上桌,开始吃饭。
  这顿饭算不上丰盛,不过好在量多,能够填饱肚子。
  岑卫东发现,虽然贫穷,但两个孩子的教养都很好,鸡蛋上桌也并没有抢,饭吃了一半,还剩半碗炒鸡蛋,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克制。
  还是四奶奶看不下去了,拿起盘子,分别拨了一些给三人:“快吃啊,冷了不好吃。”
  吃过饭,外面的太阳很大,村里人陆续上工,除草、补种被鸟兽、虫子祸害的庄稼、施肥灌溉。不过他们四个都不用,四奶奶年纪大了,只在农忙的时候上工做些轻松点的活,陈向上割猪草,时间很自由。刚吃完饭,懒洋洋的,他不想动,招呼陈福香:“咱们来玩象棋吧?”
  陈福香不想跟他玩:“我要跟四奶奶一起收拾蘑菇和木耳。”
  他们今天挖了不少野菜、蘑菇,还采了一些木耳,数量比较多,吃不完,得弄干净,放在太阳下晒干,然后用塑料袋装起来。以后家里来客人了,木耳蘑菇泡胀又能做一道菜。
  四奶奶已经把蘑菇和木耳倒进了簸箕里,听到两个孩子的对话,笑道:“福香,这点蘑菇木耳我跟向上收拾就行,你把你的作业拿过来做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陈福香虽然插班进了初一,孙子也说她成绩好,可到底没念过书,四奶奶还是怕她跟不上。
  陈福香也想起自己的作业还没完成。其实她想晚上跟哥哥一起读书写字的,但最近陈阳又去公社训练了,回家很晚,而且特别累,所以晚上她得做家务,烧热水,以腾出时间让哥哥能好好识字。
  “嗯,四奶奶,那我回去把书拿过来。”陈福香笑眯眯地跑了出去。
  等她跑远了,四奶奶抬头看着搬过小板凳一起跟她清理蘑菇的孙子,试探地问道:“向上,你看福香都去念书了,你想不想回学堂?”
  四奶奶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她知道,读书才能有出息,看公社的干部,学校的老师,凡是吃公粮的,哪个没念过书?听说陈阳还天天晚上跟福香一起自学呢,所以她也动了让孙子继续念书的念头。
  陈向上头也没抬,一口就回绝了:“不想。”
  “你再好好想想,钱的事不用担心,奶奶有办法。”四奶奶又絮絮叨叨地说道。她也攒了一点钱,本来是打算过几年,等陈向上长大了,给他说亲娶媳妇用的。
  陈向上打了个哈欠,嬉皮笑脸地说:“奶奶,你就别念叨这个了,我还是更喜欢天天往山上跑。”
  蹲在院子角落里刷瓦罐的岑卫东听到祖孙俩的对话,心想这个农村老太太倒是有几分见地,只是她那孙子性格太跳脱了,恐怕静不下心来好好念书。
  不过陈福香那么大了,还在念书,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不是说父亲继母虐待她吗?怎么会让她读书?
  洗干净瓦罐,岑卫东把房老爷子开的药材放了进去,掺水没过,在下面烧上火,很快水开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中药的味道。他退了一些柴,小火慢熬。
  陈福香抱着书包进门就闻到了这股味道,她翕了翕鼻子,好难闻。
  “卫东哥,你的病很严重吗?”
  不然干嘛吃这么难闻的药,光闻着就让人想吐,更别提喝了。
  岑卫东笑看着她,放轻了声音:“没有,就一点小毛病。”
  陈福香本来就单纯,从他的外表又看不出他有什么病,所以没有任何怀疑地相信了他的话。
  “这样啊,那你早点好起来。”
  看着她认真的小脸,岑卫东眯起了眼睛,眸底掠过一抹深思。这姑娘好像过于单纯了一点,他说什么她就相信什么,但凡通精通人情世故的也会想到,他特意跑这么远来治病,还借住在四奶奶家,病肯定不轻。
  短短几个照面,岑卫东就发现了,这姑娘似乎比陈向上还要单纯天真得多,说话做事比她的相貌看起来要小一些,这也难怪他会误以为这还是个小女孩呢。
  垂下眼帘,他翘起唇说:“借你吉言!”
