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滋溜滋溜……
  年轻的研究生，抓着吸引器，深吸一口气，忍着着窒息的感觉，往腹腔一捅。
  看着那红的血、酱色的汤、黑乎乎的酸菜丝，还有泡的发胀的面条，滋溜滋溜在透明的吸引管内蹿，年轻研究生就喉结上下涌动，一股恶心从心底往喉咙涌。
  “你看你，什么表情？”包文嫌弃的看了看徒弟，“多好的一碗酸菜牛肉面，全国至少2亿人民都爱它，赶紧捞一捞，再拿个纱网过滤一下，晚上还能省顿宵夜。”
  “师傅，别说了，我想吐。”
  年轻研究生，哭丧着脸。
  “真想吐啊？”包文哈哈一笑，“恭喜你，又省了12块的午饭钱，还减肥半斤，一举两得。”
  手术室太安静就会让人犯困。
  包文的绝招，就是拿徒弟开涮。
  就跟涮火锅似的，
  越涮越开心，越涮越有滋味。
  “包主任，物价早涨了，12块可吃不了什么。”郝蓓好心提醒。
  “是吗？”
  包文一怔，征询的目光转向徒弟，自从他上次抓了两个涨停板后，近一年没去食堂考察民生了。
  年轻研究生眼圈泛红：“12块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现在都是吃八块的过桥米线。”
  “这么省？”
  众人打量瘦的跟麻杆似的研究生。
  见众人看来，年轻研究生苦笑一声：
  “我也不想啊？上次跟着……重仓一把，本想每天加道红烧肉，没想到，居然是站在高岗上。”
  “还是站在珠穆朗玛峰上。”
  “风大，心冷，想死！”
  说着，语气深沉，声音哽咽。
  “瞧你这点出息！”包文恼羞成怒，嫌弃的瞪他一眼，“不就是买了五千块，还不到我一个零头，就唉声叹气，你这心理素质，别说炒股，就是拿手术刀都勉强。”
  “你看看人家小江，从头到尾，手多稳啊！”
  老练的包文，机敏的将话题转移到江浩身上，掩饰他的失策。
  灯光下，江浩面容冷峻，手持钳子，夹着纱布，仔细清理腹腔残液。
  看着他一丝不苟的表情，包文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专注、细心、天赋异禀。
  包文从江浩身上，似乎看到无数的闪光点。
  对于众人的谈话，江浩充耳不闻，目光投向术野区。
  准确说，是胃体小弯侧。
  “穿孔部位，在胃体小弯侧前壁。”
  “大概1厘米大小。”
  “穿孔周围有组织水肿，有点硬。”
  江浩说着，手术刀一搅，削下一小片组织，装入袋子，递给护士。
  “术后做病检。”
  对于有异状的组织，通常都要削一块送去病检。
  做手术，最悲催的，就是刚完成一台漂亮的手术，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病理科送来噩耗，胃组织癌细胞侵润。
  “小江，下面你打算怎么做？”
  包文看着江浩的操作，很赏心悦目，可瞅了一眼胃小弯处的破洞，还是忍不住考究一句。
  “我打算做胃穿孔修补术。”
  江浩抬起视线，不急不缓道。
  “为什么不做胃切除？”
  包文知道，江浩很想做胃切除，故意问道。
  “病人年纪大，耐受力差。”
  “溃疡二次穿孔，腹腔污染严重。”
  “若是行胃大部切除术，生活质量一定差，若是诱发术后并发症更麻烦。”
  “总之，切除风险大，收益小，我倾向做胃穿孔修补术，术后再内科抗溃疡治疗。”
  江浩皱眉，视线转向患者满是皱褶沧桑的脸庞，缓缓说道。
  包文听的很认真，脸上的笑意渐浓。
  这小子，长的帅，心性也不错。
  知道替病人考虑。
  他最不喜欢、也最怕的，就是那种手术狂，纯粹是为了手术而手术，遇到问题就切，美其名曰替病人考虑，做根治性手术。
  的确，胃大部切除术，是根治性手术，能同时解决穿孔和溃疡两个问题，可一些病人体弱，选择修补术再结合术后抗溃疡，风险小收益大。
  考虑周到，行事慎密。
  是个不错的苗子……
  包文感慨一句，看着江浩的脸色越来越柔和。
  “持针钳。”
  “2-0肠线。”
  江浩先冲洗胃，接过持针钳，夹着软塌塌的胃壁，唰唰唰几针，一厘米大的穿孔，渐渐合拢。
  包文看着江浩，没错过一秒动作，看的很细，看着看着，思绪就莫名回到从前。
  他第一次做胃穿孔，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实习最后一个月。
  当时紧张的手发抖，生怕捏破胃壁，跟江浩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再看看旁边的研究生，眼珠子都快凸出来，差距太大了。
  “看到差距了吧？”
  包文板着脸，冲徒弟训道：“小江第一次做胃穿孔修补，可以说尽善尽美，再想想你当时一副脑积水弱智样，真后悔收了你这个蠢徒弟。”
  “师傅……”
  众人看着包文这对奇葩师徒的斗嘴，忍不住笑了。
  宁静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江浩心情同样愉悦，完成缝合，清理腹腔，就可以关腹了。
  病人年纪大，皮肤松弛。
  江浩接过持针器，亲自逐层关腹。
  “小江，你这基本功很扎实，做胃大切绰绰有余。”
  包文看着江浩俏丽的缝合，暗暗点头，满口赞赏。
  “啥时候想做胃大切，通知我。”
  “我替你把关。”
  包文一高兴，当场拍板。
  年轻的研究生一听，委屈的要死，他可知道，自己老师，很少对别人那么爽快，至少自己是很少看到老师像今天这般和颜悦色。
  “师傅，我也阔以的……”
  年轻的研究生眼馋胃大切很久了，忍不住弱弱的撒娇。
  “阔以个屁。”
  包文一脸嫌弃：“上星期，你死缠烂打，害老子一心软，就让你做个胃大切，结果你给我整出个胃瘫，害的我拉下老脸去给人擦屁股……”
  胃瘫是腹部手术常见并发症，简单说，就是胃瘫痪了，吃了东西不消化，还反吐。发病原因不明，一般用非手术治疗可以治愈，就是时间长。
  “师傅，我吸取了教训。”
  “我会努力……不让你失望的。”
  年轻的研究生，眼中闪烁不屈不挠的光芒。
  包文翻了一个白眼：
  “你的努力，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是石头到哪都不会花光！”
  “……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