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回:
作者:逆天吼      更新:2022-06-17 17:24      字数:4485
  却说宋江每日在忠义堂上聚众相会,商议军情,万没有想到戴宗从东京带回来那样的消息,虽然还未见真实,却心中甚喜,只是在山上等待。
  这一日小喽罗领著济州报信的直到忠义堂上,说道:“朝廷今差一个太尉陈宗善,将十瓶御酒,赦罪招安丹诏一道,已到济州城内,这里准备迎接。”
  宋江大喜,遂取酒食,并彩缎二疋,花银十两,打发报信人先回。
  宋江与众人道:“我们受了招安,得为国家臣子,不枉吃了许多时磨难!今日方成正果!”
  吴用笑道:“论吴某的意,这番必然招安不成;纵使招安,也看得俺们如草芥。等这厮引将大军来到,教他著些毒手,杀得他人亡马倒,梦里也怕,那时方受招安,才有些气度。”
  宋江道:“你们若如此说时,须坏了‘忠义’二字。”
  林冲道:“朝廷中贵官来时,有多少装幺,中间未必是好事。”
  关胜便道:“诏书上必然写著些恐吓的言语,来惊我们。”
  徐宁又道:“来的人必然是高太尉门下。”
  宋江道:“你们都休要疑心,且只顾安排接诏。”
  先令曹正准备筵席,委柴进都管提调,务要十分齐整,铺设下太尉座次,列五色绢缎,堂上堂下,搭彩悬花。先使蒋敬、孟康两个文雅些的,又使吕方、郭盛,两个耐看些的,预前下山,离二十里伏道迎接。水军头领准备大船傍岸。
  吴用看在眼里,也不阻挡,心中暗道:“那扈成是个有手段的,绝不可能在我们做事不成的情况下帮我们,只怕这次不是来招安,而是来敲打我们来了,罢了,却让哥哥先欢喜着吧。”他表面跟着宋江张罗,暗地里却向三阮、李逵等人传令:“你们尽依我行,不如此行不得。”
  且说蒋敬引著三个随行,带引五六人,并无寸铁,将著酒果,在二十里外迎接。
  陈太尉当日在途中,张干办,李虞候不乘马匹,在马前步行,背后从人,何只二三百,济州的军官约有十数骑,前面摆列导引人、马。龙凤担内挑著御酒,骑马的背著诏匣。济州牢子,前后也有五六十人,都要去梁山泊内,指望觅个小富贵。
  蒋敬、孟康、吕方、郭盛在半路上接著,都俯伏道傍迎接。
  那张干办便问道:“你那宋江大似谁?皇帝诏书到来,如何不亲自来接?甚是欺君!——这伙本是该死的人,怎受得朝廷招安?请太尉回去。”
  蒋敬、孟康、吕方、郭盛俯伏在地,请罪道:“自来朝廷不曾有诏到寨,未见真实。宋江与大小头领都在金沙滩迎接,万望太尉暂息雷霆之怒,只要与国家成全好事,恕免则个。”
  李虞候便道:“不成全好事,也不愁你这伙贼飞上天去了。”
  吕方,郭盛气不过道:“这是何言语!只如此轻看人!”
  蒋敬、孟康两上受了宋江百般请托,只得耐住性子,恳请用些捧去的酒果,又不肯吃,只要前行。
  众人相随来到水边,梁山泊已摆著三只战船在彼,一只装载马匹,一只装蒋敬、孟康等一干人,一只请太尉下船,并随从一应人等,先把诏书御酒放在船头上。那只船正是“活阎罗”阮小七监督。
  当日阮小七坐在船梢上,分拨二十余个军健棹船,一家带一口腰刀。陈太尉初下船时,昂昂然傍若无人,坐在中间。阮小七招呼众人,把船棹动,两边水手齐唱起歌来。
  李虞候便骂道:“村驴,贵人在此,全无忌惮!”那水手那里睬他,只顾唱歌。李虞候拿起藤条,来打两边水手,众人并无惧色。有几个为头的回话道:“我们自唱歌,干你甚事。”
  李虞候道:“杀不尽的反贼,怎敢回我话?”便把藤条去打,两边水手都跳在水里去了。
  阮小七在艄上说道:“直这般打我水手下水里去了,这船如何得去?”