  “嗯,那我写作业去了。”陈福香朝他挥了挥手,抱着书包跑到了屋檐下。
  屋檐下光线好,四奶奶和陈向上都在那儿清理蘑菇。陈福香去搬了个板凳过来,坐在他们旁边写作业。
  三人都没有说话,院子里安静了下来,清风拂过,远处天际传来两声鸟鸣。岑卫东看了一眼自留地里黄瓜藤上开出的小花,再回头看专注又异常和谐的祖孙三人,心里有种久违的宁静,仿佛身体里那种无时不刻不在的痛也减缓了很多。
  半个多小时后,瓦罐里的水快煎干了,岑卫东灭了火,拿起湿抹布抓住瓦罐,把药汤倒进了旁边干净的碗里,又掺了两碗水进去,小火慢慢地煎。
  煎药是个慢工活,急不得。
  慢慢的,太阳西斜,晒到了院角。
  四奶奶弄干净就蘑菇,端出来,晒在院子里,见太阳晒到了岑卫东,提醒他:“小岑,你去屋檐下歇着,过一会儿来添点柴就行了,院子里晒。”
  “好的四奶奶。”他站了起来,洗干净手,端着大半碗药来到屋檐下。
  埋头写作业的陈福香闻到这股味道,抬头就看到他碗里黑褐色的药汁,秀气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细白的牙齿咬住红唇,两边的腮帮子胀鼓鼓的,表情很不落忍。
  岑卫东看得发笑,他都还没喝呢,这姑娘比他这个喝药的人都还紧张,还难受。
  他坐在凳子上,扬了扬药碗:“怕喝中药?”
  陈福香小脑袋不停地点,秀气的小嘴扁了扁:“好难喝的。”
  小时候,她妈没少带着她去看病,每次医生都给她开一包的中药,好像有一阵,她天天都喝,喝得简直想吐,她不肯喝,她妈就掐着她的嘴,灌她喝。所以现在看到中药她就色变。
  “良药苦口利于病,只要能治好病,受些苦也是值得的!”岑卫东淡淡地说完这句话,仰起头,一口就把大半碗中药给喝光了。
  陈福香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那么大只碗,那么多的药,他竟然一下子全喝完了,他就不难受吗?这股味道,别说喝了,光是闻,她都想吐。
  “你要不要吃颗糖?”陈福香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水果糖,怯怯地递到岑卫东面前。
  岑卫东看着摊开的这只手,真小,恐怕只有他的一半大,白白嫩嫩的,手背上还有几个小窝,看起来软绵绵的,让人很想戳一下。
  克制住突然冒出来的不合时宜的念头,他的目光挪到水果糖上,是那天陈阳特意买回来哄她的。果然是个小姑娘,随身都带着糖果。
  岑卫东拇指和食指捻着糖纸的包装,发出细碎的声响,逗她:“真给我吃啊?挺贵的吧!”
  他这么说,陈福香还真有点舍不得,这可是哥哥送她的生日礼物,总共就十几颗,分了向上和四奶奶各两颗,又给哥哥两颗,只剩几颗了她都舍不得吃,今天也是因为这难闻的中药味勾起了她的回忆,所以才会大方地给他一颗。
  小姑娘的眼底闪过不舍,但还是坚定地说:“你喝了药,嘴里很苦,给你吃吧。”
  “那我真吃了。”岑卫东漆黑的眸子盯着小姑娘,嘴角扬起,两只手利落地剥开了糖纸,手捏着糖纸的一角,突地将糖塞进了小姑娘微张的嘴里。然后利落地起身,拍了拍手,将糖纸团成一团,丢在扫帚上。
  陈福香傻眼,咬住水果糖,含糊不清地说:“你……你怎么给我吃呀。”
  岑卫东回头看了她一眼,黑眸中带着还未消散的笑意:“哥哥是大人,不怕吃药不怕苦。”
  说完,走到院子里给瓦罐下面添火去了。
  陈福香含住糖,看着他的背影,意外地觉得这个人的背影特别的高大,仅次于她哥。
  从门外拖了一截黄荆条进来的陈向上看到小伙伴儿眼底的崇拜,不高兴了:“福香,你看他干嘛?猜猜我要做什么?”
