饴糖还未开口询问怎么一回事，小雪就低声诉苦：“大事不好了，我家老爷得了失心疯，这回竟是要将两个女儿分别送到许家和郑举人家里当那劳什子的美妾。”
  说到这里还朝地上呸了一声，怒道：“大家都说老爷平常最疼三姑娘，这一有事，就将姑娘往火坑里推，没见过这么疼人的。”
  饴糖乍舌：“怎么会是两个，那个郑举人是得了一官半职了？”
  小雪压低嗓音：“也不知寻的哪门子关系，竟是同许大尹混到一起去了，当了他的幕僚。”
  千想万想，都想不到是这般境况。
  饴糖真是给惊呆了。
  她将姑娘说的一字一语给传达到位，问刘寄云是怎么个想法。
  小雪激动道：“我家三姑娘肯定不愿意给人当妾，要整天站着伺候主母，她又是个心性高的女子，怎么能忍受得来！”
  随后将折了又折的签纸塞进饴糖袖笼里，悄声道：“这是我家三姑娘亲自写给程娘子，饴糖姐姐帮个忙，带给你家姑娘过目。
  如今她也不知程娘子是何看法，也不敢多说，这事发生太突然，她第一个就想到程姑娘，深知薛姑娘来也是没法帮她的。”
  饴糖就曾经听姑娘说过，许为迁过了考选是大家没想过的，确实是突然。
  她点了点头，安慰小雪，说道：“我家姑娘说了，会想法子帮云姐儿，如今得了信，她心中有底，之后我要如何给你们递信儿。”
  说到这里，她赶紧提醒了一句：“姑娘让你们不要再找青桂庵的姑子传递消息了，也不知她们能不能守住秘密。”
  “找青桂庵的姑子是真的没法子了，刘老爷不允许家里姑娘出门，也就那些尼姑和尚能无阻碍出了这个大门。”
  “这也太糟糕了！”
  饴糖如今觉得自家姑娘嫁得还行，至少出入是自由的。
  小雪道：“城里新街有一家卖石花菜和鹿角菜的海货铺子，是云姐儿过世的娘亲的陪嫁铺子，那掌柜是可以信任的，你只要将信放在他那边，掌柜婆子自然会带到。”
  有了这个传递渠道，饴糖便放心不少。
  两人很快就分开，饴糖回来，那些夫人姑娘还在品洞庭茶，丝毫没挪过位置。
  饴糖附耳简单说了几句，陆阿灼担心自己若是和刘寄云表现太过亲密，势必要引来刘家主母的怀疑。
  得知这位主母是继室后，她便想通了刘寄云的境遇了。
  说到底，亲爸娶了后妈就变成了后爸，这类传闻她听过太多了，刘寄云又是女子，有太多的难处和弱势。
  她抬头同刘寄云对视了一眼，就见她不着痕迹微微摇头，便是让不要找她说话，陆阿灼含笑颔首。
  她选择待在了刘秀才娘子身边，同沈燕有说有笑，倒是把秀才娘子喜得满面的笑容。
  在见到刘夫人同郑夫人说得亲密的模样，陆阿灼悄悄问刘韦娘子：“我见郑举人的夫人眉眼和刘夫人挺想象的，难不成是姐妹？”
  秀才娘子道是两人是表姐妹的关系。
  “以前也没见两人关系这么亲密，”秀才娘子意有所指，“如今郑举人有上头提拔，郑夫人在姐妹中倒是吃香了。”
  陆阿灼皱眉：“那刘家姑娘的日子该是要难过了。”
  秀才娘子叹道：“世道便是如此，人人争着往上爬，即便是指挥使的女儿，父母说给当妾也就真送了当妾，再不说这刘十万家还只是商户罢了。”
  因她丈夫是廪生，人人争着请去当馆师，会说出这一番话，倒也是真心实意在感叹。
  秀才娘子说完，又忍不住嘀咕了句：“可把刘夫人给蹬鼻子上脸的，程娘子才是正经的官家儿媳妇，许家、郑家都还没个确信呢！刘夫人倒是故意晾着人！”
  心里也实在气不过，就同陆阿灼建议道：“坐这儿脂粉气闷得人慌，要不就去我家吃面茶，燕姐儿会做熟藕，烧的春笋也好吃，中午就留下吃个便饭再走。”
  陆阿灼有些迟疑，这还是她第一次参与妇人间的宴会，如此大咧咧离开丝毫不给刘十万夫人脸面，怕是以后见面就真要开撕了。
  然而刘韦娘子是真看不惯刘十万家的风气，“我今儿同意过来，也是知道你会来，特意来陪陪你的。”
  一听这话，陆阿灼就立马答应了去她家吃熟藕和春笋。
  两人跟刘十万夫人道别时，那夫人脸色沉沉，在身边丫鬟的提醒下，皮笑肉不笑给吩咐备了随手的点心。
  等陆氏她们离开，咬牙切齿同丫鬟春花怒道：“是陆氏求了我一张请帖，如今倒是来打我脸面的，真真气死我了。”
  春花倒是挺纳闷的，“我见她没跟三姑娘说几句话，所以陆氏是来干什么的？”
  这会儿刘夫人冷静下来，也是深感奇怪。
  她皱眉看向了刘寄云，暗暗寻思两人肯定私下交代了信儿。
  “你最近找几个壮硕的婆子看着她们几个姑娘，一个也不许离开，老爷可是吩咐了，许家背后有靠山的，咱们家肯定是要和许家做了亲家。”
  春花领命下去安排了看院婆子。
  却说陆阿灼和饴糖在刘韦娘子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辞别后就坐了马车往汀东村回赶。
  于路上浏览了刘寄云的信纸，信上写得直白，刘寄云说了不想当妾，若是父亲真逼她嫁给了许大舍，那她宁愿绞了头发去观音寺当尼姑。
  就在陆阿灼边看边心叹之际，刘寄云却说曾经在汀东村学堂门外见了陆中晟一面。
  “只那一面，就觉得我们前世是相识的。”
  陆阿灼盯着这句话细细咀嚼。
  于她而言，时间是仍未可知的，还未定性的，有待去探索的。她目下是不认为人有前世今生未来之说，
  但她不会去否决刘寄云对爱情的幻想。
  这话在陆阿灼脑中，自动翻译成了：刘寄云对陆中晟一见钟情了。
  马车不断向前，陆阿灼却是陷入了沉思。
  待回到章家的甲乙馆，她将信纸扔进了灶头烧得只剩灰烬。
  看着燃烧的火焰，她暗暗决定帮刘寄云一把。
  再起身，就看到身边的陶大娘一脸欲言又止，陆阿灼对她笑道：“大娘怎么直直看着我，是我脸上有脏东西了？”
  陶大娘松了一口气，“我刚见你脸色不对，还以为是身子不舒服呢。”
  陆阿灼深怕对方再提起孩子的话题，赶紧先她一步开口，问：“大娘可听说了，许为迁秀才竟然是过了考选，如今要当一方的大尹呢，也不知任命什么时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