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亘说这一番话不是自大，从公孙先生想投入他门下，就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是能过了壬戌科举。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是说不清道不明。
  程亘劝娘子要将房产购置在老家较好。
  “你可在五湖四海安置店铺，卖吃的穿的用的，为夫都支持你，但田产、房产是要安在嘉水县，等咱们两人老了后，终究是要回乡里来。”
  “就像韩尚书么？”
  程亘嗯了一声。
  陆阿灼张了张嘴，想说他和韩尚书不一样。
  他可是年纪轻轻就入住内阁，在京城待了五十多年，晚年回到嘉水县的想法，估计只能是说说罢了。
  陆阿灼闷闷说道：“明年二月底，我手上就有七百两，要不就在嘉水县买个七十亩良田？”
  她其实不想买太多田产，等以后“摊丁入地”政策发布，要交纳更多的赋税，可那时再卖掉，就将程亘推上了众矢之的。
  程亘颔首，同意她的提议，道是：“我不想你在外地置田产房产是还有一个忧虑，这两年在应天待了不短的时日，发现了那里一个很大的弊端。”
  陆阿灼靠在他肩膀上，示意他继续说。
  “应天附近的寄庄客户过于猖獗，不得不除。我也曾将此事告知给了李巡道，可他也只是按察使身边的佥宪，尚且管不到这块去，我想，等以后我有权了，必定要从这弊端下手铲除。”
  因而他不准家里人在外地购置田产，即便是守法缴纳了田税，在他看来，也是不允许的。
  陆阿灼怔愣了许久，书中的程亘在应天待的时日不长，因而是没有注意到寄庄户，现在他只在那里待过几个月，竟就敏锐察觉到了里面的猫腻。
  也不知他是怎么发现的。
  她问：“我只购置房产，又不捎带田地，也不行的么，那二叔还说要给你们购置房产呢，岂不拂了老人家的好意？”
  程亘笑：“我也不赞成二叔在外地购置房产，这事就交给咱爹去解决。”
  深怕妻子不理解，他多解释了几句：“富绅故意在外地购置庄园的，多是为了逃田税，本就是国家的蛀虫，是该除去。”
  陆阿灼笑：“我知道的，你也别多费口舌，我梦想就是开一家食肆，以后要是有胥吏上门敲诈，你帮我摆平就行。”
  末了，补一句：“我肯定好好交商税。”
  惹得程亘笑个不停，抱着她滚进床里边。
  翌日。
  陆阿灼穿上了杏红夹绸袄、天青缎裙，脚下绒毛靴，出来要给家里人做馄饨吃，倒是让翠香婆和长浩妈给请到客厅去喝茶烤火。
  翠香婆笑说：“三奶奶别沾手，我跟着饴糖学了包馄饨的手法，算是得了饴糖小师傅的认可，你就坐着，尝尝我的手艺，婆子要能得你一两句点评，就值当了。”
  “你这话也就夸张了。”饴糖在后边笑得扶住了手把。
  恰逢张氏扶着程老太进客厅来，“三弟妹去看了翠香婆她们住的屋舍没？你带回来的六套锅碗瓢盆倒是及时雨，等公公回来，选个吉日，她们就可以开火热灶。”
  程家对面菜园子两边建起了两排的屋舍，也捎带了骡舍马房，九月底动工，历经两个月，在两天前完工，正好是程道佑回来前一天。
  张氏、李氏私底下还说木匠是故意的，偏是要等二叔回来，好能多拿几个铜钱。
  陆阿灼听到院子外嘈杂声，便问：“二叔在同包工头算钱？”
  “是呢，二伯出手阔绰，那些木匠欢喜，连带的石匠也跑来贺喜，也得了一串钱。”
  李氏回家抱了孩子出来，正小心翼翼给他拂开脸上的襕衣，笑道：“小孩子长得极快，刚出生时像个猴儿似的，一转眼白白胖胖，也是神奇。”
  程老太太可喜欢看这小孩子，一天要看五次才算罢，要李氏坐到她跟下，一面看着婴儿的小鼻子小嘴巴，一面笑得合不拢嘴，“养得白胖些才好，那小手真跟藕节似的，我看着口水要流。”
  正说着，立哥儿小嘴就开始吐泡泡。
  李氏抽出手巾给孩子擦拭嘴角的泡泡，她的眉眼柔和动作极轻，陆阿灼在旁边看着，能感受到二嫂浑身散发着母爱的光辉。
  她问李氏：“二嫂近来饮食可好？”
  李氏便说：“吃倒是能吃，就是空儿总想补会眠，这孩子晚间特能折腾，也不睡觉。”
  老太就说让孩子白天少睡一会，多陪他玩就是。
  张氏笑道：“兴哥儿当初晚上也闹腾，后来我真带不了，求我阿娘过来帮把手，那时用了整整两个月才调好了兴哥儿的睡眠，真真是苦不堪言。”
  程老太叹气：“当时逢着我正生病，没法替你照顾些，幸亏有亲家在。”
  李氏又说如今有翠香婆和长浩妈一起轮流照顾孩子，已经是很好了，“翠香婆也说再过两个月就能让立哥儿晚上好好睡觉，我便也不急了。”
  她一面说一面要将孩子给陆阿灼抱一抱，陆阿灼小心翼翼接了过来，逗了几下孩子，又赶紧将孩子抱还给了李氏，看得程老太摇头失笑，目光不由得来到阿灼的肚子上。
  就这么一眼，陆阿灼后颈顿时寒毛竖起，深怕奶奶催她要孩子，就赶紧起身，笑道：“先给在座的失陪一会，我去看看对面的屋舍，还没见里面的布局呢。”
  程老太就让她早去早回，如今家里人多图个热闹，是要一起吃早餐。
  陆阿灼带着饴糖来到菜园子，问程亘是去哪里了，一大早家里年轻的男子都不见踪影。
  “跟着老太爷去拜访岑夫子呢，老太爷说初一到初五寻个吉日，家里置席面请夫子、秀才们来喝酒。”
  陆阿灼点头：“今年也不用我们去街上买年货，自有长浩一家来采购，陆家那边则是四喜在采购。”
  “四喜挺机灵，能说会算，陆三叔找了一个得力的帮手。”
  两人走了几步路就来到了砖瓦屋舍，一排平房，楼顶屋檐往外延伸了半米来长，可供路人躲雨。
  “这夏天在这里吃饭，也凉爽。”隔壁的老婆婆和媳妇见了陆阿灼主仆二人，也就赶着过来唠嗑。
  陆阿灼就带着她们二人一起参观，每间房占地面积差不多，打开两扇木门，里面铺着地砖，房间内可容下四人的床铺。
  老婆婆啧啧道：“又不是自家住，你们真舍得下本钱。”
  陆阿灼笑道：“这样好打扫，她们住得干净，我们也放心。”
  “倒也是，”老婆婆看了眼阿灼的穿着，悄悄问她，“你以后不去教馆了，是要待家里生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