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作者:楚清      更新:2022-06-17 14:22      字数:5185
  “阿筝,你皇兄派人送来秘信,信上说,大周凤城县令呈上加急奏表,七月十五,一夜之间,我娘坟墓被人刨开,棺木被橇,白骨被人鞭打,曝尸山头,有山上附近居住的百姓瞧见,记下了行凶之人的模样,报告了官府,县令派人追击,将凶犯阻在了城外,抓获归案,严邢拷打下,凶犯供出,是受大邺太后的命令,查寻萧红泪的坟墓,然后毁之……”叶迹翎已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只断断续续的唤着,“娘……娘……”
  “夫君,那婆婆的遗骨,如今……”傅筝沉痛的闭上了眼睛,感同身受,有泪水滑落眼角。
  叶迹翎耸动着双肩,反手抱住傅筝,“娘亲的遗骨,已被你皇兄派人运回大周京城,重置棺木,安放在普罗寺,由寺里的高僧,日夜念经超度。”
  “夫君,你打算怎么办?”傅筝轻问。
  “连夜上书,派人送折子给皇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列了数条太后所犯之罪,力请皇上用国法处置太后,斩杀太后于街市,死不留全尸!”叶迹翎说这话时,眼眸里迸出的杀意,令人毛骨悚然。
  傅筝没有意外的点头,抬指拭去叶迹翎眼角的泪痕,看着他说道:“皇上会公正吗?皇上是孝子,应该不会答应的。”
  “对,我知道他不会答应,但我必须先把礼数做到了,等到他驳回奏折,我才师出有名,清君侧——清太后那个祸国殃民的老妖婆!”叶迹翎眸中荡起深邃的幽光,徐徐说道:“阿筝,我曾为你袖手天下,隐逸八年,但是今日,我不得不为了母亲去夺这天下,你或许还不知,当年我们搬到南疆时,我手中握有原本三分之二的兵权,然而,一年年下来,皇上不断的从我手里要兵权,我有你,有儿女,我想给你们母子一个安稳的家,所以我一直在忍,一点一点的把兵权分给他,直到现在,我只握有二分之一了,便是南疆大省三十万的兵力,其它原本在京师的兵马,已全部收回到了皇上手中,皇上能掌控的,目前有五十万兵力,悬殊较大,我若不反击,迟早会被皇上全部吞并,下场可想而知,若是反击,不一定能胜,一旦失败,我们全家便会共赴黄泉,你一直都知道,我和皇上之间,早晚都会有这一天,当年不过是权宜之计,我这树欲静,而他和太后风不止,我无从选择。”
  “夫君……”傅筝久久的看着他,将他的大掌按在她心口处,如夜的眸中,是坚定的决然,“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不会阻止你,你若反,我陪你,你若不反,我们依然生死同衾!”
  “阿筝!”叶迹翎眸中湿气加重,抱着她的双臂,在渐渐收紧,她在他怀中轻声道:“夫君,你胜算有几分?”
  “五分。”叶迹翎答道。
  “我们向我皇兄借兵,悬殊二十万,那便借兵二十万,以相等兵力挥师京都,还你不公,报婆婆之仇,我的仇和你的仇!”傅筝平静的眼中,浮起晦涩的深沉。
  叶迹翎却摇头,“阿筝,别忘了,你皇兄的皇后,是明暖,是太后的娘家人,我们借兵的话,会让你皇兄为难的,他只能中立,谁也不帮。而且,若二哥答应借兵,大阪的金腾云,也必然会受琳儿所求,出兵相助她皇兄的,届时,三国就又全乱了!”