  对于他那点心思,陈福香已经摸得透透的了,不用猜都知道:“你要做弹弓。”
  “嘿嘿,福香你还真聪明,一下子就被你猜中了。有了弹弓,咱们下次可以去打麻雀,省的它们总去吃咱们的粮食。你想不想要,我也给你做一个。”陈向上得意地说。
  陈福香摇头:“不用,我要想抓麻雀可以让栗子帮忙。”
  这下轮到陈向上羡慕了:“栗子还真是好,你说我上山这么多次,怎么就没一只小猴子愿意跟着我呢?”
  沮丧了一会儿,他又来劲儿了:“福香,栗子最爱吃什么?瓜子和花生对不对,我要攒钱,等过年也买包瓜子上山喂猴子,就不信,没有一只愿意跟我走的。”
  岑卫东添了柴回来,正好听到这句,好笑地问:“向上想要养猴子?”
  “怎么,不行吗?”陈向上哼道。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想看他的笑话。
  岑卫东像是没察觉到他的不爽,慢悠悠地说:“你想养猴子,那你了解猴子的习性,知道它们的生理特征,偏好的食物,每天要吃多少东西吗?”
  陈向上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见陈向上不说话,岑卫东又说:“猴子的主要食物是水果、植物的叶子、种子、坚果、花、昆虫、动物的蛋还有肉之类的。它们的食量不小,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觅食。此外,猴子虽然都很聪明,但它们特别调皮,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训练它们,不然它们只会捣乱。”
  一席话说得陈向上什么想法都没了,他也就图个新鲜,养只猴子那么麻烦,还是算了吧。
  倒是陈福香侧头星星眼地看着岑卫东:“你懂好多啊。”
  岑卫东笑笑没说话,他在热带雨林里呆了三年,那边水果非常多,猴子也很常见,见多了,自然就了解了。
  “福香在做作业,有不会的吗?”岑卫东坐到一边,主动问。
  陈福香其实有点愁:“政文课和数学好难啊。”
  让陈福香识字可以,但政治内容她就不理解了,还有数学,小学的加减乘除对她来说很容易,可什么几何图形、方程式就有点难度了。
  岑卫东凑了过去,看到她正在做的是一道方程式8y-10=5y。
  “这个不会吗?”岑卫东问。
  陈福香期冀地望着他。初中数学哥哥和陈向上都不会,学校经常只上半天课,一下课老师就不见人影了,下午学校工宣队的经常组织活动,她也不知道去问谁。
  岑卫东伸手:“笔和草纸给我,这个y是一个……会了吗?”
  陈福香点头,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卫东哥,你真厉害。”
  岑卫东在战场上立了三等功都没被人这么崇拜过。
  他摸了摸下巴,被小姑娘崇拜的小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还有什么不会的?”
  陈福香指着课本:“唯心论和形而上学是什么意思?”
  这涉及到哲学了,是个非常抽象的东西,岑卫东组织了一下,尽量用简单明了的语言来阐述这个问题:“唯心论一般指唯心主义,认为精神或是意识是第一性质,物质是第二性质,用咱们人来打比方,唯心论认为先有意识或是精神也就是咱们通常所说的灵魂,后有物质也就是咱们的肉体……”
  “也就是说,唯心论相信鬼怪神佛轮回嘛,是咱们要打倒的!”陈向上随口插了一句。
  陈福香的小脸刷地一下白了,放在膝盖上的小手紧紧握住,定定的看着岑卫东:“是这样的吗?”
  她的皮肤太白,岑卫东没看出来,只是觉得她似乎有点紧张,还以为她是陈向上的话给吓到了,笑着补充道:“是这个理,不过没向上说的那么严重,你不要怕。”
  但陈福香似乎明白了什么,咬住下唇苦涩地问:“那平安寺被砸也是因为这个吗?”