  只见上流头两只快船下来接。原来阮小七预先积下两舱水,见后头来船相近,阮小七便去拔了栏子,叫一声“船漏了!”水早滚上舱里来,急叫救时,船里有一尺多水。
  那两只船挈将拢来,众人急救陈太尉过船去。各人把船只顾摇开,那里来顾御酒诏书?两只快船先行去了。
  阮小七叫上水手来,舀了舱里水,把展布都拭抹了,却叫水手道:“你且掇一瓶御酒过来,我先尝一尝滋味。”
  一个水手便去担中取一瓶酒出来,解了封头,递与阮小七。阮小七接过来,闻得喷鼻馨香,阮小七道:“只怕有毒,我且做个不著,先尝些个。”也无碗瓢和瓶,便呷一饮而尽。
  阮小七吃了一瓶道:“有些滋味。”一瓶那里济事,再取一瓶来,又一饮而尽。吃得口滑,一连吃了四瓶。
  阮小七道:“怎地好?”
  水手道:“船梢头有一桶白酒在那里。”阮小七道:“与我取舀水的瓢来,我都教你们到口。”将那六瓶御酒,都分与水手众人吃了,却装上十瓶村醪水白酒,还把原封头缚了,再放在龙凤担内,飞也似摇著船来,赶到金沙滩,却好上岸。
  宋江等都在那里迎接,香花灯烛,鸣金擂鼓,并山寨里鼓乐,一齐都响,将御酒摆在桌子上,每一桌令四个人侍候;诏书也在一个桌子上供著。
  陈太尉上岸,宋江等接著,纳头便拜。宋江道:“文面小吏,罪恶弥天,屈辱贵人到此,接待不及,望乞恕罪。”
  李虞候道:“太尉是朝廷大贵人大臣,来招安你们,非同小可!如何把这等漏船,差那不晓事的村贼乘驾,险些儿误了大贵人性命!”
  宋江道:“我这里有的是好船,怎敢把漏船来载贵人!”
  张干办道:“太尉衣襟上兀自湿了,你如何耍赖!”宋江背后众将紧紧随定,不离左右,簇拥前后,见这李虞候,张干办在宋江面前指手划脚,你来我去,都有心要杀这厮,只是碍著宋江一个,不敢下手。
  当日宋江请太尉上山,开读诏书,四五次请得上轿。牵过两匹马来,与张干办,李虞候骑。
  这两个男女,不知身已多大,装煞臭幺,宋江央及得上马行了,令众人大吹大擂,迎上三关来。
  宋江等头领,都跟在后面,直迎至忠义堂前,一齐下马,请太尉上堂,正面放著御酒诏匣,陈太尉,张干办,李虞候立在左边,蒋敬、孟康立在右边。
  宋江叫点众头领时,一众头领,於内单只不见了李逵。此时是四月间天气,都穿夹罗战袄,跪在堂上,拱听开读。
  陈太尉於诏书匣内取出诏书,度与吴用,一旁公孙胜赞礼。众将拜罢,吴用展开诏书,高声读道:
  “制曰: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五帝凭礼乐而有疆封,三皇用杀伐而定天下。事从顺逆,人有贤愚。朕承祖宗之大业,开日月之光辉,普天率土,罔不臣伏。近为尔宋江等啸聚山林,劫据郡邑,本欲用彰天讨伐,诚恐劳我生民。今差太尉陈宗善前来招安,诏书到日,即将应有钱粮、军器、马匹、船只,目下纳官,拆毁巢穴,率领赴京,原免本罪。倘或仍昧良心,违戾诏制,天兵一至,龆龀不留。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宣和三年孟夏四月日诏示
  吴用却才读罢,宋江以下皆有怒色;只见“黑旋风”李逵从梁上跳将下来,就吴用手里夺过诏书,扯的粉碎,便来揪住陈太尉,拽拳便打。
  此时宋江急起来横身抱住,那里肯放他下手,李逵怕伤了宋江这才不动。
  这厢恰才解拆得开,那壁李虞候喝道:“这厮是甚麽人,敢如此大胆!”
  李逵正没寻人打处,劈头揪住李虞候便打,喝道:“写来的诏书,是谁说的话?”
  张干办道:“这……是……皇帝圣旨。”
  李逵道:“你那皇帝,正不知我这里众好汉,来招安老爷们,倒要做大!你的皇帝姓宋,我的哥哥也姓宋,你做得皇帝,偏我哥哥做不得皇帝!你莫要来恼犯著黑爹爹,好歹把你那写诏的官员尽都杀了!”众人都来劝解,把“黑旋风”推下堂去。
  宋江道:“太尉且宽心,休想有半星儿差池。且取御酒,教众人沾恩。”
  随即取过一副嵌宝金花锺,由吴用取一瓶御酒,倾在银酒海内,众人看时,却是村醪白酒;再将九瓶都打开,倾在酒海内,却是一般的淡薄村醪。
  众人见了,尽都骇然,一个个都走下堂去。
  穆弘压不住火气提著铁椎,高声叫骂:“入娘撮鸟!忒煞是欺负人!把水酒做御酒来哄俺们吃!”
