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了余下的事，陆阿灼去洗澡，回来卧室却是看到儿子正坐在炕上喝水，陆阿灼就说睡前少喝点，三更又得起夜。
  程亘却说这孩子睡炕，两三天后体内有火气，须得多喝热水。
  陆阿灼白了他一眼：“你可别乌鸦嘴了，又不是你在洗尿布。”
  悦哥儿喝了水，心满意足趴在炕上，说晚上要和爹爹睡，程亘摸了摸他的光头，面不改色颔首，“睡吧，爹就在边上看着你。”
  悦哥儿欢喜，爬起来把头枕在了阿爹的腿上，就这么看着他。
  好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
  陆阿灼把眼不住去觑夫君，怀疑他是否让人给穿了，怎的就突然和儿子如此亲密。
  可不是陆阿灼胡思乱想，这年头讲究“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之礼，即便再亲密无间的家人，面对面总是要求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相处再久也就渐渐疏离。
  即便像是程道庆这般知心的好父亲，在面对三个儿子也总无法做到真正交心，从小就教导孩子，长辈说话，晚辈要微微低头双手垂放两边认真听讲。
  父子眼神从未对视过，更别谈交心了。
  “哥儿刚出生，也没见你这般温柔细致，就不说你抱过他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怎的突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担心吵醒快要睡着的儿子，陆阿灼趴在丈夫肩膀上低声询问。
  程亘一面有节奏拍打儿子的臂膀，一面侧头去看妻子，笑了笑：“那时他那么小，我抱一下手都是抖的，深怕摔了儿子。”
  “你骗我——”陆阿灼戳了戳他的脸颊，轻哼，“你不抱儿子，是深怕让家里人见到了，说你不稳重。”
  程亘笑而不语，娘子也确实是说对了。
  在汀东村每天都有人找他说话，抱儿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实在于礼不合，因而也只能装作严父的模样。
  如今在顺天府，没有了家人的管束，他又见悦哥儿脑袋圆圆，实在手痒，总忍不住要去摸一摸。
  再者悦哥儿见他，眼里含着孺慕之情，令他心中多有震动且十分欢喜，就想多亲近一分，今儿抱着他，还能闻到奶香味，实在奇特。
  他问妻子：“这孩子喜欢吃带骨鲍螺？”
  “一般般，没有韩尚书家的庭仪那么喜欢吃，对了，韩庭仪今年十二岁也过了县考，但老尚书去信说要孩子再缓几年考府试，因而没跟阿玓同行。
  我出发来京前，庭仪到咱们家问候，听孩子的意思，是想拜你为师，你若是答应了，我就写封信回去告知他，明年过来京城行拜师礼。”
  程亘颔首，“老尚书两个月前就提起这事，我答应了。”
  他再问了小舅子陆阿玓、陆一和考试情况，得知陆一和中了府案首，着实讶异，“一和文字进步巨大，可喜可贺。”
  “家里条件好了，一和就在家里苦学，又有大睿哥时常点拨，孩子也学得进去，可不就让他冲到了第一名。”
  “阿玓过了院考没？”
  陆阿灼摇了摇头，“还不知呢，我出发前他正在应天府考试，家里的信要下个月才能到吧。”
  程亘沉吟片刻，道是：“若是没过今年院考，让他明年跟庭仪过来京城，我亲自教导他。”
  “你少瞧不起我亲弟，他肯定能过今年院考。”陆阿灼横了他一眼。
  程亘低头见儿子俨然睡得呼呼，就要抱起他回东厢房去，陆阿灼要他别动，“你不会抱孩子，等下又得吵醒他，我来吧。”
  随后轻轻松松抱起了悦哥儿，放到了他自己的床上，如意和青儿轮流看着孩子，饴糖要跟过来像往常一样在外间住着，陆阿灼反倒阻止了她。
  “你就跟如意她们住这块，好歹能烧炕睡得暖和些。”
  饴糖欲言又止，陆阿灼笑道：“在我来京之前，甯公公将你的身契寄给了我，你跟了我将近五年明白我是怎样的习惯，外间没人看着也行。”
  “可我习惯了。”饴糖道。
  “习惯什么，我还想等你的好消息，看中了谁，跟我说一声，给你风光嫁出去。”
  饴糖初到陆阿灼身边时，是十五虚岁，如今也到了指婚的年岁，陆阿灼早就将她当做亲妹。
  在程家陆阿灼就发现程三牛对饴糖有意思，可偏偏饴糖将程三牛当做弟弟，没有一丝成家的苗头。
  如今饴糖又一心扑在带悦哥儿学走路，每每提到成家均是摇头婉拒了。
  陆阿灼走了几步，见四下无人，低声问她：“你看骆信如何？要是看对了眼，我将他留给你。”
  饴糖噗嗤笑了出来，掩嘴笑道：“姑娘别操心我的婚事，您把身契给了我，可我还是希望姑娘能拿回去，我想待在您身边，这世上我就您一个亲人了。”
  陆阿灼心中酸涩，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笑：“傻孩子，我把你当成妹妹才会操心你的婚事，可不敢给你找一个花天酒地的男人。
  骆信是姑爷的亲信，一应品行都在向姑爷靠拢，不是属于心里花花的男子，你嫁给她，不仅后半辈子有保障，要是骆信敢欺负你了，我也能替你撑腰。”
  饴糖内心甜滋滋的，“姑娘，这辈子能遇到您，我真是过得值了。骆信人是好的，姑爷看重他，以后定是要派去别的地方做事，我不想和姑娘分开，才不嫁给他呢。”
  听得陆阿灼万分的纳闷，就问什么意思。
  饴糖道：“原先在姑爷身边的子益、子平都派去了兖州，再有小溪、小桃也跟了过去，不就是将他们分到了一起么？”
  在饴糖眼中，就是老爷将小溪、小桃指给了子益、子平兄弟，子益去了兖州，小溪也得跟着去，若是她嫁给了骆信，以后骆信去了外地，她也必定要跟着离开，这才不肯应下来。
  “诶？是这样吗？”陆阿灼瞪大双眸，感到不可思议。
  她将饴糖赶回东厢房，回到卧室来，一开口便就问：“你把小溪说给了子益？小桃说给了子平？”
  程亘正等着娘子投怀送抱，对她的质问理解不能。
  “我什么时候成了月老？这不是你才会做出的事么？”程亘十分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