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起头，程亘就说，火速离开府城，回嘉水县。
  瘦竹、程奎和孙猫儿自然毫无疑义，就刘从不理解，程亘本就看不上刘从的为人，更不会去向他条条解释。
  瘦竹更不待见刘从，自然无话可说。
  倒是程奎虽然厌弃他四处“抱大腿”的行为，好心跟他解释了一句：“蒲家的护卫既然在观望，说明惠姨娘是知道老道婆做法，等着要个成果呢。
  你自己考虑考虑，惠姨娘为何热衷于黑巫术，不就明白了。回嘉水县是为了避开蒲家妻妾争斗。”
  虽然他们是明知所谓的“黑巫术”无非就是骗人的玩意儿，但想想史上著名的“巫蛊之祸”，便可知很难去和深信不疑的人去讲明道理，特别是深信之人大权在握，就更要去避开。
  那刘从恍然大悟，也不敢去想着抱蒲总管的大腿，免得大浪打来就粉身碎骨了，他也懒得去老常家里提行李，就待在程家寓所，打算蹭薛伯阳的船。
  当晚一行人就去府学，向教授、训导请假，骆信去写一座民船，船家说清晨有风就可启程，可以等他们两刻钟。
  陆阿灼吃了药，睡醒后，肚子就好得差不多，吃了一碗莲肉粥，此时已黑灯瞎火三更半夜，她恢复了力气后，才发现众人忙着打包行李，问程亘怎的突然就要回老家，她的店铺怎么整。
  万伯母说道：“这会儿大家都清楚，关了铺子必定是要回老家扫墓，况且三奶奶身子不大利落，歇息几天也是好的。”
  饴糖也说：“即便有小云、珍珠几人在做事，但一应大事还是姑娘在拿捏，这些才是费神的地方，就说下午你休息，有一个大娘过来问可以立马做五十片海苔饼么，她要带回老家。”
  “你们怎么回呢？”
  万伯母就说并没有答应，一来三奶奶病着家里人也没这个心思去卖糕点，二来怕别人有样学样，你五十片我一百片，店铺小是供应不出的，到时便是得罪客户了。
  陆阿灼笑：“万伯母处理得极好。”
  寅时一到，两栋楼就只留了骆信看家，其余人均是坐船回了嘉水县。
  再说隔天惠姨娘差人去看陆记糕点铺子，得知“关门大吉”，便就以为厨娘死了店铺开不下去，因而对历道婆的施法更加深信不疑，任凭奶娘和琥珀如何劝阻，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将哥儿的奶娘叫了过来，低声问道：“我记得哥儿刚生下来，蒲夫人过来看哥儿，见他嘴角吐口水，就要拿汗巾去擦拭，我给你使了眼色，你拦下了蒲夫人。”
  哥儿奶娘本就是个善于经营妇人，盼望着自家孩子能成为惠姨娘哥儿的奶兄，因而十分殷勤，笑道：
  “我也记得哩，那时蒲夫人手上染着红通通的指甲色，婆子担心吓了哥儿，就顺势接过蒲夫人的汗巾，跟她说：我来擦拭就行了，担心婴儿的口水沾了夫人的袖子。”
  哥儿奶娘仔细回想了一下，再道：“蒲夫人看着十分嫌弃我拿过的汗巾，就要翠儿来接手，我就跟翠儿说等洗好了送回去。
  待我洗了后给翠儿，翠儿狗眼看人低，说是我洗坏了，夫人不用就赏了我罢。”
  实则是蒲夫人的汗巾可是上好的茧绸，她贪图蒲夫人的汗巾，故意没还给翠儿，那翠儿也没来要回。
  惠姨娘皱眉：“你用了蒲夫人的汗巾子？”
  “没呢，压在箱子底下，蒲夫人的汗巾哪里是我能用得起的呢，拿出来多惹眼，岂不是给姨娘惹事呢。”
  惠姨娘安心了，就要她将蒲夫人的汗巾找出来。
  叮嘱她：“你寻个夜间时分，悄悄到常宁坊，将蒲夫人的汗巾给历道婆去施法。
  记住了，千万别走漏风声，咱们的人马当中，不知混了多少贱蹄子的眼线呢。”