  “赤发鬼”刘唐二话不说,挺著朴刀杀上来,几个火燥的头领一齐发作,水军最村都骂着下关去了。宋江见不是话,横身在里面拦挡,急传将令,叫轿马护送太尉下山,休教伤犯。
  此时四下大小头领,一大半闹将起来,宋江、吴用、公孙胜三个只得亲身上马,将太尉并开诏一干人数护送下三关,再拜伏罪:“非宋江等无心归降,实是草诏的官员不知我梁山泊的弯曲。若以数句善言抚恤,我等尽忠报国,万死无怨。太尉若回到朝廷,善言则个。”
  急急送过渡口,这一干人吓得屁滚尿流,飞奔向济州去了。
  却说宋江回到忠义堂上,再聚众头领筵席,宋江道:“虽是朝廷诏旨不明,你们众人也忒性躁。”
  吴用道:“哥哥,你休执迷!招安须自有日,如何怪得众兄弟们发怒?朝廷忒不将人为念!如今闲话都打叠起,兄长且传将令:马军拴束马匹,步军安排军器,水军整顿船只,早晚必有大军前来征讨。一两阵杀得他人亡马倒,片甲不回,梦著也怕,那时却再商量。”
  众人道:“军师言之极当。”是日散席,各归本帐。
  且说陈太尉一行,就向着济州而来,才走了不到五里,就听身后一阵纳喝声传来:“都不要走!”众人回头看去,却是一队梁山的人马赶了过来。
  张干办急叫道:“这些贼要是过来,我等必遭其害,快走,快走!”只是他们骑得马都是那种温驯的,哪里及得上梁册的脚力,片刻工夫,对面的人已经追上来了,就把他们给围住了。
  张干办、李虞侯两个这会一句话都不敢说了,陈宗善壮了胆子叫道:“你们要做什么?莫不是要害本官吗!”
  这伙人带头的却是‘小遮拦’穆春,他向前一带马,就道:“陈太尉,你刚才还算有礼,我们兄弟也不来难为你,你也不要说话,小心溅你一身的血!”说完一挥手几个小喽罗冲上去,就把张干办、李虞侯都给拖了过来,按在地上。
  穆春下了马走到了张干办、李虞侯的面前,冷笑道:“我哥哥天下驰望,哪个英雄在他面前,不是老老实实的,你们两个无知小人,竟然敢在我哥哥面前耀武扬威,当真是狗胆包天了!”
  李虞侯这会还犟嘴:“你这贼,快把老爷放开,不然老爷回到朝中,请了太尉……。”
  “你个直娘贼,却去地府里请人吧!”穆春痛骂一声,一刀挥去,把李虞侯的脑袋劈了个两半个,就倒在地上,鲜血混着脑浆子一起流。
  陈宗善嗷的一声,就昏死过去了,周围的人忍着恶心把他救了过来,伏在马上干呕狂吐。
  穆春又向着张干办走去,张干办吓得连声求饶,穆春笑道:“你倒是知道死活的,罢了,我就给你个全尸!”说着拉起张干办的脖子起来,就在他上面一抹,一道血线飞流,也是死了。
  穆春杀完了人之后,上马向着陈太尉一拱手道:“粗鲁了,太尉慢行,回头再来!”说完嘻嘻哈哈的带着人走了。
  陈宗善连声催促,带着人狼狈的逃回到济州,把梁山泊开诏一事,诉与张叔夜。
  张叔夜道:“敢是你们多说甚言语来!”
  陈太尉道:“我几曾敢发一言!”
  张叔夜道:“既是如此,枉费了心力,坏了事情,太尉急急回京,奏知圣上,事不宜迟。”
  陈太尉也不敢留,一行人从星夜回京,见了蔡太师,备说梁山泊贼寇扯诏毁谤一节。
  蔡京听了大怒道:“这伙草寇,安敢如此无礼!堂堂天朝,如何教你这伙横行!”
  陈太尉哭道:“若不是太师福荫,小官粉骨碎身在梁山泊!今日死里逃生,再见恩相!”
  太师随即叫请种枢密,高杨二太尉,都来相府,商议军情重事。无片时,都请到太师府白虎堂内,众官坐下,蔡太师教唤过张干办,李虞候,备说梁山泊扯诏毁谤一事。
  杨太尉道:“这伙贼徒如何主张招安他?当初是那一个官奏来?”
  高太尉道:“那日我若在朝内,必然阻住,如何肯行此事!”
  蔡太师道:“既然二位太尉这么,那这些鼠窃狗偷之徒,何足虑哉!”
  高俅拍着胸脯道:“区区不才,亲引一支军马,限时定日,扫清水泊而回。”众官道:“来日奏闻。”当下都散,只等明日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