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是蒋家，也会是其他财力相差无几的豪门。”钱瑶说。
  这时——
  “钱得来，你过来一下，帮外婆选下旗袍。”蒋老夫人坐在轮椅上，身后跟一个女佣人，在楼梯口处居高临下叫了他一声，也不知道她在那个位置看了多久。
  钱瑶第一反应是他们的对话有没有被蒋老夫人听到，她原本是个极其淡定从容的女人，但初阎君在自己的眼皮子下被人劫持，她双料间谍的身份又骤然暴露，以至于钱瑶现在充满了不安全感，脸上自然就晃过一丝心虚。
  蒋老夫人除了体弱，耳不聋眼不花，看到钱瑶的表情微微眯了眯眼。
  但钱得来有信心蒋老夫人什么都没听到，他坦然走过去，问：“要出席什么类型的活动？”
  “南边地震的赈灾筹款晚会。”
  裁缝已经在二楼量好了蒋老夫人的尺寸，就等着蒋老夫人选好料子就可以回去加紧定制了。
  “那不适合太鲜艳的颜色。”钱得来翻开裁缝带来的画册，赈灾筹款适合雍容大气又不花哨鲜艳的颜色，钱得来无意中翻到一款宝蓝色的旗袍料子，自然就想到陈迦叶死的时候穿的也是这个颜色。钱得来翻了一页，说：“这款墨绿色的不错，再配一套珍珠首饰。”
  蒋老夫人看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裁缝很会看眉眼高低，蒋老夫人是老主顾，但她其实弄不太清楚钱得来的身份，于是说：“真是好眼光，现在男人很少有这么好的眼光，又会给长辈挑款式又会搭配的了！”
  蒋老夫人春风得意，“这是我外孙子！”
  “怪不得，男孩随母家，长得真是帅。”裁缝奉承道。
  钱得来心说：这你可就胡说了，我跟我妈长得可不像。
  但蒋老夫人很受用，“就是二十七八也没个正经女朋友，你各家走动多，有年纪合适长得漂亮性格好的姑娘帮我留意着！”
  蒋老夫人说的“各家”显然就是城中各个财阀家庭。
  钱得来觉得蒋老夫人颇有些打蛇随棍上的意思，这才给了三分颜色，就敢插手他的婚姻大事了，但随即觉得蒋老夫人的神态不太对劲，然后马上就想到刚才蒋老夫人撞上他跟钱瑶说话的一幕了——
  不会吧，她居然会误会他跟钱瑶的关系……
  钱得来无奈，但是这事还不能解释，怎么解释？俩人没关系，正商量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这时候裁缝说：“我前几天见到太阳花药业家的女孩子……”
  钱得来没细听她们八卦各家的适龄女青年，下楼回支队了。
  回到支队就发现楚胖子在看白茉莉奖颁奖典礼的提名酒会重播，时间是案发前一天，当时各路明星大腕已经入住了蒋家酒店，这是主办方录制的一个不到二十分钟的短视频，为了给第二天的白茉莉颁奖典礼做最后的预热。
  这段视频几乎可以说是陈迦叶最后出现在公众面前的留影，案发后许多吃瓜群众把这段视频找出来看。弹幕上说什么的都有，有唾弃瘾君子的，有为陈迦叶争辩的，还有理中客表示警方未发布公告一切都是未知的。
  陈迦叶在视频里穿一条奶白色的吊带裙，裙子的贴身裁剪很好的勾勒出陈迦叶前凸后翘瘦而不柴的身材。
  楚胖子摇头晃脑的感喟：“可惜了了，陈迦叶人漂亮身材又好，除了演技不咋地几乎没啥缺点。”
  陈迦叶的身份处于高度保密的状态，第二刑侦支队只有钱得来和老胡知晓各种一二，其余人暂时只知道他们要配合第一刑侦支队侦办陈迦叶的命案。
  钱得来心里叹了口气——楚胖子不知道陈迦叶的演技都用在了跟犯罪分子斗智斗勇这件事上。
  但不知怎的，这段视频给钱得来一种极其不和谐的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视频里，未出镜的编辑拿着话筒采访巧笑倩兮的各路明星，钱得来的大脑飞速的旋转，忽然想起那天案发后他走进陈迦叶的套间，她的卧室里挂着一条洋红色的大裙摆礼服。
  等等……钱得来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提名酒会上陈迦叶穿的这间奶白色的裙子不见了。