  哥儿奶娘连连点头，悄声回道：“汗巾我也带来了，今晚就送到历道婆手中。”
  说是这么说，哥儿奶娘心中在滴血，那条汗巾质地上乘，轻柔如纸，不起皱，可是她最喜欢的一条巾子呢。
  三更半夜，哥儿奶娘悄悄从后院角门出去，却不知身后隐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哥儿奶娘紧走，黑影紧跟，她慢走，黑影慢跟，一路来到了常宁坊历道婆的家里。
  时逢历道婆运不佳，耳目极好的历二受伤天天喝药，到点了就睡觉，历道婆竟不知家里早已让人翻墙走壁，她和哥儿奶娘的话一字不落全入了跟随者的耳里。
  那人大骇，也不等屋里二人说完，翻身离开，十万火急寄出一封密信直达蒲夫人手中。
  二月十九日，白衣菩萨诞。
  陆阿灼回到了汀东村，见程老太太和二婶娘王氏在为立哥儿吃观音素，她也不好大鱼大肉，跟着吃了几天的素斋。
  村里村外得知她回来，十分热闹，十二个徒弟的父母全是过来，有送青菜鸡蛋，有送活鱼活鸡，还不忘给立哥儿送木制的小船。
  程老太太很是欢喜，见人就说：“阿灼回来了，家里热闹欢腾，就是过年也就这般了。”
  翠香婆和长浩妈知老太太是想孙儿媳，笑道：“再过两个月，放更长的假期，那时三奶奶回来住着，日日热闹，老太太可别烦腻了才是。”
  惹得程老太太笑骂她们都会说玩笑话了。
  陆阿灼进屋，便是看到奶奶眉开眼笑，如今家里起两座女厅，二层楼，特别是二楼，视野开阔，空气清新，妇人们就喜欢在女厅喝茶吃糕点顺带聊天。
  程老太太拉着孙儿媳的手，笑：“奶奶想念你做的糕点。”
  陆阿灼就说每月她回来一趟，专门给奶奶做糕点，逗得程老太太笑得腮帮都酸了。
  程老太太道：“我可舍不得你风吹雨淋，咱们家请了三个厨子，其中一个田厨子你还没见过面罢？”
  陆阿灼点头，其他两个是见过了一面，符厨子做糕点，伍厨子做伙食，翠香婆和长浩妈两人反而成为了打下手。
  “是你二叔去府城寻了回来，”程老太太笑说，“一开始他们还不乐意来县城呢，来了之后倒是挺喜欢咱们村。”
  陆阿灼就问是怎么说。
  翠香婆笑得差点要捂肚子，可乐呵了，道是：“符厨和伍厨都未娶妻，央求着老太太给保媒呢，老太太就说：你们多出去走走，遇到合眼的回来说，我再去跟对方说，不然上哪儿找女子娶呢。”
  一番话惹得屋里的众人发笑。
  王氏也笑：“一来就想要娶妻，可见是看中了咱们汀东村的风水了。”
  正大家说笑间，外面长浩媳妇过来汇报：“大夫人回来了。”
  王氏心下一惊，脱口而出：“今日学堂好像不放假？”
  后意识到这话是不妥，妯娌定是听到三儿子回家，特地回来关心儿子的，家里没有谁能比安氏更在意三秀了。
  王氏、陆阿灼等人赶紧出去将安氏迎了进女厅，王氏笑问：“上回说寻到了一个田厨子，会做点膳食，要送到大伯身边，家里正盼望着田厨子赶紧来呢。”
  安氏瞥了三儿媳一眼，扯了嘴笑道：“家里有厨艺高超的陆氏，何必再浪费那个钱，竟是寻了三个厨子回来，也不知二叔是怎么想的。”
  阴阳怪气进了屋子去跟程老太太请安。
  王氏心下叹气，知大嫂仍是在气家里瞒着她将陆氏送到三秀身边，可她也不想想，三秀这回看着下巴圆润了些，竟不似往前那般消瘦，可把老人家给高兴坏了。
  即便安氏再怎么闹怎么不满，只要程老夫妇不松口，阿灼便能一直跟在三秀身边陪读，王氏一面想一面揽过阿灼的腰，笑道：“跟你婆婆请安后，去做两样糕点来讨你婆婆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