  “那怎么办?我们不怕死,但不能让萧儿和蔷儿送命啊!”傅筝略有些急了,方才的淡定渐渐消褪。
  “如若败军,阿筝,我会安排好人,护送你和萧儿蔷儿去大周,将你们母子日后就托付给二哥了,不必陪我死,你还要替我照顾咱们的孩子,还有池秋他们的妻儿,你们都在大周好好的活下去,有你皇兄做大周皇帝,我不会有什么好担心的,他那么疼你这个妹妹……”叶迹翎看着她,轻轻的笑,修长的指,一寸寸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声音空洞而绵长,“阿筝,我们相识已近二十年,相守近十年,这些年有你陪伴,我死而无憾,但是我会努力的活着,只要能活下来,我便不会丢下你……”
  “夫君……”有什么憋闷的东西,在胸腔里炸开,傅筝喘不过气来,亦说不出话来,将头深深的埋在叶迹翎胸前,让自己放纵的哭泣。
  八年的时光,在指间匆匆而过,甜蜜的日子里,他们总嫌时间太短,而如今,才真正感觉到了短暂,幸福是什么,是爱人之间的生死相依,是家人之间相濡以沫的情……
  ……
  十日后。
  皇宫,慈云宫。
  “啪!”
  一声巨响,惊骇了满殿的宫人,包括太后。眼前摔着一份奏折,封皮上两个大字极为醒目:南疆。
  早朝刚下,一袭龙袍的叶迹舜,怀着冲天怒火的站在太后面前,他的怒容,使得俊逸的脸庞几近扭曲,“全部给朕滚下去!”
  “遵旨!”宫人们,包括那依然男扮女装的刘嬷嬷,在皇帝凌厉的气势下,皆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皇上,这是做什么?”太后很不满的蹙眉,将手中的早茶重重的搁在了案几上。
  叶迹舜一掌扫落掉那盏茶,茶水四溅开来,有几滴溅到了他龙袍上,及太后的脸上,却止不住他的怒意,“做什么?太后还问朕做什么!朕还想问太后,你究竟做了什么缺德的事!”
  “皇上,你怎么跟哀家说话的?哀家可是你母后!”太后怒不可揭,从榻上站起,迎上他冷厉的双眸。
  “对,就因为你是朕的母后,朕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你,饶恕你的过错,让你坐稳太后之位,而你呢?连朕都不禁要问问,你还有良心吗?这等刨坟鞭尸的缺德事,你竟能做得出来,朕真是小看你了!”叶迹舜双拳用力的攥起,憎恨的眼神,几乎要将太后戳穿,若非眼前的女人,是生他的亲娘,他真想一巴掌掴上去!
  太后一楞,但很快便明白过来,沉着脸道:“这事皇上怎么知道?”
  “朕怎么知道?你问问叶迹翎,看他知不知道!”叶迹舜怒吼,一指头戳上那封折子,咬牙切齿道:“萧红泪死了二十多年了,她一个死人,只剩下骨头了,她碍着你什么事了?你竟能下如此狠手,母后啊母后,如若朕是叶迹翎,朕也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太后眼眸中,划过道道震惊,在呆滞了片刻后,猛的想到了什么,忙拿起折子翻开,快速的浏览一遍后,瞬间便白了脸,“舜儿,他叶迹翎好大的胆子,敢让舜儿弑母,你可不能答应他啊!”
  “母后,你现在知道怕了么?朕告诉你,从朕记事起,你便口口声声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好,朕是你难产险些搭上命生下来的,所以朕让自己的双眼蒙蔽,对百姓对朝堂公正廉明,对你却徇私枉法,连朕心爱的女人,也几乎保不住,八年了,朕八年不曾见到她,朕心里的苦,你可曾知道?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是你,都是你!朕从八年前平阳走的那一天便开始恨你,可你是朕的生母,朕不能亲手弑母,遭天打雷劈,所以朕要保你,而保你的代价,你知道是什么?叶迹翎是第一次上了这样的折子,就说明他已做了谋反的打算,朕若不答应他杀你,他就会立刻起兵,这是逼朕在大邺江山和你之间做选择!母后,你记住,生灵涂炭,战火连天,这就是你最想看到的,朕的江山若失去了,就是你一手成全的!”