  虽然尼姑们都下山了,也很少有香客了,可平安寺也是养育了她的地方,是她的家。眼睁睁地看着佛像被推倒,房顶上的瓦片被捡走,横梁拆了下来弄下了山,她心里很不好受。
  岑卫东虽然不清楚平安寺在哪儿,不过他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安慰她:“也不完全是。这里面有很多原因,你多看语录,就明白了。”
  “哦。”陈福香默默地垂下了头,情绪有点低落。
  见她不吭声,岑卫东料想她是为此不大开心。这姑娘单纯性子纯善,怕是见不得这种事,也很正常,他想安慰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三年前就去了越南战场,负伤回来,看到这乱象也是痛心疾首。
  “都会过去的,挫折只是暂时的,我们要相信伟人,相信党,相信国家。”对于这一点,岑卫东一直深信不疑。
  听不懂!陈福香瞅了他一眼,收起了课本说:“我的作业写完了,我回去了。”
  陈向上已经弄好了弹弓,迫切地想试试效果,拉着她说:“还早啊,你回去干什么?走,跟我去打麻雀。”
  陈福香点头,跟着他站了起来,一起出了门。
  岑卫东见了,摇摇头,叹道:“还真是个孩子。”
  四奶奶听到这话,说道:“现在已经好多了。福香那孩子命苦啊,四岁那年发高烧烧傻了,脑子一直保持在四岁的时候,直到去年分了家,她哥哥天天教,又送她去学堂,她才慢慢变聪明了。”
  岑卫东挑了一下眉,状似不经意地问:“还有这种事?”
  从没听说过傻子还能突然变聪明的。
  四奶奶没听出他的怀疑,一边收拾,一边说:“可能是她娘在地下保佑她吧。”
  老一辈都迷信,哪怕现在口号喊得响亮,也改变不了农村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大家对于神鬼一说,还是很相信的。
  但岑卫东不相信。这世上若是真的有鬼神,那他那些牺牲的战友怎么不入他的梦呢?
  不过四奶奶的这番话倒是能解释得通,陈福香身上为何会有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真懵懂。从这个层面上来讲,说她是个孩子还真没错。只不过这个孩子特别乖巧、漂亮、可爱,身世又凄惨,惹人心怜,让人忍不住想疼她。也不知道她那父亲和继母怎么就狠得下心如此对她。
  “也有可能,毕竟福香这么乖巧,这么可爱。”岑卫东顺口道。
  四奶奶点头:“可不是,不过她也算苦尽甘来了,阳阳啊特别能干,一个人能挣两三个的工分,对福香又好,我就没见过他这么好哥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等药煎好后,岑卫东把药汁倒了出来,药渣倒了,将瓦罐洗干净后对四奶奶说:“我去房老爷子那儿了。”
  除了一日三顿的中药,房老爷子还会上午、下午各给他针灸一次。
  四奶奶点头:“你弄完了,早点回来吃晚饭。”
  岑卫东笑着点头,然后出了门,走到三队和四队交界处的时候,看到陈福香跟陈向上在一个小山坡上玩弹弓,拿着弹弓比赛谁能打中树上的麻雀。
  这可真是快乐无忧的童年啊。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正欲转身往房老爷子家去,忽地听到背后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一个东西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他回头望去,只见小石子穿破层层碧绿的树叶,打中站在枝头的一只麻雀,麻雀啪地一声掉到地上,咽了气。
  陈向上傻眼,控诉地盯着陈福香:“你肯定作弊了,咱们说好不作弊的!”哪有人第一次用弹弓就这么厉害地打中麻雀啊。
  陈福香眨了眨眼:“我没有啊,它自己站在树上不动的。”
  她也很苦恼好不好,这些自动送上门的猎物可不是白得的,它们可都冲着她的香火来的呢!
  “我不管,咱们说好公平比试的。”陈向上不服气。
  岑卫东听到两人吵起来,走过来,笑看着他们:“怎么回事?”
  看到他,陈向上抿了抿嘴,不吭声。福香的特殊技能才不能被这个家伙知道呢!
  见他不吭声,岑卫东看向陈福香:“你们俩怎么吵起来了?”
