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家庙
作者:辛尘      更新:2022-06-20 15:13      字数:2260
  汀东村变化极大,建起了一座状元坊、一座进士坊,而汀西村则是建起了两座进士坊。
  因牌楼离得不远,本地人又称之为“四牌楼村”,汀东村又名状元村,汀西村则是多了个进士村的美名。
  程亘辛酉年冬月离乡进京赴考,到甲子年三月回乡,一晃眼都过去了三年,路过状元坊时,他忍不住驻足了抬头望了匾额上的题字,笑了一下。
  这次回乡,除了扫墓,再来就是建家庙,把自家祖宗牌位从程家宗族祠堂请出来,自立门户。
  他虽只是个六品官,却是嘉水县百年来唯一的状元郎,极大激励了方圆十里的考生,比起称号,它的意义更为重要,建家庙合情合理。
  如今不是他来同程数谈判,而是程数过来求他不要分族。
  程亘回乡的第二天,程数带着大管事登门拜贺,身后跟着十几担的贺礼。
  他言辞恳切,说道:“只要族里能留下你们一家,就是将程效一大家子除族了,我也愿意担下罪名来。”
  无缘无故将人除族,身为族长要顶着被唾沫子淹没的准备,况且程效在盗寇袭城那一年脚踝受伤,走路一瘸一拐,无形中又增了路人的同情分,程数真做了是要被戳脊梁骨。
  不过即便他将姿态摆低了,程亘一家的人全无法原谅宗族的所作所为。
  程道佑问出了埋藏心中多年的疑问,“当年我三弟道助的死,族里几人参与了?”
  程数顿了顿,在来汀东村之前,他就想过对方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如今真要说出那段家族丑事,却是仍带着迟疑,缓缓开口道:
  “三秀四岁那年,道助过了府考第一名,当年的太守念在嘉水县学荒废,便特意拨他到府学去就读。
  隔年便是科试,程敛找到了道助,要他舍弃科试,替族里的程玒代考一回,务必送程玒去乡试。”
  听到这里,程老太爷冷笑:“你少说了几个人,当初是你们把道助召回县城来,程敛、你、程效、程散五六个人围坐厅堂,逼他揽下代考,要他在文书上盖手印。
  以我儿子的品行,必是要抵死不依,甚至敢为了此事伤了自己的胳膊,你们见强迫不成,就假装将人放回府学去。”
  再之后就传来程道助死亡的消息,尸体是在河道里打捞起来,当年仵作为了证明是程道助,花了两天验明身份。
  那时程亘五岁,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尾随父亲爷爷到了县衙,见到了死状可怜的三叔,从那以后每次闭眼脑中便会浮起三叔的死状,整夜无法入睡。
  程家请求县令主持公道,找出杀人凶手以告慰程道助在天之灵,县令不作为草草判了个“失足落河”。
  也是那一年后,程家男丁遭遇了种种离奇事故,程道佑受伤跛脚,程道庆病了一场,身体渐渐衰弱,程家卖地筹钱医治二人,也没多余的心力再去探查程道助的死因。
  程老太爷会得知真相,还是在程亘中了状元后,消息传遍了江南,一个外地老光棍忆起往事,便乞讨回到嘉水县汀东村。
  他偷偷找到程老头,透露出当年躲在暗处看到的景象。
  老光棍道:“程老翁,我今儿过来就想向您讨个喜钱,是冒着生命安危过来的,还请老翁看在小人卖命的份上,多给一点铜钱。”
  程老头就问是怎么一回事。
  老光棍看着落魄,面黄肌瘦,可讲话清晰有条理:“是这样的,十七年前的某一天,具体哪个日子我确实忘记了,小的没处可去,捡到了一件破棉袄,便靠着破棉袄在西口村的树林里过夜。”
  程老头起先不明缘故,听到了西口村心里隐约有了想法。
  西口村是嘉水县到府城必经的一个村庄,程道助遇害的河道就有经过西口村。
  程老头要他继续说下去。
  老光棍就将那一夜所闻所见全抖露了出来。
  “他们多是穿的蓝衣衫,我也认不清面孔,为首的年轻男子别人叫他‘洪爷’。
  洪爷说:‘既然你程道助不愿答应替我代考,咱们两人又在同一所府学就读,我不可能放你回府学败坏我的名声’。”
  程老头听到这里,顿时难受得喘不过气来,流着泪说道:“是程玒,这人还是道助的侄子辈,怎知心狠手辣至此。”
  老光棍再说程道助一再声明回到府学不会将今天的事说出去,程玒带着身后的一票弟子围了过去,将那程道助打得昏迷。
  “他们人多,我孤寡老人也不敢冲出去,就想着学几声狼叫声看能否将人吓跑,可没等我发声,又来了一群人,其中的一位我认识,是嘉水县程家族长程敛。
  这位是个大人物,嘉水县无人不知,我当时怕极了,担心程敛发现我的存在,就偷偷离开了,一路乞讨过了府城边境,这些年一直在外地给人做短工为生,一步也不敢踏进嘉水县。
  前些日子我听了嘉水县出了一个状元郎,打听之下得知了程敛于五年前死在了盗寇刀下,这才敢偷偷回了县城。”
  老光棍回到县城又得知程亘一家要从宗族脱离出来自立门户,当年被打的年轻人的名字一直刻印在他脑海中,他循着名字找到了程老头。
  “还请老翁施舍小的几文钱,好能离开嘉水县,以防让那‘洪爷’寻仇寻到小的身上。”
  程老头擦干眼泪,给了老光棍二十两碎银,说道:“你口中的玒爷在我儿道助死后的隔年,就病死在了赶考途中,也是应验了老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程家宗族也是在那之后,人才断层了,不断找人替考不断失利,即便侥幸得了进士身份,也没法挤入清要职位。
  仿佛是验证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老话,家族渐渐衰落下去。
  老光棍得了赏钱,千恩万谢就此离开,程老头从他的话中推测出当年的细节。
  今天听到了程数的叙述后,程老头更加坚定了老光棍没骗自己,程道助会死,程玒是凶手,而当年的程敛、程效、程数、程散也脱不开干系。
  “更为可恨的是,程敛竟眼睁睁看着他们将道助抛入河道之中。”
  程老头双眼怒睁,心中的恨意难消,之后不顾程数磕头道歉,也坚决要从宗族脱离,自立门户。
  程数千算万算,却没算出程老头竟猜出了真相。如今多说无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程家建立家庙,把自家的祖宗牌子从祠堂捧离了去。
  依照礼制,家庙要建在宅第的东边,程家便举家搬迁到了东程大院来居住,东为家庙西为宅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