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竹自从参加童子试后，就一直在兄长周瓒的监视下，因而整天与书为伍，反倒是错过了许多信息。
  他对老廖的话根本不起疑，以为程亘此时是在京城脚下。
  瘦竹左右看了一眼，见兄长不在，低声说道：“院试结束后，我就是自由身了，我哥不会再管我，到时还随你做事。”
  老廖呵斥瘦竹实在不懂事，“今年县令给你们过了府试的清贫学子资助了盘缠，不然你哥哪里有这个钱供应兄弟二人赶考，他正是替你抓住了机会，你反倒觉得是束缚？可就让我十分生气。”
  况还能有一起租房的同窗，分摊下来，两兄弟十五两银子也是够了，县令每人资助了五两，县学每人资助了二两，这次应天之行，周家花了极少的费用。
  程大秀也说瘦竹浪费了兄长的一番苦心，“你家这般境地，也唯有考取功名才能好过一些，至少能减免男丁的徭役，不然真让你去经商，你做什么呢？”
  瘦竹扯了扯自己的耳垂，心里怀念有程亘在身边的日子，他不会这般念叨自己。
  他也确实无话可回，默默喝完了碗里的酒，就起身回了床铺去睡。
  老廖却是看着被单下的瘦竹，暗忖：“如瘦竹不来参加考试，替程娘子出面做紫菜生意的恐怕就轮不到自家儿子，说到底还是自家儿子抢走了瘦竹的活计。”
  因而有些忧心忡忡。
  在十天后一伙人到了应天府，薛伯阳还想和程大秀同个院子住，而陆家、张家、周家几人根本就不挑房住，老廖便将一伙人安排到了薛家宅子去。
  薛家在各地安置的宅子，总是离织造局很近，在应天也不例外，是在通济门旁的桐树湾街。
  安顿之后，他马不停蹄绕了半座城，去了北门桥徐高士的小院，一听程亘竟是被徐公子叨扰，连夜搬离到了内城西小院，老廖直骂徐公子是糊涂人。
  又安慰了徐高士一番，再赶到了内城西小院来。
  内城西小院离三山门近，离通济门约有十来里远，平时想碰到面的机会较小，这是老廖唯一庆幸的地方了。
  双方见了面，寒暄后，老廖便对程亘说出对瘦竹的愧疚。
  道是：“以前他是跟你形影不离，我也知他暗地里帮了汀西村不少的忙，帮你家娘子管着紫菜生意本是他发财的机会。”
  孙猫儿在旁边给程亘扇风，嗤笑了一声：“老廖你未免太高看了程娘子，什么发财的机会，可别是霍霍刘十万的家财去罢。”
  程亘瞥了孙猫儿一眼，对方嘴角一扯，也就不再开口了。
  程亘问老廖：“刘十万是怎么答应合作？”
  “你家娘子写了一份厚厚的册子，里面的文字实在震惊人心，我看了都觉得可行，更何况荣富还是个精于养海带的管事呢，他看得要比我更明白。”
  “册子？”程亘出门时，还没有这玩意儿，忍不住要老廖说细。
  老廖将能记得的全说了一遍，程亘不知为何一下就想起了梦中的一个场景：
  一个女孩子问师父：“什么时候我们再去海岛住，那纯正的红斑鱼要现抓现吃才好。”
  高个子女师父慢悠悠回道：“我带你们亲临食材本地，是要让你们认它们的生活习性，从而对于烹饪有更好的感悟，而不是单要满足口福。”
  那些孩子顿时嬉笑了出来，当下就回：“我们可是看了不少的学术报告！”
  “对呢，吃一顿可不容易——”
  程亘闭上眼睛，有些分不清梦境，随之揉了揉太阳，不再让老廖说下去，思索了片刻，便对老廖说道：“别跟瘦竹说我的事，让他安心考试，等排名出来再看。”
  孙猫儿也说：“瘦竹不一定吃得了海边的苦，他更喜欢接触书画古董。”
  “但瘦竹有一点比我们好，他即便没能过院试，以后也能理直气壮站三秀身边，在安大娘眼中，瘦竹就是读书人了。”
  惹得老廖笑骂他一句脑袋魔神了。