  他上网搜了一下，这条裙子是某国外红血品牌的当季高定，但只一天的时间，陈迦叶穿的这条裙子就从她的休息室消失了。
  “额……这个怎么说好呢！”陈迦叶的经纪人许国昌搓了搓手，“酒会那天晚上，张潇潇和迦叶在一起说话，不小心把香槟酒洒在了裙子上。你知道这可是品牌方借给我们的当季高定，不能水洗的，弄脏了要赔几百万。虽然说我们迦叶也算是准一线小花了，但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我们就想私底下找个靠谱的干洗店，看能不能瞒着品牌方洗干净了再还回去。”
  楚怀悯痞里痞气的说：“既然是张潇潇弄脏了裙子，不应该是她来负责么？”
  经纪人许国昌娘里娘气的翻了个白眼，“没准儿她就是故意的呢！”
  审讯室外的钱得来微微蹙了蹙眉。
  “怎么讲？”
  许国昌说：“那个张潇潇本来就在跟我们家迦叶竞争颁奖典礼女主持，但是她没我们迦叶漂亮人气高，也没有赞助商支持，就输给我们迦叶了呗！然后刚好呢，我们迦叶那天晚上穿的礼服她也看中了，想跟品牌借。可品牌方又不是傻子，能借给女主持人干嘛要借一个没作品去蹭红毯的！”
  楚怀悯明白了，“所以陈迦叶不光抢了张潇潇女主持的机会，还抢了她看中的礼服！”
  许国昌“嗯”了一声，不过转瞬回神儿，“你们该不会怀疑她吧？不会吧，女明星之间你争我抢的太正常不过了，不会因为这点儿事就杀人的！”
  他突然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补充：“不过……张潇潇和我家迦叶一直都是竞品艺人，她们俩同岁，路线也差不多。最近因为一个s+投资的大剧女主角闹得也不太好看。如果我家迦叶出事了，那最得意的就应该是她了……”许国昌越说越小声，最后不说话了。
  钱得来在审讯室外透过语音对楚怀悯说：“楚胖子，问清楚到底谁拿到了女主角？”
  楚怀悯问了。
  许国昌垂着头闷声说：“本来已经定了迦叶，现在迦叶出了事……我也没心思打听后续了，大概是改成张潇潇了吧！”
  “……”
  楚怀悯跟钱得来汇报：“我查了第一刑侦支队在案发当天对十九楼工作人员的笔录，当天就有人说开场前看到陈迦叶和张潇潇在十九楼有过冲突。而且当时陈迦叶的态度比较端得住，反倒是张潇潇情绪激动。工作人员说听到张潇潇说陈迦叶是靠金主上位！”
  钱得来一边走一边沉思，然后对楚怀悯说：“你觉不觉得陈迦叶的经纪人有点不对劲？”
  楚怀悯说：“同志嘛，早看出来了，那小兰花指翘的！”
  “不是。”钱得来说，“我觉得他还有事瞒着咱们！”
  楚怀悯：“……”
  “第一支队的笔录有没有问过张潇潇这件事？”钱得来说。
  “问过了，张潇潇不承认。她说她确实在十九楼见过陈迦叶，两个人还聊了几分钟，但是坚决不承认自己跟陈迦叶有过冲突，咬死了自己没说过‘金主’的话。”
  “那就去查查许国昌说的那个剧幕后的投资商都有哪些，再对比一下陈迦叶近几年的资源背后的投资商、制作公司有哪些。把重复率高的资源商给我圈出来！”钱得来说。
  第二天。
  “太阳花药业？！”钱得来惊讶。
  楚怀悯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小点声，我一看这不是老裴他家的产业吗，就愣没敢让其他人知道。”
  ——“太阳花药业这几年开始拓展业务，不光做制药，还开始触及到影视文化领域。谁都知道这几年娱乐行业有多赚钱！太阳花药业是这次白茉莉奖最大的赞助商，就连蒋家酒店的承办都是太阳花指定的。而且他们已经注册了一个文娱公司，专门做影视行业的投资，还打算签下陈迦叶，不过陈迦叶那边的态度不太明确。”
  “怪不得陈迦叶能拿下这次白茉莉奖的主持人位置。”钱得来喃喃。
  “而且太阳花裴家在蒋家酒店二十楼也有包间。”楚怀悯说，他的思维一发散，就脑补出一场大戏，“有没有可能陈迦叶跟太阳花药业的老总有一腿，太阳花药业这几年开始往陈迦叶身上砸资源。然后案发当天陈迦叶其实是去二十楼跟情人约会……陈迦叶可能掌握了太阳花药业老总的什么秘密，就威胁对方离婚把自己娶进豪门。于是一言不合对方痛下杀手……”