  叶迹舜说着,步步后退,唇边溢出讽刺的笑来,“母后,朕如果败了,请恕朕无能为力保不住你的命,因为朕的命,也将会终结!”
  “舜儿!”太后在叶迹舜即将退出大殿时,猛的清醒过来,大喊道:“你怎么会败?你现在兵力比他多,他谋反是不义之举,你是皇帝,你肯定会赢的!这是绝好的机会,一旦你赢了,叶迹翎就终于完蛋了,杀了他,让他们母子去地下团聚,她萧红泪别想赢哀家,哀家就是让她死了也不能安生!哀家恨她,恨不得亲自鞭她的尸!让她挫骨扬灰!”
  “疯子!”
  叶迹舜看着她,不断摇头,“简直是疯子,无可救药的疯子!”
  步出慈云宫时,叶迹舜步履踉跄了下,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眼眸中打转,这些年,他活的很累,似乎,终于到了可以解脱的时候了!
  一别数年,再相见,成仇人……
  ……
  南疆。
  傍晚的夕阳,染红了一方天际,徜徉在橘色的园子里,傅筝心思冗长。
  “阿筝,累了么?若累了我背你走。”叶迹翎拥住她的肩头,看向她的眼眸中,深情缱绻。
  “嗯,为了让夫君背我,就是不累也得说累了。”傅筝狡黠的眨眼,嫣然巧笑。
  叶迹翎佯怒,“好啊,你敢跟为夫玩心计,瞧为夫怎么收拾你!”说着,便挠向她的腋下,她最怕痒,立刻大笑起来,忙着躲避,他怎会让她得逞,轻易就将她抱了个满怀,鼻尖贴上她的鼻尖,将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眼尾一丝邪笑,“阿筝,逛累的话,我们回房吧!”
  对于这个所谓的回房,傅筝羞赧无语,任由叶迹翎抱起,藕臂勾上他的后颈,将脸轻轻贴在了他胸口处,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低眸看一眼怀中人儿妩媚动人的模样,叶迹翎迈开步子前行,在风云变幻之前,他们能多温馨一刻,便是奢求来的福。
  “夫君,我应该多给你生两个孩子的,只有萧儿蔷儿,好孤单。”傅筝蹭了蹭他冰凉的衣衫,低声说道。
  “不孤单,阿筝,我有儿有女就够了,无所谓多少。在你生产那日,我便发过誓的,再不让你受生产之苦,所以不要再想孩子的事,我们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多好啊!”叶迹翎轻笑,霞光中脸上泛起柔和的光。
  傅筝幽幽一叹,再没接话,这八年来,她不知劝过他多少回,他始终立场坚定,坚决不再让她怀孕,而每次行房前,都去喝一碗黑糊糊的避孕药汁,有时要的急,顾不得喝药,完事后,便催着她去沐浴,降低怀孕的机率。
  回房,叶迹翎捏捏她的脸颊,戏谑的逗她,“怎么,还为孩子的事不开心么?现在这种局面,可更不适合生孩子了,所以,一个字也不要想!”
  “嗯,不想了,等我们平安度过这一关,然后……再想!”傅筝仰面倒在床上,瞳仁狡黠的转动,笑的欢快。
  “好啊,再给我上套呢!”叶迹翎何其睿智,扑上她的身子,俊美的脸庞在她眼前无限放大,丹唇勾带起笑来,“美人,这事由不得你想,总之这辈子你甭再考虑生孩子了!”
  傅筝推他,嗔怪道:“哎呀,你这男人,真是的,旁的男人都喜欢多子多孙,你就一根筋!”
  叶迹翎烦燥的蹙眉,“别闹!你怎么不说,旁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一个女人给生两个孩子,那加起来就有十个八个了,哪怕一个女人难产死了,还有其它的女人顶上,而我只有一个你,怎敢拿你的性命来赌?阿筝,我们不说这事儿了好不好?你天天唠叨,我耳朵都快长茧了!”
  “我……”
  “不许再提!”