  陈福香指着地上的麻雀,眉头拧得紧紧的:“我们比弹弓,我赢了。”
  岑卫东扭头,问陈向上:“是这样的吗?”
  陈向上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默认了,只是小脸还是胀鼓鼓的,显然不大服气。
  这孩子好胜心满强的,岑卫东捡起一块石子把玩:“男孩子的体力先天就比女孩子强,跟女孩子比赢了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俩比,你用弹弓,我用手,怎么样?”
  陈向上不服气地看着他手里那一粒石子:“真的假的?用这个也想打下麻雀,你别把牛皮吹破天了!”
  “那你不就赢了吗?”岑卫东笑看着他。
  陈福香看着他从容的笑容,总觉得陈向上要输。
  算了,不管了,向上的脾气越来越大了,让人治治也好。
  陈福香不管他们,弯腰捡起那只刚死的麻雀,摸了摸它的头,小声嘀咕:“小机灵鬼!”
  这么小只麻雀,都没二两肉,就要骗她的香火,亏大了。
  岑卫东手心朝上,食指一个用力,将石子弹了出去,啪地一声穿过叶间,紧接着一只麻雀从树上掉了下来。
  陈向上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他扭头诧异地望着岑卫东。
  哪知在这时,岑卫东素来含笑的脸上也出现了震惊之色,虽然极短,但还是陈向上捕捉到了。
  他想,莫非这个家伙也是撞大运,不小心砸中麻雀的,其实他自己也懵逼得很,不然怎么解释,随手丢个石子都能砸死麻雀这么荒谬的事?
  “等一下,我不信,你再试一次。”陈向上捡了一块石子起来,递给岑卫东。
  谁知岑卫东突然拒绝了:“今天不比了。”
  说罢,他转身下了山坡,速度越来越快,转眼就在到了村口的马路上。
  陈向上不满地嘟囔:“什么人嘛,喊比赛的是他,不比的也是他,比到一半,突然就跑了,没劲儿。”
  陈福香看着岑卫东去的方向,猜测:“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你看他去四队了,肯定是去房爷爷家。”
  陈向上这才想起,岑卫东是个病号,比着比着,他突然变脸跑向房爷爷家,身体不舒服这个可能性最大了。
  “算了,不跟一个病号计较。福香,咱们再来一次,哎,我肯定比不过你,还是我自己练吧。”陈向上嘀咕。
  陈福香也想玩他的弹弓,提议说:“咱们别比打麻雀了,就打树叶好不好,在树干上挂一片树叶,谁打中了就谁赢,这下你不用担心我作弊了吧?”
  陈向上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兴致勃勃地答应了:“好啊,我去摘一片大点的叶子,看看谁更厉害。”
  ***
  岑卫东一口气跑到了房老爷子家,额头都跑出汗了。
  房老爷子在晒药材,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跑过来的,不痛吗?”
  别瞧这小伙子看起来似乎没病,但其实他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了,浑身都是伤,稍微用大点力或是身体摆动的弧度过大,就会牵扯动旧伤,痛得厉害。即便他平时很小心,可身体也会时不时地痛。
  不过从见面开始,这个小伙子就没喊过一声痛,倒是挺能忍的。
  “不痛,一点都不痛!”岑卫东激动地说,“老爷子,我刚才突然就不痛了,浑身都不痛,就像好了一样。是不是你给我开的药起作用了?”
  房老爷子走过去,按了一下他的左胳膊肘处,那里当时扎进去好几片弹片,虽然取出来了,但还是伤到了肌肉组织,用力按压或是大幅度的拉伸就会痛。
  一边按,房老爷子一边观察岑卫东的面部表情:“真的不痛?”