  而太阳花药业如今的掌事人正是裴文静她爸，裴小峰的重孙子裴岫。
  “胡说八道！”钱得来把文件重重的拍在一边，“陈迦叶不是那种人！”
  如果陈迦叶是个想要通过这种见得得光的手段上位的女人，她就不会明明是个名利双收的女明星，还会冒着生命危险做卧底警察了，早八百年前就递辞职报告了。
  楚怀悯有点委屈，但转念一想，“说得也是，老裴的后人也不会是那种人！”
  说起裴小峰，自打从t市回来也有几天时间没见到他了。
  楚怀悯解释：“大概是去享受天伦之乐了，裴文静那小妮子对格斗特别感兴趣，老裴忙着教她。”
  钱得来想了想，“你去跟第一支队的范恒队长说一下太阳花药业的情况，请那边出面找裴岫谈一谈，我们这边不方便出面。”
  楚怀悯点点头，“也对，让裴小峰知道了多尴尬。”
  钱得来这边毫无头绪，无论是前女友陈迦叶的案子，还是“现女友”的下落。他烦躁得厉害，开车漫无目的的瞎逛，就逛到了市中心蒋家酒店的楼下。
  尽管已经过了好几天，蒋家酒店楼下依然围着不少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当钱得来的车子经过陈迦叶坠楼落地那个位置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站在一个距离人群只有两三米的位置上。
  那个男人瘦高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斯斯文文，但长相平庸，站在那里落寞又悲伤。
  明明现场有很多人，来悼念陈迦叶的粉丝，忙着拍照采访的记者，维持秩序的保安，还有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男人在人群中毫不显眼，但钱得来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但再一晃神儿，那个男人就不见了。
  钱得来跟地下车库的保安出具了证件，得以开车进入蒋家酒店。从出事到现在，蒋家酒店一直处于歇业的状态，原本蒋老夫人把酒店借给白茉莉奖组委会是想借这股东风宣传一下酒店，没想到反倒起了副作用，以后这家酒店怕是永远也摆脱不了陈迦叶命案的阴影了。
  钱得来乘电梯先是到了陈迦叶所在的十五楼，对照范恒复印给他的当晚的入住名录走了一圈，发现张潇潇就住在陈迦叶的斜对面。也就是说，如果张潇潇刻意留心的话，是能够掌握当晚陈迦叶出门的时间的。
  他顺着电梯上十九楼，当晚跟陈迦叶一起来的四个人都表示不知道陈迦叶为什么要上楼。所以问题就是在颁奖典礼马上就要开场的前半个小时，陈迦叶故意甩开助理上十九楼的目的是什么呢？总不会就是为了巧遇张潇潇说几句话吧！
  半个小时……或许更短，陈迦叶用这段时间打算要做什么？
  钱得来思索着打算上二十楼，他这时才发现从十九楼上二十楼需要员工卡刷卡才能进去。如果想要越过二十楼上二十一楼则需要从大厦外面的消防梯爬上去。
  而案发后，专家通过高空坠楼实验证明陈迦叶大概率就是从二十一楼坠落这一点毋庸置疑。
  蒋家酒店的工作人员不一会儿蹬蹬蹬从电梯里跑出来，帮钱得来用员工卡开了门，他解释：“平时二十楼只能包房的客户用他们的卡才能从专梯进入。工作人员的员工卡是为了便于清洁打扫用的。”
  钱得来点点头，顺便问：“可以从十九楼去二十楼的员工卡有几张？”
  那个工作人员回答：“两张，多了是没办法保障二十楼的私密性的。一般是值班经理一张，负责清洁的员工办公室有一张。”
  钱得来似笑非笑的问：“员工办公室有一张……也就是只要知道那里有一张门卡，谁都能进去拿到。”
  工作人员打着哈哈转移话题，“您请进，我就留在这里等您。”
  钱得来笑笑没说话，他走进二十楼，走廊里铺着红地毯，吊灯是昏黄的颜色，就连墙纸都有些复古。六个乌木的房门像六个哨兵一样罗列两侧。
  他观察了一圈，忽然觉得地毯的一个边缘有点闪闪发光的东西。
  钱得来蹲下来，从地毯与墙角的交界处，扒拉出来一个钻石耳夹。