  叶迹翎直接打断,且精准的吻上她的唇,将她的话全部堵回肚子里,她在他的吻中,渐渐迷失。
  ……
  京城方面,很快便有人赶至南疆,进行说和。
  来人是当朝丞相,曾与叶迹翎同朝为官时,两人私交不错,他带来了叶迹舜的亲笔信,及无数的金银赏赐。
  大厅中,叶迹翎阅完信,平静的放至一边,淡淡的道:“丞相大人,皇上言及,说他为人子,不能亲手弑母,那么敢问皇上,本王是否为人子,是否可以不孝?倘若今日,皇上是本王,面对自己的生母被如此残害,他是否可以退一步苟且偷生?”
  “王爷,此事我私心里说一句,太后确实做的太过份了,死者为大,对死人不敬,活人岂能好过?而皇上此举,也在情理之中,皇上不忍弑母,只能选择废黜太后尊号,而太后一旦被废,以太后骄傲的性子,肯定会受不了,那么与其看太后死,不如看她悲惨的下场,这样的处置结果,王爷也不愿意接受吗?”丞相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叶迹翎涔冷一笑,“呵,丞相可以去请教皇上,看本王给过太后多少次机会?太后又是否有悔改之心?如今本王母亲死不安宁,也都怪本王太仁心,才纵容太后一次次的变本加厉!皇上若想让本王罢手也可以,除非太后在本王母亲萧红泪的尸骨前,跪上七天七夜,三步一叩首至先帝陵寝前,送我母亲梓棺入帝陵,与先帝同寝一棺,追封我母亲为先帝皇后,公告天下,将我母亲之名载入皇室玉碟!”
  “什么?”丞相震惊,倏地起身,“王爷生母是……是萧红泪?追封为先帝皇后,那么王爷其实是……”
  叶迹翎颔首,“不错,本王乃先帝亲生之子!三十年前,本王还在娘亲腹中时,娘亲被太后秘密绑送至大周,与父皇隔绝,导致我娘亲未婚生子,在大周颠沛流离数年,最后客死异乡,死时都不曾得见父皇一面!我十一岁时被父皇寻回大邺,以养子之名赐姓叶,十年里,我数次在太后的魔掌下逃生,这些皇上他都清楚,就是因为中间隔着皇上,顾念着手足之情,所以我一忍再忍,忍到今日,丞相你说,天理昭昭,这因果该不该报?皇上不处置太后,天子不公,何以治天下?”
  丞相无言,久久的才点点头,拱手道:“王爷,我会将王爷的要求上奏于皇上,由皇上定夺!”
  “丞相奔波一趟辛苦了!”叶迹翎抱拳,淡声道。
  丞相叹气,“若辛苦一趟,能解决了此事,不让百姓承受战乱之苦,本官也算欣慰了,可惜……这么大的事,本官无能为力啊!”
  叶迹翎浅笑,有些事可以让步,有些事肝脑涂地也要做。
  远在京城皇宫的叶迹舜,在等待多日后,丞相终于归来,那一天,他把自己关在上书房里,整整一天未进食,不见任何人。
  直到次日朝上,他宣布驳回恭亲王上表,朝廷全面备战。
  以丞相为首的文武百官,纷纷联名反对,因太后一人,致使大邺内乱,实属不妥,也有部分大臣听闻恭亲王乃为先帝亲生子后,上奏请求皇上准恭亲王认袓归宗,追封萧红泪,再废黜太后,公告天下罪已,以平息此事,也有部分何家人,坚决反对,主张开战,言恭亲王拥兵自重,藐视帝王,当诛之!
  叶迹舜对支持恭亲王者,皆不予采纳,独断专行,下旨收回恭亲王手中所有兵权,若有抗旨,以叛贼论处!
  此旨一下,全国震动!
  不多久,便有消息传回京城,太后的罪状,恭亲王的身世,如雪片一样,传遍全国,百姓暴怒,南疆大军揭竿而反,打着清君侧、正朝纲的旗号,势如破竹,往京城方向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