  岑卫东觉得自己的状态特别好,立即摇头:“一点都不痛,我感觉我完全好了,跟没受伤时的状态差不多。”
  “哼,你当我开的中药是灵丹妙药啊?”房老爷子轻嗤。他的医术是不错,但也没到起死回生,立竿见影的效果,今天才第一次吃药,怎么可能见效那么快。
  “可我真的感觉很轻松。”岑卫东说,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知道。
  房老爷子见他的神色不似作伪,指了指堂屋前的台阶:“从这儿跳上去,看看你能不能办……”
  “到”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岑卫东已经轻轻松松地跳到了台阶下。他们站的位置,离台阶可是有两三米远,六七十公分高,岑卫东受了伤绝对跳不上去。
  但他这次不但跳上去了,而且似乎很轻松,一点都不痛苦。
  房老爷子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华佗再世了。
  他收敛起了笑,对岑卫东说:“跟我来,我给你把把脉。”
  两人去了药房,房老爷子让他坐下,把手搭在脉枕上。
  房老爷子捏住他的手腕,仔细观察他的脉象,过了几分钟:“换只手。”
  这次房老爷子把脉的时间有点久,脸上皱纹蹙得更深,似乎遇到了什么困扰。
  见他这样子,岑卫东兴奋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心往下沉,情况恐怕没他想的那么乐观。
  果然,房老爷子松开了他的手说:“你的脉象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也就是说,你的伤还没有好。我早说过,你的身体受损严重,需要慢慢调理,这需要时间去修复,不可能吃我一两副药,针灸两天就能好。你应该也清楚,现在医学界还做不到。”
  空欢喜一场,岑卫东到底心理强大,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苦笑道:“那房老爷子,我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我是真感觉不到痛,刚才你也看见了,换昨天,我肯定跳不上台阶。”
  房老爷子也不清楚,他从医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再看看吧,我觉得你这情况有可能是你太想恢复,自己麻痹自己,让自己忘记了痛。”房老爷子感觉这可能是心理因素导致的。他以前在外面给人治病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岑卫东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会逃避现实,自欺欺人的人。
  不过房老爷子的把脉应该不会出错,而且房老爷子讲的也有道理。他身上的伤不可能忽然一下子就好了,没那么快,这不科学。
  面对这种情况,房老爷子也没更好的办法,他建议岑卫东:“你在我这儿休息一下,帮我收药材吧,待会儿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告诉,我再给你看看。”
  目前也只有这样了。
  岑卫东站了起来,到院子里帮房老爷子将各种药材分类收起来,放进药房的柜子里。
  这个活虽然不算累,但要不停地弯腰起身弯腰,搬运东西,身体摆动的弧度也不小,对他的身体是一种负担。若是往常,长时间如此,他早就很难受了,可今天他硬是感觉不到一点痛。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岑卫东希望时间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刻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快把药材收完时,岑卫东隐隐感觉到了痛,胳膊、胸口、腹部、大腿,每次蹲下身都会痛。
  他苦笑着将最后一袋药材装进了木柜子里,走到房老爷子面前,伸出了手。
  房老爷子掀起眼帘瞅了他一眼:“又开始痛了!”
  肯定的语气。
  岑卫东点头:“嗯,我就想临时吃了传说中的仙丹,现在药效过了,毛病又犯了。”
  房老爷子一边给他把脉,一边问他情况:“跟以前比有没有什么变化,是更痛了,还是疼痛有所减轻?”
  岑卫东仔细感受了一下,摇摇头:“好像没什么变化。”
  过了一会儿,房老爷子收回了手:“脉象也没有明显的变化。”
  但如果说刚才那“回光一现”是岑卫东心理因素所致,那他干了一个多小时的活,牵扯到了身体多处肌肉和软组织,现在恢复过来,应该更痛才是。可也没有,这就奇怪了!
  房老爷子也是第一回碰到如此离奇的情况。
  凡事总有因果,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这种异常的状况,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他们忽视了。
  “说说,你今天下午都做了些什么?”房老爷子觉得原因还是出在岑卫东身上。
  岑卫东觉得今天一切都很平常,但还是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没什么特别的啊!房老爷子也纳闷了,实在找不出原因,他不得不放弃:“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吧,我给你针灸。咱们还是按照昨天制定的治疗方案,继续治疗吧。”
  “好,有劳老爷子了。”岑卫东脱了衬衣,赤裸着上山,躺到了药房的床上。
  房老爷子拿出银针替他针灸。
  一个小时后,太阳开始落山了,房老爷子取下银针,对岑卫东说:“你留意一下,如果再出现今天这种状况,马上过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