  老廖问程亘在八月份身体能否养好，可别在龙门前让亲人们给看出了马脚来，岂不是乱他们的心神。
  程亘道：“没什么问题，我心中有数。”
  他问起了家里人府试的情况。
  老廖给报了喜讯：“程奎府试出案是第一名，宗师亲临府城去调取册子，就给他拨到了府学去，入学时间同是九月份，如今他在家里给他爹打下手。”
  孙猫儿怔了怔，有些吃惊：“程奎读书竟是这么好？”他以为程奎县考第一名是踩了狗屎运，府考第一名就真是实力加运气了。
  “这可是多座县城的县案首在争第一，小子出息了。”孙猫儿可谓是万分羡慕。
  程亘微微一笑，“我这四弟读书还算认真，第一名不算埋汰他。”
  这话一出，孙猫儿和老廖就颇为不满，“若不是上任崔府台收了五百金，将第一名的名额卖给了盐商的公子，你早在六年前就入了学。”
  可恨的是，崔府台竟在府城待了六年，众人感概程亘是时运不济。
  程亘听了他们替自己鸣不平的话，心里却十分平静，若是入了学，他可能就遇不到了阿灼，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又问了其他的考试排名。
  “大秀、二秀和陆家的二小子都进了复试，大睿考了第二十三名，周瓒第二十五名，张家小子第四十名，瘦竹挺不错的，考到了四十三名，薛伯阳就更令人惊讶了，是第四十八名。”
  老廖再道：“宗师过来取册，调取了一百五十名发送到应天参加院试，还调取了往年被故意压下的童生，你的也在其中。”
  他还透露了一个消息来，“宗师调取以往的造册，是有发出牌来，要考生去府学面试，我去你家问，都说没收到通知，但府衙旌善亭是有你的名字，想来李巡道有在宗师面前给你关照过了。”
  程亘没有回答这问题，因在李巡道押解人马去往京城受审，就说要他好好看书，不可荒废时日。
  他就猜测到，今年院试不管他考得如何，宗师会送他直接参加乡试，明年的科考都给免下了。
  这些事自己明白就行，不必说出来，程亘就问老廖住哪里，“你几时回去，我如身子好些，就写几个字回去报平安。”
  老廖有些不赞同，“你爹眼睛锐利着，你写字如何一下就能看穿你身体状况，不可冒险。”
  孙猫儿埋怨道：“这回明白书童的重要性了吧，我要是你书童就好了，一天帮你写百封信都没问题。”
  这回老廖也没反驳孙猫儿的话，跟程亘商量：“三牛跟着二秀的时日更长，长浩是道佑世兄的车夫，你这边仍然是没有明面上的人手可用，我来帮你安排两个，可好？”
  “你要安排谁来做事，别忘了回京城的古祺，他如今一个人孤零零，是要投奔三秀来着。”孙猫儿挺照顾古祺，时不时想着他。
  老廖：“古祺是怎样的人，我们还不熟，总不能私下的事全给他说了吧，他来是可以，就将他交给了你。
  三秀这边要有两个机灵的人才，能在铁猴、你、我、瘦竹等之间传递消息。
  至于人选，三秀认识的人要比我们多，你这边有想起谁来着，先给定下来，等九月份回嘉水县，就说是路上给救下的，你家的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孙猫儿连连点头，心里到底是不敢开口，那安氏不好说话，深怕安氏给程亘身边塞几个乱七八糟的人物来，到时他们想找程亘说话可就难了。
  先下手为强！
  孙猫儿特别佩服老廖这一点，永远想在他们几个前头去。
  程亘道：“回嘉水县前，我就将人定下来。你这边要是有机灵的丫头也帮我留意一个来，我娘子身边使唤的丫头是甯公公的人，日子久了怕生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